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第九章 舞娘（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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潮湿的地牢中散发着霉菌的臭味，清媚倦在角落，用那湿漉漉的被褥遮挡着四下乱窜的风。这就是她最终的命运吗？最终被一个嫉妒的女人堆下了水，而他却不能为自己改变这一切。有那么一瞬她想相信他的，可他，没有所谓的信任，他好象忌惮了这个女人，被捏住了把柄。这不是他啊！他不该是这样的！到底是什么改变了他？权利？欲望？还是……只是一个女人？
她不敢再想，或许是命该如此，她想要得到不属于她的东西，她必须付出。
牢狱中的湿气加重了她头痛的毛病，最近一直犯着，剧烈的痛苦中她一直听到有人呼唤，呼唤一个叫林依扬的名字，有时醒来，她觉得她就是依扬，心里有着同样灼热的伤痛。清醒的时候，她会去想那个呼唤，不明白怎么回事，只是，给了她振作的力量，让她一天熬过一天。“总有希望的！”心里那个声音在说。“只要爱他就不要放弃！”
她昏昏沉沉的睡了又醒，牢狱之苦折磨得她不成人形，但心里还有这么丝倔强撑着，撑着她最后的生命线。
眼前的光亮了点了，晃悠地照着她的眼，她看见个模糊的影，凤冠霞披，珠宝缠了满身，她高傲地看着她，面带嘲疯，“本宫今天特来审问你这个犯人，你应该感到荣幸，还不扣见本宫？”
清媚咬着唇，白了她一眼，无视她的存在。
“你！臭婊子！”皇后一步上前给了她记耳光，“你一个贱民，践踏皇宫勾引皇上不算，还想要刺杀谋反？你简直就是……！”她骂得上气不接下气，胸脯剧烈地晃荡。她自觉失了仪态，站直了吸了口气，轻蔑地瞥了清媚一眼，扯着喉咙道，“明日正午给我处决了这个贱人，我不想再看到她。”
“仅遵娘娘旨意。”狱吏应着送了她出去。
牢中又暗淡了下来，没有明天了，清媚扯了扯嘴角，走了这么长的路，是不是……也该累了？休息了？
朝阳，浸红了彩云，染得天际一片霞光，东边的日辉又一次照耀在华都繁忙的街口。清晨的街头，人们繁碌的身影叠加着，越发密密麻麻。巷头巷尾，每户人家都挂上了红火的灯笼，有的门户大清早就开了，不时有着家仆、下人提着猪羊进出。这是华都一年一度龙神祭，人们从昨夜起便着手准备着祭祀。
传说，城中的流殇河中住着龙神，龙神的脾气阴晴不定，每年燥热的时候便会河水干涸，农作物没有收成，烈日将城市晒得暴烈，每年这时都有不断的瘟疫和热病爆发。不知从何时开始，人们以少女投入河中，作为龙神的新娘，来平息龙神的怒气，乞求上天能多降甘雨。长年的习俗就如此这般积聚下来。按传统，祭品一定是要名门出身的十八岁黄花闺女，成为祭品的女孩能得到帝国的最高赏赐，牌位永久地被供奉在龙神庙内，并被赐予帝王之妃的头衔。
丞相家的幼女今年刚好十八，华都中贵族家的女子不是已献了祭变是年龄不符，今年这祭品的荣耀便落在了皇上亲点的丞相家。
丞相老来得子，幼女又是其最疼爱的孩子，自是不舍得将女儿献祭龙神。他一早便打定了冒险的主意，从天牢中买通了一名受刑的女仆，准备代女出祭。此事事关国家兴亡，老丞相一切都谨慎从密行事，不让皇帝和众臣百姓知道半点。即使有些人估摸得到事实，也不去多插手，这在朝中已形成一种默契。
日上三竿，一切都已就绪，就待皇帝出发前往龙神坛。
永和殿的寝床前，尧蓠端坐着发着他的呆，双目毫无焦距。他不更衣也不梳洗，完全没有理会一边急得团团转的太监们。
他不知道自己的气息为什么会有如此之乱的时候，昨夜那个舞动的身影挥之不去，但是他知道，他不能为她做什么，他是一国之尊，而她只是一介舞女。不仅是皇后不能容她，国人不能容她，历代祖训也不能容她留驻这后宫三千。但是，为什么呢？心有种愧疚不安的感觉，这影子，这熟悉的影子，到底是哪里见过？到底，又亏欠了什么？放不下，放不下她就这样屈居狱中，她应该是属于那片蓝天的，可是，作为一国之君，他能为她做些什么？她只不过是一介舞女。尊严和心底的愧疚难过纠缠在一起，扰乱了他一如既往的镇静。没有一场战争会打乱他的镇静，这一个小小的舞女却？他久久地陷入了自我的沉思中……
见座上之人迟久未出，外面等候的众臣也着了急，老丞相更是大汗淋漓。他斗胆冲到殿前，“烦劳公公通报下，老臣急见。”
公公瞥了眼内里，无奈地摇了摇头。
闭上眼，尧蓠屏除着心中的残念，那轻柔的歌声渐缓渐远地飘逝在记忆的深处，只残留一丝余音缭绕心头，罢了，这不过是记忆中的一段插曲，记不起了，就不要再记起。他下了决心，睁开眼，缓缓起身。
“皇上……”丞相正要冒死晋见，内殿有了动静。大殿的门开了，尧蓠威严地跨出了殿门。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众臣附身行殿礼，祭祀的鼓声在一众声中敲响，龙神祭即将开始。
