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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第四十五章 ...

  •   辞岁在研究所废墟的外围绕了一圈,中途又问了几个闲坐的老人,零零碎碎的,也大概知道了一些经过。

      多年前,由于一场突发事故,整个研究所在眨眼间坍塌成虚土,一直废弃到现在。

      每年都说这块地要重新规划,到了开工的时候总要出点不好说的事情,以至于轻易没有人去接手这块地,就这么白白荒着。

      “听说这里要建广场了?”辞岁好奇地问着。

      一位大爷笑了笑,抽了一口烟,悠悠的重复着:“建不起来的,建不起来的。”

      临走时那一位大爷又提醒了一句:“孩子,晚上你可别往那边去啊。”

      辞岁不解地问道:“为什么晚上不能去?”

      话讲到这里,老人们都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后面,拒绝就这个话题再多说了,只是含糊地暗示当年出事的时候整个研究所里的人都在里面。

      大爷摆摆手,伤感地说:“莫扰亡灵。”他指缝中的香烟随着摆动在四周笼上了一层青雾,袅袅上升。

      谢过了几位老人,辞岁看到不远处有一个借着废墟的矮墙搭出来的休息处。几条断石板做凳子,零零散散歇着几位环卫工人。

      她走上前去,也不客气,只笑了笑便安安静静地坐在一角,整个人掩在背景里,不细看根本看不出来这里还有个人。

      “姑娘,你怎么坐在这里?”离辞岁近一些的一个阿姨咽下嘴里的馒头问她。

      “抱歉,”辞岁一愣,“我还以为可以坐在这里休息的。”她说着就起身要走。

      那个阿姨连忙喊住她:“坐下,快坐下,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你怎么坐到这里来了,你是不是遇到什么困难了吗?”

      辞岁又坐了回去,仍旧往里缩着。这个问题她不知该怎么回答,她的确遇到了困难,而这个困难,却是不好说出口。她张了张嘴,最终还是选择了沉默。

      那阿姨见辞岁不答话,也不再问了,只匆匆啃完了馒头,又灌了几口水。

      她披上橘黄色外套,带着工具准备上工,走过辞岁身前时,她停下了脚步,开口劝道:“不管遇到什么难事,它总会过去的,趁天没黑回家去吧。天也凉了,你要是还想再坐一会儿,我那边给你留了件衣服,披上吧,才洗干净的,送给你了,也别跟我客气。”说完她提着火钳和桶出去了。

      辞岁看了眼那个阿姨的“座位”上,果然压着一件团成一团的衣服。

      她顺从地过去拿起衣服披上,又回到自己原先坐的地方窝好,出神地看着那个越走越远的亮橘黄色身影,脸颊热得有些发红,额头也浅浅地冒出汗来。

      辞岁背靠着研究所残留的矮墙,突然感觉后腰处受到一丝震动。她转过头,试着将耳朵贴到墙上,“咔咔咔”的震动声隐隐约约沿着空心砖传入辞岁耳中。

      声音越来越响,最后又突然消失了。

      “啪”、“嘭”,辞岁身后又传来石块翻动的声响,如果不是近在咫尺,她还发现不了。

      一阵明显的有什么踩在石块上的声音响起,辞岁忍不住探出半个头去看,只看到模糊的一道影子。

      天色将暗不暗的时候就是这样,在日与夜过度的交界点,明处更明,暗处更暗,难怪会有“逢魔时刻”的说法。

      “别怕,荒地上就是野猫野狗多。”刚坐下来休息的一个大爷乐呵呵地提醒道。

      辞岁认真地点点头,又回过头去仔细看了一眼身后的废墟。

      天色渐晚,残垣断壁间已经看不清楚了,近处的一块石片看起来格外别扭,她忍不住将手臂穿过矮墙侧边的缝隙,轻轻戳了戳。

      石片单薄,一戳就歪到一边去,露出一条缝来,有微风从里面钻出来,吹到了辞岁的手上。

      废墟上露出来的一条缝隙,对于外人来说,很可能只是倒塌的大楼的一个部分而已。

      对于辞岁而言……

      她眯了眯眼睛,自言自语道:“找到你了。”

