《生来骄傲》将吉

17、chapter 17

　　半夜。

　　薛白起来喝水，隐隐约约听到客厅里有人说话，便轻手轻脚地开了门缝，竟然发现一向夜不归宿的裴舟坐在沙发里看电视，准确地说是看哑剧。电视屏幕的右上角有静音标志。

　　这是薛白第一次见到裴舟晚上在家。

　　沈姨披着针织衫站在边上低声问他要不要吃宵夜。

　　薛白没听到裴舟的回答就将门重新关好，躺在床上，睁着眼发了好一会儿呆，忽而一手捂住眼睛。

　　一个人会突然改了自己的习惯，多半是有什么极其特别的事情发生。而发生在裴舟身上极其特别的事情，薛白想来想去也只有她今天跟裴舟的那一番交谈。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那番话会对裴舟有这么大的影响。

　　电光火石之间，一个相当阴暗的念头冒了出来——

　　会不会她之所以愿意跟裴舟掏心掏肺地说那些话，就是因为她在潜意识里已经察觉到自己的话会对他有什么样的影响？

　　人一旦有了一个自己也说不准，但又害怕的推测，第一反应就是坚决否认。可是否认着否认着，薛白突然觉得如果这的确就是自己的真实意图，死不承认未免也太可耻了些。用真诚做了个陷阱，让人受制于道德，心甘情愿地往下跳。

　　沉寂的嘴角忽然勾起一抹自嘲的笑。

　　看看，她于无形之中又利用了一个人的同情心。果真是天赋异禀。

　　如此善用人心，以后多半是要下地狱的。

　　薛白收着劲沉沉地呼出一口气。

　　*

　　连着三个晚上，薛白都发现裴舟坐在客厅的沙发里看哑剧。当她第四次看到后，再做不到装聋作哑。

　　薛白一把将门拉开，走到沙发前，抄起沙发上的遥控器，死死摁着音量“+”键。很快，客厅里原本的安静被打破。

　　刚刚过于激动，声音开太大，薛白又减了些，而后把遥控器扔进沙发里，忿忿：“看电视就好好看！这是你家！”

　　对于她的大呼小叫，裴舟全然不生气，稍稍坐直身体，看着她，浅浅笑着，温言：“不想吵你睡觉。”

　　见他这般，薛白更觉得自己是个十恶不赦的混蛋。

　　“这屋子里隔音这么好，你吵不到我睡觉！”薛白想也没想就顶了回去。说完，猛地想起，也是她，前几天才跟他抱怨说他出门的动静太大，吵得自己睡不着觉。不禁有些不好意思地瘪瘪嘴，“……睡不睡得着是我的事！要你管！”

　　好了好了，自己说出去的话圆不回来，一急眼，开始蛮不讲理了。

　　裴舟还是那副淡然浅笑的模样，往旁边挪了挪，“这是刚出的纪录片，拍得挺不错的，要不要一起看？”换了个话题。

　　薛白刚还怒气冲冲的，本想跟他来个针尖对麦芒，结果他不按理出牌，一下乱了她的阵脚。加上她本来就不是因为他而生气，一乱，下意识地看了眼电视，刚好看到一个拍得很美很美的镜头，薛白心底一阵惊艳，傻傻地就往沙发位置上走。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脑子不是很清醒，薛白走路没看着脚下，两只脚一绞，重心不稳，整个人就朝前扑过去。薛白吓得闭紧眼睛。最后“扑通”一声，只觉得自己压在一个软软的东西上面，手不知道抓到什么，“噗噗”两声轻响。

　　待自己稳稳停住之后，薛白才慢慢睁开眼。却震惊地发现自己趴在裴舟身上，一只手攥着他的睡衣。睡衣上有两颗扣子不翼而飞。敞开的衣服露出他大半个胸膛。而她的手贴着他的肉。薛白再抬眼皮，裴舟靠在椅背上，只笑得无奈地看着她。

