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和段容绝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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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府里段容不在，门人说他去云起楼赴约了。
洛阳中有三大牌面酒楼，天香楼的乳鸽最拿手，醉仙楼的酒酿得一绝，但若要论起舞姬和花魁的美貌，云起楼属独一份。那里是达官贵人们的常驻温柔乡，贵女们一般很少去。
段容这样明目张胆，算是表面功夫也懒得同她做了么。还是他本性如此，只是过去的自己从没有真正认识过他。
小山一路跑到云起楼，一打听，找到了段容的包间。
二楼最幽静的包间内，段容果然在。这间小屋僻静得独具妙处，位于高阁之上，坐北朝南拥着大阳台的抱厦厅，风从北面吹来，视野开阔，刚好俯瞰洛阳城西南面万家灯火的京华夜景。
室内只有段容，满桌的菜肴还没动，看来他最早到，陪客们还没来，几片妃色的纱帘子迎风飘舞，宛若粉云。
段容看见小山，先是一愕，旋即微笑，摇着扇子道：“小山你来了，坐吧。”
小山冷着脸道：“我不坐了，有两句话不吐不快，说完就走。”
他微微一笑，伸手作了个请的手势：“但说。”
“虽然你对我家有恩，我也喜欢过你，但是你三心二意，实非诚恳之人，从今以后我要收回对你的喜欢，以后两不相干。”
她几乎是满怀愤怒和激动说完的。可是段容听了不但不恼，反而微微一笑。
“好。”
小山愕然，随即一阵颓然。原来牵动自己这么多情绪的那个人，在他心中，自己只抵他云淡风轻的微微一笑。
段容竟捏着筷子，邀请她坐下：“小山你饿了没，坐下来先吃罢，一会儿同你介绍个位朋友。”
小山勃然大怒，谁要认识你那些女朋友？ “段容，别以为我喜欢你你就可以这样对我，虽然你在我最困难的时候帮过我，但不代表你可以践踏我的尊严！”
愤怒地说罢，她一猛回头，正欲决绝离开，忽然迎面同个人撞了满怀。
“哎唷！”淋了小山满头的酒。
滴滴答答的酒液顺着头顶留下，小山一头漆黑乌亮的秀发莫提多狼狈了，此生此刻，最为落魄，她几乎都要当场哭出来：“你……”
可是“瞎了”后面两个字，却在认出对方是谁的一瞬间，咽回肚子里。
冷王孙端着一只凤凰纹银杯，笔直站在圆形门框的中轴线上，挺拔得像这世上最不合时宜的玉雕像。显然，他对目前的情形也有一丝愕然。
他今日穿了件紫袍，大抵是他私人的便服，衬出他不一样的清冷高贵风貌。狭长的眼眸懒散地掠过小山，眺向后面的段容，那一瞬间甚至给人一种他根本看不到小山存在的感觉。他的眼中有一丝疑惑，和一丝看戏的淡然，仿佛无声之中，便用眼睛已经说了很多话。
当然，这些话如果翻译成文字，在小山看来一定都是嘲讽。
小山恼羞成怒，眼泪硬是憋了回去，抹一把脸上的酒水问：“你怎么在？”
冷王孙在室内不紧不慢地找了个位置，坐下：“席是我开，账是我付，如何不能来。”
小山一呆，原来段容说介绍的朋友就是他。
段容看向冷王孙，脸上有一丝苦笑无奈。
小山又呆了呆，问他：“那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也不算太早，你说他亲过你的时候，”说话间，冷王孙已重新给空杯斟满了酒，他忽然抬头，问段容，“嗯，你们还要继续么，本侯可以回避。”
段容的苦笑加深。
无法形容的伤心，转瞬又加入了极大的羞耻，小山这辈子最落魄的时候也变成了最尴尬的时刻，她只想逃离这鞭尸现场，一跺脚，扭头跑出了包厢。
画框似的圆形阳台门框里，晚风乍起，暮云于夜色中流散，室内纱帘轻舞。
冷王孙为段容也斟了杯酒。段容是大公子座下的谋士，大公子和四公子都看中冷氏一族的势力想要拉拢，段容作为大公子的说客，请过他不少的饭，今日便是他的回请之宴，故而挑了较为奢华的云起楼。
冷王孙人如其姓，清冷绝世；可是段容同他几顿饭的接触下来，发现此人移形换影转话题的本事堪比沾衣十八跌。
他虽以礼相待，可只同段容聊天下形势，和眼前他差事内的河工和军屯，绝口不回应加入大公子阵营之事。
看看他选的这个地方，风从云起，抱厦高阁，果然别有一番清幽风韵，只是太清幽、太冷静了，上不凌天下不摸地，很有些三不沾。
智者之间，闻弦歌而知雅意，既至此处，其实段容对冷王孙的态度也有几分了然。
既然如此，那这顿饭已沦为闲话家常，段容笑着已很明白，不再提大公子，也顺带为小山开脱了一句：“冷侯见笑了，方才霍姑子她唐突冲撞之言，切莫放在心上。”
冷王孙没啥波澜，他刚下楼去预付账，此刻敲敲桌子，砸开一粒核桃：“咱们继续说邺城的屯田。”
自从小山跟段容扬言再也不会喜欢他之后，一桩心头的大纠结暂告段落。虽然心痛难以避免，但总归不用为这无望的喜欢牵肠挂肚了。小山决心重新振作，回家就奋力喝了两大碗药，希望这为情所困的风寒赶紧好起来。
