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尊之侧》云吞凉凉

110、第一百零九章

　　一百零九、
　　修士的五感比常人灵敏的多，尤其在专心凝神悟道之时更是清明，有意者甚至可将周边一切响动纳入觉察范围之中。为此，大多修行之人会在灵府附近设下禁制，一来摒去外界杂音干扰，二来也防止自身气息不外泄。不过江望晨与江义两人因一向亲厚的缘故，从不互设禁制，所以前者那声重叹自然被盘膝坐忘的江义收进耳中。
　　听见带了几分无奈的叹息声，江义眼前立时浮现出江望晨略带委屈的神情。他甚至还从清晰的摩擦声里猜到，在一墙之隔的灵府中，那人正满面焦虑的走来走去，就和平日里遇见难办之事时一模一样。思及此处，江义微微扬起了唇角。
　　他知道江望晨会有多么讶异和惶然，正如他自己发现江望晨可能并非江忘尘的时候，也感到无限的惊愕与恐惧。不愿接受超出意料的事，这是人之常情，江义是这样，江望晨更是如此。或许正是因为江望晨身上的漏洞太多，而江义又一直抱着纵容的态度全然相信他，才会在发现事情并非如他所知时更加害怕遭受背叛。那日，当解天机委婉告知他身旁那人的命格与江家家主绝非同一个之后，在回程的途中江义想过无数种可能，最坏的便是如今这个江望晨是夺舍而来，而对他最好的舅舅已经消弭于世。若事实真是如此，不管这夺舍之人是否于他不利，江义都会为了“舅舅”的不复存在而悔恨终生。
　　他已经做了最坏的准备，可江望晨告诉他的那个匪夷所思的故事，却让江义从害怕失去的恐惧中渐渐安下心来。
　　他还是他，从未变过，这就够了。
　　他平静地听着江望晨所说的一切，纵然这位来自异世的青年在描述中弱化了江忘尘本人对江义的尖锐态度，他却仍能从早年模糊的记忆与血河幻境的场景之中知晓真相。江义从未把自己所处的环境想得如何安平，但显然，正是多亏江望晨，才顺利让江义一步步走到今天，并享有本不属于他的一切。江家家主实际上不是同江望晨所说的那样已经接受“江义”，他之所以同意江义留在江家，只是因为他的天资，一个有可能把江家带出颓势的单灵根。江忘尘虽然性子孤高冷傲，却时时记得自己是江家家主，所以宁可暂时放下对这母子二人的厌恶，也不许江家倒在自己手里。
　　仅此而已。
　　如果没有江望晨，他的命运与幻境不会有任何改变。江忘尘依然会将他们母子驱离此处，他绝对不可能像如今一般锦衣玉食，也没有世家少主的待遇，更不会有机会得到附庄门客的信服。他不会进入家学，没有机会迈入灵宝楼阅览书籍，更不可能去促成四大世家再度结盟。江义只是江家清扫出门的垃圾，哪怕江望晨述说的那个未来里他成为了天尊，可是无数年前无法逆转的一切还是会无比残忍的告诉他，在血脉相连之人眼中，你什么都不是。
　　他大可以说自己不在意，而那又怎样？江家也同样不在意一个罪女同她的孩子。
　　但江望晨在意，他不想让江义受苦。
　　这一点足以让江义感念他一辈子。
　　现在不是他追究江望晨究竟有没有“欺骗”他，探寻“隐瞒”意味着什么的时候。江义知道此时的江望晨也不好过，他会害怕，会担忧原本关系密切的人如何相处。信任是双向的，江望晨既然选择告诉他真相，江义就绝对不会让两人之间生出任何嫌隙。在这个极为关键的时间节点上，江义选择无条件的包容江望晨，除了他想在江望晨心里留下可以全心托付的形象以外，更重要的是，他得让江望晨真正有一份修道之心。
　　他想让江望晨陪在他身旁，可如今后者的心态并不适合修仙问道。
　　在这副金丹修为的躯体中，江望晨保有的是一颗凡人的心，这甚至比江忘尘本人遗留的肉身问题还要严重。在江义看来，若不能尽快让江望晨在意识上得到提升，他始终都会照着原先话本故事那样行进，而不能真正融入此世数界之中。
　　纸上谈兵者如何运筹帷幄？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便在江望晨自认已经做了不少事情的江家，江义也发现了许多问题。
　　譬如江望晨行商之事，他确实从江家的灵兽毛皮一类生意中获得不少利润，这也是江忘尘所不会去做的，但显然这不能真正改变江家的颓势。江望晨也懂，但他不知道怎么办，只能全力赚取更多的灵石用以缓解眼前的难处。再譬如摘星城前来捉自己祭剑，因那话本上没有旁人阻止的记载，江望晨便选了以同归于尽相胁这等手段，一不小心便要两败俱伤。自然，江望晨也知晓，只是不知道如何处理更好。
　　诸如此类还有不少，但最令江义担心的无疑是江望晨悠哉游哉的态度。寻常人都是愿意给自己留下后路的，但修真大道没有退路，只能一心向前。显然江望晨在突破金丹之后，把这一境界当成了他的后路。
　　他得逼着江望晨了解这里的一切，从新的角度来看，不同于他所认定的结局的角度。
　　漫漫长路，他想与他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