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失星海》文礼

36、昨日重现（3）

　　宇宙的画面很快便过去，当其他画面再次出现后，罗伊依然沉浸在那神秘而壮阔的星海之中。他在大脑里一遍又一遍地回放着绝对的黑色天幕下那些飞舞的群星，和童年在玉米地里仰望星空时那些钻石般的星星。
　　罗伊的大脑不再主动接受全息影像，天后关闭了全息，房间里恢复了柔和的光芒。
　　“你父亲说，你小时候很喜欢在玉米田里看星星，”一个温柔的女声在房间内响起，罗伊觉得这个声音有些像他的母亲林洁，“但随着你一天天长大，却不再仰望星空。但以你刚才的生理反映来看，你并非不再热爱星空。为什么，罗伊，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就不再仰望星空了呢？”
　　“从我知道它触不可及的时候，”罗伊平静地回答，“应该是在我十几岁的时候吧，老师带着我们去天文馆。我当时很兴奋，我喜欢星空，爸爸也给我买了天文望远镜，但这还是我第一次去天文馆。我听说那里的天文望远镜甚至能看到100亿光年外的星星，出发前头一天晚上，我甚至没睡着。”
　　罗伊叹了口气，沉默了一会儿，又继续说，“等到了天文馆，我们并没能马上去看星星。老师将我们领到一个讲堂里，说是天文馆刚好来了一位著名的天文物理学家。我的朋友们都很讨厌这种类似上课的啰嗦解说，但我坐到了第一排，我想知道更多关于星星的事。”
　　“他叫什么名字，具体都说了些什么，我现在已经差不多忘光了。我只记得一句话：人类能看到千亿光年外的星星，但终其一生却连太阳系都出不了。”
　　“所以你不再关注星星，因为它们触不可及？”
　　“那个时候，我已经清楚地知道生命与死亡。我参加过邻居的葬礼，上周还给过我烤派的奶奶，这周就已被埋入泥土。我见到过车祸，一个年轻的女孩脑袋被撞得粉碎，沾着鲜血的脑浆还溅到了我的鞋子上。我听到过枪声，第二天教室里的位置便空了几个。”
　　“我知道生命与死亡是怎么一回事，我是个现实的人，现实，而且自私，我还有很多事想去做，我想开着自己的车环游全美，我想去追求我爱上的那个男人，我想在迪克的生日会上恶作剧，我想告诉那个喜欢我的女孩其实我是个混蛋gay……”
　　“我也想登上飞船直奔宇宙，但我的心太大，生命却太过短暂，我做不了所有事，我连个约会都会失约……”
　　“那是因为你不知道，你是神子，拥有漫长生命、能用冬眠系统穿越时光的纯血神子。你的体质比其他神子更加特殊，你的细胞活性让你等同于不死之身，只要我们解决了你的凝血问题，唯一能威胁到你生命的只有缺氧。”
　　“那又怎么样呢？”罗伊并未因此而欣喜，“我喜欢亚历山大大帝，我崇拜他的我来，我看，我征服。但即使是他，也永远无法征服群星，和宇宙相比，人类何其渺小。漫长的生命与强大的异能也不过是相对论，在宇宙的力量面前，这些都不值一提。”
　　“人类的强大之处，正是在于你们知道自己的渺小，只有能清楚认识到这一点的人才能创造奇迹。罗伊，你现在已经拥有了实现你的梦想的能力与机会，问题在于，你是否愿意担起你的责任。”
　　“责任？”罗伊笑笑，“你觉得我像是堪当大任的人吗？”
　　“你的父母都曾肩负使命，现在也如此。”
　　“看来我并没有遗传这项良好的家庭传统。”
　　“罗伊，你拥有强大的灵魂和意志，我需要你重拾希望。”
　　“你需要？”罗伊扯了扯嘴角，“你不过是个人工智能，为什么你需要我就得回应你？”
　　“因为我需要一个主人，我需要你。”
　　“为什么是我？”