吓得白檀直跺脚：“姑奶奶，药可不是这么喝的！欲速则不达呀！”
白檀说得不错，欲速则不达，小山双眼一闭，还是能够看见段容那眸光潋滟，容色倾城的脸，他给她留下的印象太深刻了，像烙印一样无法抹去。
小山决心寄情于差事，把全部精力投入到在民曹的工作中去，这样就不会胡思乱想了。
于是她盼着三天的休沐日赶紧结束。
结果第二天，休沐日结束，该返工的时候，小山葵水来了。
白氏看见女儿起床的时候脸色这么苍白，不由得担心地说：“啊呀既然如此就告病休息两天就好了，你是个姑子，又不是男人，钱侍郎不会为难的。”
霍侯也道：“就是，一个小侍郎敢为难我女儿，那老子找他去。”
小山执意不肯，与其呆在闺中胡思乱想，还不如让自己忙活起来，她坚持要去尚书台。
白氏拗不过女儿，只好道：“那带上药，正午的时候让侍役帮你煎了喝掉，要是实在熬不住，一定要快些回家呀。”
出门前小山照了照镜子，发现自己嘴唇居然白得像个死人，自己被自己吓了一跳，赶紧抓起妆镜前面的口脂，稍微抹了一些遮掩，用力抿了一下嘴唇，出门。
又是在民曹办事大殿的屏风后枯坐一个上午，只有桃子和葡萄为伴。肚子绞痛的小山甚至有些迁怒桃子和葡萄起来，如果这会儿能给她一支笔一张纸，随便写写抄抄什么，该有多好。
她去问庄瑶自己什么时候可以做一些誊抄的活计。
庄瑶容貌清瘦，远看不起眼，细看有些弱柳扶风，一开口，纤纤弱质竟透出几分冷傲：“这要我师父定夺，我又做不得主。”翻了个白眼离开了。
庄瑶虽然是个书佐，但看她和冷王孙关系似不一般，别人都叫尚书或者侯爷，独她叫冷王孙“师父”。她父亲是吏曹侍郎庄柏望，书香门第的闺阁之秀，写的字和人一样娟秀端庄。据说她精于术数，冷王孙把她从吏曹借过来算河道工程，已经有两年了。
这会儿小山最怕见到的人就是冷王孙，因为先前在云起楼之事，如今看着他那若无其事公事公办的脸，偶尔还跟下属们谈笑风声，都不知道是不是在笑话她，小山在屏风后坐如针毡。
倒是中午的时候，冷王孙过来把小山叫住了。
“你以后来民曹办差，少给我涂脂抹粉，你是来做书佐，不是宫女。”
小山愣了愣，想起今天出门前擦的口脂，忙用手背抹掉，解释：“下官病了，气色不好……”
“本官不关心这个，以后不要让我看见你弄这些。或者你去选秀，别来民曹。”
他说完正要走掉，小山叫住他：“冷大人，下官什么时候可以真正的办差。”
冷王孙停住脚步。平日在宫中，他永远穿黑色的尚书官服，如果那天他紫色的时候是清冷高华的，黑色的时候便成了孤冷严寒。
他用他霜刃一样的狭长眼睛刮了一下她，挑眉反问：“桃子和葡萄不够吃？”
这样的挖苦，这些天她听够了，突然之间，一股全方面的郁气迸发出来，抱着大不了不干走人的怒气，小山顶撞他了：“主公让我来帮你修书的，可不是我想来。”
他眉毛微拧：“知道你不想来，所以好吃好喝招待你，怎么，还撑着你了。”
“我是来修三河策的，不是来吃你的桃子和葡萄的。”
“你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猴子么，不吃桃子和葡萄，那你想吃什么。”
小山一窒，才反应过来——啊，那天在天香楼和段容的谈话，全被他听到了！
“我背后揶揄你，是我不对，你可以别的方式报复我；可在办差上，你不该公报私仇刁难我。”
冷王孙扬起手，小山吓得一缩脖子，以为他真的要打人。
结果他招过来一个令史，问：“本官刁难她了么。”
这几个令史茫然不知内情，以为冷王孙又要发怒了，都惶恐摇头。
“你们先下去，你跟我来。”冷王孙将小山带到大殿的东间。
这是个藏簿册的书库，用直立的大樟木柜子分门别类存放着民曹历年以来的户籍簿册、河工资料、宫苑构造地图。
他很快在浩如烟海的资料中抽取了一份，来到黄花梨木条案上展开，一张黄河流域图。
一根莹白如玉的手指从他官服大袖中伸出，在地图上指给小山看：
“你在主公面前献策，说分三段治理河道，你先看看。这是哪里。”
小山一瞧：“洛水平原上游，冯翊郡以北。”“对，关外地段，常年在羌胡控制之下，自汉以来那边的西凉、胡虏连年入侵，朝廷在那修筑长城派驻重兵，依旧鞭长莫及。”
他说到此处时，眉宇之间浮现的，是一种只有历经沧桑的人才有的深邃和沉冷。
“在这样的政治形势下，中央朝廷无力绝对控制那个流域，你要怎么去修筑河工，每年春天修一半，秋高马肥的时候打起来，所有工事心血毁于一旦？”
小山一惊，她绝没有想到这一点，不由得无言以对。
“所以你说的第一个分段治理,并不存在。”他莹缜如玉的手指在地图上轻轻滑动，来到了更中下游的一截河段。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和段容绝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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