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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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肩舆就在院外候着,短短一段路的距离,梓李坚持必须要她裹上斗篷,戴好帏帽,刚走出廊外,一阵小风吹过来,正巧她绊了一下,梓李紧张地搀着她连声问:“小姐,要不要紧?可是脚疼?是不是说了太久话头晕了?还是方才气着了,又犯心悸?不若还是叫他们把肩舆抬进来罢!”
谢清枫尴尬地扭头,避开舅舅关切望过来的目光,“没有,我只是没站稳。”
不能辜负了斗篷和帏帽。
梓李一听,愈发担忧:“小姐定是坐久了脚麻,还是歇一歇再出去吧?”
谢清枫:“...不了,趁着这会儿日头好,赶紧出发吧。”床都给抬出去了,叫她歇地上吗?
刚迈出去一只脚,大舅舅有意无意晃荡过来了:“若是不舒服,就莫要逞强,舅舅抱你出去。”
谢清枫:“...谢过舅舅好意,我...”
谢岩一把把她横抱起来,轻轻松松跨出院子去了。
谢清枫:“......”我自己可以的。
肩舆在“不客渠”外停着,一看便知是崭新的。除了脚夫,边上还有个四五十的中年男人,身高中等,略有些瘦削。正是她镇淮侯府的总管罗盛,梓李跟在谢岩身后,见是他,先上前恭敬地行了礼。
昨日山路一开,他便在山下准备好一应事宜,居所肩舆具都是他的安排,就是谢岩执着的那张床,也是他央过谢岩一定要带下去的,说是怕她认床,睡不好。
和谢大舅舅不同,罗盛算是看着谢大小姐长大的,她见他的时间怕是比见自己父母镇淮侯夫妇还多些。
谢清枫的心立刻就提起来了,照谢大小姐的回忆看,这位罗管家也不是什么好糊弄的角色,生怕他觉出什么不对来,她不自觉攥紧了谢岩的前襟。
罗盛何等敏锐的人,见自家小姐浑身紧绷,面色戒备如临大敌,心里一酸,险些挂不住脸上的笑。他连忙轻声安抚:“小姐莫怕,老奴不是来接小姐回府的。小姐气色看着好些了,想必是宜城风水好,小姐尽可留下多养一阵儿。”
这些日子,侯爷同夫人也不好受,只仔细算来,谁也不比小姐更可怜,更委屈。罗盛这般想着,脸上便尽力笑得更和气,更开心些,只盼小姐瞧着他,不那么紧张。
在谢大小姐的印象里,罗盛是最精明能干不过的人,为人十分沉稳,走路却是带风的,侯府外院在他手下近二十年,愣是没出过一点差池。罗盛惯将眼睛微微大睁,脸上盛着和善谦逊的笑容,整个人显得精神利落,十分规整。连府中最严苛挑剔的老夫人也亲口说过,罗盛走出去就是镇淮侯的脸面。
可这会儿谢清枫瞧着,却能感觉到罗盛殷勤笑容下藏着的深刻的疲态,他的头发比记忆里的一头乌黑,已是花白大半,两鬓上尤其明显,这使他整个人都显得憔悴苍老。
这是个真正打心底里疼爱谢大小姐的长辈,谢清枫不知道是不是这具身体还残存着一点本能,见到疲态如斯的罗盛,她心里涌出一阵复杂难言的酸涩滋味儿。犹豫了一瞬,她开口轻轻说了一句:“罗叔,辛苦你了。”
罗盛眼眶一红,猛地扭过头去,掩着脸强自笑道:“老奴不辛苦,小姐快些上去吧,早些到也好早些休息。”
谢岩一直没做声,这时才将谢清枫放上肩舆,把小门合拢,看向罗盛。
他和罗盛是惯熟的,也不客套,只说:“我先下去归置一下,谢泉他…”毕竟是自己身边的老人,谢岩沉吟着,不知怎么说好。他不是看轻了谢清枫,也不想罗盛觉得自己包庇下属,此事说来话长,现下并非合适的时间说道。
