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chapter 31 ...
-
那天之后，薛白像丢了魂儿似的，变得沉默寡言。因为伤口发炎，加上时不时地发烧，她跟着第二批伤员从林州转移走了。她走的那天，王子航的父母刚赶回林州。
王剑后来去帮她找过单反，但是听说那一片的房子塌得太厉害了，大概是找不回来了。
如果放到几天之前，她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去找，或许会信誓旦旦地说，相机比她的命还重要。但是当她亲眼见到生离死别后，她忽然觉得生命比什么都重要，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出了林州之后，薛白才听说了一些关于这次地震的事，震源、震级还有伤亡人数。每个人说起来都甚是唏嘘和感叹惋惜。或许是在林州的时候，几乎没有人提及过这些数据。她听着也就是听着，毫无反应。
医院现在人满为患，薛白的伤势比较轻，就被安排在了走廊上拐角处的一张病床上。
住院一天她就在病床上睡了一天，不吃不喝，也不跟人说话。
晚上，医院里稍微安静了些之后，护士过来帮她把打完的点滴收走。像是睡太久睡得有些不舒服，薛白就坐了起来，愣愣出神。
*
裴舟把医院医生都安排好之后却突然得到消息，说薛白被转移到了邻市的一家医院里，顾不上发火，又马不停蹄地赶过去。
到了医院，发现还有伤员陆陆续续的送过来。医院里到处都是人，裴舟沿着走廊一路走过去。灯光昏暗的过道里全是病人，还有铺了份报纸坐在地上，靠在床边睡着的家属，空气里都是消毒/水还有药的味道，那种很低、却难以忍耐的呻/吟声此起彼伏。
这是超出裴舟想象的画面，而一想到薛白就躺在这些人之中，他的脚步便越来越快。
一行人沿着楼梯匆匆上了二楼，刚一出楼梯间，裴舟蓦然停下。看着不远处那个人，呼吸不由自主地放得很缓很慢。目光在她身上一寸一寸地走过，确认着她身上的伤，确认着不是自己又认错了人。
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目光，病床上的人缓缓地抬起头。
四目相对。
见到裴舟，薛白眼眶一热，抿紧了唇撇着嘴角，却还是止不住嘴角的颤抖，但却硬撑着没哭。
看见她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却还强撑的模样，裴舟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她面前，一把将她深深拥进怀里，那力气大得几乎要把她从床上抱起。切切实实地把她怀里的这一刻，他悬了几天的心才终于落到了肚子里。
薛白本来是不想哭的，但一到他的怀里，闻到他身上的味道，情绪一下失控，痛哭出声。
“没事了。没事了。”裴舟忍着心口的难受，抚着她的后背，吻着她的发际。
薛白像是把这几天憋在心里的害怕、惊慌、难过和思念全哭出来似的，越哭越凶。一边哭着一边死死抱着裴舟，抱了一会儿，手握成拳，一下一下地打在他的后背上，“咚咚”闷响。
裴舟不躲不避，反而她抱得更紧，“对不起，对不起，是我不好，是我来晚了。”声音有些哽咽，心里满是自责和心疼。
*
薛白当晚就被转到了一家私立医院。
病房里的人已经睡下。裴舟跟医生在门外说话。
“她身上的伤没什么大碍，都是皮外伤。不过，就她目前的精神状况来看，可能更需要注意会不会出现PTSD。”
PTSD，创伤后应激障碍。
裴舟垂眼，沉默良久，抬头，“我知道了。”面上看不出什么情绪。
医生点点头，随后便离开了。
*
裴舟本来是打算等薛白身上的好点了再回B市，但突然接过老宅的电话，说裴宗然心脏病发，刚抢救过来，但医院已经下达了病危通知书，让他赶紧回去。
于是，回程的日期就提前了。
对于薛白而言，不过是坐了趟飞机，从一个医院到了另一个医院。唯一不同的是，她不再是病人。
深夜里的医院沉静许多，白色的灯静静地亮着。
长长的走廊两旁站了十几个身穿西装的保镖，裴舟正在跟主治医生沟通。薛白则呆呆地坐在病房外的椅子上，面无表情。
薛白放空的时候，管家忽然走到她身边，躬着身轻声跟她说裴宗然要见她。
“嗯。”薛白没什么多余的反应，点了点头就跟着管家进了病房。
