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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暗流 ...

  •   不知何时,草地上来了一群人。手电筒的光柱扫过看台,径直落在两个少女身上。

      有人朝她们高喊:“巡逻队巡查!上面什么人?在做什么?”

      封轻一个激灵坐直身子,低声问:“酒还有剩吗?”

      “我能喝完!”杜晴薇声音里带着微醺的急促,“你帮我挡几分钟?”

      “好。”

      封轻起身往下走。刚走过十几排台阶,便与正往上走的一行人迎面相遇。

      为首的是个大块头,生得五大三粗,嗡声嗡气地问:“喂,你叫什么?哪个系哪个班的?我们接到举报,说这里有人喝酒闹事。上面还有谁?不知道校内禁止饮酒吗?”

      “这里没人闹事。”封轻稳住心神,尽量语气平静,“我和同学只是在这里聊天。难道说说话也算闹事?是谁举报的?不如叫他过来对质,恐怕是弄错了。”

      “是不是弄错,我们查了就知道。你让一让!”

      封轻站着不动。

      那男生提高了嗓门:“喂!说你呢!听见没有?让开!”

      “这位同学,”封轻轻轻捂住耳朵,慢吞吞地道,“你声音太大了,震得我耳朵疼。要是能小声点儿说话,我或许会考虑让一让。”

      “你——!”对方像急惊风遇到了慢郎中,眼看就要发作,却被身后一个声音打断了。

      “嘿,王松。”一个细长脑袋从大块头后面探了出来,头发不知抹了什么,油亮亮地根根竖起,“我一直觉得那举报挺蹊跷,就一张纸从门缝塞进来,连个名字都没留,保不齐是谁恶作剧耍咱们呢!这位女同学看着文文静静的,不像闹事的人。算了,给女生留点面子,回去吧——这儿没人闹事,有什么好查的?”

      封轻觉得那细长脑袋眼熟,略一回想,记起来了:是厉骋的室友,当初说她是厉骋“追求者”“长得不错还贤惠”的那位,好像叫苗一恒。那时觉得他那模样贼兮兮的,恨不得浇壶开水上去,此刻听他这番话,倒庆幸当初没真动手。

      只见苗一恒拍了拍王松的肩,又道:“回吧回吧,刚才那局升级我手气正好,被这破事儿搅了,真扫兴!这儿没事,赶紧回去接着打,这把咱俩联手,非让小胖他们连输三级不可!”

      王松神色松动,正要开口,后面又插进一个胖乎乎男生的声音:“苗一恒,刚输惨的可是你!再打三百回合你也翻不了身!我看你不是想打牌,是见着文静女同学就走不动道儿了吧!”

      “滚你的!”苗一恒回头虚踢一脚。

      男生们哄然大笑,纷纷起哄:“上啊上啊,咱们可不能见着女同学就走不动道!来都来了,总得上去看个究竟!”

      封轻见他们推搡着往上走,提醒道:“你们走慢点,要是撞到我,我可要去投诉的。” 说完,估摸时间差不多了,便不再阻拦,慢慢侧身让开。

      一群男生闹哄哄地慢慢涌上看台,用手电筒的光束挨个扫过书包、雪碧瓶、矿泉水、零食和散落的一次性杯子。苗一恒弯腰拾起那只深蓝色的运动水壶,拧开盖子,凑近闻了闻——

      封轻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苗一恒的眉头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随即抬高声音:“就雪碧和矿泉水,还有人家自备的茶水!看见没?连个酒瓶子都没有!我说什么来着?查什么查!你们谁真瞅见有人喝酒闹事了?摆明了有人耍我们,白跑一趟!要让我苗一恒知道是哪个龟孙子搞鬼,非捶他一顿不可!走了走了,都回去,别磨蹭!”

      他边说边迅速拧紧壶盖,将水壶放回原处。一群人你推我挤,吵吵嚷嚷地顺着台阶下去了,就像来时一样喧哗。

      封轻长长舒了口气,快步走回看台顶端。杜晴薇已经收拾好了东西,水壶和杯子都干干净净,可人却有些不对劲——她双颊酡红,眼神迷蒙,看见封轻回来,咧嘴一笑,醉意明显:“全……全喝完啦!瓶子……杯子……都冲干净了……我厉害吧?”说着就要起身,却猛地晃了一下。

      封轻赶紧扶住她:“薇薇!你还好吗?”

      “好……好得很!”杜晴薇大着舌头,身子却不由自主往封轻肩上靠,“轻轻……你别晃……晃得我头晕……”她整个人软绵绵的,重量全压了过来。

      这显然是醉了。

      封轻只得扶她坐回长椅。两人安静地吹了一会儿夜风,凉意似乎让杜晴薇清醒了少许,可走起路来依然不稳。封轻收拾好书包,搀着她小心翼翼走下看台,穿过青草地,绕过教学楼,慢慢往宿舍方向去。

      经过校内公用电话亭时,杜晴薇忽然像被什么刺中了似的,猛地挣开封轻的手,踉跄着就往里扑:“我……我要打电话!”