罗盛一眼看出谢岩为难,十分体贴地恭顺道:“老奴方才在外头都听见了,将军只管放心去,小姐这里,老奴自会照看。”
谢岩见他明白,便不再啰嗦,俯身挨着轿窗低声同谢清枫说一声,叫上谢泉,骑马先下山去了。
谢清枫在轿子里头听得分明,心下暗诧。本心堂前院宽阔,就她那点有气无力的声气,还有下人收拾行李的嘈杂动静,罗盛居然还能听清楚前因后果,果真是个耳聪目明的人。
肩舆叫两个脚夫抬起来,走得快且十分稳当。轿子里头放了坐垫靠枕,十分柔软,显是叫人特地拍得蓬松了才放上来,谢清枫坐在里头觉得简直不能更贴心。罗盛就跟着走在她肩舆右侧,左侧是不肯坐另一抬肩舆的梓李。
有罗盛在,梓李不敢随意同她说笑,谢清枫自觉不是原装,和罗盛不熟,也不很敢同他搭话,只悄悄开了左边的小窗看景透气。
一行人沉默着走了一阵,罗盛如何看不出气氛尴尬,便打起精神主动同她说话:“小姐这段时日受委屈了,是老奴来的迟了。”
谢清枫正绷着皮随时准备应对他,一听这话赶紧澄清:“我并没有受什么委屈,若不是舅舅要追究,我其实不放心上的。左右几个日后不常往来的家丁,计较这么多作甚。”
罗盛听了脸上就带出点又欣慰又心酸的笑,“小姐长大了。”
毕竟是侯府里头周旋了几十年的人物,罗盛笑吟吟地说些顽笑琐事,语气轻快,惟妙惟肖,很快就先攻克了梓李的心防,小丫头立即露出爱说笑的本性,欢欢喜喜听他讲些京中趣事,时不时还敢大着胆子追问两句,就连闷头走路的本地脚夫都听的津津有味,不时附和两句。
谢清枫坐在舆中微笑听着,心里一面想着这样的人物不去做说书先生简直可惜了,便是把他放到现代,那也是一代名嘴云云,一面把他说的都尽力记下来,以防日后有用。
罗盛这边说着突然话锋一转,又绕到谢清枫这边:“京里的事都差不离,来来回回都是那几个。倒是夫人娘家本心堂这道‘不客渠’,小姐想是不知其中故事的。”
谢清枫果然打起精神,将靠着罗盛这边的小窗也打开一些,一双黑亮的瞳仁好奇地望向他。她开院前其实问过那几人可有忌讳,只是当时这些人都说辞含糊,只道“表小姐心肠好,又不是做什么坏事,尽可自己拿主意”云云。
那时情况危急,她确实疑心这里必定是有什么讲究的,却并没有深究,就先开院了。后来还是今晨听谢岩责罚时说的“外姓不过‘不客渠’”,才知道有这么一条规矩,还有这样一道沟渠,只是没机会问清楚,也不知道这沟渠是什么典故。
谢清枫父亲镇淮侯谢其郜与谢岩一同上过战场,交情很好,罗盛常年跟在谢其郜左右,对谢岩的家事也知之甚多。
离到山脚还有些时候,罗盛便不紧不慢地给谢清枫讲起来:“这‘不客渠’原来叫作‘不客碑’的,改名作‘不客渠’也就是近十年前的事,因为那碑,给建威将军府老太爷——小姐应该叫曾外祖父的——在三十年前立碑时,已许了一个宜城本地的老账房,要把这碑给他作墓碑。”
究其根底,确实另有渊源,且渊源甚早。
冼云山在山腰这一块早几十年前就被谢家买下来了,当时是说要在此处修个庄子,后来不知怎么,庄子没修成,倒建了处房屋,取名本心堂,合谢家“安本业,正心志”的一条家训。
当时世道不甚安泰,宜城本就近疆,隔着一座山就是大阚边界,城内男丁莫不戍边,余下老幼病残或举家南迁,或出城避难。城内一时间所剩之人寥寥无几,短短数日,热闹的街道荒无人烟,守城县令不知所踪,城卫也早已调往边塞。
少数尚还守在城中的妇孺老人,半是家中儿郎都在一山之隔的前线拼杀不肯离去,半是舍不下祖宗基业不愿远离故土。然世道艰难,城中既无人烟,便也不会留下米粮,可活人总要填饱肚皮的,城中唯一还能找到吃食的地方,便是冼云山。于是城中仅剩的各家老弱病残都聚到山上,采些野果菌子,捡拾些散落干柴,有吃有喝,勉强也算过得安生。
