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公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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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3
焦琰何协欢喜非常，他们都以为这霍姑子受不住打击，再也不来了呢。焦琰道：“我说什么来着？就知道虎痴的阿妹绝对不简单，这点委屈定然扛得住。”何协一个劲点头，道是他找到了一家更好的药材铺，比前面那家的金创药见效更快，而且还盛产跌打酒，买金创药送跌打酒。“赶明儿就给小山你送瓶来。”
小山笑：“哪有说得这般严重。”她问冷王孙的去向。
何协道：“在东屋里正骂钱夫子，还不是为了黄籍的事；你可小心点，侯爷心情毛着呢。”
小山不怕，跑进东屋，只见满屋子户籍簿册，几个令史正忙不迭地收拾，紧张如履薄冰。
冷王孙抱臂一旁，冷眼监督。
小山到他面前：“冷大人，我喝过黄河的水了。”
他转过来，眼神漠然地看着她，眼珠子都不带动一下。别人是英俊得迷人，他是英俊得渗人，今日他的官服如往日一样，整洁漆黑没有一条皱褶，腰际两边的玉佩严格对称，连流苏都一丝不乱，一股强迫症晚期的压抑感扑面而来。
小山露出笑容道：“而且我已经想到可以完善束水攻沙的方法。”
他漆黑狭长的凤眸光芒如电，笔直地射向她。“说。”
“用双堤。枯水期我们收窄河道，用内堤；并根据丰水期的水量，在内堤外面加筑一道外堤；这样在丰水期就让河流冲破内堤，为外堤所束。这样一来，还是可以达到束水攻沙蓄清刷浑的效用。”
这一切，还是小山从段容那句“不可一心一意，不可一劳永逸”的两手准备里悟到的。
说实话，尽管段容花心风流，可有时候小山不得不承认，他这样地聪慧无双，又这样地才华横溢，让人忍不住佩服他。
冷王孙深邃漆黑的眸子盯着霍小山看了一会，忽然道：“你把钱澄何协他们都叫进来，我们临时做个集议。”
集议，就是官员开小会，内部讨论政务。在过去进入民曹的时间里，小山一次都没有被允许参加过。
短暂地发愣过后，小山意识到，这是有史以来头一回，他发出的一个接纳她进入团队的信号。
强压住内心的雀跃感，小山恭敬道：“是。”
……
东屋的书库最南面，有一道暗门，冷王孙拧开樟木博古架上的一个瓷瓶机关，墙面移动，一行人进入内室。
“噌”火折子擦亮了，令史焦琰和何协顺次点亮了四角的羊角风灯，屋里变得通透明亮。钱夫子推来一张下面镶嵌轮子的活动的大桌，上面摆了一张军事沙盘。
小山靠过去和众人一起看，这沙盘上堆砌的，正是围绕兖州洛阳一带黄河中下游地区的山河地理模型。
而最令她吃惊的是，那黄河的几处河道上堆砌的虚拟模型堤坝，所用的正是双堤！
——原来，他早就想到了？！
小山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钱夫子感慨道：“你的想法跟冷大人的不谋而合，我们半年前就在考虑双堤制了，但是不成熟一直没上报主公，听闻你在主公面前提出束水攻沙，其实我们都很惊讶。只不过……”他说到此处没有继续，而是看了一眼冷王孙。
小山明白的，只不过冷王孙不让大家说出来，对么。
闹了半天，她居然跟傻子一样还在那以一己之力冥思苦想。不知道该懊恼还是丧气。
钱夫子道：“冷大人，卑职斗胆，您就留下她吧，我看过她的算数和绘图，速度极快，准头也不错，是个可造之材。”
冷王孙从鼻孔里发出一声冷哼，脸绷得像个玉石面具。
有的令史也在考虑小山的价值：“光是会画图一条就够了，就算是咱们去实测河道，也有用得着的地方。”
焦琰跟小山关系好，大概是小山帮她赢了一锭金子之故，时刻想着报答，此刻义不容辞站出来：“对啊，多个人多出分力。”说罢回头对小山道：“就是出公差辛苦，女郎要受累了。”
冷王孙拧起了眉，在令人窒息的沉吟过后，终于开口说道：
“三天后上堤实地丈量，早点来城北门集合。”
他脸没有冲着霍小山，但这话的对象，显而易见也包括了霍小山。
小山开心得跳起来，脱口而出：“我会好好地修炼我的灵魂！”
冷王孙的脸冷得简直像块起雾的冰：“劝你别高兴太早。从没见过有女人能在河堤上熬三天。”
“我肯定能！我有武功底子，肯定能吃苦。”小山美滋滋。
旁边的庄瑶却变了脸色。冷王孙这话挺扎她心的，因为她正是没能在河堤上熬三天的女人。黄土高原上实在太煎熬，夏天炽热干燥的风可以把人的皮肤吹到龟裂，极度的缺水半个月都不能沐浴……她一想便觉得受不了。
看看霍小山那雀跃的神情，庄瑶脸色冷淡且不屑，甚至透着一丝隐含的敌意……且看着吧，瞧她能得意多久。
……
民曹的官员经常要出去实地考察，监督河工的时候在堤上办差是常有的事。勘察、测绘、丈量实地，到最后的计算，都需要人力。而冷王孙办事严谨，他要求河道上的官员每隔五日便要向上汇报一次河工进度，包括当地的水情雨情，民工生态等等。所以每隔五天便有飞马从河阴直送洛阳尚书台，如此一来，保证了河工的效率。