　　“轰！”血气直上涌。薛白犹如惊弓之鸟般甩开了裴舟的衣领，张皇往旁边一退，打个踉跄，跌坐进沙发里——和裴舟相隔一人之距。为了掩饰自己的狼狈，她抓着一个抱枕死死抱在怀里，将发烫的脸埋进抱枕里。

　　她现在绝对不能跑回房间里。跑了不就等于怂了吗？她必须得十分淡定地坐在这儿，表明刚刚发生的一切只是一个意外，一个很稀、松、平、常的意外。

　　薛白就这么不断自我催眠着，脸上的温度慢慢降了下来。心里不再那么紧张后，薛白清楚地感觉到从旁边而来的两道专注的目光。薛白鼓足劲儿，倏尔转过头。

　　却在看清裴舟之后，愣住。

　　只见他身体前倾，手肘撑在膝盖上，一只手自然下垂一只手心托住下巴，眼里盛满笑意，偏着头静静看她。

　　见状，薛白好不容易才降下去的体温顷刻间又窜了上来。下意识抱紧了抱枕，窘然。

　　而下一秒，却见裴舟轻笑着低头，原本托住下巴的手抚上额头，肩膀不住地抖。

　　听到那低低的笑声，薛白蜷在沙发角落，恼羞成怒，恶狠狠地警告，“不许笑！”

　　裴舟抬头，刚想说话，结果嘴角已经抑制不住地往上扬，轻咳一声，才将笑意忍了下去，看着薛白道：“嗯。不笑。”

　　虽然嘴巴上是说不再笑她了，但是他眼里的笑满得都快要溢出来了。薛白企图转移他的注意力，指了指茶几上的红酒瓶，“我要喝酒！”

　　裴舟怔了一秒，转而看了眼酒瓶，往前坐坐，倾身给她倒了一小杯，“给。”

　　薛白接过来就喝了一口。因为喝得有些急，差点呛到。一抬眼，发现裴舟还看着自己，命令道：“不许看我！”

　　裴舟勾着唇，依言别开视线，“好好好。不看。”说完，也给自己倒了杯红酒，边喝边看电视。

　　两个人，就各自坐着，各自喝着酒。客厅里只剩电视里的声音。

　　*

　　清晨的微光透过窗帘柔柔地投进客厅里来，落在茶几上。

　　茶几上摆着一只空的红酒瓶和两只高脚杯。而茶几旁边的黑色的皮沙发上，一男一女相拥而眠。

　　薛白本来睡得很香，迷迷糊糊的，感觉光线有些晃眼，便从梦里醒了一分。正想翻个身，却感觉自己被什么缠住了。因为她睡觉不太规矩，经常睡着睡着会让被子缠住。这会儿觉正好睡，薛白没多想，念着事自己那张大床，卯着劲儿往边上一滚——

　　裴舟感觉怀里的人动了动，刚一睁眼，就见她往地上摔去，瞬间清醒，伸手就想将她拉住，谁知却慢了一步。

　　咚！一声闷响。

　　薛白在睡梦中摔下来，毫无防备，摔得她又疼又委屈，仰躺在地上，眼泪花花的。

　　裴舟惊地起身，想看看她有没有摔伤。结果，一见她这副模样，顿时忍不住大笑起来。

　　自己从沙发上摔了下来，怪不着别人，薛白本就憋了一肚子火，现在裴舟这一笑，立马急眼，不管不顾地就拿脚去踹他，“你还笑！”

　　裴舟任她耍横撒泼，光着脚踩在地板上，弯腰将她抱起来，放在沙发上，含笑温言：“好了好了。我看看，有没有哪儿受伤？”

　　“哼！”薛白不放过一切给他甩脸色的机会。而裴舟照单全收，边哄着边细细检查她身上有没有摔伤。

　　沈姨听到客厅里的动静，忙穿了衣服，一出门见到这样，问出什么事了。

　　“没事！”

　　“没事。”