本心堂建在山腰,战时用于给谢家在战场上受重伤的儿郎们休养生息,因院内设有小祠堂,极少接纳外姓人入住,哪怕是战时也有三两个家丁看守,若有谢家子弟来疗伤,更有正经兵士随行在侧护卫安全。
山中林子深,平常青壮或可结伴进深山老林打猎采药,城中仅剩的难民本就剩些老幼病残,一向是在谢家的地头里采食,也不曾问过主人家。见谢家来人,大家不由得内心惶惶。那时光景真正是兵重于民,谢家院子里突然来一群铜盔铁甲,血迹斑斑杀气腾腾的将士,实在是把百姓们吓得够呛,连果子也不敢再多摘,宁愿饿着肚子少入山,也不愿冲撞了山中走动的“兵爷”们。
后来时间久了,一众难民见谢家人来来去去,却并不理会他们做什么,时常还遣士兵驱赶流寇匪贼,渐渐也就敢径自上山,有时遇上军士,大胆些的还能打个招呼。日子渐渐好过起来,这群百姓里头有个年近古稀的账房老先生却看得明白,仗没打完,大阚朝北旱南涝,灾疫四起,这般年岁除去京城和中原这等远离战场的地界,哪个城镇不是饿殍遍地,贼匪横行,多少人被世道逼得没有活路,相较下,冼云山可说是堪比世外桃源。
而他们这等老幼病残还能安生过日子,不过是蒙了谢家人的庇佑,若想要长久安稳,老实安生,莫去冲撞打扰是一条,更要明理知礼。老账房于是说服大家合力先采些果子野菜,打两只山鸡野兔,勉强凑了份礼物,再手书一封,清早领着两个小童,上山去了。
这老账房是个很有些精明的人,他并不登门拜访,只在谢家门前一条必行之路上放下信并礼物,冲着大门缓缓下拜,两个衣衫破旧的小童懵懵懂懂却乖巧有眼色,也跟着跪下,老人家领着孩子恭谨地叩完三个响头,便颤颤巍巍地下山去了。
这份“拜山礼”说起来很有些不明不白,宜城百姓既想要受谢家的庇佑,在谢家的地头采食,却一来拿不出什么像样的谢礼,这本是可以理解的,可偏偏还有第二点;这老账房留了个心眼子,二来呢,便是绝口不提待日后光景好些再待如何,以谢家身份地位,其实并不在意几个可怜贫弱的回报,可哪怕只是一句感念恩德的客套话,他偏偏就是不肯多写一句,通篇信牍只一味诉苦叹可怜,寻求庇护而已。
本心堂那时住的正好是本家家主,哪里看不透这小老儿在人堆里摸爬滚打了一辈子攒出来的这点算计,看完了信也不计较,只笑叹两声,收下礼物,翌日着家丁将上山的小路稍作几番修整,便不再理会。
那以后,仿佛两方就达成了默契,谢家守着冼云山太平,宜城百姓只白日里上山,决不靠近本心堂,互不相扰。一直到景和九年,前线捷报连连,我军主帅生擒北狄王,北狄军退六十里;晋西天降暴雨,三年大旱一夜得解;淮中水库建成,临海河道淤泥疏通,中原涝灾平复。大军回拨,承帝论功行赏;紧接着拨款赈灾,着心腹能臣领旨下至各省府安顿民情,灾后收尾。
是以受灾难民回流故乡,出征兵士解甲归田,大阚百姓休养生息,百废俱兴。
宜城投军将士多,立功得赏者也多。许多将士衣锦还乡,于是南迁的家人、出城避祸的亲友,纷纷拖家带口回乡。原先没有走的那一批难民,有的等到丈夫子侄平安归来,阖家团圆,欢欢喜喜回去过日子;有的没等到归人,凄风楚雨一阵子,也领了儿郎名牌并抚恤金,或归家,或离开伤心地,也自寻生计去了。
可还有一类,既没等回来人,也无名牌恤金,家中儿郎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家人不论是去府衙求问,还是去寻伍长军曹,去找同乡兵士,一概是无有消息的。
这种事情,其实每每打仗是必有的,或是战况惨烈,遍寻不着尸首,或是名牌丢失又尸首模糊以致于不能辨认,这是占大多数的情形。至于剩下那少数...
