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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六、Hecilo(被抛弃者,流亡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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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Hecilo(被抛弃者,流亡者)
“……西瑞安岛,米纳斯提利斯。”
芬巩猛地抬起头来,那封信在猝然握紧的手指间起了一堆可怕的皱褶。他一动不动地看着他的堂弟,两张脸庞都变成了落在丧服上的雪片一样,或者脚下那具冰冷的、再也不会说话的尸体一样,冷冰冰的惨白。
当每一个单词发音的时候,那些在目光下暂时沉寂了的声音便在下面响了一次,每一次都比上一次更响一些,又被一阵接一阵冷酷的、万籁俱寂的沉默分隔开来,就像某只无形的手在半空中一下、一下地敲着丧钟。直到最后一个词语停止,最后一下钟声响过,仿佛最后期限的信号,轰地一声,刹那间人声如潮冲天而起,激怒、惊慌、不可置信,无数的声音和眼光,一起卷向了芬罗德费拉刚身上。
安格班大门下陨落的至高王,他回不去的战士们,回不去的土地——所以会在多索尼安北方陷入那没有希望、没有退路、也没有一个人回头的重围,原来只是因为一个向他发出了求救的消息!
来自纳国斯隆德王的求救消息!
梅格洛尔停住了脚步。喧哗响起时冲出大帐的王子中,他是第一个到达辛姆林队列的,但是再次响起的声音让他哆嗦了一下,回过头去,他立即注意到两个弟弟并没有一起走过来,相反地,他们在帐幕门口便停住了脚步。由于大帐位于最高处的地势,甚至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阴影下面,嘴角勾起的一个无声的微笑。
微笑?
一些对于那场他未能听到的谈话的念头从心脏底部渗了出来,带着比雪花,比回荡的丧钟声更冷的气息围绕了他。他向长兄伸出手,但他的声音卡在了咽喉里面,一个字也没能发出来。
在他手掌下触碰到的完全不是血肉之躯的触觉。梅斯罗斯手上的骨节发出了几乎要裂开的咯咯响声,好像在他的皮肤下面直接就是骨骼,没有肌肉,没有血流,而那些骨头马上就要一根根崩裂出来一样。他的脸、他的眼睛和整个身躯,似乎都和这只手一起变成了一座冰凉的石像,只有两道生铁一样死灰色的目光从那里射出来,好像能让这座石像开口说出话来似的。
但他要说什么?
黑发的那个弟弟远远地向他抬起手,无声地微笑着,做了一个“请便”的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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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lofinwe,他回不来了。”
整间帐幕倏然完全静了下去,脚步、说话和马嘶的声音响在一层布幔之外,却像是隔着无数迷雾,从另一个世界的尽头发出来的。而在这层薄薄的布幔内,除了烛火的跳动,只有一种不存在的诡异声音在嗡嗡不绝地盘旋——如果笑意和眼光也会出声的话。
这安静可能过了很久,也可能只是几分钟时间,桌上的烛芯又烧焦了一小截,让微微晃动着的影子更长、更暗地落在了地上和两个人身上。
“——为什么?!”
这个简短的问题让库路芬突然放声大笑起来,好像他听到的不是沙哑的从齿缝里迸出来的问话,而是什么顶有趣的笑话似的。他笑了足有一分钟之久,然后又是突然之间,笑声像被刀锋划过般一下子从中截断。他移动了一下脚步,正面对着长兄,这个角度让他的脸庞完全浸在愈来愈暗的影子里,只有一双眼睛是亮的,从里面直射了过来。
“为什么?为了我们的一切!我们失去的一切!为了让它们回到原来属于的手上!……我们的,王权,还有……”
“Silmaril!”