      夜幕降临,路上行人大多已赶回家中,尤其是靠近废墟的这一面,一排排的路灯只照着孤零零的地面。

      休息处这里早已只剩下辞岁一个。她裹紧了外套,猫着腰从矮墙边上穿过,蹲在那条缝隙前,把周围的石块搬开,一个大约能容一人通过的洞口显露了出来。

      回想了一下黄昏那时候的动静,辞岁不再犹豫,坐在洞口,将脚踏进去摸索,在踩到实物后一点一点蹭了进去。

      “咚”的一声,前方在转了一个弯后变得平坦,辞岁脚底触到的不再是岩石泥土,而是类似金属一样的东西。就这么一条单行道,辞岁硬着头皮向前爬去。

      爬了十分钟作用,辞岁发现手下有一条缝隙透着光亮。

      她尝试着用手去按压,缝隙变得宽大了些,更多的光亮给了她鼓舞,辞岁蜷起身子调了个头,双脚用力一蹬,新鲜的空气涌了进来,失重感传来的时候她还不及反应,便重重地摔在了什么上面又回弹了几下。

      身体平稳后,辞岁翻身坐起。原来刚才辞岁一脚蹬断了排气管道,连人带着几片吊顶从天花板上直直摔到了床上。

      房间的灯亮着,这么大的动静并没有引来什么人。这个大约二十来平的房间构造和普通酒店客房差不多,一室一卫,设施齐全。

      “这是员工宿舍。”辞岁脑中的声音说着。

      “嗡——”的一声长鸣,辞岁双手紧紧压住太阳穴,这道声音如同飓风,卷走了不相干的,只留下一个念头:把她带回去。

      辞岁翻身下床,突然右腿一软,险些栽倒在地。她低头看了过去,腿上一片鲜红。

      辞岁心想,约莫是在摔下来的时候割伤了吧。她伸手将伤口拉开一些查看,肌肉的割伤已经开始愈合,便不放在心上,甩甩腿,行动如常,待她走到门口,除了衣裤上沾染着的血迹,皮肤上已经没有任何伤痕。

      辞岁走出生活区,试验区的大门敞开着。一路走来一丝人影也没有见着。

      随着辞岁的接近,一片片白色的感应灯“刺啦”开启,散发着冷淡而刺眼的光芒。

      她回忆着赵卫星画出来的地图,终于在前方的实验室里看到了那个巨大的球体。球身密布线圈,周围环绕着各类仪器设备,积了厚厚的一层灰。

      “插上红线,检查开关。”辞岁嘴里边念叨着,边从扎堆的数据线里找到了红色的那根,插上了电源。确定开关处黄灯闪烁后,她舒了一口气。

      “长通道向右转,短通道向左转,到了。”辞岁念念有词,终于到达目的地后,她送了一口气,抬起头,却被吓了一跳。

      眼前的房间里面,一个人影从落地玻璃处透了出来。

      “砰”的一声,一张人脸贴在了落地玻璃上,那张脸上快脱出眼眶的眼珠子和辞岁对了个正着。

      “轰”的一声,辞岁脑中有一堵墙仿若实质层层崩塌,碎成一片片画面。

      她深深地看了里面的人一眼,转过身就要走。

      疼痛突然从鼓膜尖锐地钻进大脑,无数个机械音在她脑中重复着:不惜任何代价把她带回来,不惜任何代价把她带回来,不惜任何代价把她带回来……

      辞岁痛苦地将脑袋顶在落地玻璃上,双手用力地紧扣住后脑延髓处。泛着猩红的眼珠与室内那两颗死气沉沉的眼珠再次对了个正着。

      辞岁的瞳孔不断地散大缩小,最终归于平静。

      “不惜一切代价将她带回去。”辞岁直视前方,开口说道。

      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小卡片,在小型实验室的大门上刷了一下。

      “嘀嘀嘀”三声响过之后,“咔哒”两声,大门开启。

      辞岁一步一步踏入房间,房间内的那个“人”随着辞岁的脚步一步一步后退,一直后退到了房间的角落里面去。

      那“人”身穿研究所的白大褂,上面沾染着星星点点的污渍,已经开始泛黄。

      虽然头发散乱,但依稀可以看出对方的女性轮廓特征。那张脸上沟壑密布,夹杂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污渍血块,唇部肌肉萎缩,下颌缺失了一大块,露出了翻飞的血肉来,她好像不知道疼痛,似乎还有一些恐惧,就这样不停地向后退去。她身上发黄泛黑的大褂随着手臂向后翻折的动作撕裂开来,隐约可以看见口袋那里夹着的工牌,虽然已经快要腐烂,但还是能在污渍间勉强辨认出来一个大写的L。

      辞岁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忽略这里面令人作呕的腐朽的气味。

      她试着稍微后退一步,耐着性子,一字一句地问道:“你好,能听见我说话吗?”

