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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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宜城东面住的多是商贾富户,临东门的满仓街上全是做买卖的小摊店铺,吃食的买卖最多,其余衣裳首饰、书画古玩、医馆药店被另分一派,落在街里靠城内些。
谢竫从浮阳来便是从东门入。一进城门,他就给肉菜馒头的扑鼻香味缠得差点走不动道。谢竫晌午饭那会儿正在祖母院子里罚跪,没吃上。他今日一早就去军营报到,在演武场里操练了半天,中午没吃,下午又赶着路不歇气地跑马到宜城,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别说现在左边撒了白芝麻的面饼正拍在炉壁上烤,右边刚开盖儿的切面粥雾气氤氲,就是给他一锅糙硬的冷麦饭,他也能吃得喷香。
街上香味缭绕,谢竫不想忍饥挨饿,可一摸袖袋,只摸到指甲盖大的一角碎银并零星几个钱币。这是他在柳环那事上慷慨解囊后仅剩的银钱,且大约母亲和祖母起码半年不会再给他月银了,他要是把这点钱吃没了,那就真等着一穷二白过大年。谢竫心情郁郁,把钱塞回袋子里。最后深吸一口各色吃食的烟火气,他拉着马快步离开了。这会儿也到了饭点,他亲爹总不能少他这一碗饭吧。
刚行至府门前,一列人马自南疾行而来,马蹄声脆响纷乱,路上百姓急急往道路两旁避让,有一妇人退走时绊倒在地,竟无一人勒马缓行,为首者倒追两鞭,策马腾空掠过那妇人,妇人惊声尖叫。边城妇人不同于一般中原人家女子,她只叫了一声,便咬紧牙关一动不动趴在原地,等一行人马跃过才软着脚被人扶起来。
谢竫站在府门前看得清楚,方才一时赶不及上前阻止,此刻脸上阴云密布。他低骂一声,提起马鞭上去堵人。
宜城虽有设刺史,但陛下当初授四品征北将军的时候就手谕令谢岩代了太守职,所以宜城实际上还是他老子的地盘。
上一任太守平庸老迈,压不住城内外军中将领。宜城水务农桑,行商荐官,并城内官道私巷的秩序,无一不叫一群只懂打仗的武将搅和得乱七八糟。谢岩上任第一日就颁下律令,非军情要事、上有急令,城内不许纵马。不从者尽可以找他说理。
那年头谢岩“阎王”的名头还没传开,那时谢大将军也自认没甚可称道的本事,唯独干架可拿来一说。他三岁开始习武,六岁被他阿父扔进军营,十岁在校场上演武台跟人干架,十二岁时已经跟他阿父上战场;
阚北军营是拳头说话的地方,谢岩赴任宜城前,在里头也说一不二了许多年,是以他待宜城众下属同僚没什么耐心,十分之雷厉风行,说了不许纵马,不到两天时间,城内果然再没有疾驰的马蹄声。
前任李姓太守家的小儿子处理庶务还未归乡,听说新来的将军手段厉害,没忍住好奇去看了一眼。只见谢岩拎一条九节钢鞭守在城北门内有归街上,他坐在街边垂着眼喝豆粥,那钢鞭在他手边泛着黑凛凛的寒气,虽不沾半丝血腥,他周身萦绕着的不好惹的气息仍旧十分强烈。
谢将军在有归街守了两天,摊贩行人已经十分适应,四下里与平日一般逛街的逛街叫卖的叫卖,一派热闹和气得诡异。
李阆坐在茶楼喝了一下午茶,终于在黄昏时分听一道马蹄声。那马奔得四蹄生风,主人扬鞭策马高声呼号,把街上百姓赶得四下避让,好不威风。
这骑马者李阆也认得,是军中一校尉,家里代代都是扎在军营里的,位置不高,却掌着不少军中辎重的实权,很不服管教,不仅不把李太守放在眼里,对李家诸番人情来往产业打理也是处处找茬。偏他在宜城根基颇深,明面上抓不出什么大的把柄,恶心了李家许多年,李阆看见这人就心中十分厌烦。
而这目中无人的校尉现下显是想故技重施,给新任上官一点“好看”了。李阆看着谢岩放下碗,左掌拂过下摆,起身立在街道正中,顿时有些忐忑激动起来,一眨不眨望着依旧拦在街上的谢岩,盼着他真有厉害手段能压对方一头。
那马很快奔近了谢岩,马上人高声斥骂:“没长眼睛啊?好狗不挡道!没看见小爷要过路?!不想死就滚开!”