罗盛讲到中途突然停了一下,然而极快地又略过去,自然而然地接着讲下去。
然谢清枫听得正入神,竟脱口而出:“可是军中兵士间有什么陋习旧制...”
讲到一半,触到罗盛严厉的眼神,她立时回过神,瞥一眼还在凝神细听的两个脚夫,闭口不再言语。
罗盛见她刹住话头,便脸色如常继续往下说。
那些生死未卜逾一年还未归籍的兵士,军正自会拨一笔恤金给里长交由其家人。
冼云山下的这些人里,自然也有遇上这种状况的人家,且家家皆只余妇孺老人,生计十分艰难。奔波数日无果,这几户人家便相商着索性搬到山腰,入谢家作佃农。却不想被老账房大骂一顿。
老账房的两个儿子三个孙子全上了战场,最后回来的却只有一个小孙子。
大军回城那日,小孙儿从军队里望见祖父守在城门的佝偻身形,不顾军正呵斥,冲出队伍,高举父兄伯伯的遗物名牌,跪在老账房跟前失声痛哭。老账房双目含泪,抚着孙儿半只断掌,领着子孙们回了家。
后来这些人家打听自家儿郎下落时,老账房也十分尽力帮忙,吩咐孙儿一并查问,从不推诿拒绝。这时骂人,却是有一番原因的。
“我当日敢厚着老脸去求谢家庇佑,不过是仗着尔等家中皆有儿郎在沙场搏命,保家卫国。谢家军功起家,权势颇大,在军中素有忠厚名声,想是能体谅兵士家眷之不易。如今仗打完了,你们还想要人家接着给你们抚育幼子,奉养老人不成!”
老账房语气严厉,因在场无人比他年长,喝骂起来丝毫不留情面。
“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们都是怎么想的!左不过是看谢将军厚道,想叫他白养活你们罢!”
这番话不可谓不直白,年轻些的妇人和半大的孩童都露出羞惭的表情。边上一个老妪却不很服气,轻声嘀咕:“他谢家家大业大的,这打一仗下来,皇帝给了赏赐银钱...”
老账房耳聪目明,把这话听得分明,见有不少人隐隐露出赞同那老妪的模样,气得须发皆张:“他谢家家大业大,与你何干?城西李家员外郎也富裕的很,你怎的不去入他家作佃户?”
城西李家是宜城本地大姓,虽十分富庶,待底下仆役佃户却是十分严苛。老账房深知人性易惰,故意拿话堵那老妪,叫她不敢再分辩,“你们只道去做佃户,若是日后儿郎得归,去求一求将军,叫他再放你们出来便是;若是回不来,也可混口饭吃,左右将军不缺银钱,尽可以养着你们这群闲人,再叫顺带帮你们养家小,我说的对不对?你们可真是好大的脸呐!”
其余各打算盘者多少都有些心虚,不敢去接老账房的话。老人家冷哼一声,不无嘲讽:“我朝同北狄打了三年仗,自陇西至晋北,哪一座城池不是被狄夷抢过的?唯独我宜城,就同北狄隔着一座山,可几时进来过一个夷人?你们以为是托谁的福?你当谢大将军家里有多少子弟丧命沙场?皇帝不赏他家,还能赏谁家?”