这个词让梅斯罗斯的身躯猝然划过了一阵可怕的、痉挛般的震颤。对面亮得骇人的眼睛直盯着他,好像他们父亲创造的举世无双的光芒就在那里燃烧一样。
“你知道它在那里,Nelyo!在那块已经不存在什么环带,我们伸手就能夺回来的土地上!从那个该死的努曼诺尔人,到他们的儿子……是什么在阻碍你?是什么让你写了那封没必要的信之后,就这样停了下来?啊,我知道的,我知道阻碍你的是什么,我忠诚的,忠诚的哥哥啊……”
他停顿了一下,但并没有等待任何回答,与其说他还在和兄长说话,不如说是某种激动到了亢奋的自言自语。“那些阻碍……必须消失!他们必须消失!以火焰之魂的名义,以我们的誓言的名义!他们必须……”
梅斯罗斯听见了那个誓言,他自己所发过的誓言。那已经不是他的弟弟在重复念着,而是在他的脑海、他每一根神经里都轰鸣着回荡了起来的声音,那声音在叫喊,在尖呼,像无数支烧红的尖针一样从眼睛、心口和所有最脆弱的地方刺进去,他几乎什么也听不清,什么也听不到,包括对面还在喃喃继续的话:
“我们少的只是机会……阿纳赫狭道的至高王吗?当然,哈!当然……而且,我们还见到了一队西瑞安岛来的,我们可怜的堂弟的信使……”
纳国斯隆德的传令官们有些不安地行着礼。虽然彼此满身的尘土、血污和焦痕都证实了这场突然的相遇,但两个费诺里安这样关注,甚至是热切地询问着他所带来的战况,确实让他们从心底感到了某些说不出的奇怪。但一直以来金发的国王对第一家族的态度,让那名队长还是低下头,用他最认真的礼仪回答了这些话。他甚至在最后松了口气,顺着对方指点王旗方向的那只手,转头看了过去。
就在这一瞬间,库路芬的眼中精光迸射,右臂一抬,反手拔刀,安格瑞斯特在空中划起一道冷森森的圆弧,向着那全无防备的精灵后心便劈!
“噗!”
鲜血飞溅,战马一声惊嘶。跟着所有方向冷光迸射,刺耳的金属碰撞声随风卷起一片巨浪,将那队骑兵彻底埋在了下面。
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并且再也不会知道了。
一刻钟之后,一切都静了下来。染了血迹的铜管在库路芬手中灵活地翻弄着。他向信纸扫过去一眼,仿佛感叹般低低笑了。
“可怜的人!他说的的确是实话。”
这声“可怜的人”的语气简直难以形容。他一面说,一面不紧不慢地探过手臂,在尸体旁边点起的火堆上引燃了那封信,但并不让它完全烧起来,而是不断改变着角度,大部分熏成焦黑之后,便吹熄了火焰,以一种堪称精巧的角度塞到了死者身下。有他那样的巧手,这原本不是一件难事。未干的血立即洇染上来,剩下的一行字迹在血色和火光中显得从所未有的清晰——
西瑞安岛,米纳斯提利斯。
然后他和兄长对视着,看着这片遍地跳动着火头和袅袅不绝的黑烟,完全像被半兽人袭击过的现场。凯勒巩甚至没有费神去跳下马背,他歪了歪头,带着一丝懒得掩饰的笑容——那笑容不像他弟弟那样藏在了黑发下面,因而清楚地闪着几乎是兴奋的光芒——卷起舌头打了个呼哨。他的马蹄敲在坚硬的岩石上,清脆地传出很远,直到费纳芬家族的旗帜在下面变成了一堆血糊糊的,辨认不出的碎片。而主人则用一个极利落的动作俯身伸臂,将死去骑士的号角挑在了指尖上。
“呜——”
求救的号声在天空和山壁间响了起来,拖着长长的回声,一直向狭道另一边,至高王旗帜飘扬的地方传了过去。
“……还要我继续说下去吗,Neylo?”
梅斯罗斯没有回答。是的,从一开始,他已经知道了答案。
他的叔父,诺多的至高王,以及王旗下的每个战士,他们的确都回不来了。
剧烈的、高烧病人一样的痉挛传遍了他的全身,他脸上的神情可怕到了极点,反而显得悲哀起来。如果一尊真正的石像雕刻成这个样子,石块也会在凿子下一块块碎裂开来的。他听见了那碎裂的声音,他所立下的誓言和血一样的火光一起在耳边回响的声音。
“凭伊露维塔之名亦不能!……永无止尽的黑暗必将降临……
直到天涯海角,直到阿尔达世界结束之日!”
