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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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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德全屏退了众人守在门外,听那杯子一摔已知糟糕,听皇帝雷霆般暴怒哪里还敢露头,忙寻檐下阴影躲了,见皇帝出来犹自大口喘气,想是怒极,眼里幽幽的却又似伤情,踱了好一会子方自平静了下来,若有所思地只是发愣,似乎是想起什么似的抬脚要向外去,却又回头看那被他摔上的房门,这才转身去了。
明珠在外面陪着郭秀,偏那郭秀极是倔强舞弄那剑非要寻死不可,任他说破嘴皮子仍不肯罢休,不由得暗骂此人不知好歹,又不知皇帝是否消了气,正自为难。却听见身后幽幽一个声音,“郭秀,你真想做比干逢龙?”知道是皇帝终于出来,不由得大大出了口气。
看见郭秀仍一本正经地放了剑磕头,心里暗骂此人酸得讨厌。
皇帝却缓缓地踱到郭秀身边,看着地上明晃晃地剑,只听“喀”的一声已将剑刃踩断,“你想朕成为那桀纣之君,朕岂能成全了你?”
那郭秀看着地上的断剑,身上不住颤抖,终于抬起头来,那混浊的眼里已全是泪水,哆嗦着叩下头去,“皇帝如此宽仁,臣有三谏愿拼死以奏圣听。”
“你们这些汉臣,动不动就拼死谏奏,你今天这样当众糟蹋朕难道就没有沽名钓誉的意思?叫朕情何以堪?”郭秀已是伏地痛哭,康熙只是淡淡地瞧着天际远处极清冷的一弯残月,长长地叹了口气,“你说的也不是全无道理,起来吧,和朕进里面说话。”转身带了郭秀进了内院,正要进屋似又想起了什么,眉头一皱折向东厢去了。
李德全见他神色平静,似乎也饶了郭秀,方敢推门进了正屋,只见一地淋淋漓漓的茶水,兰珠捧着手腕呆坐在一地碎瓷片间发呆,一张小脸雪一样的没有人色,忙扶了起来,也不敢多话,安置了送到西厢去了。
却也不知道皇帝和郭秀在东厢一夜说了什么话,总是御驾离开五台山的时候那愣头青县令已连升三级,擢升为右都御史了。只皇帝却似乎仍是抑郁难消,自安阳上了龙舟仍没有一丝好脸色,小喜子要讨他欢喜,马屁却拍到马蹄子上,皇帝一怒就贬到了茶水房烧水,让李德全这个师傅也极没有面子,一时间御驾前人人战战兢兢,唯有那个以往最是小心的兰珠却是如常,只如同哑了一般,再没有一句话。
若曦昏昏沉沉犹自睡着,恍惚间便有人推她,一惊醒来却是小宫女怜香掰着她肩头摇晃,“姐姐快起,该你当值呢!”这才惊觉天都要黑了,匆匆洗漱妆点了到皇帝舱中来。
天气热,皇帝却在南舱书房里,四周都只是湘妃竹帘子围着,御舟缓缓而行便带入清凉的河风来,皇帝似方沐浴过,一跳粗黑的鞭子犹自半干,只穿着件珍珠灰的茧绸袍子,腰带也未系,背后秋瑛偏着脸给他打扇,闲适地歪在张贵妃榻上看书,看她进来眼里笑意忽地一闪。若曦知道是他今天看到减水坝高兴,却垂了头站到后面去,只觉得他一双眼睛仍自书后看过来,更将头低得低些。
只听“啪”地一声,皇帝放了书,“你们都下去!”正要跟着众人出去,却听见皇帝在背后唤她,“兰珠你来!”他从来没有这样明火执仗地要她陪,不觉又羞又窘,又不敢跑,只得慢慢挨到他面前,偷眼看去却看他微微笑着浑似没事人一样,偏转了脸,“皇上有什么吩咐?”却没看见秋瑛蹲身出去那极幽怨地一撇。
皇帝握住她双手,双眼盈盈,极温和地看她,道,“十几天不见你笑,可是恼怒了朕?”
