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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迫近的疑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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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尔杰认识罗伊,至少曾经见过面,还说过话,在阿尔杰的记忆中,这段记忆无疑是非常深刻的。
但阿尔杰从未和罗伊谈起过,并不是他忘了罗伊,那又是为什么呢?觉得没必要?还是不想跟罗伊再有接触?或者是一些什么机密的原因?毕竟那个广场和周围的建筑看起来是那么不同寻常。
罗伊和斐迪南都想不透,这段记忆给罗伊的冲击太大,接下来的试验完全不能集中精神,斐迪南只好把罗伊放回去休息。而在走出试验室,面对阿尔杰转过来的视线时,罗伊下意识地避开,低着头走在了前面。
罗伊浑浑噩噩地回到房间倒在床上,心里翻来覆去都是那个记忆碎片,未知的恐惧让他不由得蜷缩起身子在被子里发抖。另一个“自己”的笑容太疯狂,但奇妙的是那番话对于罗伊来说并非不能理解。
真正踏入宇宙的那一刻,人类将亲自体验到狂妄的代价。
这句如同预言一样的评语让罗伊为之一震,代价吗?是迪夫他们所说的,人类在刚解除冬眠时那段混乱的时期?不,绝不会仅仅如此,恐怕这个代价,早在飞向宇宙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实施了。
把罗伊从胡思乱想中拉回来的是门铃声,阿尔杰的声音从声筒中传了出来,低沉而有力。
“你还好吗?”
短短几个字,却让罗伊瞬间安下心来。阿尔杰的声音并不如他本人那样会散发出无端的威胁,罗伊松了口气,说,“我没事。”
不过阿尔杰似乎并不相信罗伊的说词,又对他说,“开门。”
罗伊犹豫了,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阿尔杰。阿尔杰或许知道连他自己都已经忘记的事,从另一个人口中听到陌生的自己后,他恐怕连现在伪装出来的镇定也不能维持了吧。
“罗伊,开门。”
听到那个声音在叫自己的名字,罗伊的心理防线一下子松了。他像是在梦游一样飘到门边按下按钮,阿尔杰二话不说便走进了狭窄的房间。而就在他要关上门时,却看见迪夫正站在走廊那边,脸上带着阴沉的神色盯着他。
罗伊避开迪夫的眼神关上门,他现在没有余力去关注别人,他连自己是谁都快要不知道了。
“你怎么了?”
低沉的嗓音在头顶上响起,罗伊吓了一跳,这才注意到自己和阿尔杰几乎是贴着站在一起,仰头便是那双蓝灰色的眼睛。罗伊后退了一小步,背后就是紧闭的门板,这种窄小的屋子并未给人留下足够的活动空间。
“坐吧。”
罗伊有些不自然地招呼着,阿尔杰倒是不客气地坐在了床上,只是两人一时间都没说话,沉默让罗伊感觉到一股窒息。
“你和医生怎么了?你出来的时候情绪不对。”
罗伊的心跳得很快,他想要阻止自己将要说出口的话,但他知道自己阻止不了。
“你……以前认识我吗?”
阿尔杰顿了一下,“什么意思?”
“我是说……”罗伊咽了下口水,把颤抖的手放到了外套的衣兜里,“我们以前在哪里见过吗?就是……还在地球的时候。”
阿尔杰看了他一眼,说,“我们只见过一次,你不记得我也很正常。”
“能跟我说说吗?”