话是这么说,那马却丝毫未有要停下的趋势,转眼就要到谢岩跟前,谢岩一直是那副面无表情,八风不动的冷脸。直到马在眼前了,才突然扬手挥鞭将马上人打落马背。那看着十分沉重的九节钢鞭,使在他手里像轻飘飘的布条,可那乌黑肃杀的鞭子分明是一条泛着鳞光的粗长迅蛇,起落间裹挟着令人胆颤的风声,极具气势力道,呼啦啦甩出重影,落鞭时那道闷脆裂响清晰可闻,和着人的凄惨痛嚎,听得半条街外李阆的头发尖都在发颤。
此事不过在眨眼间便结束,从谢岩挥鞭到校尉落地,只有电光火石之间的这么一小会儿,李阆已看得目瞪口呆,可谢岩那厢却还没完。人被抽下马了,马还是依旧惯性地朝谢岩撞去。谢岩丝毫不慌乱,十分冷静地立在原地,将校尉抽下马后,另一只手紧接着一把搂住马颈,军中常见束腕的贴身衣袖被强壮有力的臂膀撑得紧绷,谢岩自下勾住马颈使劲往下一带,竟硬生生把好大一匹四蹄强劲的战马压得跪下来!那马当场四蹄俱折,四只膝盖骨先后砸在石板上,响声瘆牙,马连声哀鸣着摔在地上。
而谢岩谢将军,自始至终都没有挪动过一步。
宜城从守城都尉到军中郎将,不服者有一个算一个,就是这样被谢将军抽得下不了床。虽然私下里备受诟病,谢岩实施律令的手段却十分简洁有效。
李阆抚着被吓得怦怦乱跳的心肝缩回家中,翻来覆去地琢磨了两日,颤着心肝去拜会了谢岩一回,平安回府后当机立断给他老子寄了家书一封,言明往后就要驻扎宜城,不回老家了。
李阆笃定宜城有了谢岩,往后铁定乱不起来,别说几条地头蛇了,群龙也压不住这煞星啊!李家在宜城经营数十年,若不是压不住兵痞,干点什么买卖不便宜?既然如今有人压得住,又不是不好相与的,干脆他投了拜山贴,同谢家有银钱同赚有消息同享,不比他回乡和两个哥哥争家产要强?
不说李家小儿如何知机精明,宜城上下从此没有人不晓得谢将军定的铁则是不给犯的。是以这也是谢竫十来年里头一次看到有人敢在城内如此嚣张。既无令旗,也未闻呼号,当街纵马惊吓百姓,这是当他的面把他爹的脸踩在脚下,愤慨的同时他还颇感到有些新鲜。
谢竫阴着脸堵在街上,等着看是哪个胆大包天的混账,他定要好好收拾一通。论打架,他且还远远比不上他爹,但在谢岩手下摸爬滚打这么多年,轻易没人能从他这里讨得到好。
那队人马很快逼近,谢竫眼神算不错,隔着几丈远便看见为首那匹四蹄踏焰的矫健宝马,不是谢岩的爱马踏炎,又是哪个?
那骑着踏炎的人,不就是谢岩?