      “你醉了,明天再打。”封轻连忙拉住她的胳膊,“先回宿舍休息。”

      “我没醉!”杜晴薇用力摇头,执拗地挣脱,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颤抖的哭腔,“现在就要打!必须现在打!必须!”

      “必须打?”封轻被她突然爆发的情绪惊住,用力稳住她摇晃的身子,“你要打给谁?”

      “裴——涵——!”

      杜晴薇几乎是嚷出这个名字,眼泪毫无预兆地汹涌而出。她猛地推开封轻,一头撞进电话亭,“砰”地关上了门。

      封轻站在亭外,望着里面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杜晴薇手忙脚乱地摸索着投币口,硬币掉在地上的叮当声格外清晰。她笨拙地捡起,再投,颤抖的手指一遍遍拨号,似乎总按不对键。终于,电话接通了。封轻听不清具体的话语,只看见杜晴薇对着话筒哭喊,肩膀剧烈地耸动,时而激动地拍打玻璃,时而将额头抵在冰冷的电话机上,像一只被困住的、绝望的小兽。

      封轻的心揪紧了,她默默退到电话亭旁的一棵树下等待。夜风吹过,她自己也开始感到一阵迟来的晕眩,脸颊发烫。背靠着冰凉的树干,她闭上眼睛,试图驱散酒意和心头纷乱的思绪。

      脸上忽然传来一阵轻微的、痒痒的触感。她以为是落叶,随手拂开。可那触感又落到另一边脸颊上。她不耐地睁开眼——

      厉骋放大的脸近在咫尺。他指间夹着一片树叶,正似笑非笑地用叶尖轻轻戳她的脸。

      “厉骋!”封轻惊怒交加,“噌”地后退一大步,后背重重撞上树干,“你干什么?”

      厉骋嘴角噙着一丝玩味的弧度,指尖灵活地转动着那片叶子,目光却锐利地扫过她酡红的脸颊和迷蒙的眼睛:“啧,脸红得像煮熟的虾。不是好学生吗?也学会借酒浇愁了?表面规规矩矩,胆子倒不小。”

      “我喝不喝酒,是不是好学生,”封轻强压住心慌,冷声道,“和你没关系!不劳你费心!”

      “费心?”厉骋嗤笑一声,嘴角的弧度瞬间消失,眼神也冷了下来。他朝电话亭瞥了一眼,杜晴薇压抑的哭声隐约传来,“你以为我愿意管你的破事?有心情买醉,也得有本事别露马脚。有人盯着你们——看着你们在校外买酒,去了青草地,转头就写了匿名信塞给巡逻队。宿舍里要还有‘存货’,等着查房吧。蠢。”

      封轻心中剧震:“你怎么知道?是谁汇报的?”

      “苗一恒说的,匿名信,查不到人。”厉骋不耐烦地摆摆手,“他刚才在巡逻队,闻着酒味了。看在……算了,反正他帮你们糊弄过去了。下次长点记性,别以为别人都是瞎子。”他说完,似乎觉得自己说得太多,转身就要走。

      封轻望着他的背影,想起苗一恒方才的掩护,还有厉骋这看似刻薄却暗含警告的话,心中五味杂陈。她深吸一口气,对着他的背影道:“厉骋!……谢谢你告诉我!也……替我谢谢苗一恒!”

      厉骋脚步一顿,没有回头,只侧过半边脸。路灯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阴影。

      他的声音带着惯有的讥诮,却又似乎藏着点什么别的东西:“谢我?光嘴上说可不够。记在账上——以后我亲自收。”

      话音未落,他已大步流星地融入夜色之中。

      封轻站在原地。夜风带着凉意吹过,却吹不散脸上的灼热和心头的纷乱。

      厉骋的话像石子投入心湖——匿名举报的阴影、杜晴薇失控的眼泪、那句“记在账上”的含糊威胁……这个本该重温友谊、抒怀青春的夜晚,最后却裹着这么多不安与沉重,沉沉压在她的肩上。

      电话亭的门“吱呀”一声开了。杜晴薇失魂落魄地走出来,脸上泪痕交错,眼神空洞。封轻赶紧上前,用力撑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
      “走吧,薇薇,我们回去。”封轻的声音里透着疲惫。

      两人互相搀扶着,步履蹒跚地走在回宿舍的路上。路灯将她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最终融进江淮大学春夜里那片看似温柔、却又暗流涌动的迷雾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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