阳光透过湿漉的窗台刺进了深暗的牢笼，手，不自觉地伸出，想要去触摸那道光，却怎么也抓不住。就像那稍纵即逝的幸福，怎样都握不紧。曾经以为，幸福，是只要努力付出就可以得到的东西，但她才发现错了，越是想要抓住的东西，却越是抓不住，只是因为，那些都不是属于自己的。那就是命吧？清媚苦笑，是不是，应该接受命运？她无奈，她还有得选择吗？没有！
心，纠缠得像团死结，打不开了，眼中只剩下他冷漠的表情，堵住了眼角的湿润，对门牢房里少女的哭泣此刻听来比自己更舒畅些，至少，她还有眼泪，她还可以发泄。
她摸着耳根的耳环，早上醒来，它只有一个了，那是母亲留给她唯一的东西了，她却这么不小心地把它丢了。她取下另一个。耳环本就是一对的，少了一个，另一个的存在还有意义吗？就像人，少了一半还有存在的意义吗？握着耳环的手紧了紧，没有！它已经失去了它的意义。她望了那一半的耳环最后一眼，把它扔向了窗外……
牢中的脚步一步步敲响心门，她知道……审判，来了！
“奉天承运，皇帝召曰：舞女莫清媚，意图刺杀，罪孽深重，但证据不足，故暂缓行刑，禁于后宫冷宫，待查清事实再发落。钦此！”
清媚颤着接过这皇帝赐予的“荣恩”，不知喜悲。她望着对面牢内的女孩，和那个即将上刑场的女孩比，谁，比较幸运呢？
牢门打开了，迎接她的将会是久违的阳光，可是她却迟疑着不出门，她看着对门的女孩，她即将要代替丞相之女上龙神的祭坛，这样花一样的女孩，只是因为打碎了皇后最爱的花瓶就要得到这样的下场，她不禁为她惋惜。
龙神的祭坛，她突然想到了什么，“公公，拜托你件事！让我代替她去吧！”
“什么？”她的话引起了周遭人的诧异，对门那女孩也停止了哭泣，怔怔地看她。公公深沉地看了她一眼，“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知道。”她郑重地点了点头，“我希望你给我这次机会。”她的双眼绽放出异样的光彩，没有失落，没有颓废，而是镇定，坚强，她已经决定了怎么做，她不会再退缩和害怕。
公公点了点头。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帮这个女孩，但是她那双眼里有他不明白的东西，让他忍不住去尊重她。
祭祀的鼓乐一路吹打着，好不热闹，人们抬着瓜果、稻米、牛羊步入神坛，长队里最惹人注目的便是那纤纤的女子——龙神的新娘。她一身喜红，衣上秀着浴火的凰，头上红色的喜帕盖住了她的娇容，看不见喜悲。她一步步走向神坛，步调没有一丝慌乱，好象坚定了自己的路，走过从容。
神坛的上位，香火鼎盛，她抬头看着高坐在坛前的男人，心里默念：“我的王啊，我不能陪你一路，至少让我最后为你做点什么，我不要一生都待在清冷的冷宫无所作为，所以，请给我这次机会。”
鼓声再次响起，祭祀的大典正式开始了。尧蓠起身，最后望了祭品一眼，那是他看她的最后一眼，那眼神似乎有着无奈，更多的是庄重的决定。
“祈神！”公公一声宣令，尧蓠接过点好的香，转向威严的龙神像，它盘据在龙坛之顶，用着傲然的眼神俯视众生。“愿龙神保佑我帝国万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尧蓠带头三拜祈福，一众官员百姓都随即叩礼，皇上万岁的一片祝福声响彻天坛！
吉时已至，供品都被奉上神坛，到龙神迎娶之时了，新娘被带到了神坛边上，坛边即是流殇河的源头，河边扎满鲜花的竹筏在水波中不停摇曳，那是将新娘送给龙神的礼车，此时的河水翻腾得厉害、湍急的河流随时可以吞没竹筏。
又是一声鼓锣响，四个壮汉抬起了她，放入了竹筏。绳断了，筏子载着她摇摆着冲向河中央，阵阵号声鸣起了祭祀之歌，人们肃穆远送，慢慢地望着筏子被河水吞噬。
当筏子快沉入水面时，一团红火从筏中窜了起来，旋转着，像在燃烧，人们都看着那奇像，那是一个女子在翩翩起舞，像一只火凤凰，摇曳起她美丽的羽翼，她轻盈地煽动着，翩舞着，柔软的肢体化做一道道美丽的火焰，那是人们所能见过的最美丽的舞蹈，在绝望中重生希望之舞！尧蓠从座中站了起来，是她！清媚！那个河上撑篙的女子。那瞬间，记忆被冲回了，他想起了一切，清媚！莫清媚！那个殿间飞扬的忧愁女子！那个河边执篙的温柔女子！
天，起了风，她舞得更狂了，像是被风煽起的火焰，随风绚烂，雨飘然而至，豆大的雨点灭不了那团燃烧的火，那是一支祈雨之舞，人们欢呼着龙神显灵。尧蓠抬头望天，眼角，湿了，这雨，好象是咸咸的味道。心头，也想是大雨滂沱，打湿了，擦不干。手，不自觉地捏紧了下摆，他转头看着那团火焰道：“对不起，还有，谢谢……”
远远地，似是有歌声传来，是那首萦绕记忆的熟悉的歌。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蒙羞被好兮，不訾后耻。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第九章 舞娘（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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