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chapter 33 ...
-
回到别墅，周写意拉着薛白在客厅里看自己的画。薛白的状态比刚回来的时候要好多了，但还是很少说话，所以客厅里就剩下周写意的一个人的声音。
裴舟端着两杯热牛奶从厨房里走出来，走到客厅递给两个人，然后对薛白道：“记得喝完。我上去给你放洗澡水。”薛白这段时间睡得不怎么好，裴舟就每天晚上给她热杯牛奶。
薛白点头。
等裴舟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周写意才举起手里的杯子，看着里面纯白的牛奶，感慨道：“我这是成了屋顶上的乌鸦了。”
薛白喝了一大口牛奶，不太明白地看着周写意。
周写意一笑，把杯子递到薛白面前，然后又晃回自己跟前，“爱屋，及乌。”
这下薛白懂了，却没接话。
周写意也不是非要她回答，端着杯子蹲在自己的画架前，像是自言自语道：“这么看来当保姆还真挺辛苦的，日减十斤。”说完之后，发现客厅里一片安静，周写意用眼角余光瞄了一眼薛白，发现她出神地看着楼梯口，心里微微一松。
裴舟瘦了。葬礼的时候周写意就发现了。但她的直觉告诉她，薛白到现在都还没有注意到。选择在这个点提醒她，并不是对裴舟的同情，而是经过这几天的朝夕相处，她知道裴舟在薛白心里的地位不一般。而现在薛白心里在意越多、牵挂越多，她就越安心。
*
傍晚海边的那个吻似乎从未发生过。回到房间，只剩两个人之后，相处也与平常也没什么差别。
薛白洗漱完，上/床躺下。裴舟正靠坐在床上看书。大抵是看到精彩的地方，发觉她上来，只是头稍稍动了一下，视线还没从书上移开又移了回去。薛白拉过被子，整个人窝了进去，只留了半张脸在外面，侧躺着静静地看着裴舟，目光从他的额角到唇边，最后停在棱角分明了不少的下颚。
然而，这么明显的变化，还是周写意提醒了之后她才发现。
感觉他要看完一页了，薛白默默将视线收了回来，翻了个身，背对着他阖上眼。没一会儿就听到身后一阵轻微的动静，“嗒”一声，书被轻轻放到了床头柜上，房间里的灯全部熄灭。黑暗中周围变得愈发安静，窗外海风轻轻地吹。
鬓边被人落下一吻后，薛白整个人就被揽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身后的呼吸声慢慢变得均匀，薛白却缓缓睁开了眼，躺在裴舟怀里一动不动。她知道裴舟和周写意都希望她能多跟他们说说话。之前因为种种原因，她一直保持沉默。可是今天，也许是王剑的那条短信，也许是那个吻，也许是周写意无意之中的一句话，像是想要作为报答般，她有了跟裴舟的倾诉的念头。只是还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怎么说。憋了好一阵，感觉裴舟已经睡着了，薛白慢慢翻身，平躺着，还是开口叫了一声，“裴舟？”
“嗯？！”像是感觉到一个很重大的事情，裴舟从半睡半醒中猛地清醒，急急应了一声。
借着窗外透进来的点点海月的光，薛白看到裴舟倏尔睁开了眼，然后条件反射地看向她，“怎么了？”
薛白以前看过一句话，说人会遇到很多很多的人，会交很多朋友，然而能在深夜打扰的寥寥无几。看着眼前大半夜被自己叫醒的裴舟，薛白愣了愣，然后忍不住往他怀里再靠了靠，头埋在他胸口，伸手抱住他，久久没说话。
以为她是在哭，裴舟有些着急地不停问她“怎么了”。薛白不撒手不抬头也不说话。裴舟一手抱住她，反手就准备去开灯，手伸出去一半却因为一声低低的“对不起”而顿住。
薛白嗅着他身上的味道，继续道：“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
裴舟打消了开灯的念头，收回手，重新抱住她，下巴轻抵着她的头顶，叹了口气，“没关系。”
对于现在的薛白来说，没关系比我爱你更重要。
她深深吸了口气，像是鼓足了极大的勇气，徐徐道：“这次去林州是住在一个以前在青山镇偶然认识的朋友家里。那是一家很好很好的人，很好很好。家里有个念小学的小男孩。”说到这儿，不由攥紧了裴舟的睡衣，有点说不下去，薛白下意识转了话锋，“林州也很美，我待在那里的几天就在想，以后等我们都老了，就去找一个类似的地方养老。”
