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第十五章 牡丹（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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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试的那天艳阳高照，文斌早早地去了，碍着小姐身份，她不能随同前往，只目送他走到前堂。他走的时候没有回望一眼，心里有些纠结。其实是盼的，心里却骗自己说男儿志在四方，不为儿女私情。这样地落默着让他离开了。
丹园中花香诱人，她吸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望着牡丹一呆坐思绪又飘散开来。殿试要三天，文斌关在那出不来，自己又进不去，真恨不得一跺脚就冲到试场去。
洛丹婷就这般目光涣散地倚在亭柱上，什么时候谁进了洛神庄也不得而知。
那一大堆的人马闹哄哄地闯来，直往里去，拦都拦不住，洛严明此刻正在书房看书，待发觉时众人已冲到门口。
走在当前的是个宦官，身后一帮官爷，来势汹汹。
“洛严明听旨！”他抖开手里的一卷诏书，朱唇轻翕，用那声娘气的语调宣道。
洛严明甩甩两袖上前恭敬地跪下。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丞相洛严明假公济私，贪敛民财，又攀结兵部，意图谋反，念其效忠先皇，功不可没，特赐返老归乡，家财上缴国库。钦此！”一席话从宦官口中轻巧脱出，洛严明却听得一头是汗，硬撑着地面的手抖个不停，眼看撑不住肥硕的身体。
“臣，谢主隆恩。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接过旨，头一个磕下去，猛地作响。
洛严明也算是老狐狸了，朝廷上混那么久，什么没见过？然则千算万算算不到自己头上，怎么傲然若他也有今天这个下场？不可信，太不可信了！他摇着头萎在洛夫人怀里。洛夫人早是泪流满面，看着官人这样，不敢大哭。丹婷呆站在一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她吓闷了。二娘拉着丹醇也不作声。
官爷们将洛神庄掀了个底朝天，每扔出样什么贵重物事洛严明就扑将着上前拉着官爷的裤脚求着放过。有好些是朱子何送来的，翡翠琉璃，玉帛貂裘，平日里看着金光闪闪就欢喜的不曾放手的，此刻刺眼得扎心。这都成了贪财贿赂的证物了，官爷踢开他，一概搜了去。
洛丹婷从未看到过如此落魄的父亲，想上去阻拦，被官爷甩了开去。
洛严明见女儿这般受辱，再顾不得其他，扑跌着扶紧女儿哭起来。
长年累月苦积的荣耀，名誉，地位，金钱，瞬间崩塌了。像一座巍峨的山，乱石滚落砸了一身，压得再也站不起来。
丹婷还未见得文斌，已被赶至偏远的乡下，那一走，居然再也见不到了。
舒文斌不知道家里发生这么大变故，他一心考取功名，果不负重望，金榜提名，被皇帝诏到宫中去。皇帝见他一表人才，非常赏识，笠日就宣布招为驸马，配给小公主盛平。待得发现洛家人去楼空时，他已是堂堂驸马爷了。
这驸马一当就脱不了身，公主缠着是没话说的，家事国事也越发甩不开去，外加上皇帝器重，此时下乡去找洛家很是不妥，这事就这么耽搁下来。
丹婷到得乡下也有阵子了。乡下没有牡丹园，没有清池，没有小亭，她再也无闲时呆坐赏花，日不能饱，也不能寐，日子不知怎么过着。
母亲自从到了乡下后身子一直不适，常病在床，父亲没有了往日的地位和威严，成天神情忧郁。日子一天不如一天好过，库存没了，生计的问题排成了头等大事，担子都压在了身为长女的洛丹婷身上，她觉得特别的沉重，平日里的笑容也少了许多。
乡下小屋的院子里有一小亩田地，种着七七八八的蔬菜，丹婷常在院子里忙碌，这里虽然没有牡丹园的美丽，但一样让人温馨，每当看到那田地，就会想到洛神庄旁院里那亩，小小的，整齐地种着菜，它的主人细心地照料着它。
“不知道他怎么样了？”丹婷看到菜园就会想。自从那次殿试后，她再也没见到他，梦里夜夜是那个人，只是梦醒却会消散，留得两行清泪挂在脸上。
她和他，像交错的两条线，看似近了却越走越远。
那留存在怀中的温热，日前还有些余温，日后却渐为冰冷，只有心还挂着，没有着落的地方。为何？为何？她在心中不断打下问号。为何？他连寻一寻看一看她都没有？无处牵无地挂，绳子永远只在一头……
