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滋病小姐》酸角糕

16、16

　　杨娇娇走后，一直到下班时间，部门里都萦绕着一团微妙的氛围。贝珍宝那股气势汹汹的劲头早已流失殆尽，现在在格子间里，十分坐立难安，但周围的所有人都没有说什么做什么，她内心里的那些情绪根本无从纾解。
　　下班后，贝珍宝在格子间又多逗留了一会儿，和其他同事错开时间。等人走得差不多了，她才慢悠悠收拾东西下楼。
　　公司门口停着辆车，在很显眼的位置，路过的人都不免赏它几眼。看样子，已经等了有一段时间了。贝珍宝顿了顿，想从旁边不起眼的角落绕过去，哪想于东正盯着后视镜，叭叭按了喇叭，想不注意都难。
　　贝珍宝站着没动，车就堵了过来。
　　车窗降下，于东手肘搁在窗沿上，头微往外，说：“想请你上个车真不容易。”
　　车附近有稀稀拉拉的人走过，什么都看到了，也什么都想到了。贝珍宝叹口气，一不做二不休，不如坐上于东的车，也省得她被人说了闲话，还自命清高地去挤地铁公交。
　　于东倒是毫不在意旁人的眼光，等贝珍宝坐好后，轰了一个油门，直接把那些乱七八糟的人甩得无影无踪。
　　车里放着电台，主持人能言善道地在讲笑话，于东听了也笑了两声，看起来像是情绪不错。旁边贝珍宝就显得有些萎靡不振了，上车后也不吭声，端坐着，静静望着窗外。
　　于东瞥她一眼，然后把电台声音调低，说：“你很威风啊。”
　　说的是杨娇娇那回事。
　　想到这个名字，贝珍宝就觉得气短，没什么好气地说：“怎么所有人都知道了？你也在场？在偷看？”
　　“光明正大地看。”于东修正，“不过是占据有利地形，我看得到你们，你们看不到我。”他察言观色，顿了顿，又轻描淡写道：“你搞清楚，我，是站在你这一边的。”
　　贝珍宝瞄了瞄他，道：“她可是你前女友。”
　　“你可是我现邻居。”于东笑着，说，“我发现，杨娇娇这个女人，你对付起来，比我得心应手。”
　　“是她先找我茬的，我不过是以牙还牙，以暴制暴。”
　　“嗯对，你说得对。你瞧，早饭的事儿也是，今儿的事儿也是，我拿她没辙，你倒是很有办法。以后她要是再来兴风作浪，你可得护着我啊。”于东没脸没皮地啧啧两声，说，“从前都是我护着女人，现在女人护着我，感觉居然很好。”
　　贝珍宝斜了他一眼。
　　于东说：“是不是在心里骂我没脸没皮呢？”
　　“没有。”贝珍宝收回视线，微扬了扬嘴角，说，“被女人护着还心安理得，我是在佩服你。”
　　“哪里哪里，我更佩服你。”于东说，“问你，杨娇娇被气走之前，你和她说了什么话？你俩窃窃私语，我没听到。”
　　当时杨娇娇的脸色已经很不好了，贝珍宝看着她，越发觉得解气。也不知哪儿来的胆气，居然突发奇想，到杨娇娇耳边说了一句：“这些天，谢谢你的早饭。”
　　杨娇娇不傻，听了就明白了。自然是气得火冒三丈，亏她辛辛苦苦给人跑腿送早饭，结果到头来，全进了这女人的嘴里。
　　贝珍宝笑了笑，于东也笑，心里想着，眼前这女人，不过是看着温顺，兔子也咬人，而且确实很机灵，很懂得如何抓人七寸。晚饭的事上也是一样，才搭伙吃了几顿，就摸出他于东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了。
　　“今儿想喝粥了。”于东忽然说。
　　“不怕吃不饱了？”贝珍宝看了看他，然后点点头，应了声好。
　　回到公寓，于东洗了澡，换上家居服，看时间差不多了，就到了隔壁。贝珍宝熬了清淡的粥，又烧了几道菜，喝粥配菜，肯定饿不着了。于东刚还特别想喝粥，现在看到那几道菜，顿时食指大动，要不怎么觉得贝珍宝机灵呢，她确实把这事儿那事儿的想得很周到。
