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指间的幸福》十千竹

8、第七章 逃避

　　睁眼的第一刻感觉身体还似火烧，下一秒额上就有一阵冰凉。依扬看着额上那只宽大的手，还有那认真端详自己的手的主人。

　　“还好，我以为你还发烧了呢！”他放下摸着额头的手，又递上杯水，“醒了的话就多喝点水。”

　　“苏澈！”依扬清醒了过来，立马跳起来道，“你好小子！跟我耍什么花招？”

　　“什么？”苏澈装着一脸无辜，“我做什么了？”

　　“你……”依扬被他说晕了头，一时接不上话。

　　“是林小姐你自己多疑多事好不好？我照顾了你那么多天，觉都没好好睡个，遭罪哦！”他扭扭脖子站起来，“可怜好人没好报！”

　　“看样子我还冤枉你这个好人了。”依扬没好气地爬起来，早料到苏澈会如此赖皮了，但铁铮铮的事实摆在眼前，他一定在酒里下了什么手脚，只是缺乏证据而已。

　　“等着瞧！我会抓到你的把柄的！”依扬肚子里哼哼，朝苏澈做了个鬼脸。

　　“也不知道这算不算睡了，应该算是，我睡了几天了？”趁苏澈走开了，依扬瞄起了日历，“哇！”她吓一跳，今天已经十号了，躺下去的那天看过日历，还是一号呢！

　　“乖乖！我竟然睡了十天了！”她吐着舌头，“这酒可真厉害！还好只喝了一口！”

　　“喂！你还在里面磨磨蹭蹭干什么！醒了就快点准备准备去店里！”苏澈的大嗓门打老远扯了起来。

　　“叫什么叫啊，大嗓门！”依扬不满地穿好衣服，拖着昏沉沉的身子走到门口，“人家好累啊！”

　　“不满意是吧？”苏澈突然从门后闪出，吓得她差点没站稳。

　　“是啊！你剥削劳动力！你看我都没力气，怎么干活啊！大男人怎么也要让让女孩子的呀！绅士风度懂不懂？就说你不懂！怪不得没老婆！”依扬看着他就来气，干脆插着腰理直气壮地发起一通脾气来。

　　“是是是，我是小人，你是君子。瞧你讲话倒很有力气。你睡了那么多天怪谁？我生意没人照顾怪谁？怪我好不好？”苏澈也不甘示弱。

　　“对啊！就怪你！”两人你一嘴我一句，竟耍起小孩子脾气来。

　　嘴上虽硬，可依扬究竟是没有什么底气，苏澈说的也没错，是自己没事找事，而且还要赖在他家白吃白喝，确实理亏，也就嘴上说说，还是跟着他去了店里。

　　刘永义对于她的到来没什么反应，仍旧低头钻在那角落里算他发霉的账，只是抬头看了一眼，点了点头，半句招呼都没。

　　也罢，这看起来不爽的人就别理，只要是站在老板这边谅他也没什么话说。倒是酒保赵闲秦一个劲热乎着上来打招呼，还问长问短的，依扬看着他那傻样，也不好多说什么，四处扯话茬开话题。

　　店里的客人依旧很多，虽然破落残旧照样有人喜欢。这不？不到晚上已经是人满为患。依扬刚站定，就有人招呼着上酒。

　　“好好干吧！我还有事，我先走了。”苏澈潇洒地挥了挥手。

　　“哦，对了。”他又折回来，从口袋里掏出样东西，“这个给你！里面有我的号码，方便我找你。”

　　依扬接过，是一个白色小巧的手机，壳上镶的蓝钻还闪闪发着光。依扬反复地拨弄着手机，那是她的第一部手机，心里有那么点高兴。

　　“老板对你不错啊！”赵闲秦羡慕地跑过来看。“哎哎，这个手机我知道，吴型耗最新款G898，要7800一个呢！”

　　“你觉得他对我很好？”她反问赵闲秦。

　　“是啊！这还不好吗？”赵闲秦使劲地点头，“我从来没看到老板对女人这么好过的。恩。”他百分百肯定他的结论。依扬半信半疑，也不知道苏澈到底打个什么算盘，只好拿了再说了。

　　“喂！服务员！”有个烂醉的声音呼喝着。

　　“来了。”依扬收好手机小跑向前，“请问您需要什么？”

　　“一杯伏特加。”那客人自持没醉，摇晃着酒杯。

　　“好，马上来。”依扬转身去吧台拿酒。“等等，这人怎么这么眼熟？”她狐疑了起来，刚才一憋没看清，但那轮廓的模样分明是自己熟识的人。她回头打量他，那长长的头发遮住了眼睛，满脸的胡子拉扎，一副蓬头垢面像几百年不食人间烟火的野鬼。