罗伊的脸色很不好,阿尔杰考虑了一下,还是把那晚的短暂会面讲给罗伊听。他讲述得十分客观,并没带什么个人色彩,连他最后那句“疯子”的评价也没说出口。他就像是转述一个自己看到的场面一样平淡无奇地把那短短几分钟叙述了一遍,跟罗伊看到的记忆碎片的内容一模一样。
不过,罗伊听他提到了“末日计划基地”。
在醒来观看影片时,罗伊已经从影片中知道末日计划。这是联合国统一制定的关乎全人类未来的计划,在媒体上也有报道,民众对这个计划并不陌生。末日计划集中了地球所有人力物力财力来打造宇宙级飞船,飞船造好后将载着人类飞向宇宙,寻找新的类地行星。
这个计划的进展在大动乱时期一直由媒体跟踪报道,也算是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了面临末日危机的人类情绪。但罗伊想不到的是,阿尔杰曾是末日计划基地的士兵,他见到自己的地点,竟是末日计划基地内部。
这是否说明罗伊也是这个基地的一员?他在那里做什么呢?穿着病号服,深夜一个人跑到广场上看星星?罗伊想不通,正如斐迪南所说,他现在就是突然看到了多年后的自己,但他并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变成那个样子的。
“你在发抖。”阿尔杰站起来抓住罗伊的胳膊,“要叫医生吗?”
罗伊摇摇头,无力地坐到了床上。自己看到的东西,阿尔杰转述的东西,斐迪南的分析……这一切都在告诉他这段记忆是真实的,比他现在的生活还要真实。
“我不记得了……”
阿尔杰复述着,“我们只见过一次,你不记得也……”
“我不记得这一切,”罗伊将头埋在蜷起的双膝之间,“2028年后的事情,全都不记得了。阿尔杰,我从冬眠中醒来时就不记得这些,我所知道的在地球的最后一天,是我和大学里的一个女孩约会,回到宿舍后还被同学起哄……本来这一觉醒来后我该和那个女孩一起去图书馆,但我却在这里……”
罗伊抬起头来,虚弱地一笑,“你说,我这是幸运还是不幸?斐迪南说我是被格式化的磁盘,被格掉的那些东西并不一定是美好的记忆。但我现在算什么?就这样一无所知地继续生活?我甚至连我该做什么都不知道,只能让别人来安排我的人生!”
“我曾经以为自己已经接受了飞船上的一切,我可以像农田里的工作人员那样整天待在控制室里给农田浇浇水,跟同事打打牌,然后领一份还算可口的晚餐和斐迪南一起抢甜品……不,该死的!我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我的时间就这样白白失去了12年!”
烦躁地纠着头发的手被阿尔杰抓住,身边的床往下陷了一块。
“那就找回来。”
罗伊摇摇头,“我试过了,我和斐迪南尝试了无数种可能会恢复记忆的方法……”
“那就想想其他方法,”阿尔杰说,“你想知道的,我都会告诉你。”
“你只和我交谈过不到五分钟……”
“但我了解那个基地,你住在那里,你就是基地的一部分。”
罗伊惊讶地看着阿尔杰,蓝灰色的眼睛让他感觉到安心,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阿尔杰身上那股时刻散发出来的威胁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雄浑有力的如山脉一般的沉稳气息。
没错,就像斐迪南所说的,阿尔杰是阿尔卑斯,高大,寒冷,气势磅礴。
罗伊苦笑着说,“我能信任你吗?”
阿尔杰回答,“告诉我你信任的标准,看我能不能办到。”
罗伊彻底放下了戒心,这个男人的声音就像是有魔力一样,让他不由得想要去信任和依靠。
罗伊把醒来后的一切毫无保留地告诉了阿尔杰,包括他失忆的事和他的超能力。
“所以,你那时说的第六感,也就是你的超能力了。”
“抱歉,那个时候……我不知道要从何说起……”
不,是根本没打算说。那个时候,阿尔杰甚至在他胡乱怀疑的名单内。
“那时候你说了,我恐怕也不会信,”阿尔杰倒是没什么表示,“那么,你们今天做试验的时候,从我的记忆中看到了那一段,这才发现我曾经见过你。这因为这个你才这么反常吗?”
“对不起……”
阿尔杰并未在意,“你能看到多少?”
“大概……一周内的记忆,不连续,只能看到一些片段。斐迪南说是因为你那时回忆了这个片断,而且印象很深,所以才看到了。”
“你是以现在为起点往前回溯,能直接跳过这段时间往前看吗?”