他没有过什么命运的预感,家族的骄傲对那种东西一向不屑一顾。但是这一刻,他确实看到了即将降临的黑暗在头顶上盘旋的影子。
“背叛……出卖。”梅斯罗斯终于一字一字地说,这声音嘶哑到几不可闻,完全不像是他的,或者说,完全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发得出来的。“那是誓言的代价……是吗?”
库路芬停止了冷笑。如果有一种庄严的神情是被地底的烈火焚烧,被最深的黑暗笼罩着的话,那么他露出的就是这样的神情。
“是的!那有什么错误?即使有,又有谁能够责备我们!……你吗?Neylo?”
“背叛,出卖……哈!这不是第一次,也不会是最后一次。罗斯加尔的白船,如果你还没有忘记的话,是的,那时候你的确没有动手……”
费诺里安之中其实并没有谁与做父亲的特别相似。即使是继承了他的名字、手艺和满头黑发的库路芬,容貌也更加像他们的母亲。但是这个时候,当他露出这样的神情,眼睛在阴影里几乎变成红色,火一样燃烧起来的时候,那完完全全就像是他的父亲,在遥远的神和人都不能到达的彼端,永远无法熄灭的火焰中的样子。
梅斯罗斯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去,在他的生命之中从来不曾后退过,哪怕面对着黑暗的大能者,在永不可能挣脱的镣铐之下也不曾。但是现在他后退了,那火焰吞噬了他,他看见了海面上映红贝尔兰天空的鲜血的颜色。
库路芬跟着跨上了一步,他冰凉的嘴唇贴在长兄耳边,极轻地,几乎是柔和地,把每一个字送了过去。
“……可你也的确没有阻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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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阵呼叫之后,所有士兵又在同一时间突然静了下去。这阵沉默比方才的更长,也更加静得可怕。雪片落上数万人的头顶、肩膀,和握着剑的双手,肌肤上的很快化成了水滴,更多则在铠甲和剑锋上积起了一层薄薄的白色。那些身躯始终一动不动,雪便渐渐积得厚了。金属和眼中射出的寒光同时在那下面闪烁着,从四面八方汇集过来,仿佛什么有形有质的重物,压得人气也喘不过来了。
芬巩的掌心渗出了汗水,信纸上仅剩的那些字迹都被湿得模糊起来。从陷入静寂的第一秒,他已经知道,只要再有一声呼叫发出,只要这沉默再有哪怕最轻微的一次崩溃,即使如同天鹅港的夜空,曼督斯之主亲身降临,只怕也不能停得下来了。
“够了!”他高声说,他的目光迎向了那些沉重的、冰冷的光射来的地方。“你们在听什么?你们手中长剑的哀鸣吗!来,让它们告诉我,你们所有人告诉我,这些剑为什么在战斗?它们该面对的敌人,是谁!”
“难道在今天,我要看着那里的黑暗在我们当中出现吗!要看着我的战士,诺多的战士们像那些东西所渴望的一样,不是为了它们恐惧的光明,而是为了迷惑、怀疑、为了黑暗的一切挥起剑来吗?来呀,都抬起头来,握紧你们的剑,抬起头来告诉我——你们希望的,是这样吗!”
风吹起了诺多最高冠冕下的黑发。那头颅高高扬了起来,他的剑脱鞘而出,将冰冷的光映在刀刻般的双眉和嘴角线条上。
“是的,我不知道黑暗之力在这背后做了些什么。但我以我的剑,我父亲指向黑暗君主的剑,以他的灵魂和坟墓起誓:只要黑暗还存在的一天,我决不会将剑指向我身边的战士,决不会怀疑——我自己的兄弟!”
早在大海彼岸的维林诺,这年轻王子身上最不可动摇的力量从来都是他的剑,而不是他的言语。但是这个时候,当他这样毫无技巧地、直白到近乎粗鲁地说着的时候,那些光动摇了,沉默地晃动着,没有一个在他的面前抬起了头来。
如果这时候没有其他声音的话,这片沉默的潮水就要随着至高王下一个命令散开,回到最初的位置上去了。
“当——!”