　　于东开了瓶红酒，贝珍宝不会喝，就开了椰子汁。这顿饭吃得宾主尽欢，于东很高兴，喝了不少酒。他的酒量很好，但喝得有些猛，没一会半瓶酒下肚，居然有了些醉意。某个时刻，不知怎么的，忽然眼前一黑，看不见了。
　　杯盏停下，安静的空气中仿佛还停留着红酒和椰子汁碰杯的玻璃脆鸣。
　　贝珍宝很快反应过来，说：“停电了。”
　　她用手机里的电筒照着，查看电闸，捣鼓了一阵，好像并没有什么问题。餐桌旁于东也不带动弹一下，黑暗中又喝下小半杯酒，才酒意熏熏地说：“你看看阳台外，是不是整片公寓都断电了。”
　　贝珍宝一怔，往阳台方向看去。往日透过阳台看到对面公寓万家灯火，而今，黑黢黢一片，什么也看不清。
　　“是的，大家都断电了。”
　　“那就坐这儿等着，自会有人来修。”
　　于东放下酒杯，到背后储物柜找了蜡烛和烛台，用火机点燃，热乎乎的火光一下子照亮了人脸，模糊了棱角分明的脸廓，每一道菜都仿佛挂上了一层绒光，看得到，却看不真切。
　　小小的烛台搁在桌上，这桌上所有的一切，都仿佛变得暧昧不明，不清不楚。
　　视野清晰度很低，但不妨碍继续吃晚饭。贝珍宝还有小半碗没吃完，对面于东倒是大快朵颐，粥菜酒全在肚子里，早已吃了个大饱。剩下的半瓶酒，他不打算再喝，用木塞塞了瓶口，放一边去。
　　于东靠着椅背，静静看着对面人动筷。
　　冷不丁地，他又忽然直起身，取了对面人的椰子汁，尝了一大口。贝珍宝停筷，看着他，有点愣，说：“你干什么？”
　　“我看你，觉得怎么这么好喝。我喝喝看。”
　　贝珍宝顺着瞧了瞧于东手上她的椰子汁，不知怎么就有些慌乱，蹙眉嘀咕：“你想喝怎么不自己倒一杯。”她放下筷子，重新取了个玻璃杯，又去取椰子汁。椰子汁不知何时放到了于东那边，她伸手去够，于东手比她快，率先取了捏在手里。
　　贝珍宝盯着他，安静了一会儿，他起身，轻松越身过去，说：“我给你拿。”
　　椰子汁被于东轻搁在桌上，贝珍宝的左手边。他人却挡在贝珍宝的正前面，两手自然撑在桌上，衣服松垮垂下，衣角几乎要沾进菜里。
　　贝珍宝心中的那点慌乱在这时这刻越发膨胀，膨胀着，膨胀着，仿佛占据了她整副身躯，她的心脏好像要被挤到边边角角去，一边挤一边狂乱地跳着，让人无法适从。
　　于东倾身压下的那时候，贝珍宝情不自禁地闭上眼，但脑中忽然电闪雷鸣，使得她又很快偏过脸。于东的脸就这么硬生生地停在半空，和贝珍宝的距离很近，他没动，垂着眼皮子看着下面的女人，无声地问。
　　贝珍宝没把脸转回来，也没看于东。她不知道说什么，根本无从解释。好一会儿，才颤颤地说：“于老板，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这样。是喝醉了，还是——和前女友分了手，想另找个女人慰藉。”
　　话说得很过分。于东在那儿愣了有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心里可叹可笑，经过那些事情，她居然说他想找个女人慰藉。更何况在车上，他一字一句明确说了，他，站在她这一边。
　　这女人还想他怎么样。
　　于东呵地笑了声，收回半身，看着对面贝珍宝，气愤中又带着点不甘地舔了舔牙，没说什么，转身就走，门摔得很响。
　　贝珍宝仍旧是那个姿势，甚至还没有把脸转回来。那股慌乱消失了，心跳也缓慢下来，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懊恼和沮丧。饭还没有吃完，但她已然觉得眼前的美味佳肴食之无味了。坐了好半天，她才慢腾腾起身，一样一样地收拾杯盘狼藉。饭桌上很快就空了，剩下几只玻璃杯子，一只空的，装过于东的红酒，一只半满，装着她的椰子汁。
