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孰为正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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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天狗离开冥界，回想起阎魔，那个高高在上，体态慵懒而神情冷漠的大妖怪，一见面便说出的话，心里还是感觉有些不太对劲。
总觉得她隐瞒了什么。
……
“汝身上怎会有生人的气味，这里是冥府，可不是什么人类可以来的地方。”阎魔神情温和，语气却冰冷严酷。
他身上有生人的味道？怎么可能，什么人敢靠近他？难道她说的是安倍晴明？
“我可没有带什么人类过来，”大天狗道，“前几日遇到了安倍晴明一行人，难道你指的是他们？”
“不，不是他们，是一种陌生的灵力与气息。”阎魔道，“我的阎魔之目也看不穿它的来源。那个气息……不属于这个世界，冥府也没有它的记录。”
什么？异界？大天狗十分惊讶，他并没有遇到过什么异世界的人类。
不，这不是重点。他在心里暗暗记下这个线索，开口转移话题：“前几日，有人曾闯进我的梦境，对我说传音入梦，却遮遮掩掩，连脸都不露。”他不知道为什么故意语气冷漠，像是不想让别人发现他对那人隐秘的想法。
等等，他有什么想法？他会有什么想法？
“哦？”阎魔勾起嘴角笑，“什么人这么大胆？”冷冽的笑容消去了她脸上的寒气，“恩……看来就是那个人在汝身上留下了他的印记了？”
“什么，是她？”大天狗大惊，随即意识到了一件事，“她竟然是人类？！”
还是异世界的人类？！
他竟然又被将一个人类奉为知己！不，更甚者目前还只是他单方面的欣赏……
不，也许不仅仅是欣赏，而是……
他还记得上一个让他刮目相看的人类……何止刮目相看，那是个可以和他并肩作战的人类武士，他因为道义将他认作伙伴与兄弟，他与他吹笛合奏，为他采撷悬崖上的花朵，传授他露宿野外的经验……最后，同样也是因为道义和他……刀剑相向。
想到这里，大天狗脸色一黯。
“汝竟不知？”阎魔冷哼一声，“那汝究竟想问何事？”
“我曾以为我要找的是某个妖怪，所以来询问你的意见。”大天狗解释道，“不过，现在看来，应该不是这么一回事了。”
他顿了顿：“我身上怎么会有她的灵力？我连她的脸都没见过，更没有跟她有过接触，她的灵力从何而来？”
“哦呀哦呀，”阎魔坐在云端，懒懒地支起膝盖，抚摸案旁的头骨，“连汝自己都不知道怎么接触到那个神秘人，这还真是有趣呵。”说罢，她呵呵笑了两声，“解铃还须系铃人，关于汝身上的灵力，自然要问那个将气息缠在汝身上的人了。不过……”
大天狗的脸色黑了一下：“如何？”
“想知道汝身上的灵力属于谁，倒也不难，只不过汝还得答应我一个条件而已。”
“你说。”
阎魔换了条腿支着：“我要汝，去帮助安倍晴明，阻止黑晴明，封印阴界裂缝。”
她洋洋地笑着，不可一世，似乎是笃定大天狗会答应她的条件，又似乎他不答应她也毫不在意。
“这……”大天狗将差点脱口而出的“不可能”咽回肚子里，其实现在，就他自己而言，也不确定他是否能向从前那样坚定不移地追随黑晴明的步伐，成为他手中的利刃，为他开辟天地了。
现在的他，满脑子都是那人在他梦中所言，曾经的世界已经崩塌，新的国度还未建立，他看到的，只是断井颓垣罢了。
孰是孰非，何为正义？
这是几千年来人类不停探索的议题，道义、力量、公平、自由……无数先辈为此争论喋喋不休。
数千年过去了，朝代更迭，政、权变换，无数维权运动搬上历史舞台，因自由而生因平等而止的抗议与管制相互抗衡没有停歇。唯一不变的是，这世界上，战争依旧没有中止，血泪仍不断出现在世界的角落。
人类啊，真是……
……可正义，究竟是什么呢……
……暴力，是通往正义的天梯，还是毁灭正义的毒.药呢……
他隐隐有些预感，黑晴明大人的大道，是不可能实现的。哪怕他已经为此承受了难以估量的痛苦，哪怕他心中有再多的不甘于愤懑，毕竟天行有常，逆反五行，颠倒阴阳，带来的，很可能只是更多无辜的苦难与徒劳的荒谬不甘。
而且，黑晴明，真的是他心中的正义吗……
大天狗的眼神动摇了。