“那个小男孩怎么样？”裴舟问。薛白在林州的所有事他早查得一清二楚，明知道她有意避开这个话题，却还是揪着问。
薛白一下红了眼，默了好久，“……不在了。”
她尽力找了一个委婉又不带任何修饰的说法，“死”她说不出来，“去了另一个很美好的地方”她也说不出来。
“嗯。”感觉到她情绪波动，裴舟轻抚着她的后背。
第一次正面提到王子航的死，薛白所有的感情像是被敲开了一个缺口，一下全涌了出来，一时没办法承受住，再说话的时候，已经忍不住哽咽，“我很清楚、很清楚地知道这一切都是天灾。地震发生的前几个小时我还跟他说过话，我们约好要一起去县城周边逛逛老房子。我知道现在说什么‘如果当时’这种话是跟自己过不去，也知道逝者已逝，活着的人要往前看。这些我都知道！都知道！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会觉得很难过很难过！”
裴舟不急着接话，只是拍着她的后背，默默安慰着，等她情绪稍微平复一点之后才道：“我懂。有时候，我希望你不要那么重感情不要那么敏感，因为我知道敏感的人有多容易受伤。可如果不敏感那也不是你了。这样是你最好的活法。”
这样是你最好的活法。
薛白的心像是被什么很温暖的东西熨帖过，“我不是故意不跟你们说。我只是觉得我现在的状态自己都觉得很纠结，你们能想到的安慰的话我都想到过，都跟自己说过，但是却没办法说服自己接受，所以说出来也只是会让你们也跟着难受。更重要的是，我现在不敢让自己太激动，就像是心里有栋危房，摇摇欲坠。不敢大喊大叫，生怕动静大了会让这栋房子彻底垮塌。能让一切慢慢变好的方式就是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一声不吭的，把这栋房子修好。”
裴舟稍微抬起身，低头鼓励似的亲了亲她的侧脸，“做得很棒。”
薛白从来没有寄希望于有一个人能来将自己带出泥潭，但在咬着牙拼尽全力靠着自己走出来的时候，突然有个人跟你说“做得很棒”，代替了“你为什么要什么都一个人撑着”之类的话，眼泪便再也忍不住了。不因为感动、不因为沾沾自喜，而是因为尊严和无限的勇气。
这是回B市之后，她第一次这么放声大哭。
*
薛白之前供稿的一家杂志社主编给她打电话，说最近有一个不错的摄影展，想推荐她去参加一下，问她愿不愿意。
接到这个电话的时候，薛白下意识地就想到了自己拍过的几组照片，很莫名的，心里有一种很强烈的欲望，一种想要让更多的人看到欲望，于是答应下来。
回到B市，薛白就一直待在书房里，整理自己的照片。
她在青山镇上拍过很多照片，有小孩的百日照、年轻人的结婚照、老人的遗像。除了结婚照，小孩的百日照和老人们的遗像，人的面容区别并不太大。也许人的一生就是这样，一个由“一”而生，到多彩炫目，又归于“一”然后又由“一”而生的过程。
薛白把这些照片整理成一组。她现在不适合去探讨走完这个过程和没有走完这个过程的人是怎样，她更想表达的是一种生命的希望。她给这组照片取名为《一生》。
因为暂时还不想去那么热闹的场合，薛白只在开展前一天的晚上去看了一眼。这是她第一次拿着自己的作品去参加摄影展，虽然不是个人展，但也算是一个阶梯。照理说心情应该是激动忐忑，但也许是因为这次参展的作品，归根究底更多是对自己的一种牵引和安慰，心情格外平静。
大概是她平静得有些过头了。开展当天一大早，裴舟就拉着她到了邻市的一个寺庙里去小住，一住就住了七天。
这七天，他每天陪着她去大殿里上香，带着她抄经书，《地藏菩萨本愿经》、《金刚经》还有《心经》轮着抄。下午没事的时候就一起去寺庙的后山上转转。庙宇远离市区修建，虽然这一片已经列为著名景区，但开发力度还是比较小，周边的景色都呈现出一种最自然的状态。
按照传统风俗，有“头七”一说。当薛白把第七天抄好的经文烧掉，走出殿门那一刹那，她清楚地感觉到像是有什么很沉重的东西从身上脱落。
葬礼，或许从来都不是为逝去的人举办的。
春天的阳光透过庭院里高大的青松落下来，落到她身上，看到身穿白衣黑裤等在朱红大门前的裴舟，薛白只觉得暖意一点点浸进皮肤，浅浅一笑。
作者有话说
第33章 chapter 3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