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相谈甚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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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7
段容道：“在下出身的段氏，虽然身为乡中豪强，但在奇士辈出的颍川郡，显然不足以争锋；在下为王昊所荐，才投靠主公门下，在外人眼中看来属于汝颍阵营，但就凭家族出身这一点，并非正宗意义上的世族出身。”
小山闻言点点头。她生在平阳霍氏这样的世家大族，耳濡目染接受这样的文化教育，也很清楚上等贵族、一般世族、和寒门士大夫从上到下严格的等级差和鄙视链。
就拿最简单的来说，她的阿兄霍泰山托身行伍，功勋都是自己流血流汗挣来的，可是能够如此顺利的在怀王跟前当差，这霍氏的出身绝对帮了忙。
这些门户之见的确妨碍了不少才华之士向上出头，但是，小山很清楚，她不能妄议朝政。
这时候窗外传来行脚商贩叫卖水果的吆喝声，小山探出头问：“有石榴没。”人潮熙攘的大街上，那小贩仰起头，热情洋溢道：“有呢，姑子，新鲜的石榴，又大又甜又多籽。”“来两个。”
小贩跑上二楼包厢，段容替小山付了石榴钱。
小山先头去王府前吃过饭，故而此刻不饿，吃些解馋的水果更有意思些，她一颗一颗剥石榴，开解段容道：
“郎君莫灰心，三军可夺帅，匹夫不可夺志也；我听闻您才华横溢，人又这般为善，早晚将扬名于世；出身又不能完全决定一个人的前程。”
段容微笑，言简意赅:“但是，某种程度上，出身决定了一个人的上限。”怀王虽然倚重人才，但历朝以来的皇权，无不依赖世族的支撑，一旦世族和皇权离心离德，必然会产生动乱，所以皇朝不会改变与世族的相亲。
小山也笑了，看不出段容这人虽然风流倜傥，可是看事情还挺明察秋毫，甚至有些厉害得可怕。
不过这些朝政的敏感话题，说多了，对小山一个姑子而言并没有什么好处。
她把红扑扑的石榴搁在一边，甜甜微笑：“不过郎君何故会同我说这些，这些话可是要惹祸的。”
“我也不知，或许是我一见到女郎便觉得投缘，不知不觉便说了许多心底话吧。”
小山闻言一怔，抬起头来，见他流丽动人的目光，和那颗坠在眼角似一粒欲滴未滴眼泪的小痣。
不由得心中怦然。
她脸红耳热抓起手边的石榴，继续无意识地一粒粒剥着：“郎君也不怕我告诉别人，给你加个谤议朝政的罪名。”言语中带了一丝责怪，听起来又像是嗔嬉。
段容抚掌大笑：“如果是那样，在下也自领受了，谁教我自己选择对女郎推心置腹呢？”
小山的脸热烘烘的，红得就像手里剥了皮晶莹剔透的大石榴。
她更加小声地道：“郎君放心，这些话我不会和别人说的。”
他竟也压低声音，轻轻地道：“在下知道。”
那轻盈语调，宛若空中的羽毛，在她心里飘飘荡荡，十分地撩人。
小山从脸烫到了耳朵，她能感觉到段容在看自己，而她却不敢回看。
她岔开了话题：“今天那个博阳侯，可真教人下不来台，郎君与他相熟么。”
“啊，你说他啊，”段容莞尔一笑，“子上负责监督洛阳河段的河工很久了。或许近来治河不力吧，主公有些不悦。”
小山皱眉，他治河不力，就可以随便迁怒别人摆臭脸了。
段容道：“女郎不必介怀，他骂人是经常的，他在尚书台民曹当差，被他骂哭的僚属不计其数。”
“骂哭？”“是啊。他发起脾气来，女人照样骂，女郎不是头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所以不必放在心上。”
“我不会放在心上，虽然我觉得他古板又偏见，可是我还是认为他骂我骂得对。”
治河就是保证了粮仓，粮食国策重中之重，哪里能说不重要呢？小山剥开花生抛进嘴里，嘎吱嘎吱吃掉。“怀王一直想要南征一统河山，就需要保证军粮的供给，洛阳的军屯地区，以许昌、邺城最为重要，是朝廷及军队粮食供应之命脉，的确不能纸上谈兵，他谨慎是应该的。”
