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說新語》冷凰月

7、从不会孤独（三）

　　我缓缓睁开眼，叹了口气：是梦么…………梦到以前的事，真不吉利…………我翻身下床，拿过一旁的外衣，边穿边出了门去。
　　病了有三月多，晕倒这种事情早就习惯了，该干什么干什么。
　　上清道人说什么来着？我也只剩不多的阳寿了？好吧，管他呢，只要活一天，我就要陪献之一天，我答应过他的。那孩子，最害怕孤单一个人了。
　　我睡了几日？院里竟已落雪满地，庭前我和献之七年前种的腊梅也都开花了。我折了几枝抱在怀里，匆匆往献之那边去了——娘说两个病人住在一屋不好，于是我搬到书房去住了。
　　献之正望着床幔发呆，连我进来都没发现。我把梅枝插到窗棂上：“献之比我病重，大夫连窗子都不许他开，一定是看不到窗外的梅花的，我也算是给他解解闷儿。献之这才发现我，轻轻叫了一声“哥”，虚的发颤。我心下一酸，回身坐到他床边，握住他的手：“献之，好些了么？”
　　他摇摇头：“哥，到如今，咱们也别再自欺欺人了罢…………这病，只会越来越厉害的。”
　　我看着他消瘦得颧骨都要刺破那苍白皮肤的脸，心疼得差点掉下泪来，平了平气，才敢说话：“献之，等到春天，咱们把陈公、三叔、信冉他们叫来，一起上山修禊，好不好？”
　　他张口欲言，我又立刻接着说道：“你不是新做了曲子么？到时奏给他们听，让大家看看我家献之的风采。呵呵…………”
　　他叹口气：“哥，我恐怕…………”
　　我握紧他的手：“你会弹给我听的，对吧？”
　　他犹豫，我定定望着他：“你会的，岁吧？”
　　他终于点了点头，却仍是眉头紧锁。我轻轻俯过身去，吻开他的眉心。他伸手按住我的脑后，苍白的唇便寻着吻了上来，冰冷却狂热的吻，让我一阵阵心悸，不由得牢牢抱住他瘦得硌人的身体。
　　“哥…………”他微微移开，双唇泛出鲜艳的血红，急促而微弱地喘着气，声音低如呓语，我不得不屏气去听，“哥……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我…………你要陪我哦，你要陪我哦，你一定要陪我哦！”
　　我险些哭出来，郑重地回答：“当然，我说过，绝不会让你孤独！”

　　献之睡了，我握着他的手，痴了一般看着他安静的睡脸。头有些晕沉，我揉了揉眼，最终还是陷入了人一片黑暗。

　　四周似是很嘈杂呢……
　　“你们……奴才都是干……着了风……万一……全是废……”
　　“大少不好……七少……”
　　“怎么……快……”
　　“七……不……”
　　我努力想睁开眼，却办不到，嘈杂声又渐渐远了。眼前忽然有一点火光，火光跃动，最终成了一片火海。我有种不祥的预感，连忙瞪大眼看去。大火中突然分出一条路来，白衣少年微笑着走来：“哥。”我心中欣喜，忙要伸手去迎，却发现自己动不了一丝一毫。我立刻慌乱，火势却又大起来，路被掩住，只隐约见那一袭白衣。我欲大吼，却没有声音，就听清亮如击玉的声音响起：“哥，记得要陪我哦……陪我哦……要陪我哦……”我拼命想冲入火中，火突然不见了，他也不见了，眼前只剩无边无际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