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第二十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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达磊仿佛回到了小时候，他还记得小时候的他最爱学校门口小摊上随意摆放的小人书，薄薄的册子上画着一个个有趣的故事，若是翻得快一些，里面的画着的小人还会跑动起来……
他觉得自己现在就像在看小人书。
无论他怎样张大眼睛，还是看不到一点点的光。脑海里却有一帧一帧的画面跳过去。
还要小一点的时候，母亲把自己抱坐在腿上，姐姐趴在一边扮鬼脸逗得自己嘎嘎笑着……
再大一点，姐姐牵着自己给父母的黑白照片下跪磕头……
又一帧画面跳过，那是达磊十五岁的时候，少年精力无穷而脑容量有限，总爱干些蠢事。达磊还能清楚地记得，那时候是因为和另一个男孩同样爱慕隔壁班的女孩子，一时意气，两人打斗起来，闹到了教导主任那儿。
姐姐好话说尽，自己才没有被开除。我那时候是怎么说的？达磊回忆着，对了，我说她奴颜婢膝没有骨气……
下一帧画面变得有些模糊，好像有水雾糊在上面挥之不去。
姐姐谈恋爱了，对象长得一般，听说是个什么老师。这个老师有些啰嗦，总爱教训人。画面中的少年在做什么？是了，他摆出来自以为牛气的姿态，要求他离开姐姐。
后来？
后来姐姐结婚了，和那个啰嗦的老师。
看到这里，达磊捏紧了双手，不长的指甲扎进肉里，有些发麻。
不要嫁给他！达磊在心里呐喊。然而婚礼的画面还是缓缓地滑过去了。
后头的画面又开始清晰起来。
姐姐找到了好工作，就在市里最厉害的研究所。
再后来，姐姐怀孕了。
达磊希望那是个外甥女，最好像姐姐那样。
外甥女出生了，他去医院看了一眼，红通通的、皱巴巴的，一点都不可爱。
外甥女过了一周岁生日，开始像发面馒头一样白白胖胖，真是可爱。
姐夫带了毕业班，他越来越忙了。
外甥女说话了，她人生中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只有两个字“啾啾……”大家都说这是在叫“舅舅”，达磊有些不以为然。
达磊也成功进了研究所实习，吃着晚饭，姐夫又开始啰嗦了。
没人带外甥女，姐姐跟领导申请，调了个清闲岗位，每天带着孩子上班。大家都说姐姐好福气。
达磊最喜欢和外甥女玩捉迷藏，圆滚滚的孩子，躲得比谁都好，他总要费些功夫才能找到她。有时候找了半天，一低头，她又突然出现了，就在自己脚边坐着，好一出灯下黑。这种陪孩子玩的乐趣，实在不足为外人道。
紧跟其后的画面有些发灰，姐姐失魂落魄地回来，孩子不见了。
全家找了一个月，突然有一天，姐姐和姐夫都说不找了。
达磊搬到了员工宿舍，一边实习，一边在网上发消息找人。
研究所的头头也带了孩子到实验室，长得挺漂亮的一个男孩子，就是不爱说话。研究所的头头没有结过婚，研究所里的同事想了好几个版本的八卦，达磊也曾经参与过讨论。毕竟年轻美艳事业有成的未婚女性突然带个孩子，总是惹人遐想的，尤其是达磊这个年纪的男性。比起那些香艳的版本，达磊觉得，中心实验室里传出来的消息可信度更高一点：这个痴迷于实验的女强人为了一些不可告人的目的做了一个试管婴儿出来。
那个男孩子总爱在趴在实验室外静静地看着里头，达磊看着他，就忍不住想起自己的外甥女。晚上回到宿舍，打开邮箱，又是一些骗子发来的，有用的信息一条都没有。其实，外甥女的模样，他自己也记不清了。孩子长得又快，谁能说得清她现在是什么模样。
画面滑过的速度越来越快，越到后面越是灰蒙蒙的看不仔细。
达磊集中注意力，停留在一张画面上。
孩子找到了。
干瘪苍白，比她刚出生的时候还要丑。如果不是姐姐说漏了嘴，他永远不会把这个枯瘦的小女孩和自己的外甥女联系在一起。
姐姐一直都知道。
她就在实验室里，那个实验室里的女孩代号ＢＨ，研究所里关着不少这样的孩子，来源是克隆人。谁能想到一群克隆试验品里还能混着自己的外甥女呢？她看起来格外瘦弱，研究所头头家的男孩也常趴在玻璃门外看她，达磊也看过她，甚至在心里怜悯过她。
这是达磊和姐姐第一次这么激烈地争吵。姐姐明明知道那是自己的孩子，她怎么能这么狠心！
姐姐哭得快昏过去了，啰嗦的姐夫却一言不发。他也知道。达磊质问他，他却说：“没有办法的，我们这种人，能有什么办法。我们再闹，连你姐姐都保不住。”
达磊被这窝囊的两人气得肝疼，摔了门就出去了。
他连夜赶到实验室，正看到一个实习生躺在推车上沿着通道被推向了中心实验室。
达磊拉住一个平时要好的同事偷偷问他怎么回事，他说：“实习生不懂事，碰坏了老大的试验品，只能拉他去填缺了。哎，你不是下班了吗？这么晚了你来干嘛？”