谢竫拎着马鞭的手就软了,一口气梗在胸前,不上不下。
谢岩率着身后五六骑,全是谢竫熟识的副将叔伯。一群人神色肃穆,目露凶光,隐约可见压在眼里的蓬勃怒气,一如五年前在伊达落大草原合围北狄先锋骑兵的模样。话说那年谢竫初上战场,正碰上左路军遇袭死伤惨重,他这才有幸见识到他爹发起怒来如军中传言是怎么个“谢阎王”法。
还没回过神,谢岩已经领着人跑过他,顺手丢给谢竫一样物什,从风里远远飘下来冷淡的一句吩咐:
“人安置好,别吓着你妹妹。”
谢竫伸手接了个满怀,回过神低头一瞧,赫然是一团被粗麻绳捆得乱七八糟的锦被。
谢竫:???
绳子绑得紧,上下粗暴地打了好几个死结,谢竫一头雾水地在前厅拆了半天才把绳结一一解开,锦被刚一松开,一只瘦小的拳头从锦被里猛地冲出来,重重落在了谢竫的肩膀上。谢竫一时不查脱了手,一道人影敏捷地挣开被子蹿出来。稍稍隔远了看,竟是个约莫六七岁的男孩。
孩子生得还算白净,就是看着瘦,手脚如同挂在衣裳里的柴棒,隔着三四层宽大布料越发显得干巴巴,眼珠子镶在没有什么肉的小脸上大得出奇。
小孩用黑色布条冠着发髻,身上穿的也是黑衣,只细弱的腰腹里系着白,一副戴孝装扮,整个一瘦不伶仃的小可怜。尤其此时发髻散乱,衣裳歪斜,下摆撕裂了半截拖在地上,鞋也不见了一只,他左脸颊下方还有一大块青紫淤痕,形容狼狈得很。
这瞧起来还不到谢竫胸口高的孩子,一转头露出了眼睛里冷得化不开的恨意和防备,仿佛半大的狼崽,狠毒记仇。谢竫给这个眼神惊愣了一下,那小孩恶狠狠瞪了他一眼,转身就往庭内跑。
谢竫这才想起他爹吩咐的那句“别吓着你妹妹”,两步跃上前一把按住男孩。
他四个堂妹,三个已经南嫁,一个正在浮阳府上吃奶,怎么也轮不上被吓。那他爹说的必然是姑姑家的表妹清枫了。
宜城的将军府也有四进,前厅中庭都是前后大通的样式,合他爹那直来直往不耐烦弯绕的性子。小孩闷头就跑没分清前后,想往外走,却认错了方向。听说他表妹还在病中,身子又弱得厉害,若是给这小子冲撞了吓出个三长两短,那他擎等着他爹回来了吃军棍吧,三十起步,上不封顶。
谢竫一身勇武,抓个空有狠劲儿的柴棒孩子跟抓小鸡似的,扯着手肘往后一背一压,小孩噗通就跪地上,脑袋朝下抵着地板,谢竫在战场上压着战俘杀头就是这么个手法。那孩子一被按倒就愤怒地挣扎起来,谢竫夹着他两只手腕的那只手跟铁块似的纹丝不动,指节掌心又硬又糙,他挣了两下就觉着手腕上的皮肉火辣辣地疼。
谢竫沉闷的声音从脑后传来,他饿得烧心,还是压住脾气:“我不打你不骂你的,跑个什么劲儿?再敢乱跑,就把你捆起来吊在厅里,昂?”
小孩也不知听没听话,谢竫话音未落,他奋力前一扑,在地上乱蹬一气,左右扭动试图从谢竫手下挣脱,小脸憋得通红。谢竫被带着往前挪了一步,脸上浮现出一丝惊讶。他下盘稳,寻常四五个成年男子合力都推不动,这小孩看着瘦骨嶙峋,想不到有这么一把力气。
谢竫内心的不耐消散了些许,反倒有点喜欢,觉得比他几个弟弟性子都硬。如果身份没问题,等他爹回来了,谢竫想把这小孩收进军营,说不得是个可造之材。
任小孩折腾了一会儿,折腾不动了,谢竫估摸着差不多,把人提起来,问:“还闹不闹了?不闹我就松开你,想继续呢,我也奉陪。”
孩子扭过一张小脸,眼眶发红,发狠地咬着下唇,唇畔的血滴已经滑到了下颚。谢竫愣了一下,正不知道说什么,身后传来虚浮急促的脚步声——
“竫阿兄!”