　　贝珍宝站在那儿，发愣似的看着。
　　门铃忽然响了。
　　贝珍宝冷不丁被吓一跳。不用去看猫眼，就知道门外是谁。她没过去开门，门外的男人越发不耐起来，门铃还响着，又开始敲门，敲到后头，都不是敲门了，倒像是在砸门。某时候，所有声音戛然而止，安静了一小会儿，门忽然自己开了。
　　于东推门进来，手上拎着串钥匙。
　　他忽然又不着急了，一步一步慢慢地走，两眼笔直看着贝珍宝，说：“你是个不知好歹的女人，好，既然这样，那我不妨和你说得更清楚明白一点——首先，我没喝醉，我很清醒。其次，我不找什么女人慰藉，我找你——”
　　他顿住，此时已经逼近贝珍宝，贝珍宝无路可退，脊背已往后仰，腰臀紧贴着桌沿。但于东显然不肯轻易绕过她。仗着自己人高马大，他把手臂撑在两旁，形成了一个紧密的包围圈，贝珍宝宛如瓮中鱼虾，于东唾手可得。
　　黑灯瞎火之中，他很强硬地补上了刚才那个没有结果的吻。
　　贝珍宝没有类似的经历，在于东手里，简直任人宰割。于东力气很大，单用一只手就箍住了她，她像濒死的鱼类一样挣扎，自然无济于事，不过是两具身躯间鲜活地摩擦，在于东看来，倒更具吸引力。于东舐咬她的嘴唇，她不觉得痛，不过是浑身传导过一阵酥意，她不由自主地就张开了嘴，于东趁人之危地进入，贝珍宝总算切身体会到，一个男人是如何用他身体的一部分，在她身体的一部分里交融搅动的。
　　仿佛两军交战，一方强势，一方虚弱，却在交手时都乱了心神方寸。同样的呼吸急促，同样的心如雷鼓，同样的忘了自己是谁，身处何时何地。
　　玻璃杯子碎了，但他们仿佛谁也没听到。椰子汁湿了贝珍宝的腰臀，透心得凉，引得她不断战栗。但很快，那股凉意不那么明显了，而那阵战栗却愈演愈烈。来自她的身体，来自她的心。
　　打断这阵痴绵的，是皮肤上一丝轻微的刺痛。贝珍宝猛然醒悟过来，于东拿着的那串钥匙，正刮着她手臂。这没什么，但她却哭了起来，带着某种情意的哭泣。
　　顷刻间，泪珠子噼里啪啦地滚下，滑到了她的脖子上，也滑进了于东的嘴里。
　　于东骤然停止。
　　哭声却没有停止，甚至仿佛开了闸一般，贝珍宝哭得怎么都停不下来。到这时候，于东终于感觉到一次挫败，他动情了，她哭了，到头来，她以弱胜强了。
　　“我就这么让你难以忍受？”
　　贝珍宝没答，不过是用力地捂着嘴，身体还在抽抽。
　　这意思很明显了。
　　于东有些自嘲地摸了摸自己嘴唇，往后退了退。至今没被女人这么厌弃过，很丢脸。算了算了，就这么走了吧，别在这害人哭了。
　　灯亮了。
　　于东蓦地停下，又走回去，抓住贝珍宝的手，说：“血。”
　　不知什么时候被碎掉的玻璃杯子划到的。贝珍宝定睛看了看，汩汩的血顺着手臂一路流下，快碰到于东，不知怎么，她猛地抽手，又用另一只手推了于东一把。于东惯性往后，然后又重新过去，重新伸手。
　　贝珍宝不知哪儿来的中气，喊了一声：“别碰我！”
　　于东停在原地。
　　“我没别的意思，不过是想看看你手。”他说着，又想走近，“我给你包扎。”
　　哪想贝珍宝还是喝止，然后说：“我自己来，求你，别碰我了。”
　　她用纸简单快速地擦手臂，然后找到创可贴贴上。紧接着开始打理桌上地上的血迹。
　　于东一言不发地看着她，她仿佛无知无觉，拿背对着他。没一会儿听到脚步渐远，门合上的声音，贝珍宝这才呼出一口气。
　　桌上地上已经干净，但贝珍宝还是用湿布不停地擦，不停地擦，直到手酸了，才愣愣地裹紧湿布，直接丢进垃圾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