　　一个气哼哼，一个笑吟吟。

　　*

　　回B市之后，薛白带着相机逛了好多地方，却始终拍不到自己满意的照片。或许她本就处在一个迷茫焦躁的年纪，而大都市里的繁华只会加重无法安抚。薛白便打算去南方的小乡镇转转。

　　今天上午裴舟就出去了。薛白想着等他回来之后跟他说一声再走。

　　看好了票，薛白开始收拾行李。收拾到一半，手机响了。

　　薛白把三中校庆的事忘的一干二净。以至于周写意现在非要拉她一起去，她连个合适的借口都想不出来。

　　“你住在哪家酒店？我现在就过去接你。”

　　知道周写意这是打定了主意，自己住在裴舟这里绝对不能让她知道，薛白也顾不上那么多了，在衣柜里翻出两件衣服赶忙换上，“不用了。还是我过去找你吧。”抓上包就出了门。

　　*

　　薛白按周写意给的地址和车牌号找到她的时候，她已经站在车外面等着了。薛白加快了脚步，刚走近，就见周写意一脸无语地看着她。

　　“怎么了？”薛白问。

　　“虽然，我知道你不是去见老情人，但……也未免太随意了吧。”

　　薛白低头看看，卫衣牛仔裤，“什么太随意？我刚换的。”

　　周写意翻了个白眼，“得得得。我们的女神啊，就要这样形象全毁了。”

　　薛白干巴巴地扬起嘴角，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等周写意上车，系安全带的时候，薛白问了一句，“对了，你上次说的相亲的事怎么样了？”如果她跟裴舟有后文的话，那她就得抓紧时间从裴舟那里搬出来，以免产生不必要的误会。

　　“圆满大结局！本来订在前天晚上。我屈服于我爸妈的淫威之下，去了。结果，裴舟放了我鸽子！这下我家里人再没话说了。现在想想真是幸亏他花心，估计那天晚上是陪哪个小情人所以没来！”

　　“咳咳咳！”薛白被口水呛到。

　　小情人？

　　前天晚上，和裴舟在一起的人……

　　是她。

　　“怎么了？”想起薛白之前在吃药，一听她咳嗽，周写意不由问。

　　薛白深吸一口气，“没事。”

　　*

　　虽然还在念大学，但周写意现在已经小有名气。三中的招生简章上都印着她的名字。回到母校，肯定有不少人上前搭讪。不想被连带着问东问西，薛白找了个借口跟她分开逛。

　　三中变化不大，只是校园的树更高更茂密了。薛白边走边用手机拍了一些照片。从体育馆后面刚一转出来，就跟风风火火的周写意撞了个正着，然后不由分说地被她拉进了大礼堂。

　　台上有人在讲话，两个人佝着腰找位置坐下。薛白坐在靠走道的位置，凑到周写意耳边，压低声音问：“来这儿干什么？”

　　周写意自然是不会告诉她，她刚刚收到可靠消息，说纪铭今天也回来了，还被学校邀请作为优秀学长做演讲。她看得出来，纪铭是真喜欢薛白。但薛白这脑子似乎对这些事总是不开窍，走了三年，也没见她带个人回来。既然薛白不想，那她不介意给她和纪铭当个红娘。

　　“听说待会儿有演出，特别精彩。”周写意轻声回答。

　　“什么演出？”要是唱唱歌跳跳舞，她还不如出去多拍几张照片。

　　“待会儿就知道了。”

　　看了二十来分钟，也没见到什么有意思的演出。刚好裴舟发消息过来，问她在哪儿。想起刚刚看到周写意说待会儿要班聚，她一个其他班的还是不去凑这个热闹了，便让裴舟过来接她。

　　正打着字，薛白忽然听到台上说了一个很耳熟的字眼，等她抬头的时候主持人已经走进后台。当看到一个身穿白色西装的人走上前台后，薛白才反应过来，刚刚那个很耳熟的字眼是……

　　纪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