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尊之侧》云吞凉凉

114、第一百一十三章

　　一百一十三、
　　不能怨江义不给面子，只是这道袍太过夸张，就连穿着它的江望晨也觉得别扭，何况是看惯了他衣衫素雅的江义。
　　某人夸下海口要去映丹堂做伏火真君门下第一弟子，先前“宁做鸡头不做凤尾”喊得震天响，江义好说歹说劝了好久也没劝住，又不敢挫他锐气，实在没法子才放人去了。结果便是江望晨踌躇满志跑了去，过不得一个时辰又满脸郁闷的回来。这样大的反差之下，江义难免忍不住发笑。
　　不过他倒并不觉得这样打扮的江望晨有何不妥，只是觉得解开他身份后自己做的一切都很有价值，二人多年亲厚丝毫不曾因外物而变。不过，原本无所不能又高高在上的江家家主终于脱去皮相掩藏，成了来自凡人世界的普通青年。长辈成了平辈，江望晨的很多想法在江义眼中渐渐鲜明，这无疑是最让其高兴的事。
　　未曾看到江义温柔神色，江望晨正低着头默默郁闷。或是因为此地修行之人大多家境不错，来来往往中见到的学子外表就算不很华贵也是着装齐整。尤是在琼凌书院之中，要求学子仪态需“端方肃整”才可进入学堂，以示尊师重道之意。这样一来更无人辱没自己的师门与家风，皆收拾得干净齐整才去上课。又因为修士与凡人不同，由内而外经吐故纳新充盈天地灵气，原本英俊或美丽的便更为耀目，而原本相貌平平的也会气质出尘。这些年来江望晨做惯了江家家主，虽然日常生活依然自理，但衣食用度皆是江义比着江家最好的安排，温养之下虽不如江义这等主角容貌俊秀无匹，却也端方如玉。灵宝楼大修又增建灵宝殿之后，江家愈发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家主贴身的衫子更是件件轻软如云，只恐怠慢他金身玉体，没有哪件像身上这样料子粗糙，还带着怎么看怎么神棍的大片花纹，若非是师门所赐，江望晨还真不太想穿。
　　看着浅灰道袍，江望晨不禁又想起今日迈入映丹堂的一幕。
　　经历了多年历练，又大致通晓剧情走向，江望晨比旁人更有几分自知之明。他知道自己没有江义那样的气运，更缺乏进入大型师门的能力，与其像先前那些门口徘徊的弟子一样处处受人打压，亦或不受师父重视，还不如选择一处能稳坐第一弟子的小师门。可就在他满怀希望迈入映丹堂之后，原先的踌躇满志便渐渐化为无力，原因无他，这伏火真君的映丹堂与整个修真境界俨然不是一种风格。
　　就像被世人遗忘在光阴角落一般，当其余修士弹指一道精光便可解决所有事情的时候，略有些丰满的伏火真君正一手把着自己烧黄的胡须，一手从灶膛里掏出木柴，半边衣裳都熏得焦黑，与凡人无异。
　　“见过伏……”江望晨本想扣门，但此时情景似乎有些不太合适。他躬身行礼，话未说完，便听里头伏火真君高声道：“啊，你就是小江罢！不必多礼了，先来帮帮老夫。”
　　“诶……是，来了来了！”
　　映丹堂中一片混乱，堂中三个丹炉热着两个。其中一个火劲烧得太足，屋中已弥漫着淡淡的焦味，还混杂着几丝药材清苦。江望晨一面帮忙，一面偷偷打量伏火真君，见他是个身量不高有些丰润的老头，说话也温和，倒不像特别严厉的样子，便先松了口气。
　　小半个时辰中，二人打扫了布满灰黑的丹台，收拾了满地混乱摊开的草药，又把柴火整理一番。伏火真人小心从炉中铲出灰砂，扫进他唤江望晨从一旁取来的小铜炉中，用袖管抹了把额上的汗。他擦拭片刻，又笑眯眯地看向江望晨：“是个好孩子。”
　　江望晨单看堂中情景，便知这小师门与大师门差别许多，但也想过此种情形，便也不说什么，只认认真真向伏火真人行了一礼。待他欲扶之时，又恳切表示愿意在他门下修习。
　　伏火真人自是大喜过望。他直言今日高兴，将映丹堂的情况与江望晨说了个清清楚楚，没有丝毫隐瞒，包括江望晨猜想到的与不知道的。其间与《天尊》一书的正统修仙区别所在也被伏火真人说了明白，那就是映丹堂修外在，其余修士炼内心。
　　从古到今，只听过由外修内，还从未有人肯从内往外修的。对凡人而言也是如此，“外练筋骨皮、内练一口气”，自本源到外物岂非越修越回去了么？修士们也大抵是如此想法，伏火真人因而多年之中极少收徒，前十几年还偶有两名家境一般的弟子与江望晨是同样想法，欲在小门派中寻个第一弟子的名位，但不过两三年也改投了旁人门下。
　　江望晨听罢此言，便知伏火真人这副性情中人的表象之下，实则是提点自己，若不满意便尽早离去，也免得平白耗费两人时间。
　　其实不过半刻前，江望晨还难免想像自己将来仙风道骨承师衣钵，终成一代大家，如今却平静了许多。他对自己的判断和未来的目标与其他人不一样。所以这旁人不肯为之的外丹道，未尝不是个好去处。又一盏茶后，江望晨原先的积极就又被事实打败，他带着伏火真人所赐的一大包物件返回灵府，面容上有些窘迫。
　　原来映丹堂的外丹道“外”得如此彻底，一切遵从事物本源，单是写一张符纸都要从自己磨墨调粉做起，压根不是能掐掐指诀就解决的事，他得自己从头学起。还有丹炉炼药，也得披着极其夸张的避火服，从最底层的采药学徒开始做。如此大道漫漫，真能有成功的一天吗？
　　正胡思乱想，却听江义道：“决定之后在映丹堂修习了，也是好事一桩。今后我也会多看看外丹道的书籍，平日也能与你论上一论。”
　　江望晨立时有些不好意思，自先前说了要温书补习后，江义果如其言，每日要引他看足一个时辰才放人。江义都懂，而他却不懂，有了疑惑还得让江义一字一句解说。现在遇到江义不懂的丹道，竟也要为了自己去学，着实误了他平日修行。
　　眼看江义这样重视，又热心辅导，江望晨一下子认真了许多。他缓缓神，想想自己若不是成了家主，而是穿到凡人农户身上，哪里还能像这样挑三拣四。弄不好能得了这一件修真者的道袍还会顶礼膜拜，奉若家传至宝。何况器具虽繁杂古朴了些，看着没有其他修士的名刀宝剑那样厉害，但却是伏火真人亲赠的。既然有心在此修行，就不该态度如此，而是要真心诚意地学好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