“现在还不行,但斐迪南说这个理论是可行的,应该是还没找到方法。”
阿尔杰点点头,不再追问。然后他跟罗伊讲了一些末日计划基地里的事。
阿尔杰知道的也不算多,他是外围人员,2033年,也就是大动乱前期最严酷的第三个年头,阿尔杰盗用了一个同为海陆特战队士兵的身份,前往基地任职业。
刚开始的时候,阿尔杰和大部分士兵一样被派去出外勤。这些外勤士兵是基地的消耗品,他们需要在混乱的外界替基地找来各种或稀缺或奇怪的物资,有时甚至会被派去找一个特定的人或生物。外勤士兵的死亡率非常高,往往一个小队出外勤,回来的不到一半。
能力与好运并进,阿尔杰不但每次都能活着回来,还从未受过会影响到士兵职业生涯的重伤。半年后,阿尔杰被提拔为队长,一年后,他便进入了基地内部,成为基地的常驻人员。
即使能够进入基地,阿尔杰也只负责基地外围的警戒工作,但至少在普通情况下不会有生命危险,并且拥有了能够登船的资格。阿尔杰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他只想要得到活下去的机会,至于其他士兵都想要不择手段去争的职业:要人警卫、核心士官、甚至成为基地军队的一员,这些对阿尔杰毫无吸引力。因为他知道,职责越重,秘密越多,危险越大。
于是他就这样在基地内默默无闻地待下去,在2035年初秋的一天深夜里,他在广场上遇到了罗伊。之所以把这个时间记得这么清楚,是因为在那之后几天,阿尔杰就被调任为要人警卫。自那之后,他便在这个职位上一直待到登船。
如同对外宣传的一样,末日计划基地是制造飞船与求助难民的总指挥部,但又如每个基地的惯例一样,它也拥有自己的秘密。在这个总指挥部里,有一个被称为联邦学院的地方,看起来就像是一所大学,阿尔杰也是在转为内勤警卫后才知道这个学院的存在。
这个学院里有老师与学生,来自全世界的名人学士都汇聚于此,向一批十几二十岁的青少年们传授知识。学院不允许非师生外的人进入,阿尔杰也不知道这个学院到底是怎么回事,都教些什么,学生们又来自于哪里。他所能接触到学院里的人的地方,就在每天都会巡逻的广场。
广场是学生们最爱的散步与讨论问题的地点,阿尔杰偶尔路过时会听到些只言片语,但这些青少年讨论的东西太晦涩,阿尔杰根本听不懂他们都在说什么。只是一些词汇的出现率非常高,诸如宇宙、社会、人文、生态、发展、进化……
阿尔杰并未多想,这里是制造宇宙级飞船的总部,这些词汇出现在这里也很正常。在他看来,这些学生个个都很聪明,虽然年纪不大,却已经在讨论如此高深莫测的话题。
说不定他们是基地培养起来的生力军,要知道在大动乱的年代里,不仅仅是普通人,正腐与军队的人员也在急剧减少。在阿尔杰看来,这批孩子或许就是未来的接班人。
但就在他担任基地外围警卫的那段时间里,一个奇怪的现象却引起了他的注意:聚集在广场上的孩子正在逐渐减少。
刚开始并不明显,直到有一天,阿尔杰发现广场上讨论的声音明显减小,孩子们不再因一个问题而高声争执,也不任意游走在广场各处和不同的人谈论不同的话题。
一些小团队形成了,广场上被人为地划分为不同的区域,各区域的孩子们围在一起低声讨论着什么,团队间也不再进行交流。
过了一段时间,广场越来越空旷,各团队的人数也在减少,甚至一些团队彻底消失。阿尔杰并不知道这些消失的团队怎么样了,是彻底不见了,还是分散加入了其他团队。总之,这种情况持续了一段时间后,当广场上的团队减少至不到20个时,广场彻底安静了下来。
学生团体不再出现在广场上,偶尔会有个别学生来到这里,疯疯癫癫地在广场上大喊大叫着一些听不懂的话,然后被要人警卫或士官拖回学院内。一段时间后,连这些零星前来的学生也再看不见了,入夜后,广场上只余一片漆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