段容面上显出几分惊讶之色，盯着小山瞧了一会儿，忽而笑道：“女郎明心慧见，子上若得闻这番话，必将对你另眼相看。”
“嗨，我用得着他另眼相看，他不来挖苦我便感恩戴德了。我虽然同意他，可不代表我不讨厌他。唉，但愿主公别让我跟他一起修《三河策》，否则非打起来不可。”
段容道：“这就没法了。他是左民尚书，主公既让女郎入民曹，他便是你顶头上司，必然要督导你。”
什么，那她可惨了！
“不至于，”段容见她愁眉苦脸，笑着开解道，“他是个干臣，平日寡言少语，但办事极有能为，就是做事情讲原则，一丝不苟。”
怎么不至于。小山端起架子，学着冷王孙那个高傲如孔雀的模样：
“霍小山，看你站无站相坐无坐相，给本侯跪下！跪的时候左边的头发和右边的头发丝儿根数要一样；晨会时不准站在中轴线外，不准太靠左也不准在靠右；上茅房也要坐端正，用纸小解不得超过一张，大解不得超过三张！霍小山，你这活蹦乱跳的猴子，也配纸上谈兵、空中楼阁！”
噗！段容差点喷了一嘴的酒，前俯后仰，这个叫做霍小山的女郎，简直是天上掉下来的猴子。
小山和段容相谈甚欢，一时间两人都没有察觉，包间外的楼梯里，有另外两人在门外站住了脚步。
“侯爷……咱们不进去了？”郎官战战兢兢立在冷王孙身后，看着自个寒气逼人的顶头上司。
冷王孙人如其姓，从眼神到表情都是冷得彻底，尤其是在门口举起手刚要敲门时，听到霍小山那段活灵活现的模仿开始。
说实话，在民曹办差的哪个没见过冷王孙摆臭脸，但这位郎官只觉得今个上峰心情尤其欠佳，所以脸也格外地臭。
冷王孙收回手，一转身，下楼梯。
按照惯例，怀王辟召了人才，口头任命后，就要由吏部草拟文书，然后负责接收的官署长官派人送来官服穿戴和辟召令，这算是一种仪式。
郎官捧着诏令急急忙忙跟在他身后：“侯爷，这官服腰牌和辟召令怎么办，还要不要交给霍姑子，哦不，霍郎官啊？”
“叫她自己来尚书台拿！”
包间里，小山忽然觉得背后一凉，竟无端打了两个喷嚏。
谁在背后说她了？小山缩起脖颈揉鼻子，那股冷意还没退散，就听段容道：“女郎少吃些寒凉食物，对身子不好。”说着将她面前的一碗酸梅汤抽走。
小山道：“可是人生短短几十年，这不能吃那不能玩，多没意思；我还是想尽兴玩耍这几年，吃最好吃的东西，过最想要的生活。”
段容目光流转，在小山面庞上盯了片刻，眸中掠过一抹温柔激赏之色。
“快意人生，活在当下，在下再同意不过了。为了女郎这句话，无论如何也要干一杯。”
不知不觉中，两人喝到日暮西斜，天至黄昏。段容送小山回家。
霍府坐落在青盔巷中那里素有乌衣巷之称，整条街都是达官贵人府邸。
段容将小山送至巷子口，朝巷子里望一眼。前方道路明亮，还依次挂着写有各家宅府旗号的灯笼，在夜色中宛若一串发亮的连珠。他停住了脚步，笑道：
“我就送女郎到这了。前面熟人太多，怕被拉住喝酒，今晚就回不去了。”
段容凝视霍小山，目光柔若春晖。小山不慎误入美人的光圈范围，浑身的不自在。“好生。”
又听见他轻轻的笑声，轻得似乎只是以呼吸发出：“女郎不必这般拘谨，直接叫在下段容便可以了。”
小山一怔抬起头来，对上他流丽的目光。
在本朝，男女之间互相称呼，都要以某女郎和某郎君相称，对于男子，更要称呼对方的官职爵位，一般不会直呼姓名，除非关系很亲密。
“段、段容……”小山这样说完，害羞极了，心扑扑直跳个不停。
“嗯，那么小山，我先走了。”他微笑着说。
道别了段容，小山心里装满了奇怪的感觉，他虽然走了，可是她的心情还未平静，那颗悸动的心脏好似随时要跳出胸膛。
她捂紧了胸口，深深呼吸一口气，初夏的晚风清凉入肺，巷口的一家将军府院墙内伸出两支透红的杏花。
她平静不下来，索性迈开脚步，在青石板的巷子里狂奔起来！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相谈甚欢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