达磊心里一个咯噔，他咽了咽口水，连连摆手：“东西忘了，回来找找看。”
“下次下班了就不要再来了，这次我给你保密，你快回去吧。”同事好心催促道。
达磊连连道谢，忙不迭走了。
我也是个懦夫，他想。
一帧一帧的画面滑得更快了，停在最后一帧不动了。
看着画面中飞奔的年轻人，达磊在心里催促，快一点，再快一点……
他赶到实验室，只来得及看到姐姐抱着外甥女一起消散的身影，连灰都没有留下。
达磊把画面往前调整，看着那个白白嫩嫩糯米团似的外甥女，喃喃道：“都怪你……都怪你……如果……如果没有你……就好了……”
这样想着，他身周开始有光一点点照射进来，空气又开始变得沉甸甸的，压得他喘不过气来，过了一会儿，他的耳边传来一阵阵指甲刮擦金属的声音，刺得他牙齿酸痛，心脏仿佛被什么狠狠地揪紧了。
突然的光亮一下子让达磊闭眼瑟缩了一下，轻盈、新鲜的空气开始疯狂地涌进来。适应了一会儿，达磊睁开了眼睛。
这是在姐姐家里。姐夫只顾着傻笑。
记忆涌入脑海，达磊想起来，这是姐姐宣布了她怀孕的消息，大家都开心坏了。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年轻人的双手肌肉紧实，皮肤微黑但完整且带着健康的光泽，这是曾经的自己。他注意到，小臂中央有一处鼓起，里面好像埋着什么东西，这不属于曾经的自己。
达磊想了想，开口说：“姐，你每天进出实验室，对胚胎有影响的吧？”
达磊姐夫一听立刻急了，忙道：“淼淼，你不是说你不进实验室的吗？”
达磊的姐姐——达淼也有些惊慌，她伸手摸了摸仍然平坦的小腹，忐忑不安道：“应该……不要紧的吧？”
“你上个月还去中心实验室帮忙，那边的东西说不好的。万一生下来是个怪胎，苦的还是孩子。”达磊趁势加了把火。
“孩子……”达淼低声呢喃，来回抚摸小腹，又抬头和丈夫对视了一眼，像是做了什么决定，她点点头，坚定得说：“这是我的孩子，无论怎样，我不会放弃她的。”
在达淼安心养胎的时候，达磊时常递一些医学资料和关于畸形儿的新闻报道给她，只是她丝毫不为所动。
胎儿三个月大时，达磊以出游为名，把达淼带到了妇产医院。
二人僵持在医院门口，达磊年轻的面孔上透着与年龄不符的沧桑，他无力地开口：“姐，这是你最后一次机会了。万一这个孩子……”
“啪”的一声，从小到大没有动过他一根手指头的姐姐第一次打了他一巴掌。
“你太让我失望了。”达淼扔下这句话，独自打车回家了。
达磊回到家，一开口，还是问：“姐，你想好了吗？”
达磊姐夫气不过，把他撵了出去，“砰”地一声，门一关，再不理睬他了。
达磊在门口静立了片刻，离开了。
他走到小区门口的小卖部，买了一支刮眉刀，无视小卖部老板娘古怪的眼神，直接拆了包装握在手里走了。
达磊蹲在公园的角落里，嘴里咬着衣领，操起刮眉刀狠狠地沿着右手小臂中央的鼓起划下去，刀子太钝，来回拉锯似的扯了好久才把皮肉割开，创口参差不齐，血肉淋漓。
掀开皮肉，里面是那个随他而来的金属吊坠。
他咬咬牙，抹掉额头上黄豆大的汗珠，吐掉嘴里的衣领，把手臂举到嘴边，伸出舌尖顶住金属吊坠底部，学着辞岁的样子，开始转动……
达磊又一次看到了“小人书”。
这一次，他斟酌了一番，重新选了一个画面。
在他再次睁开眼的瞬间，胸口一阵绞痛，他放缓了呼吸，慢慢地坐在地上。
等他缓过来，腿上已经躺着一团软趴趴的东西。
是他的小外甥女。她才会说话，总是睁着乌黑水灵的大眼睛好奇地观察尘世的一切，每当看见自己，那双眼睛里的笑意满满的都要溢出来了。
“啾啾……”
见自己看她，小外甥女儿咧开嘴，叫唤着。
达磊没有应她。
这是姐姐痛苦的根源，所有的悲剧因她而起，我是恨她的。达磊心想。
“苗苗。”达磊叫着外甥女儿的小名，见她眼都不眨得看着自己，他深吸一口气，伸手钳住了她细嫩的脖子。
然而还不等他发力，他的肺里好像被穿了几个洞一样，呼哧呼哧的，让他喘不过气来，那只手无力地滑落，整个人软倒在地上，晕了过去……
达磊再次睁眼，就看到洁白的天花板，以及一个吊瓶。他想了半天，思绪回笼，就看到达淼含着泪坐在床边。
“姐姐……”达磊开口，声音嘶哑。
达淼哽咽道：“叫你注意休息你不听，你还这么年轻，该怎么办啊，我该怎么办……”
达磊一头雾水，只能求助似的看向抱着孩子的姐夫，好在他更冷静一些，斟酌着语句道：“你在家里晕倒了，医生说你……是肺癌晚期。”
肺癌……
达磊心想，这就是透支生命力的结果吗？
“啾啾……”
这时，达磊姐夫怀里的孩子张开双臂，一个劲儿地朝达磊扑着。达磊笑笑，把她接到怀里。
罢了，总归是自己疼过的孩子……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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