金属与石块的撞击声骤然响起,长剑直插入地,大半截剑身由于脱手掷出的力量剧烈摇摆着,将刺眼的青光一片片投在周围,仿佛在雪上又结起了一层更冷的冰面一样。
凯勒巩跟着跨步走过来,他的步伐令人想起某些捕食的大型动物,缓慢,危险,而叵测,没有人知道哪一瞬的爆发会咬断猎物的喉咙。他将手放在了摇动着的剑柄上。
“说得对,陛下。”他的语气丝毫不像嘲讽,但放在这称呼上的重音却让人打了个寒颤,从骨头缝里发起冷来。“我们的剑从来不该为迷惑,怀疑,为任何属于黑暗的东西去战斗。所以至少,这里的每一把剑,每一个人都有资格问清楚,我们的剑——到底为了什么!”
他猝然转身,刺眼的青色的光从他的掌心和双眼中一齐笔直射向了纳国斯隆德的金发国王。
“你向多索尼安高地的至高王派出了信使,是吗?”
“是的。”
“那是在你还没有离开西瑞安岛的时候,是吗?”
“是的。”
“西瑞安的战场在那时候极度危急,还有Artaresto……他死了,是吗?”
国王有很短的一瞬间没有回答,他的脸白得像蜡,金色的发丝在脸颊边闪烁着,那点微光白到了刺眼的地步。但是凯勒巩一动也不动地直视着他,声音中没有任何摇动,几乎让听到的人耳膜都生疼起来。
“是吗!”
“……是的。”
芬罗德费拉刚望着他的审问者。他的话声很轻,完全不像在争执,或是辩白。但在那片静寂里却像一柄最锋利的尖刀的刀刃,从胸膛深处刺出来,深到每个字上都染满了发烫的,不停滴落的鲜血的味道。
“如果这是你要的答案,Tyelcormo……是的。我的弟弟,我的战士们,我人类的朋友和家族,他们都倒在那里,他们的血流在了那块土地上。如果我……一个不能保护他们的王,还敢在那里向任何人,向我的王,我父亲的兄长去乞求援助的话;如果我敢说出那样的一个字,有过一次那样的念头,那块土地就会在我脚下崩裂。鲜血会将我淹没在深渊下面,不必曼督斯的裁判,我应该永远堕入的……深渊下面。”
雪片落上他的脸颊,融化的水珠顺着鬓角滑落下来,将金发一丝丝沾在了苍白的肌肤上。那些第一批拔出剑的希斯隆士兵看着这张脸庞,都不由自主地皱起眉头,将剑尖向别的方向移开了少许,似乎他们也不愿意看到现在加诸在他身上的,那些血淋淋罪名的痕迹一样。
凯勒巩却仍然无动于衷地看着,英俊的脸庞上没有任何欣喜、狂怒或是不屑的表情。即使他堂弟所提到的那位命运主宰在此宣判,也不可能有一副更漠然的样子,或是更加毫无波动的,平静到冷酷的声音:
“所以,你确实在战败之后向至高王派出了信使……是吗!”
一阵低沉的窃窃私语声划过了人群,嗡嗡轰鸣的声浪动荡着、交接着向各个方向散去。如同一块积蓄着雨和雷电的乌云,越来越大地在每一个人头上扩散开,将阴影投在了那些摇晃着的剑锋的反光上。
“……Maitimo!”
之前那阵冰冷的气息爬上梅格洛尔的身躯,冻住了他的呼吸,长兄的名字在他唇边戛然而止。因为突然之间,那只僵硬的,毫无温度的石像一样的手狠狠握住了他,两个人的骨骼都在那力道下可怕地喀喀响了起来。他看到红发下的双眼对着他们弟弟的方向,那里没有焦距,像铁,或石头,或是任何一种完全没有生人气息的冷硬的东西。
那目光回答了他。
“……你也的确没有阻止!”
“请你回答,国王。”
库路芬在阴影中躬下身去,他的声音低沉而柔和,行礼的动作优雅得几乎无可挑剔。
“也许还有其他人能够证实你的话。你的战士,伊甸人类的部族,他们的每一个都爱着你不是吗,陛下?就像……你的弟弟们,和上任的至高王一样。”
“现在,他们都死了。芬罗德费拉刚王!”
芬罗德猛地挺直了背脊,他紧握的毫无血色的手指深深刺进了自己的掌心。血从指缝间滴落在他身边新落的雪上,那颜色鲜艳得几乎叫人害怕。而另一个声音犹如巨大的轰鸣呼啸的漩涡,正向着他当头压了下来。
“你要否认吗,国王!”