舒文斌站在沁香园中的玉池口，双手背着任风拂面。他高中已有大半个年头了，官场混了个半生不熟，比得之前却是少了几分稚嫩样，官架子是有了。他眯着眼看着池边的风景，那是片牡丹园，傲然的牡丹争奇斗艳，又是一年芬芳时。自从他搬入沁香园中，就让人种了这片丹园，心情烦躁的时候就来园中赏花。他凝神看着一朵红得似火的牡丹，婷婷立在花丛中，高昂着头，比一般的花朵更显眼些。它身枝细长，花朵饱满，层层叠叠的瓣里透出个金黄的小花蕊，头上点点的红晕，像是姑娘羞红了的脸。这情景，好像才见过，只是感觉过了很久似的。花丛中隐约有个人在那，一身红火的衣服，对着玉池嫣然而笑。文斌呆了下，急步走过去，是她？
他猛地拉起女子的手。那女孩缩了缩手，娇羞地朝他笑，一双丹凤眼媚儿一抛。
“相公！”她道。
文斌听得她说话，才醒了几分，甩开她的手退开去。那女子好不失落，挽着他的臂膀，噘嘴瞧他。文斌被她一波楚楚可怜的眼神软了心。拍了拍她的手背拉她离去。
她正是他的妻，当今圣上的亲妹子盛平公主。她娇小可爱，笑起来很甜，一副让人爱怜放不开的模样。文斌常常拿她没辙。她要什么一个撒娇最后总依了她。是以即便心里系着远方，仍是至今未去。
又是一年芳菲尽，丹婷打理着小院内外，院中的花凋零了大半，地上都是些枯卷残瓣，丹婷采下一朵半焉了的花，正准备丢弃，院角一抹红猩吸引了她。
那是一朵牡丹，盛开了的牡丹，和以前庄中的那些相仿，不，更出色些。这样的天它居然倚在这犄角旮旯，艳丽丝毫不减。心中一丝触动，波澜翻腾了起来。丹婷冲回屋子拿了钉耙，在一旁挑了块肥沃的土，翻新了小心供养起它。她每天都去看它一点，给它浇水，捉虫。它竟奇迹般地长开不谢。丹婷更加信仰起它来。
那花开得奇艳，引得不少村人驻足，开到第五个月头上竟和初开一般艳丽娇嫩，人们都认为那花是神灵了。村长找洛丹婷谈了一次，问这花能不能供奉到村里的土庙里给大家参拜。丹婷很是不舍，不过村里人常日里待她一家都不错，也就点头答应了。
牡丹花移去后，小院少了一份光鲜，遍地的大白菜看起来有些单调。
太阳火辣辣的，已是六月的天。丹婷抹了抹汗水，艰难地站立起来，她在地里已经干了六个时辰了，太阳榨干了她的体力，手中的锄头一刻比一刻沉重，她捶着腰，无处诉苦。已经不再是那个娇滴滴养在屋里的金丝雀了，眼下什么都要靠自己。手心热得有点痛，她摊开手，昔日白嫩的手已成干橘子样了，掌心新添了好几个茧子，虎口也翻了花，这哪是小姐的手？心里百般思绪，有没有比种田更好的生计呢？她瞟了眼牡丹花的旧宿之地，它已不在。什么都早早地离她而去，她什么也抓不住，不如，一开始就不要拥有的好。心里空荡荡地，只有叫做失落的影子盘旋着。她微微皱了一下眉，这感觉好像什么时候也有过，被埋得深了，此时挖掘出来，苦更上一层。
她扔下锄头，想回房歇着，眼底却有一抹亮红扫过。蓦然回首，角落里殷红的花正朝她招枝展叶，是那朵牡丹！她揉揉眼再望去，它确在原处，像是生了脚一般回来了！丹婷心里又惊又怕，她慢慢挪移到花前，定神看它，它竟微微地朝她点了点头。这花是神来之物！此时她深信不疑。
那一夜，她再度回到了那个熟悉的洛神庄后花园。那儿的牡丹和小院里一样，还是娇艳如初。花丛尽头，有少女的嬉笑声传来，引得她好奇地走入那丛似火的红。脚底生了轻风，仿佛踏过的不是泥地，每一步都踩在云上，花儿们见她走来，纷纷让了路，现出一条清净小道来。她每走一步，前方的花就朝她开放，有如尊敬的花神亲临。
丹婷走到尽头，少女停止了嬉水正看着她。她收了步子望她，那一身光洁的肌肤，一股馨香的味道，一头清逸的长发，却怎么也看不清脸面。这个人，她见过的！是花仙吧？心里有个百分百肯定的答案呼之欲出，砰砰敲着胸门焦急万分。
“学刺绣吧！刺出我一样的美丽！你的智慧可以得到一切！”没有看到她开口，话已经印在心里。那花仙在和自己说话么？丹婷疑惑着，猛地醒过来。
是梦！花仙托梦！
她顾不得披件衣服，冲到院中。月光，撒的地上一片白晃晃的，院落中牡丹不在，只留下满地的花瓣。
花仙！真的见到花仙了！她小心地拾起残叶，将它埋好，神思恍惚地回到屋里。花仙的话一遍遍在耳边回旋不去。
作者有话说
第32章 第十五章 牡丹（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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