一进去，看到病房里各种各样的仪器，再一看，裴宗然带着氧气面罩奄奄一息地躺在病床上，薛白脑子里猛地一抽，下意识地想逃。一回头，看到已经关上的房门，才稍稍冷静下来。
平复一下呼吸，薛白走到病床边，在椅子上坐下。
裴宗然见了她，眼里很是担心，有些艰难地开口，“还……还好吗？”
他的声音很低很低，薛白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点头，“只是皮外伤，我没事。”
闻言，裴宗然长长地舒了口气，缓了一会儿又继续说：“裴舟，以后……以后就拜托你了。”说到“拜托”两个字的时候，语气加重了不少，白色的呵气扑满了氧气罩。
又一次这么近的面对死亡，薛白因为心里抗拒而变得有些木然，“嗯。”
病房里又静了一会儿，裴宗然再看向她的时候，眼睛里忽然染上了一丝悲痛和坚决。那样的神情，太符合大秘密要被揭开时的氛围，薛白心里微微一跳。她现在真的不确定哪个人的哪句话或者哪个动作会成为压死她的最后一根稻草。然而，不知道为什么，她却动弹不得。
裴宗然缓缓开口，“他母亲的事，我有……最大……的责任。我只希望，上一……”
话说到一半，忽然停了下来。薛白感觉到一股寒意突然袭上后背，转头的瞬间，自己的肩上搭了一只手，稳稳的，抬头一看，是裴舟。但他看向她的眼睛里却全是温柔。
大概是她太神经质，又出现了错觉。
“我们有话说，你先出去等我好不好？”裴舟微微弯腰轻声跟她说。
要是平常，听了这话薛白或许不会有任何犹豫，起身就出去了。但是今天，因为裴宗然还没有说完的话，她不由转头看了他一眼，见他没有反对才离开。
裴舟站在病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的父亲。脸随着薛白离开的脚步声一寸一寸地冷下来。等房门重新关上之后，病房里有人寒声质问。
“你想要跟她说什么？”
*
虽然曾经在心里期望过裴宗然早点死，但是现在裴舟却想要尽力保住他的命，为了薛白。哪怕他只有一口气，哪怕变成植物人。
但天不遂人愿。第二天晚上，裴宗然在医院去世。
接到从医院那边打过来的电话的时候，裴舟看了眼身旁刚刚睡着的人，轻手轻脚地掀开被子，到外面走廊上去接电话。
“……我知道了……我现在就过去。”
挂了电话回到卧室，却发现薛白已经醒了，坐在床上发愣。
裴舟微微蹙眉。他不喜欢，或者说得准确点，是害怕她出神发呆。因为那种感觉就像是她把周围的一切全部屏蔽在自己之外，把自己严严实实地关起来。
裴舟走过去在她面前坐下，床面微微一陷，她有了反应，抬眼看着他。眼睛里静得像一片被群山环抱的湖，没有一丝波澜。
裴舟冲她微微一笑，扯过被子将她裹住，“我吵到你了？”
薛白目不转睛地看了他好一阵，然后身体前倾，跪在床上，伸手抱住了裴舟，却不说话。像只小猫一样，脸在他颈间蹭了蹭。
裴舟回抱住她，眉头紧锁。以前在他面前，不管她是高兴还是不高兴，都表现得明明白白，说得清清楚楚。但是这次回来，对于在林州发生的一切她一个字都没提过，但人却在被这段经历一点点拖垮。
之前那个医生说的话又在裴舟的脑子里响起，然后给她找心理医生的想法就冒了头。
医院那边还等着他。裴舟轻轻拍拍薛白的后背，等她松开之后，看着她的眼睛道：“我现在需要去一趟医院。你乖乖睡觉好吗？或者，我打电话给周写意让她过来陪你？”
从地震发生，周写意打给他的电话就没断过。本来是想一回来就让两个人见一面。但是当他在医院看到她的时候，却猛地发现自己对她的期望太高，把她想得太坚强。她现在的状态实在不容乐观，他便为她推了一切拜访。
薛白猜到是什么事，默了一会儿，牵过裴舟的手紧紧握住，轻声道：“我应该陪你一起去的。可是我现在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看见、看见太多人离开……”说到这儿薛白说不下去了，只是闭着眼摇头。
“薛白？薛白，看着我。”裴舟单手抚上她的侧脸，将她的脸轻轻抬起，让她看着自己，“没关系。没有人会怪你。慢慢来，一切有我，一切都会好的。”
薛白安静地看着他，半晌，缓缓点头，“……嗯。”
作者有话说
第31章 chapter 3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