“那些高贵的牺牲者,我们的领袖,他们都曾经爱你,曾经相信过你。但是现在!现在还在这里的每一把剑都应该要问:谁能让我们为了一个懦夫去战斗,为了一个胆小鬼——去死!”
凯勒巩骤然俯下身,一把掀开了盖在尸体上的战旗。他从那条僵硬的手臂下拽出了一样东西,死者一定曾经把它护在胸前,直到他的血完全洇透了它。现在他把那块碎片高高地举了起来。
那是纳国斯隆德国王的旗帜!
轰地一声巨响,沉默犹如海岸边碎裂的冰层,几千几万块锋利的寒冷的碎片向着四面八方迸散了开去。震耳欲聋的金属碰撞声、火把爆裂声,斥责声、争吵声、叫骂声,风声、水声直冲上天,西瑞安河岸地为之颤。劲风陡起,两个王国的旗帜呼地一声,同时扯做无数条直线,猎猎飞扬了起来。
这一切说来复杂,其实只不过发生在短短数分钟之间。年轻的至高王甚至还没来得及再说出一句话来,在那些狂舞的阴影下面,剑锋青色的冷光几乎已经指到了对面铠甲之下的胸膛上。
芬巩从未如这个时候一样痛恨过自己的不善言辞。那双灰蓝色的眼睛刹那间变成了最深的夜一样的漆黑,他的手握紧了一直冰冷的剑柄,紧到几乎在那上面燃烧起来,几乎让他在那一瞬间忘记了,他自己是谁。
“……住手!”
然而无论他的剑,或是任何一柄即将失去控制的剑,都没有能够发出一下意味着无可挽回的撞击声之前,有一个声音喊了出来。纳国斯隆德的士兵突然停住了他们的动作。由于这突如其来,几乎来不及反应的停顿,对面的剑锋也不由在半空中停滞了那么一刻,所有眼光都向同一个方向看了过去。
芬罗德费拉刚站在那里,没有人听过他竟然能喊出那样的声音。那声音属于血和火,属于冰冷的锋利的剑刃,属于呼啸着从北方吹来的狂风,但是从来不属于他。然而现在他凝视着那些剑锋,用从未有过的声音一字一句说出了话来。
“一切……到此结束吧!你们所愤怒的罪行,你们要求的审判和惩罚,不在你们的同伴身上,从来不在你们一起战斗的,将来也会一直并肩作战下去的同伴身上。该承担它的,只有——”
他伸出双手,摘下了他的王冠。那双手未干的血痕沾在银色的冠冕上,闪出了一点一点殷红的,刺人眼目的光芒来。
“我,以末日裁判之神的圣名,承认一切因我而起之罪。我自此刻放弃纳国斯隆德的王权,放弃一切诺多族中清白无辜者当有的权利。只要这罪孽未被清洗的一日,永生选择流亡,永不再踏上贝尔兰的一吋土地!”
当地一声,银冠从他手中掷落,跌在雪下的石面上,清脆的响声回荡着传出很远,直到山的那一边远远地传来了回声。
一切都静了下去。无边无际,无声无息的静寂。
所有没能被王冠、被剑锋止住的声音,在他面前消失了。
纳国斯隆德的旗帜飘动着,在那下面有谁几乎要喊叫出来,打破这悲哀到可怕的静寂。但是他们从前的王转过身,他失去约束的金发在风里飞舞,几乎拂到了最前排的战士脸上。
“如果你们曾经把我称为你们的王,请接受我最后的命令。”
他看向他的堂兄和国王。芬巩一言不发地站着,他的肩背挺得那样直,就像拉到了极限,将要折断的弓弦。他仍然紧握着那燃烧般发烫的剑柄,他想要呼喊,想要大叫,想要把它掷向最黑暗的远方,想要像很久以前和他的弟弟,金发闪耀的少年们一起那样笑出声来。他想再一次笑着对他说,只要这把剑在这里,就没有任何东西能够伤害到他。
但他什么也没有说,一动也没有动。
现在他是至高王。
“愿你胜利,陛下。”
“……Namári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