老账房虽嘴里骂的厉害,却不是不知家中没了男人,一群老幼生活只怕十分艰苦,思来想去,叫孙子把自己又背上山去了。
合该是这老人家同谢家有缘分。本心堂之所以建在冼云山上,据说是因为谢家祖上就是在冼云山斩杀山匪,救过一位贵人,这才开始发迹。老账房上山那日,谢家家主正祭拜先祖,供上谢家子弟战死者名牌于牌位前一并受得香火,这便是谢家另一条规矩了。
好巧不巧,老账房为见谢大将军,递上的正是他四个儿孙的名牌。谢将军见了这四块名牌,想起家中战死的子侄,不由得心中大恸,破格叫老账房进了院子,对坐而谈。一个是位高权重的将军,一个是年近古稀的升斗小民,二人却相谈甚欢。院外守卫和老账房的孙儿皆不知两人说了什么,只依稀听得院内谈笑风生,好不适意。
半晌后,将军将老账房送至门口。老账房拍拍孙儿肩背,笑得慈蔼:“祖父给你找了份差事,你要好好做。”说着领着孙儿,往外走了数十丈,停下来,叫他徒手在地上挖一道浅沟。孙儿虽不解其意,却是个极其孝顺的性子,又寡言少语。祖父叫挖,他便当即伏在地上埋头苦干,因断了半只手掌,挖起来有些吃力,慢的很。老账房也不急,侯在一边,从正午等到日头西沉,孙儿两手挖得皮破血流,终于挖好长约一丈的一道浅沟。
是夜,老账房给孙儿上药时告诫他:“你自己挖的那道沟,切记万莫跨过去。”
原来老账房拿出所有积蓄及四个儿孙的恤金,同谢大将军“买”了一道“过路费”,望他收容兵士遗孀极其父母幼儿为邻,将山腰这一块分出一半来,叫他们有个种植采猎维持生活的地界,可自力更生。那道沟便是老账房为表不再登门求人之决心,才叫孙儿亲手挖下。
后来便是老账房带着孙儿领着遗孀孤寡上山砌房,定居冼云山;邻里间相互帮扶,一道养育幼儿,奉养老人,一道种果树、采猎,渐渐的日子就这么过起来。再怎么艰难,果然没有一个人越沟去求谢家。谢大将军感动于老账房风骨,叫人拿石灰碎石铺在那沟里,做成一道渠,以防风吹雨淋埋没了浅沟,并在边上立了块石碑,亲自上书“不客碑”,与老账房笑说:“不客,亦可为友矣。”
再后来,山腰这一块仿佛就约定俗成了专给宜城将士遗孀老幼作居所,渐渐从八九户,扩到十来户,过去几十年,已有四五十户,几乎可成一村了。村庄自日子安泰,收成有富余始,老账房便叫人时时送瓜果野物到不客碑边上,从一月一次,到二十天一次,再到十天一次,至今虽老人已经作古,规矩却流传下来,如今已是每五天送一次新鲜果蔬,隔两次便有野味菌菇,时不时还有孩子捡来的一捆捆干柴。不论有没有主子在本心堂入住,东西是照送不误的。
本心堂守卫得了吩咐,都是一并收下,用作祭祀的贡品和院里人寻常口粮吃食,若是有主子来了,也是吃山民所赠。
老账房是长寿之人,活得比他孙儿同那代谢大将军都久,年逾百岁方寿终正寝,不客碑由将军后人照约定挖出来,背个面做了账房的墓碑。不客碑从此便更名不客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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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盛把不客渠的典故说得差不多,山脚也差不多到了,谢清枫一抬头,看见谢泉远远在下头侯着。不由得就挑挑眉,问道:“罗叔,莫非谢泉就是那老账房的后人?”
“确实是那位老人家的曾孙。”罗盛脸上笑得十分殷勤,“数月不见,小姐越发聪慧。”
谢清枫缓缓吐出一口气。
不客渠这故事其实没什么特别值得一听的地方,若是罗盛愿意,三两句就能讲完。他非要讲得细之又细,一是为了让她放松,不对他那么戒备疏离;二就是为了谢泉此人。
谢泉是她舅舅得力的下属,和罗盛必定也有几分交情,为人其实并不坏。罗盛想来是怕她对谢泉心怀不满,连带着对舅舅也怀有芥蒂,因此一意想替谢泉解释说和。又怕直说会叫她不高兴,就选了个七拐八弯的法子,委婉劝和。
谢清枫想通这一关节,颇有些哭笑不得。其实她本来也真的不在意谢泉的事,罗盛如此用心良苦,巧妙说和,其耐心细致头脑灵活,也是令她叹为观止。
啧啧,人才,人才啊,不服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