小山第一次跟大家伙出去办差，来到大堤上。
长堤迤逦东去，一眼望不到头，冷王孙一袭黑色官服，背手站在堤岸上，他神色严肃，一边勘察水情，一边逐条询问那督河的官员这几日的河情。
那官员不敢怠慢，禀报道：“两道减水坝已经修完一道，还有一道正在二里外的运河黄河交汇处修建，半月之内可竣工。”
何协高兴插嘴：“这样一来，今年的夏汛和秋汛基本就能防住了。”
只要保证了这两个水段的防汛，漕运就不至中断，秋高马肥的时候朝廷要跟辽东的公孙氏买马扩充军备，怀王最关心的正是这个，故而差使冷王孙监督漕运工程。
冷王孙点点头，常年霜寒雪冷的容颜微微舒展，似乎对这个结果表示认可。
小山在不远处跟着焦琰，看他跟堤岸上的督河官员问话。
还真别说，京官就是牛气，焦琰不过尚书台一个小小令史，平日见到谁不都得点头哈腰的，可如今面对当地的县令，却端起了官架子，一会儿问他修堤的账册和民夫户籍簿册，他要收过来一一清查核对，一会儿又问他堤上的造林面积。
吓得那县官是一边点头哈腰回答，一边擦额头上的冷汗。
小山看乐了，私下找空悄悄问焦琰：“你对他怎么那么大气呀？”
“姑子你有所不知，这些地方官若不严格监督，偷工减料还是其次，他们阳奉阴违克扣河槽工程的款项，又搜刮民脂民膏来填补空缺，造成的后果比决堤还可怕。这里三年前出过事，闹灾荒的时候当地官员扣发赈灾粮，却还强抓壮丁来充民夫去修补河工，引发了民变。暴民们冲上堤坝就要抢东西，抢不到粮食就要砸工事，还掳走了三个河工官员。”
小山听得脸色都变了，吃惊捂着嘴道：“这般眼中，那后来呢？”
“中央朝廷马上派出军队，要镇压民变，冷尚书去了，他单枪匹马亲自上山和暴民头子谈判，这才化解一场暴|动，将那些乱民收服。后来严惩了几个贪赃枉法的督河官员，赈灾粮款抵达河阴。”
啊，小山不觉露出钦佩之色：“那他胆子可真大，看不出来啊。”
“冷大人身体一直不好，但是为了不耽误修缮工事，这些年总是东奔西跑的没少受累，他虽然严厉一些，可实在是个好人。”
“嗯，这我知道。”小山随之朝冷王孙的背影望了一眼，他跟几个当地官员就防汛工事谈着话，脚上的一双文锦官靴上沾满了泥土，长身玉立，袍子被风撩起老高。
这一眼看去，却被他抓了个正着。冷王孙突然回眸看来，顶到小山的视线，目光严厉了三分：“霍小山。”他重重的低磁嗓音叫道。
小山急忙也点头哈腰恭恭敬敬跑到他跟前。“大人有何吩咐。”
他一副目中无人的冷峻面孔，令人望而生畏：“河工账册拿到没。”
小山回头望望焦琰，焦琰冲她点头。小山一喜，脆生生的应道：“都有啦，焦令史说回去就能核帐。”
他眉头一蹙：“洛阳一来一回要等到几时？就在这核！”焦琰对自家上峰的坐言起行习以为常，赶紧指挥县官去准备椅子，在风大浪大的黄河堤岸上，召集人手核帐。
冷王孙道：“还有去年的几处决口，共两百余丈；今年夏汛之前要修缮完工，你带我去看。”
小山：“哦，是！”
这一整天的工夫里，小山都跟在冷王孙身后边听边看他跟人谈话，手里拿个小簿子忙不迭地记录，一天下来累得腰酸背痛，火辣辣的太阳晒着头顶和脸颊不说，眼睛也被书卷上的强烈反光刺得直流泪。
不过话说回来，这个姓冷的却真有些本事，他观察入微，眼睛特别毒，一眼就能看出两边堤柱毫厘之差。小山看他不停叫人过来问话，从河工的大小各级官员到民夫力巴，再到当地的村民苦役，他竟能够从这些密集短暂的谈话中取精扼要，以最快的速度得到自己想要的信息。
就是太热了，他还没说累嘴皮，小山已经渴得嘴唇干裂。
黄河的水泥沙浑浊不能喝，大伙儿都随身携带水囊，小山的牛皮水囊放在何协那保管着，她趁着冷王孙去解手的空档，跑来跟何协要水喝。
她一口气牛饮几大口，咕噜噜下肚，才知道过去在民曹吃的葡萄和桃子是多么珍贵。
焦琰刚查完账收拾簿册过来，他临时草拟了个汇总，留下了几本有疑问的含糊账，准备交给冷王孙，听见小山惦念美食：“快别说了，你说得我好饿。”
——回洛阳还有好几天呢，在堤上天天吃干粮，惦记着美食还怎么活？
何协笑道：“不你给她吃点干果，堵上她的嘴？”“嘿，每个人都渴死了，还吃屁的干果啊。”
小山水喝多了，腹下算账，忽然来了一股尿意。她左看右看，却只见当地县衙临时搭的公厨棚子和帐篷，没见着茅房。
刚好冷王孙解手回来，小山捂着肚子窜过去问：“冷大人，茅厕在哪。”
他卷着衣袖，慢条斯理看她一眼，纤长的羽睫像蝴蝶的双翼，就是眼神又凶又冰冷。
小山快给憋死了：“冷大人，您刚上哪儿的茅厕，劳您指指路，指个方向也好哇。”
“茅厕有。”
“哪儿呢。”小山急忙左看右看，长堤千里绿树成荫，就是没看到茅厕，没看着啊！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公差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