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尚书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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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8
听着耳边呼呼跟随的风声，心也跟着更加剧烈地跳动，小山一路飞奔，似要在这奔跑中压住自己的心，看见不远处写着“霍”字黄灯笼和大门口再熟悉不过的那对石狮子，她戛然止住了脚步，弯下腰撑住膝盖，大口喘气。
何以这般激动啊？
她兴奋而用力地呼吸，听见自己的喘息之声，脑中又掠过和段容有关的浮光片影，不由得在四下无人的昏暗之中红透了脸——莫非自己当真喜欢上段容了？
“霍小山，别激动，别唐突。”她自言自语地告诫自己。
身后居然鬼魅一样传来回声：“什么激动唐突。”
小山一回头，惊得呼吸都几乎停止——不知何时，段容已来到她的身后。
她用力晃晃脑袋，却不能把眼前这个幻影挥去。
眼前的段容也在喘气，边笑着道：“女郎跑这么快做什么，我在后面喊你都没停。话说，你跑得真快，我竟差点赶不上。”
“啊？”还真是他，“郎君怎么跟来了。”
“我想起一件事忘了提醒你，明日你要去民曹报道，尚书台素有规制，你须穿官服和佩戴腰牌前去，否则门禁不会放行。”
他说着正经要事，却不见小山回应，不由得多追问一句：“女郎，你在听吗。”
光的阴影中，小山低着头，竭力掩饰自己的害羞和激动：“谢谢你，段容。”她的脸颊已经彻底红成了一颗巨大的石榴果。
段容这样的情场老手，又如何看不出她的小女儿心态，他微微一笑，倾下颀长玉立的身体，俯下脸。
在小山的额头上吻了一下。
小山头皮都炸裂了——她被段容亲了！
巨大的震惊和悸动之中，小山听见他那丝弦般动听的嗓音：“好生休息，小山。”
……
小山游魂一般地回到家，霍泰山正在厅里洗脚。
他这几日刷马桶扫茅厕，每天回来都一身臭味，母亲白氏不准他就这么进入后院，都要先换过衣裳弄干净了才放儿子过去。
霍泰山见妹妹这幅失魂落魄的模样，回来又这么晚，忙问小山去哪里了，又问她有没有用过饭。
“哦我吃过了。”小山喃喃道，思绪一会在天上，一会在人间。她忽略眼前的霍泰山，浑浑噩噩经过。
“吃过了，怎么一个人吃过了？”霍泰山还在后面奇怪，小山却已经穿门过去，走向后院了。
这一整夜，她都没有睡好。那个蜻蜓点水的浅吻，在额头上犹留有轻柔的触感，她每当想到此处，便忍不住全身发烫，心慌意乱地捂住自己的额头。
当时那个情形，她都惊呆了，完全没料到段容会那么做。
——月光细腻昏暗的狭长巷道内，他吻了她一下。
小山害羞又害怕地将自己裹紧了，头在棉被里埋得深深的。
段容这么做倒底是什么意思，他当真也喜欢自己么——不知不觉地，她就用上了这个“也”字。
翌日鸡鸣时分，天蒙蒙亮，小山顶着眼睛上两个大黑圈挣扎起床。
今日得去民曹报道，按规矩那都是卯时点名，不可耽误；小山又是头一天去，更加要谨慎对待。她早早梳洗过换上男装，胡乱吃点崔妪准备的朝食，匆忙出门去。
因为昨晚想着段容的事情，几乎彻夜失眠，小山一路都困得在轿子里打瞌睡。轿子一停，她差点从里面撅出来。“女郎，到了。”
小山赶紧整理好衣冠。
正南宣阳门附近，所有的官轿无论品级大小，都要停下，晨曦露出金光之时，官员们排着队鱼贯而入。这些人之中，四品以上京官每日需要先去太极殿上早朝。
原本过去汉帝有规制，每日一朝；但自从怀王摄政以来，皇位形同虚设，军国大事都在怀王府和尚书台定夺，于是改为七日一朝。其余的日子里，除了休沐日，官员们都在宫中的三台五省办差。
至于小山这样芝麻绿豆大的书佐，品秩没到四品的，压根没有上朝的资格，每日就按点去官署报到就是了。
小山去郎官办事处领了腰牌，等了半盏茶不到时光，便有民曹的令史前来认领她。
这带路的令史看着二十七八年纪，身穿黑色郎官服，生得面方圆润，气色丹红，下巴留着一缕显然经过精心打理的山羊胡。他领着小山槐木成荫的御街上走。