      对方忽然安静了下来,一双浑浊的眼睛直勾勾地盯住了辞岁。快要脱出眼眶去的眼珠子上下转动着,渐渐慢出泪水来。

      就在辞岁眼前,腐烂的气息一点一点消散,不知去到了哪里。那个人的下颌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层一层愈合起来,她耷拉着的皮肤慢慢地开始往回收缩、紧致,逐渐变得细腻白嫩,而她原本为数不多的灰白干枯的发丝也一点一点变得黝黑柔亮,浓密而又顺滑地披在她的身后。

      那件快要风化的脏大褂也重新变成了整洁的白大褂,衬着她青黑的秀发,完好无损地披在了她的身上。

      这是一张少有的、美艳的脸。

      精心修剪过的长眉,妩媚深邃的双眼,高挺的鼻梁,秀气的鼻尖,红润丰盈的嘴唇,甚至还有一缕秀发调皮地蜿蜒而下,自她胸口划过一道高耸挺拔的弧线。

      她张开嘴,只发出了“嗬嗬嗬嗬”的声响。

      那人对此毫无所觉,泪水沿着脸颊滑落,她努力地想要说些什么,最终只能发出可怖的响动,不知道她到底在说什么。

      这时,她的下颌重新翻出一个巨大的创口,皮肉重新开始干枯、褶皱、腐烂。

      辞岁又看了一眼泛黄的员工卡,自言自语道:“房间没错,这里就这么一个人,林霖,应该就是她了。”

      说着,辞岁伸出手去,一把抓住了那人的手臂。

      二人接触的瞬间,一股刺痛的感觉从她的手心一路通过手臂传递到她的整个身体,辞岁吃了一痛,下意识地丢开了手。

      而那人的身周的空间无端地开始扭曲、变形,隐隐约约拼凑出一个小女孩的模样。

      那个女孩干枯、病态,就像一株已经枯死的植物。

      她大声地呵斥辞岁:“苗苗!你在干什么!”声音传出来,也像她所处的空间一样扭曲着,带着诡异的回声,听得人毛骨悚然。

      这一声让辞岁回不过神过来。

      “你回来干什么?”那个女孩冷冷地开口。

      “不惜一切代价将她带回去。”辞岁睁大了双眼,机械化地开口。

      很明显的,这样的回答让那个小女孩十分生气。

      而生气的后果是,映出她身体的几个空间碎片裹挟着那具腐烂的□□不断地撞击着辞岁。

      辞岁不断地躲闪着,□□上的疼痛和恶心的感觉让她喘不过气来。

      “何苗苗!你为什么要逃!”那个小女孩放大了音量,这道声音直直地刺入她的脑海,与记忆中的一个片段折叠重合起来。

      如野草一般扎根在辞岁脑中的命令尽数被连根拔起。她的双眼缓缓地回复了清明。

      “苗苗?”

      她看着面前的小女孩,出口问道。

      那个小女孩歪了歪头,上下打量了辞岁一眼,点了点头。

      见她点头,确定了心中的想法后,辞岁心中满是酸涩。

      辞岁终于想起了那一天。

      达淼拼尽性命将她送了出去,两个女孩在空间交互的缝隙中相遇,明白了两个世界的母亲做了同样的选择。

      只不过,原本是两个一模一样的何苗苗,最终一个做了辞岁,一个仍然在做苗苗。

      “你为什么不出去?她并没有把你怎样。”辞岁无力地开口问道。

      “不管她是对你下手还是对我下手,有什么区别吗?”何苗苗冷眼看向辞岁。

      那眼中没有爱、没有恨,只有木然。

      辞岁却觉得心疼得紧。

      她忍不住上前一步,张开双臂将那一堆扭曲的空间拥入怀中。

      然而只是徒劳。

      她的手臂穿过那些空间的碎片,扭曲成了奇怪的形状。

      那一堆空间碎片尽数向后退去,何苗苗的影像在其中看向辞岁:“何苗苗既然想起来了,就不要再被蒙蔽了。”

      何苗苗又上下打量了辞岁几眼,围着她转了一个圈。

      “原来长大后的我是这个样子的。唔,我很满意。”堆在上面的空间碎片里,何苗苗认真地点了点头。

      随后她又有些不放心道:“我以前听实验室的人聊天说起过,大人们总有太多顾虑,总是活得不自在。我们两个人,总要有一个人活得自在才像话。”

      说完她又携起那一堆碎片,直直地卷向林霖,空气中沉闷地泛起旋涡,终于一阵风过后,又归于平静。

      实验室内什么都没有了。

      只剩下辞岁一个人。

      林霖、何苗苗,彻底消失在了这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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