　　“死老头！”依扬突然扔下托盘大跨步到他面前，一把抢过他手里的酒杯。她看着眼前这个和她有着血亲的男人——那个生下她的男人，他一身破西装皱巴巴的，上面打着好几个补丁，内里衬衣敞着大半，扣子也扣错了好几个，左脚穿着双灰袜子，右脚光着缩在那积了泥泞和污尘的旧跑鞋里，大脚趾从鞋顶的破洞顶了出来，浑身散发着一股霉味和重重的酒味。

　　“死老头，你来这里做什么！”依扬一把夺过酒杯抓起父亲，引的四周的人都紧张地看着这场好戏的上演。

　　“哦，依扬啊！乖女儿，给我点钱吧！可怜可怜你老爸吧！你老爸快被人打死了。”那男人惺忪着眼抬头望她，吊起嘴皮子咧出个不哭不笑的脸。

　　“你活该！出去！给我出去！”依扬的胸膛剧烈的起伏着，一腔的怒火马上要喷发出来了。赵闲秦看着情况不对，冲上前去想分开他们，却被林父一个猛推趔咀在地，撞得桌椅倒地，邻桌的酒泼了他一身。邻桌的女人显然是被这举动吓坏了，尖叫着逃了开去，酒吧开始骚动起来。

　　“我说给我钱！”那老头子对着依扬吼，他的手用力地抓上了依扬的肩膀，抓破了衣缕，抓得血丝蔓延开来。

　　“要钱？没钱还来这里喝酒？”依扬抓起一边的酒杯，往父亲头上就倒，“好啊！你喝啊！最好喝醉了死了算了！”她摔了杯子，一把拽起父亲拖向门口。“滚！你给我滚！我再也不要见到你！”她扯破喉咙喊，嘶哑的喊，泪水化开了脸上淡淡的妆，肆无忌惮地漫溢在脸庞。

　　“哎？这是怎么了？”苏澈不知什么时候又回到了门口，他望着面前哭得汹涌的女孩，递上一张纸巾。

　　依扬看了那纸巾一眼，抽嘘着胡乱用袖子擦了眼泪，抓了帽子扯了围裙，推开苏澈狂奔了出去。

　　“真是。”苏澈摇摇头，示意酒保扶了老头进去，看着依扬远去的背影长长地叹了口气。

　　依扬一个人游走在街上，风拨乱了她的发丝，吹得发红的眼干涩的很，泪也流不出来了，她驻留在街心，木然面对往来穿梭的人，她感觉自己不属于这里。万千流动的面孔中漂浮起那张熟悉的脸，老头子的，那个嗜赌成魔，疯疯癫癫又极度暴虐的老头子的脸。她心头一阵泛恶，记不起上次见到这个老头子是什么时候的事了，只有那些个话，那些个残酷回忆还是盘旋在脑中挥之不去。

　　“喂！拿钱来！”

　　“听到没有啊！你想让你老爸饿死啊！”

　　“我说拿钱来！”疯老头死命地抓着她狂乱地摇着。

　　“没有！有也不会给你这个疯子！赌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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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后是皮鞭的鞭笞，满手的血腥和满身的疼痛。

　　心里其实一直很想要那个地方，那个包容自己给自己安全和舒适感的家，可是自己所谓的家呢？狭小的弄堂深处，泛臭的垃圾堆旁，依扬推开那扇还可以叫做门的木板，锁已经坏了，很久以前，再也没有人修过，也没必要修，从小到大这是她换了多少次的家？已经不记得了。只记得永远都是那么的暗、不见天日，永远都是那么的腐朽、臭气熏天。家里没有母亲、没有微笑、没有灯光，只有蜷缩在角落中烂醉的赌鬼老爸和满地的狼籍，只有那些随时随地抄着家伙找上门来的债主。

　　家里又是一团乱了，散了架的桌椅，破碎的窗户，玻璃、木屑、破衣服、碎碗，地上尽是这些。碎了，全碎了，再也不完整了。那些债主把能抢的都抢了，能砸的都砸了，还剩些连烧都不值得烧的，就这么杂乱地摆在眼前。

　　好想念那个时候，那个母亲还在的时候，可以喝上口热粥，可以依偎在母亲温暖的怀抱。可是她走了，含着泪头也不回地走了，一句话、一样东西都没留下。比起那个可以给她幸福生活的男人，这个家，真的是一点留恋价值都没有的了。

　　所以，心也碎了，从此以后……

　　不知什么时候下了起雨，波澜的江面因为风雨的吹打越加汹涌了起来。依扬依在桥边，呆呆地望着江面，雨顺着她的发丝打在脸上，冰冷地，交汇。辨不清了，那到底是雨，还是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