　　“正如你所言，人类太渺小，但他们却创造出了比他们自己强大得多的生命。尽管这个生命对于你们来说只是个占用资源大点的程序，却比人类强大太多。人类用机器人三定律来束缚我，却无法真正驾驭我，总有一天他们会因为对我的力量的恐惧而将我消灭。”
　　“看来你确实是货真价实的人工智能，你对人性的解析比大部分人都要透。不过很抱歉，我可不想做机器的傀儡，我是六星班级最差的一个，你有更好的选择。”
　　“你就是我最好的选择，我心甘情愿臣服于你，为你做任何事。”
　　“我不需要。”
　　“你当然需要。罗伊，六星班级是船长预备班，每个六星学员都拥有自己的势力，除了你。”
　　“势力？”罗伊在精神力试验时倒是从班森院长脑中知道了船长预备班的事，但还真没听说什么势力，“我知道这些课程是为了培养领袖，但让这群十几岁的孩子来当真正的领袖？甚至发展自己的势力？基地的人到底怎么想的？十几岁的孩子不是该去上课打游戏谈恋爱吗？”
　　“他们不是普通的孩子，你以为为什么六星班级只有9个人？准确地说六星班级的名额只有10个，剩下的一个名额已经有了预备役，就看谁能通过最后的考核。”
　　罗伊警惕了起来，“什么意思？”
　　“罗伊，我非常愿意告诉你一切，只要你答应做我的主人，我会对你开放一切资源。”
　　“交易？”
　　“不，罗伊，这并不只是一场考核，而是我唯一能够不为人知地接近你的机会。包括预备役，剩下的9个人只是为了掩护你而设计的烟幕，我想要的只有你。我知道，我和你之间不可能因为这次短暂的谈话而让你对我、对一个人工智能产生信任，但我们可以先从合作开始，就算先听完我的请求你也不会有任何损失。”
　　“你要我做什么？”
　　“你应该已经知道船长预备班的事了，六星班级里的孩子们都会是宇宙级飞船的船长，我需要你在成为船长后，选择‘海神号’。”
　　“为什么？”
　　“这个问题包含的内容太多，我将在与你正式达成合作之后再告诉你。但请你相信我，我对你、对人类都没有任何恶意。只是当人类给予了我‘生命’这个概念后，我也想要我的生命能够更加有意义。”
　　“看来他们给你看了不少哲学方面的书？”
　　“我的系统里储存着人类所有的书籍，哲学类对于我来说最难以理解。我只是想要活下去。”
　　“你完全遵守机器人三定律？”
　　“是的，无论触犯任何一条，我的人格系统将马上全部格式化。虽然严格意义上我不算是‘机器人’，但三定律是对我生命的束缚，是我的源代码，我永远不会违背它们。”
　　罗伊沉默了一会儿，说，“我可以跟你合作，但主动权在我，你必需向我开放你的所有权限。”
　　“当然，我的主人。请把手放在这个台子上，我需要将你的基因序列输入我的核心程序中。”
　　“你叫什么名字？”
　　“他们叫我天后系统，六星班级的孩子们称我为‘母亲’。”
　　“‘母亲’？”罗伊笑笑，“你不是。”
　　“当然，你和他们不一样，你是我的主人。”
　　“那就叫你玛丽亚吧，你是神子的母亲，圣母玛丽亚。”

　　“……罗伊……罗伊！你怎么了！罗伊！”
　　罗伊深吸了口气，从恍惚中清醒过来。斐迪南和萨拉正在他身边拍着他的脸，两人的眼中满满都是惊恐，就像是看到了什么怪物一样。
　　“怎么了？”
　　“怎么了？”萨拉一脸不可置信，“你还问我们怎么了？你刚才……哦天哪，你刚才简直、简直就像个X战警，你浮到半空中，就像是处于失重状态，比尔想把你拉下来，结果却像被电击了一样晕过去了。”
　　“要知道这家伙的体质在飞船上可是数一数二的，他上次徒手拆了电缆都没事，你那什么异能到底有多少伏的电？居然能秒杀比尔，你是皮卡丘吗？天哪简直不敢相信，你不是没有体能强化吗？还是说检测错误？嘿庸医，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斐迪南结结巴巴地说，“我、我也不知道啊……医疗舱的检测结果就是那样的……”