谢竫转过身,前方中庭的铜铃被轻轻撞了一下,叮铃清脆,一道水墨色的身影快速靠近,裙裾扬起一朵花,素白的小脸儿上嵌着一对极乌黑极清亮的瞳仁,晃了一瞬,敛在他跟前,来人拱手行了个平礼。
“问竫阿兄好。”
谢竫下意识抬手想回礼,却忘记手里拎了个人,只好歉意地颔首,略忙乱道:“是清枫阿妹?阿兄这真是…阿妹不要怪罪,这小子是我阿爹刚刚交给我的…”
柳环着急忙慌地跟上来,匆匆给谢竫行礼问安,伸手扶住谢清枫,在她后背拍抚。
谢清枫喘过气来,对谢竫点点头:“我都晓得,不要紧的,阿兄莫要介怀。”
说罢不等谢竫张嘴寒暄,便转向那孩子,轻声道:“你是谢百洲吧?你也不要急,我刚接到舅舅的信,你阿娘已经被带回来了,很快就到。”
许是男孩眼里防备和冷意太重,她干脆伸出手,把一张字条递到他眼前,问:“你识字吗?我让阿兄放开你,你不要跑,你自己看,好吗?”
谢百洲猛地一昂头,眼睛里满布的血丝露出来,把柳环吓了一跳,扯着谢清枫往后退,谢竫拎着人往后退了两步。
谢清枫拍拍柳环的手,看着他,面色自若地问:“好吗?”
谢百洲瞪着她,谢清枫坦然回视。见她嘴角微翘,神色平淡不似作假,谢百洲内心挣扎须臾,缓缓松开下唇,僵硬地点了点头。
谢清枫就冲他笑了笑,对谢竫道:“劳烦阿兄了。”
谢竫看了她一眼,松开谢百洲:“老实点,不然把你吊起来打。”
谢清枫笑着谢过阿兄,绕过柳环,亲手把纸条递给男孩。谢百洲迅疾伸手抓走,指甲在谢清枫掌心挠了一把,谢清枫嘶了一声,白皙的手掌心多了三道红痕。柳环眼尖,赶紧把谢清枫拉回来,愤愤地看了一眼谢百洲。
谢清枫赶紧扯住她,悄声道:“没事,我皮子嫩,随便碰一下痕迹就很重。今日怕是有得要忙,这种小事不值当计较,你听话。”
谢竫饿得前胸贴后背,盯了一会儿谢百洲,见他不闹腾了,转头问谢清枫讨吃的,柳环只好重新挂起一点笑领人移步正堂。
传膳前,谢清枫问谢百洲要谢岩的字条,微笑着轻声道:“我乳名是当年阿母请寺里大师起的,说是不好外传,阿弟就还我吧。”
谢百洲神色顿时僵硬极了。
他自幼跟着母亲过生活,母亲不拘束他,也不很管教他,因他本身就是沉闷不爱玩闹的个性,长到七八岁大竟然还半点不通人情。谢清枫先前叫他名字时,他已经浑身不自在,除了他阿母,没有人正经喊过他名字,他也不喜欢生人叫他名字。可谢清枫方才状似随口改叫他阿弟,令他霎时间背上汗毛都立了起来。
僵着脸,谢百洲默默将掌心里的纸团放在桌上,埋着头不理人。谢竫坐在一旁剥橘子,闻言看了一眼谢清枫。
谢清枫将纸团收入袖中,打算回去就扔香炉里烧掉。乳名什么的,都是瞎扯。
她自收到谢岩来信便隐隐有些不安,心里想着谢岩的手书还是该妥善处理。虽说是信她才这么事无巨细,谢清枫还是没忍住在心里埋怨谢岩。不知道她身体不好么,这么费心劳神的事怎么还跟她说呢。她一直都只想好好养病,过自在日子来着。
林滇予今晨让人递了一块令牌进来,接着谢岩和皇帝的信鸽前后脚落在她窗前,皇帝倒没说什么要紧的事,谢清枫心底却隐隐冒出些不妙的预感,仿佛这一系列看似无甚关联的麻烦事,实际上是一套隐晦的组合拳,将要把她本就不太牢固的平静生活打得七零八落。
