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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二十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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达磊目前的情况并不乐观,他每天躺在病床上,苍白消瘦,行动都有些艰难。
这一次,他的身体迅速衰地败下去,由于肿瘤坏死组织被机体吸收,身体比常人要热许多。小外甥女儿趴在他身上,小脸贴着他热乎乎的胸口,懒洋洋的快睡着了。
他一边逗弄着外甥女儿,一边声音嘶哑着说:“你们都该干嘛干嘛去,我这儿有护工就行了。唔,苗苗留下陪我。”
达淼猛地站起身,正要说话,突然两眼一黑,站立不稳,只能虚弱地靠在丈夫身上。
看着相互倚靠着的两人,达磊放下了突然抬起的手。他朝姐夫看了一眼,后者会意,带着达淼出去了,临走说了一句:“我送你姐姐回去,马上就回来,苗苗先交给你了。你……想开点……”
达磊认真想了想,说:“不要紧,护工一会儿也过来了。苗苗,我会看好她的……姐夫。”
见二人出去了,达磊挣扎着起来,呼哧呼哧地喘着气,苗苗觉得好玩儿,咯咯的笑出声来。
病房是一室一厅的套间,达磊抱着外甥女儿缓缓移动到客厅的窗前,吃力地把她抱到护栏上。
见她乖巧地坐着,达磊面色复杂,俯身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道:“苗苗乖,坐好了,不要动。”
说完,他松开手,慢慢掰开安全锁,推开了窗。
楼下,远远地可以看见他姐夫扶着达淼离开的背影。
苗苗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见舅舅不理她,只盯着窗外出神,急道:“啾啾!”说着转过身,身子在栏杆上一滑,整个人仰倒了下去……
达磊看着倒向窗外的小外甥女儿,目中隐隐有水光闪现。
“不是叫你坐好吗?”他喃喃道。
这时,窗外的空气有些凝滞,空中仿佛被撕开了一个口子,无声无息地把他的小外甥女儿吞了进去。达磊眨了眨眼,正有些惊异,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委屈巴巴的“啾啾!”
达磊扭头一看,小外甥女儿正坐在他身后的地板上,眼角还泛着泪花。就像以前他们玩捉迷藏一样。
一直以来教他困惑的谜团一下子就解开了。
“报应,报应啊……”达磊放声大笑,缓缓蹲下身子,断断续续地咳出血来。他伸出手,揉揉外甥女儿的发顶,喘着粗气,把她抱到病床上,独自带上门,悄无声息地走了。
在记忆中的道路行走,这种感觉既陌生又熟悉,街角一个不起眼的位置,有一家门脸十分文艺的书店。
达磊掀开门帘,叮叮当当的铃声响起。
“你好,请问这里是‘时光邮局’吗?”
达磊径直走到柜台前询问店员。
“是的,明信片还是信件?”店员头也不抬,捧着书道。
“信件吧。”达磊说着,又是一阵猛咳。
“基准费用十元,每叠加一年保管费附加五元,信纸信封邮费套餐五十元,笔在那儿自己拿,写好了拿过来付钱。”店员语速很快,好在吐字清晰。
达磊抽了张信纸,拿笔随意划了几道,略停顿一会儿,不再犹豫,一笔一划,认真写起来。
忍着身上的疼痛,他捏着两个信封挪到前台,又抽出四张大钞一起递了过去。
店员仔细验过钱,再看了看信封,拿过手边的计算器按了几下,正准备找零,就听到客人问:“不用找了,我拿个这个。”她抬眼一看,客人拿了前台边上摆着的裁纸刀,算算价格,倒是正好,便点点头,收了信件又捧着书看起来。
达磊走出书店,如释重负。
医院那边想必乱成一锅粥了,他这样想着,随手招了一辆出租车。
“去市研究所。”
“啪!”又一根空管掉在地上,达磊缩在实验室的一角,已经给自己注射了很多还没有投入临床试验的药物。
在药物作用下,他的瞳孔开始散大,疲软的身体又一次充满了力量。他毫不犹豫地掏出裁纸刀,划向了右手小臂……
达磊擦干净嘴角溢出的血迹,沿着研究所里的通道向前小跑着。这一天的研究所格外安静,人不知都去了哪里,走道里只有他嗒嗒的脚步声。
是了,他想起来,这一天,多数研究员都收到中心实验室的消息,被外派到邻省的实验室。
近了,离缠绕他半生的噩梦发生的地点更近了。
隐隐的,已经可以听到啜泣声。
达磊加快了脚步,跌跌撞撞地向前冲去。
推开那扇门,正看到达淼颤抖着的手中捏着一根装着淡蓝色液体的试剂管……
“姐!”达磊大喊一声。
达淼回头,脸上都是泪痕,见是达磊,她愣了一瞬,手上动作却没有停。
“姐……”达磊有些绝望,带了哭腔。
达淼认真地看着他,哽咽道:“我想清楚了,你说得对,我们都是懦夫,是我对不起她。”
她?