“我不会强求汝，”阎魔看着他的神色悠悠道，“世间万物皆有定数。就算黑晴明想破坏这一切的秩序，伙同八百比丘尼释放八岐大蛇，也自然会有人去阻止他。虽然……”八岐大蛇的复活看来已经不可改变了，阎魔垂下眼眸，暗自心凉。
“什么！黑晴明大人他竟然是这么想的！”大天狗今天受到的大概是前所未有的惊吓。
八岐大蛇！那个远古邪神！？大人他……不是说要为京中的妖怪谋取正义吗，为何……复活八岐大蛇不管对于人类，还是妖怪，都是百害而无一利的啊……
阎魔冷哼一声：“不然冥府这么多八岐大蛇的手下又是从何而来的？汝以前助纣为虐的事情现在开始既往不咎，如果想清楚了的话，就去晴明的府邸上找他吧。判官，送客。”
“是，大人。”
……
“学习阴阳术？”晴明扇开扇子，“当然可以，占星测卦，九宫遁甲，风水五行……阴阳术可不是一门简单的学问哦，我对自己的学生要求也不低，你确定要向我学吗？”
以你的资质，如果放弃，还是蛮可惜的，晴明暗道。
“老师。”沈默当机立断坐正，鞠躬，向晴明行礼。
晴明只扇了扇十骨扇，并不言语，几秒后，像想通了什么，方道：“我们出去吧，再不去，他们怕是要等不及了。”
……
我站在赤.裸的危岩上面
黑夜的衣裳将我裹住
从这光光秃秃的高处
我俯瞰一片繁盛的国土
我看到一只鹰在盘旋
鼓着青春泼辣的勇气
一直冲向金色的光芒
升到永恒的火焰里去
……
“是你吗！”大天狗抬头呼喊，“你在哪儿！为什么不出现，为什么不让我见到你！”
他的声音越喊越大，既然这是梦，那他也不用顾忌了：“你究竟是谁！如果你不想见我……那请你回答我几个问题！或者，请你，听我说说话……”
他的声音又越来越小，越来越没有底气。
没有回应的苦闷与前途漫漫的迷惘交织在一起，夹杂着那份秘而不宣的心意与希冀，隐藏心底的等待的希望却如烛火一般，荧荧如豆，照亮前夜。
他还会找到她吗？她愿意见他吗……
她毕竟只是个娇弱的人类……如果见面了，会不会被他吓跑……况且……
他苦笑一声，现在平安京的人们，对妖怪特别是他这种，所谓堕落的大妖怪，恐怕是深痛恶觉了吧……
他的羽翼黯然收起，神情落寞，鸦黑的羽毛翩然零落。
“……大天狗？”他听到那个女声如此说道。
刚才……她回答他了？
他呆呆地注视前方，胸中的狂喜几乎将他淹没，他张开嘴却发不出声，想说话却惶恐地不知道说什么，心里唯一的想法就是担心他贸然的言论会给她留下危险而粗鲁的印象。
“我……”他喃喃自语。
“是你吗，大天狗？”那个女声还在询问，轻柔的、温暖的声音像牛乳，像绸缎，平抚着、包裹着他的不安与彷徨，使他的心安定下来。
“是我。”他回答道，振地有声，嘴角不自觉扬起一缕笑意。
“你刚才……想问什么？”她说，“不是不愿见你，只是不知如何与你相见……”
大天狗的眼睛忽然睁大，眼神璀璨地像天上的星星，他控制不住自己的笑意了，大声道：“没关系！这样就很好！这样已经，足够了……”
恩，足够了，同她的谈话，她小心的回应，一切的一切都告诉他，他不是一个人，他不再寂寞了。
他有了一个愿意听他讲话，愿意同他寻找大义的伙伴，这样已经很好了。
他斟酌再三，想好措辞，说道：“我想问你，正义，是什么？”
他又补充着道：“无论是人是妖，每个阵营都有自己的立场与自己的正义，那么天下呢？属于天下的，究竟是能者的正义，还是贤者的正义？
安倍晴明为了守护京都的秩序、百姓的平安，于人类、他是正义；黑晴明为了抗衡人妖之间的种种不平等，守护阴界妖怪们的权利与公道，于妖怪，他是正义；八百比丘尼为了摆脱她自己的命运，解除游离三界之外不老不死的幽灵一般的身份，将她自己从三界五行的秩序外拉回秩序内，于她自己，她是正义……”
说到这里，他神情难免激动了起来，嗓音已明显沙哑，指尖微微颤抖：“所以，我想问你，正义究竟是什么？属于谁的正义才是真正的正义？！”
“这个答案……我不强求你现在就回答我……它对于我非常重要……”
“毕竟我……可是，为了这个理念活着啊……我可是……正义的……化身……啊……”
还有什么能比自我否定自我怀疑更摧毁一个人的意志呢？
他痛苦地低下头颅，握紧双拳，不再言语。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孰为正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