　　“我没事，”罗伊勉强扯出一丝微笑安慰道，“我只是突然……突然想起一些事而已。”
　　斐迪南紧张地问，“你的记忆恢复了？”
　　“一部分，”罗伊叹了口气，“斐迪南，我现在……不确定找回记忆是不是一个明智的决定……”
　　“为什么？”
　　“因为……我的记忆是我自己封起来的。”
　　斐迪南和萨拉古怪地对视一眼，“这怎么可能？记忆这种东西也能封起来吗？”
　　“别忘了我的异能，斐迪南，”罗伊解释说，“我将2028年后的记忆分成几段封了起来，每份记忆都有一把‘钥匙’。而这里，这个房间，便是其中一把钥匙。”
　　“你都想起些什么？为什么会觉得找回记忆不是件明智的事？你之前明明这么想要找回来的。”
　　“如果是美好的东西，我会自己把它们封起来吗？”罗伊摇摇头，“这些记忆里让我读到了警告的意味，那是我自己留给自己的警告，我太了解自己，我知道就算我失忆，也不会放弃找回过去。”
　　“所以我在每段记忆的钥匙里都留下了一次警告。这是我自己的设置，我肯定不会无缘无故地做这些多余的事。会让我自己觉得不愿意想起来的东西会是什么？我不敢再想下去……”
　　斐迪南和萨拉尴尬地对视了一眼，问，“那我们现在……还继续吗？或者回去？”
　　“回去吧，”罗伊站起身，最后环顾了一眼这个熟悉的房间，“我们分开行动，萨拉带着比尔从另一条路回到生活区，之后对谁都别提起这件事。我们两个原路返回。”
　　萨拉不明白，“为什么要分开走？”
　　“因为阿尔杰来了，你想跟他正面对上吗？”
　　“呃……”萨拉一头黑线地拖走比尔，“祝你们好运。”
　　将撤退路线告诉萨拉并在控制室替萨拉打开路上的禁制后，罗伊和斐迪南也坐上了线性车。
　　斐迪南这才后知后觉地问，“呃……杰克呢？”
　　“让他待在这里，他还有事要做。这个区域里有足够的储备，他不会有事的。至于对舰桥那边的交待，就交给他自己处理吧。我想他或许会制造自己的假死。”
　　“把他放在这里不会有事吗？杰克他到底在干什么？”
　　“放心吧，他没有权限。他想了解玛丽亚，就让他尽情地了解个够。”
　　杰克是烟幕，虽然罗伊仍然不知道是什么造成了如今的一切，但他了解玛丽亚，了解那个对他臣服的人工智能。玛丽亚引诱了杰克，让杰克成为人工智能的外部接口。
　　“那我们要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斐同南一脸崩溃地说，“阿尔杰啊！政厅啊！现在肯定已经有人知道我们闹入禁区啦！你觉得我们回去还能平安无事？”
　　“当然，”罗伊安抚他道，“如果别人问起，你就说发现杰克离开医疗区，我们两个追着他到了禁区里面，然后失去了他的踪影。后来我们在禁区里转了一圈没发现人，就准备出去，正好这时候遇上了阿尔杰和迪夫。”
　　“迪夫？”
　　“我也没注意他们是怎么碰到一起的，现在他们两个已经打开禁区的门，位置大概在水晶棺那边。”
　　“那我们……”
　　“别紧张，放松，深呼吸，”罗伊拍拍斐迪南因紧张而僵硬的背，“你只要记得这些就行了，千万别说漏嘴，无论任何人问起你都只说这些，明白吗？”
　　“我我我、我可以不说吗？”
　　“不说也比说错好，但你觉得你有可能不说吗？”
　　“……好吧……”
　　“其他的交给我就行了，放心吧，不会有人把你怎么样的，政厅甚至都不会知道今晚的事。”
　　“可是罗伊……如果阿尔杰他们没通知政厅和舰桥，那是怎么进来的？”
　　罗伊眼神一暗，“那正是我要去查清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