小山一边好奇地看着路上的官员，每个人脸上都写着谨慎，行色匆匆。
令史边走边道：“我叫何协，在民曹钱夫子手底下办差，钱夫子主管户籍，咱们替他打下手，你以后也要管……”
“钱夫子？”“啊，”何协赧然一笑，意识到自己口误了，“是民曹下主管户籍的郎官钱大人钱澄，他博学洽闻，说话喜欢教人，我们都叫他钱夫子。你见了喊他钱大人便是。”
小山点点头。
何协又想起重要一事：“女郎会写字么。”“会。”何协点头：“那就好，以后少不得要用到，民曹事务繁杂，既要典缮治功作，又要监督宫苑和河工等一切建造之事，有时候会协管盗贼事，总之事情多着呢，女郎要有准备了。”小山深呼吸一口气：“好。”
何协见状笑道：“女郎也不必紧张，也有女官在尚书台办差办得很好的，这些上手了便不难，到了。”
小山顺着他手指方向抬头一瞧，一座双层殿阁立在御街边上。阁分上下两层，绿琉璃瓦覆顶，黄琉璃瓦剪边，屋脊上瓦兽狰狞若吼，青碧雕梁，正是尚书台六曹分部中的民曹。
何协带小山往里头进，步踏都是锦绣地垒砌，进了正厅是个五间九架的大通间。
“恭恪守牧”的匾额下方，设一屏绘有山水朝阳图的屏风，屏风前面摆一梨木案，上面公文和案卷堆砌如山。
不过最小山诧异的，还是那伏案书写的居然是个女郎官，她不由得多看了两眼。女郎官却始终未有抬头，一直在奋笔疾书。她下首两侧各摆了六张款式稍小的梨木案，均有郎官在上面处理公文。
何协并未多做介绍，只道：“她同女郎一样是书佐，负责替冷尚书誊抄整理。”说着领小山走到其中一张空置的木案跟前：“你就且先坐这吧。”
小山坐下来，摸了摸案上的文房四宝，民曹统一使的竟是内供的端砚，她自个混水磨了一些，却又无东西可书写，百无聊赖地东张西望。
所有人都在忙着，每个人都把脸埋在成堆的公文卷轴里头，不时地抬头相互作一些公务上的低声交流，忙得脚打后脑勺。
这么一比较，就她一个人闲着，也没人来理会。
这么持续到了中午饭点，突然有个苍老声音站起来道：“午休时辰到了，大伙儿先歇会，各自用饭去，办差要拼不急在一时。”
这老者身形瘦削，面色焦黄，看着很严肃，正是民曹侍郎钱澄。
众人作鸟兽散。令史何协走过来叫小山去用饭。
宫中根据各个官署部门就近设有官厨，为各个品级的官员提供免费朝食和午饭。何协带小山去官厨用饭，那是个临时搭起的棚堂，有侍役托盘送饭，小山这书佐的官儿，分到的菜肴是两荤两素，白米二升面一升，足够吃饱吃撑。
用饭的时候，小山问何协：“我负责干些什么活。”何协道：“不晓得，这要冷尚书来了亲自安排。”
说话间凑上来一人，端着饭碗粗声大气地插话：“新来的小郎官，我没啥可送你的，就给你这个做见面礼吧。”
这人生得高大粗鲁，穿着一身斯文官袍有些不协调，他从官服口袋里掏出来的居然是一个蒲团，也亏他装得下。
何协笑道：“焦琰老兄，她是个姑子，行来头一天，你可别吓着人家。”说着却也回头对小山解释道：“按规矩来新人，咱们同袍都要赠送见面礼，这是我的。”
何协掏出来的是一对护膝。
小山正蒙圈儿呢，紧跟着，边上吃饭的郎官和令史们，挨个儿都走过来，赠送小山见面礼。
都是一些护手、坐垫、裹布……居然还有金创药。
小山拿起两个青瓷小瓶，一手一个：“华佗救心丸……这是什么？扁鹊驱淤散……这又是啥？”
满头疑惑。
何协左看右看，压低声解释：“我们都听说了，你还没上任头一天就得罪冷尚书，在背后说他的坏话。”
焦琰就更直接了：“嘿，我们都再猜你能在这撑几天，我押了你能呆足七天，一两金子呢，你可千万别让我失望，努力，奋斗，要坚强，虎痴的阿妹。”说罢还打气地对她握握拳。
小山一脸黑线。
“我又不是没有好好办差，就算我做错事情，挨几句责罚也应该，也不至于熬不住，我没那么脆弱；他总不至于会打我。”
她说完，何协和焦琰脸上都是一言难尽的表情。
小山愣了愣：“不至于吧……真的会打人？”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尚书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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