若曦那日之后倒是想规规矩矩地和他保持些君臣之分,不料他如今这样温言相慰,倒似真的歉疚似的。只皇帝这话没法回,只低低地说,“奴婢不敢。”想抽手却被他握得死紧,轻轻地说,“朕知道你是为朕好。还是伤心了?好了!朕给你陪个“梨”,笑一个给朕看?”若曦一怔,黄澄澄一个大梨塞进了手里,若曦想那天他发那么大的脾气,心里酸酸得倒是想哭,看着手里那梨,不由得将手往回夺着,“皇帝生气的时候发作人,高兴了又来消遣人么?”
话没说完却被皇帝一扯整个儿拉进了怀里,见她脸上红得这样可人,不由得凑上去嘴唇在她鬓边磨蹭,“朕那天真是气得很了,如今想起来犹自气得肝痛呢!你给朕揉揉。“说着便拉着她手往怀里揣。只觉得这样软玉温香,说不出的温馨撩人,心里一荡,不由得双臂收紧,“兰珠,今晚留下来陪朕吧!”
若曦挣扎着闪躲,在他胸口一推,恼道,“皇上再这样,这梨就留给皇上自己吃吧!”
皇帝一怔,恍然明白,不由失笑,“你这小嘴,竟然这样淘气!”伸手去捏那小巧白嫩的下巴颏儿,若曦闪身躲过,那个大梨已塞到他手里,扭身去了。
皇帝只觉得怀里一空,起身要追却又坐了回去,瞧她逃去的身影,手里把玩那梨,只觉得心里似甜蜜又似空落,不由咬牙轻笑,“小妖精,总有一天朕非好好收拾了你!”
自此御前的人总算是松了口气,都说是靳大人的减水坝救了大家的命,李德全倒晓得少不了那盘子莱阳酥梨的功劳。总算其乐融融地到了山东,头一件大事就是去曲阜拜竭孔庙,按惯例历代君王来拜孔庙时,行的都是学生之礼,两跪六叩首,礼部的安排也是按照历朝惯例,唯康熙却下旨言,天下皆以孔孟之道为道德表率,坚持给至圣先师孔老夫子,行了三跪九叩首的大礼。至于登临泰山封禅,皇帝只是一笑了之,“朕这样去,不知有多少人要说朕是沐猴而冠呢!”
自山东南下,每到宿站都有八百里加急等在码头急急将奏报送上来,直到了南京皇帝更几乎把总督衙门都搬到了行宫,康熙与几个首辅大臣连轴一般地商议处置,若曦只听他们不住说“台湾”“台湾”,似乎是福建前线各将军之间意见不和,对先攻台湾本岛还是澎湖所见不一,皇帝派去专门协办军务的大学士李光地少年新进根本不能压服两个主帅,如此叁人的折子雪片一样飞到皇帝的面前,想必是吵闹得不可开交,就连索额图那样深沉讲究器宇的人都忍不住焦躁,“当初就不该听施琅的建议,裁撤福建水师里满洲八旗,我们满洲汉子好歹上阵戮力同心,不像这些汉狗子,嘴上说得各个高风亮节,铁面无私,背地里一昧尔虞我诈,窝里打炮,这仗朝廷谋划了这些时候,迟早要坏在他们手里。”
明珠也是熬得眼圈发暗,皇帝面前却也不敢造次,只拧着眉头沉吟,“万不可耽误下去,等待了这样久,终于有难得的好天时,他们都说是要打,这些折子我看倒是要朝廷拿主意呢!”他深知姚启圣瞧不起施琅是个降将,施琅孤高又不肯妥协,终将闹出大事来,但施琅是他一力向皇帝推荐,那姚启圣却是皇帝亲自简拔的心腹,那李光地为战前督军也是极得皇帝心思的新贵,这三人间的事情哪里能放到台面上去说,只把眼睛瞧着皇帝。
“朕早说过,朝廷不是神仙,决战千里之外,朕只能决定打与不打,具体的战策一律不予干涉!”皇帝专注地把施琅与姚启圣的折子对照着反复地看,“看着都是有道理的,李光地怎么说?”
“回皇上,李光地自言不懂军事,只是列举了施、姚的观点,认为必须及早做出裁断,不可再误战时。”
皇帝放下手里的两份折子,只冷冷地瞧着窗外,“给朕拟旨,朕只给他们三天时间狗咬狗,三天之后便按决议结果进军,朕不问最后是谁的方略,朕只要光复台湾自然少不了他们的封侯拜相,若是败了叫他们给朕一起跳海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