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尊之侧》云吞凉凉

89、第八十八章

　　八十八、
　　凶性难驯的至寒之气冰封潮水，灵根真元幻化无数雪白霜冻，整片海域皆为江义灵能所制，反转扭曲间再无浪涛翻涌。水灵根变异后的造化之能，竟在深海凝出一道横贯万野的苍蓝穹顶！
　　江望晨亲见四周海水为江义外泄真气冻结，不由大吃一惊。他知晓主角身藏之力极为强劲，但书中描述的冰原千里与亲至此间的感受绝不相同。且那磅礴威压随着冰封寒劲扩张，似要将整片虚空吞入霜冻之中，眼见一切生机即将化为乌有。
　　不过片刻，煞气十足的白芒已然袭至脚下。江望晨运起全身威能抵御寒气，却仍不能阻止霜雪蔓延之势。
　　正在他思考如何遁走之时，却见无数外放光芒如长虹贯日，江义足点虚空，身周无尽煞气陡然停止了扩张。
　　而他身后不断旋转的两仪轮盘照影亦已停止。
　　寒气瞬时泯灭无踪，吞天噬地的力道也随着冰融回海消失。空悬深窟的少年缓缓下落，双眸自一片虚无转为奕奕有光。他抬眼看向身前之人，原本波澜不惊的面容立时难掩喜意。
　　“舅舅！”
　　江义迎上前去，猛然将江望晨拥入怀中。纵已按捺心中狂喜，却仍止不住高声道：“舅舅，我突破了，我突破了！我步入金丹期了！”江义境界的提升对江望晨而言，算是主角修仙漫漫征途上的一大步，但于江义自身的意义又有不同。金丹期，意味着他终于与江望晨站在同一起点，可以立于他身侧，而不仅仅是那个躲藏在家主羽翼下受尽呵护的幼童。
　　江望晨难掩自豪的激动神情令江义欣喜不已，但一瞬之间，他却不由自主地想到血河幻境中“江忘尘”冷漠厌恶的脸。眼前温柔关怀的亲人与记忆中极端仇恨的面容重叠，爱与恨，情与怨，无限鲜明。江义一时笑容微敛，按在怀中人腰际的双手也紧了几分。
　　江望晨不曾察觉到江义的神色变化，只是为他高兴，含笑恭喜他突破境界。再看江义左瞳清明、右瞳如血，原本欣喜的神情也隐隐带上些许担忧。无疑，江义身上的煞气因血河真水之故翻腾数倍，如今更清晰地显示在猩红魔眼之中。如若这便预示着江义入魔，他又该如何将江义送入琼凌书院？又或者，江义会踏上一条与原作截然不同的魔修之道……江望晨心中清楚，自己知晓琼凌界的情节，但并不清楚魔修界的秘辛，如何为江义未来绸缪打算，他完全没有头绪。
　　看着少年渐渐成熟，终于迈入金丹之列，江望晨不禁回忆起江义初次突破的点点滴滴。那时江家实力不济，他担忧摘星城主如原作所述将江义带走祭剑，便以自毁元神相胁，迫使周高鸣不可妄动。而后少年江义出关，见他受伤，神色急切又心疼，这让江望晨心中柔软起来。他待江义的好，小孩都急着，之后果真是千倍万倍的还他。在波澜诡谲的修真界孤身闯荡多年，江望晨虽有觉得心力交瘁之时，却因江义的存在让心中也有几分慰藉。
　　想到此处，他温热掌心贴上江义冰凉的脸，指尖顺着眼睑轻轻安抚，一如早年小孩在白雪庙为魔气侵染之时。
　　“……眼睛痛不痛？”
　　渗人右瞳之中，殷红血色大盛，而左眼亦是璀璨清光暴涨！
　　不等江望晨再度开口探问，江义立即合上双眼，头枕在他颈间磨蹭，话里暗藏委屈。
　　“痛。”
　　江望晨愈发心疼。他心知江义自小到大性子隐忍，极少会主动发话让他担忧，如今直言疼痛，怕确实是难过的很。再想江义是因自己的缘故才会来到这一次的鲲鹏海市，更无端遇见血河真水，心中一阵愧疚。握住江义右手，江望晨对掌将青色水灵真元缓缓注入他奇经八脉之中，柔声安慰道：“这样好些不曾？还痛不痛？”
　　江义包住他掌心，阻断了江望晨输送真元之举，轻声道：“舅舅莫要耗费心神。只不过因血河真水之故，魔气升腾，眼睛有些不适而已。”
　　江望晨抚他眼睑，紧张道：“除了眼睛，还有哪里难受？”
　　江义沉默片刻，抓住江望晨的右掌贴在胸膛，道：“这里。”
　　江望晨一怔，掌心贴近，隔着衣料皮肉能清晰感知江义心脏跳动。他下意识猜测，江义在突破的时候或许遇见了让他迷惘的事。正如当时他在突破金丹期间滞留幻梦，直至悟得此境为虚才终是脱离一般。
　　“……怎么了？”江望晨见他神色沮丧，小声询道：“突破时确有心魔幻境，舅舅也曾见过。江义，你看到了什么？”
　　“我……我看见舅舅恨我。”
　　“恨你？”
　　“嗯。”江义扣住江望晨肩颈，嗓音有些嘶哑：“舅舅没有收留我，还很厌恶我。”
　　“娘还是去世了，我没见到她最后一面。”
　　“摘星城的人来了，舅舅没有救我。我还是看到了凄无艳，在地牢里，她说……是江家家主告诉摘星城我的行踪。”
　　“凄金鳞夫妇救了我。”
　　“后来我升阶了，想去琼凌中世界。我想最后看一眼，就看一眼和我有血脉关系的地方。我想告诉他，娘真的很后悔，她知道自己错了。舅舅，他不是你，我……我不是想奢求谁的原谅，只是想告诉他……我并非无耻之人，也不是要与他攀亲带故。”
　　“我看到……江家覆灭。”
　　他紧紧地抱着江望晨：“是假的。还好，舅舅……我知道，都是假的，都是反的。”
　　江望晨冷汗淋漓。
　　只有他知道江义说的都是真的，如若他不在此处，江义所面对的一切都会和他在幻境中看见的一模一样。换而言之，所谓幻境或许才是江义真实痛苦的重现。
　　他双唇发颤，沉默许久才道：“嗯，我知道。都是假的。”
　　江义渐渐平复，身上未散尽的寒气从两人相拥之处渗入江望晨身周，他看着江义，忽而觉得冷入骨髓。
　　莫非，有些事注定无法改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