达磊终于注意到姐姐身后的那个女孩,那个枯萎的、病态的,让他厌恶的女孩。
此刻她就静静地站在那儿,冷眼看着这一切。
“姐,你要丢下我吗?”泪水从达磊眼角不断滑落下去,渗入衣领,不见了。
达淼点点头,又摇摇头,深吸一口气道,仰头灌下了那一整支淡蓝色液体,一滴也没有浪费。
“你不要过来!”达淼冲着弟弟吼道,蹲下身子,双手抱住那个干枯瘦弱的小女孩儿。“你好好的,看着你姐夫,是我对不起他……”
这个孩子真瘦啊,身上的骨头咯得她生疼,疼到她心里,在里面扎根、生刺。
“没有你,对我来说,他又是个什么东西!”达磊看着姐姐痛到狰狞的面孔,怒道:“你就这样丢下我了吗?休想!”这半生纠缠不休念念不忘的噩梦,终于找到了源头。他想不到,这一切,都是姐姐自愿的。
达淼的手臂已经开始腐烂,皮肉一层一层化为飞灰消散,露出血管脉络缠绕着的森森白骨。
达磊上前迈出一步,心想,我们都是懦夫。
姐姐,我总是想着改变结局,到头来,还是把自己困在这里,再无生路。
他总是挂在脸上的傲然不见了。此刻,他小心翼翼地靠近那两人,指尖触碰到达淼的瞬间,达磊清晰地感知到自己的生机在快速地流逝。而那个女孩,她黯淡的肌肤开始一点一点地恢复光泽,一种隐秘的能量以决绝的方式注入她的身体……
看着姐姐的身体消散在这个世界,达磊心中无比平静,他看着那个小女孩,轻轻一笑,以一种谦卑的姿态,走向了死亡……
中午,辞岁正在馆里的休息室喝茶,陈明喜兴冲冲地推门进来,摇着手里的东西喊道:“姐,你的信。张大爷让我给你带的。这年代还有写信,稀奇了。”
辞岁递了杯茶给他,接过信看了看:朴素的信封,笔挺的字,并没有寄信人的信息。
她随手撕开一个丑陋的口子,抽出一张对折着的信纸。避开陈明喜偷瞄的眼神,辞岁展开信纸,上面只有一句话:苗苗,对不起。
“苗苗是谁?”陈明喜凑上来问道。
“不认识。大概是寄错了。”辞岁说完看看陈明喜,有些不满:“我说你最近怎么这么自来熟啊?”
陈明喜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道:“姐,你别误会,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和你特亲近,就好像……就好像出生入死过一样。”
辞岁听了一时愣怔。有些零碎的画面在脑海中漂浮着,就是无法打捞上来拼凑完整。
出生入死……吗?
而在研究所里,宋平章结果助手递过来的信,一目十行地看完,他沉默了半晌,将信件从中间一撕两半,再看了一眼,转手递了一半给助手。
“去做个笔迹形成时间鉴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