这预感来得无甚根据,谢清枫仍然胸口郁郁,坐在堂中极轻地叹出一口气。
谢竫耳聪目明,没忍住用余光又扫了她一圈。
初见表妹,谢竫没料到竟是这么个柔弱苍白的小人儿。头发细软,眼仁乌黑,面庞一团幼嫩,说话声轻轻的,慢慢的,连呼吸都浅浅的,使得他同她说话时不自觉压低嗓音,生怕声大了惊吓到她。
这和他听说的大不相同。虽然他也知表妹才虚十四岁,十四,还是家中堂妹们同阿母撒娇的年纪,表妹却入宫伴驾已十载有余。她以幼女之龄便得陛下十分爱重,不由得人不揣测。不光是他,只怕洛京满城都以为谢家小姐将来必定是要落在掖庭,说不得还会入主椒房。
十年青梅竹马的情分,哪怕最后不是,难道谁顶了个皇后名头就能轻易压过去?这么些年,谢家小姐出宫回府就跟探亲似的,一年也数不上三回,回宫倒更像回家。皇帝的寝殿,朝会的东堂大殿,乃至非国事大典不开的正殿,于谢清枫而言也不过是寻常。整个太极殿她来去如出入无人之境,哪怕她想用西堂的顶梁做秋千,皇帝能亲自给她凿孔穿绳子,这样一个人,谁又能想到有朝一日她会被遣出宫呢。
谢清枫看谢竫埋头苦吃,眼见拳头大一个的柑橘眼见少了小半盆,果肉的甘甜香气散开,满堂柑香。谢清枫伸手把果盘往自己面前一拉,谢竫再伸手就摸了个空。
谢清枫笑:“我现在知道阿兄是饿坏了,但橘子是不好多吃的,阿兄垫垫肚子就好了。我叫灶上做的胡饭,快得很,阿兄忍一忍。”
说着她从婢女手里接过手巾,亲自奉给谢竫擦手,谢竫也就不好不高兴了。
谢清枫话头一转,问起浮阳诸事来,自己则捧了个不大不小的橘子在手帕上剥。同谢竫话家常,问候了浮阳的外祖父母身体安康,几位舅舅舅母、堂兄姐妹近况如何,再问谢竫军营里头的事。问的都不是要紧的事,谢竫也乐意和表妹多讲话,谢清枫听得津津有味。她手上的橘子表皮油亮,黄灿灿的十分诱人,谢百洲坐在一边不声不响,只偶尔微抬头看她两眼,又极快地挪开目光。
谢清枫笑盈盈听谢竫说阚北军营里头每旬都要演武比斗,上旬谢竫就赢回一张犀角大弓。
将剥好的橘子掰成两半,大半放在谢百洲面前,小半递给了谢竫。她做得极自然,谢竫随手就接了过来,谢清枫笑:“先让百洲阿弟肚里也垫些,他应当是许久未进食,半个橘子缓缓就够了。胡饭油盐重,怕他一会儿吃了胃里不舒服。”
停了一下,谢清枫又道:“我一会儿该喝药了,不能吃这个,不然就自己解解馋了。新州的橘子每年也就吃这一季。”
谢百洲等两人又开始说别的,才悄悄地将面前的半个橘子捏在手里,慢慢地一瓣一瓣地吃了。
谢清枫没同他说话,谢百洲嚼着甘甜微酸的橘子,丰富的汁水滑过干涩发痛的咽喉,一路滑到胃里,腹中立即浮起了火烧火燎的疼痛感,但太阳穴突突跳动的眩晕立刻舒缓了不少,唇瓣也不那么干硬。紧绷的下颚和脊背轻轻放松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