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尊之侧》云吞凉凉

108、第一百零七章

　　一百零七、
　　匪夷所思。
　　江义怔怔地坐在桌前，面前之人所说的一切都让他难以置信。
　　在江望晨闭关的八年里，整个灵宝楼上下事宜皆由江义掌控，这让他与家主心腹亲随碧珠等人的关系比早年更要亲厚几分。数年来，江望晨对江义的照拂、江义的傲人天资、江家盛衰情景都被碧珠看在眼里，她知道唯有出现强大的修士，才能让江家真正令人信服，不然便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惨况。江义的出现无疑为日渐败落的江家注入了新鲜血液，碧珠把他当作少主尊敬，真诚相待，从不隐瞒。因此，八年之中江义有意无意地知道了更多关于江家的事，这才发现早年母亲口中风光无限的家族，自老家主夫妇亡故之后便已不复存在。
　　修真世家在某些程度上比凡人家族还要脆弱。凡人生老病死皆有定数，一家一族之中尊老育幼，只求代代生息繁衍；而修真者心系长生，寻求不死不坏法身，修行究竟至何处全靠造化。修真世家中，一但高阶修士陨落又无老祖先辈一类照拂，那门客与附庄大多在短时间内便树倒猢狲散。
　　江忘尘从一开始便因匆忙迈上家主之位而急于掌控附庄门客，不惜以服食丹药在短期内提升境界。修真讲究的是学道修行，求得真我，去伪存真。他这种投机取巧的做法与修真本意大相径庭，长久来看绝无益处。江义知晓此事后，一度以为江望晨的异状是因其求道心切，灵肉难以承受越阶的丹药宝器，以致伤及神思。
　　只是如今看来，并非如此。
　　江望晨述说的故事与江义内心所想相去甚远，哪怕他自认已做好了一切准备，甚至是最坏的打算，可在听完一切后，他的想法变了。
　　“我不是江忘尘。”
　　“我叫江望晨，远望的望，晨曦的晨。按这里的话说，我来自一个小世界，而且是一个没有修真者的小世界。修真在我们的世界里只是传说和神话，真正成为修真者的人更是从未出现过。我生活的地方区别于此域的万千世界，不入三界五行，甚至与这一境、这一宇宙，没有任何可以往来重合的入口。你可以把我生活的地方，想象成寰宇中的一颗孤星。”
　　“小清境乃至琼凌境，甚至之后你会遇见的天龙境，这些境界中的凡人往来，便与我生存之处的古时风貌近乎相同。我生活的时代，比起如今的男耕女织要先进许多，人们用机关播种耕耘、甚至往来南北，而不拘泥于人力。”
　　“我在来到小清境之前，在一家外企做会计。用这里的话说，就是在一间商铺的账房做活。有一天读到小说——小说类似你们这里的话本传奇，那话本中记载了你自幼时起……直至成为天尊的一切。在我们那里，各式各样的话本传奇数不胜数，因为凡人康健一生也不过百岁左右，而且长生、求道、修仙这类题材中波澜翻覆引人入胜，每年的修真话本故事数以千万计。自然，只有少数人会当确有其事，而如我一般的人大抵只是随意看来消遣。”
　　“看到你成为天尊，话本也就完结。那夜我睡过去，第二日再起身，便到了江家，成了江家家主。碧珠上前服侍我，我还当是做梦，一直到你与你的母亲上门寻人。我才惊愕的发现自己竟然出现在了话本里，而依照话本的记载，江家家主最终的结局便是被凄无艳挫骨扬灰。”
　　“我……一开始很害怕，如果不收留你，或许会走江家家主的老路。那时我什么都没多想，只觉得不敢走你就成了。再来……对你和你母亲好一些的话，起码不会是原先看到的那样死无全尸。”
　　“又过了些日子，看到的事情多了，我才发现一切并不是想的那样顺利。或许很多年以后你会成为天尊，但那时眼前最重要的是江家不能倒……我甚至不知道要做什么，也不确定自己究竟能做到哪一步。还有后来你母亲的去世，更让我觉得有心无力。她的命运我知道，却无法做任何事……我知道她真的后悔了，也想要让她过得好一些，但江月柔只比原先的时间多活了一年。”
　　“我无法使用这具身体的修为，尤其在灵兽塔中探寻时，只能使出融合期的力量。出塔之后，我一直在担忧的事情发生了，摘星城果然猜测你身具魔气。就在周高鸣来江家时，我与他相斗时竟进入了另一人的元神之中，那便是真正的江忘尘。”
　　“他告知我这肉身还在他掌控。先前他急于冲击金丹，服食丹药以致元神毁损，本该身死魂消，但清醒过来却发现另有旁人。原想趁机吞噬我三魂七魄用以修补，但见我作所作为不似夺舍之人，便一直按捺不动。他见周高鸣对你不利，便全力助我脱离禁制，之后重入轮回。”
　　“再之后，你都知道了。凄无艳、竹文玉、鲲鹏海市、解斩白解星痕、敖昊敖旻……”
　　“对不起，江义。”
　　“我没有想过要害你，但是确实隐瞒了太多。我很胆怯，也怕死，没有勇气说实话，还一直以舅舅的身份在你边上指手画脚。”
　　“一开始我只是因为不想死才收留你，但之后的相处里，我渐渐把你当成亲人，当成朋友。所以我不想你再受苦，一直想着怎么让你最快地走上更便捷的路。但血河真水这次，我真的怕了，我不敢再胡来乱走。”
　　“……口口声声说把你当亲人当朋友，却做不到坦诚相待，我……做的不地道。要是有人瞒了十几年什么事，我也得光火……算了，错的就是错的，没什么可狡辩的。”
　　“我还是想说声对不起。”
　　“没我在你一样可以。毕竟最不好的那段时间过完了，之后都很顺利。”
　　“还有，当心殷十全和卓春儿。”
　　“……别太相信其他人，你很好，他们有些不是那么好。”
　　“我说完了。”
　　江义茫然的神色渐渐被无奈和安心替代，抱住眼圈有些发红的江望晨，轻声安抚道：“我信。”
　　“……你信我说的？”江望晨在周身的暖意里放松，吸了吸鼻子，“靠，你就不怕我是编来保命的吗。从别的世界过来，难道听起来不夸张？我讲的话……我是你我都不信。”
　　“我信，我都信。”
　　看着江望晨面上神色将信将疑，江义无奈道：“你也多信我一点，行不行？”
　　江望晨怔了怔，开口道：“我一直很信你的。”
　　江义左臂将他环得更紧，空出右手轻轻贴上江望晨带着寒意的脸，热度一点点融进肌理，后者微微眯起了双眼。
　　“比现在再信我一点。信我懂你，不会要你离开。”江义目光炯炯，轻声道：“……江望晨，我只有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