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尊之侧》云吞凉凉

6、第五章

　　五、
　　夜深沉。
　　碧珠先前往江月柔母子所在的客房去了一趟，见二人都已歇息，布置也未有不妥，便回江望晨那里伺候。
　　屋中晦暗，窗却透出月光照眼。她轻声移步欲合上窗子，却见融融月色仿若一层玉帐青纱，映得江家庭院静谧安宁。思及今日之事，碧珠不由有片刻恍然。
　　一回身，见江望晨突然从床上坐了起来，唬了她一跳。碧珠慌道：“啊……家主，可是奴婢吵醒您了？”
　　江望晨看完帐本闭目养神，本也快要入眠，现在倒清醒了些，摇摇头道：“没事。”又想起江家现状，心中发愁，询道：“碧珠，你跟着江忘……江家，有多久了？”
　　碧珠轻声道：“回家主，奴婢自小在江家做活，如今已有一十二年了。”
　　江望晨又道：“你觉着今日我收留他们母子二人，如何？”
　　碧珠心内一凜，道：“家主的事，奴婢不敢置喙。奴婢只知家主便是唯一的主子，要做什么，奴婢听令，莫敢不从。”
　　江望晨原担心她看出自己是个穿来的假货，但如今一瞧……姑娘们一个个忠厚老实的紧，让他松了一口气。
　　“无妨，你实说便是。”
　　碧珠便道：“奴婢在想，这……夫人原不是很有什么好声名，家主往日里也并不……愿理会她，所以心中有些奇怪而已。但家主所思所想，定有道理。”
　　这些姑娘真的太过敬重于他，江望晨心中微妙。碧珠、青珠、玉珠等一众婢女、仆从，在书中连一个名字也不曾被提，但却随着江家的衰亡一并身死，何其可叹。
　　江望晨望着碧珠姣好的面容，轻声道：“碧珠，你跟着我也许久了，我向来不曾将你当过外人。如今我且说一桩事，你听听，再同我一道想想。”
　　碧珠向来以家主为重，听罢这一番话，心中感动不已。忙道：“家主请吩咐。”
　　江望晨道：“小清境中人追寻正仙道，憎恶魔修。但若真有境界高于自己的魔修在前，可还敢大大方方地说‘憎恶’二字？只怕这‘憎恶’立时变‘忧惧’，杀气没了，胆气一并也丢光了！再若今日江月柔不是苦楚至此、孤身带了孩子回家打秋风，而是带了金丹魔修、乃至元婴、大乘魔修归宁，可还有人敢怠慢她一句？”
　　碧珠道：“家主所言极是，只是夫人早年行事颇有不妥……”
　　江望晨道：“行事不妥归不妥，若她今日归来，乃是金丹之体，谁敢在她面前说‘不妥’二字？先前……江……我也是如你所想，但今时不同往日，脸面不能当饭吃。江义这孩子身份有些不寻常，但务必要力克万难，将他留下。过些日子他年岁到了，便送去家学。”
　　别人不清楚，江望晨却知晓，江义是单水灵根，日后还会因魔气异变……
　　碧珠一惊，没想到江望晨对一个孩童这样看重。在她想来，江家虽势不如旧，但家学这等地方，也是非有资质者不可入，江义母亲荒唐、自己又颇为瘦弱，显然不在那资格范围之中。但她自然不会质疑江望晨的话，恭敬道：“婢子知晓。”
　　江望晨又问道：“你可知江家如今有入修仙道者几人？”
　　碧珠如数家珍：“奴婢记得！筑基者四十人，开光者一十八人，融合者四人，还有家主您，已是心动初期了。”
　　心动初期。
　　心动期乃是金丹之前的一期，小清境中金丹初期的修士就几乎为此境顶峰。心动乃是丹田结出各式莲花心，与修士本心相对，双心迷茫于浩然真意。若破此澎湃之灵，便可至心如止水，达到心欲动而神不止、身欲行而识不分、魂欲出而魄不蜕的境界！
　　不过……据那些账目花用记载，估计这江忘尘的心动初期，乃是靠前人所留的秘宝、丹药强行逼出，道心并不十分稳固。
　　江望晨听罢，叹了口气，再问：“那比起老家主、夫人在时，又如何？”
　　碧珠一怔：“这……暂是不如，但江家如此威势，定然人才辈出。家主莫要忧心。”
　　人才辈出……江望晨心中又轻叹一声，碧珠只是个婢女，尚且知道如今的江家已然式微，何况旁人。
　　其实，便在江月柔诞生后，江家声势一路直上顶峰。江家灵宝楼藏纳多地奇珍、万卷古法，家主、夫人皆为金丹修士，独女又是天灵根的奇才，前途不可限量。时年便有门客千人，族下百庄。江家家学从本家、门客、附庄中广纳子弟，不拘一格，虽说天灵根难得，但家学中二三灵根者亦不少。
　　江月柔之事后，倒也还有老家主撑着，看不出来如何。待老家主、夫人都身死道消，江家才真的大势已去。到江望晨方才所见，本家一脉独存他一个，门客数十，附庄十，家学里只有寥寥七八个三、四灵根的孩童。而原本与江家灵宝楼并立的摘星阁，却在数年间壮大起来，成了摘星城。
　　江望晨本想着自己穿了家主，便有锦衣玉食的好日子混吃等死，养到江义独当一面，安心享福指日可待。但如今，再不寻些办法，这江家怕支持不了几年。原来天降大任于他，是做苦力来的。
　　因此，他也猜测这原作的江忘尘透露江月柔母子的下落，倒或许不是出自本意，只是胳膊拧不过大腿下的无奈。毕竟江家都式微如此，一个族谱里去了名的女子与身具魔气小孩的下落，比起步步紧逼的世家，到底孰重孰轻……还不清楚吗？
　　当然，当时的江望尘究竟是无奈还是求饶，亦或示好，再或真就厌恶江月柔一至于此，如今的江望晨已不可知。他能做的就是保好江家，只有江家在小清境有立足之地，江义和他才能好好活着。不然……他不知道江义凭主角运道活下来后，他还能不能也有这样的好运气。
　　碧珠见他深思，劝道：“家主，更深露重，休息罢。”
　　江望晨道：“你也早些休息。对了，日后待江月柔母子客气一些。”
　　碧珠赶忙应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