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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应作一家团圆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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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上一次见到竹内奈奈子大概是有十年了,在时之政府张开的异次元空间里,光阴的流逝显得非常抽象,尤其是对于百里夭夭这样半仙半鬼的存在而言,除了战线推进和刀帐增加,岁月几乎没在她身上留下多少痕迹。作为人类,奈奈子在这弹指一瞬间的变化差点没叫夭夭认出来。
很素雅的利休白茶色留袖和服,下摆织染着大片的牡丹折扇和木桥流云拼接叠加出婉约恬静的意境,就像奈奈子本人带给大多数同僚的感觉,而她自婚后眼角眉梢偶尔流露出的一丝媚态又隐含京都女人欲语还休的风情万种。夭夭还记得当初她日语并不多熟练时,偶尔听到旁的本丸男性审神者充满仰慕之情地赞叹奈奈子鬓边摇曳的坠铃绉布发簪,她还天真的以为这些男人只是纯粹对精巧可爱的首饰感兴趣。
而今石榴裙依旧鲜艳,从前令无数追求者尽折腰的佳人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鬓染霜华,连那细细纹路也开始侵蚀她清丽的容颜。
注意到夭夭眼中遮掩不住的惊色,奈奈子苦笑道:“我老得有那么明显吗?”
“是因为您的蜻蛉切吗?”夭夭想起自奈奈子接手研发部门以后,项目重点就开始偏向刀剑维护修复,而非实装更新。之前在鸦的任期内,和蜻蛉切同一刀派的千子村正研究开发就是以奈奈子的为蓝本,那之后,夭夭只是听传闻说那把蜻蛉切自项目结束后就出现了异常反应,状态很不乐观。
奈奈子的指腹轻轻磨蹭着瓷盏的边缘,叹道:“有时候我真的不知道,还要不要坚持下去。”
美人迟暮,或许是人间和将军白头一样的悲剧,可这个女人的魅力远不止区区一张脸,毕竟她连叹息时都像一朵娇美的花儿,不堪寒风的摧残,兀自枝头抱香死。
夭夭忍不住问道:“情况究竟有多糟?”
“没多糟,可是也看不到希望。”奈奈子眼前浮现了今早走前,那个男人身上插的大大小小的管子,连接着数不清功能的各种仪器。病床边上,是一个透明的灵力聚拢箱,里面躺着蜻蛉切的本体,三围扫描光波一遍遍补过,细密的口子也一遍遍崩裂。
“在分解村正刀派的灵子组成码规律的时候,蜻蛉切的铸造序列被鸦破坏了,现在全靠着灵力聚拢箱维持着不碎刀。”
她似乎是想用微笑来掩饰内心的脆弱,但泪水却先一步夺眶而出。那个顶天立地的昂藏男儿,在战火纷飞的沙场上,曾是她这个柔弱女子最安稳的避风港,是她寄托了全部柔情爱意的大英雄,如今却躺在病床上,脆弱到连一根稻草的重量都无法承担。
“我当初辞去了审神者的职务,虽说是因为和刀剑男士结缘要避嫌,但最主要的还是担心他在战场的安危。我受不了的,以当时我的本丸练度,必然是要冲在最前线,那种担惊受怕的滋味儿,唯恐哪一天部队返回看到他碎了的本体。”
“我原本……原本以为,转职后勤就会不一样了。”
夭夭沉默不语,心里却明镜也似的,怎么可能?自古以来,上交将印,尤其是对单纯以战功起家的人而言,等于主动放弃了自己的全部资本,从此我为鱼肉,他为刀俎。风险和保险,从来都是等价的。
她从袖子里抽出一条绢帕递给奈奈子擦眼泪,可以想象,当时鸦作为顶头上司威逼奈奈子上交蜻蛉切时她的无助,不同于自己当时面对今剑即将被提走时还可以调遣笑面青江去挖人家黑料作为要挟。奈奈子自转了文职以后,就过上了纯粹听令于上司的办公室模式,手底下除了和她一样没有实权的研究员,并没有其他可以调动的人力资源。这次能整掉鸦,主要还是靠夭夭出手。
“每天都只能眼睁睁看着蜻蛉切被混乱的灵子顺序从清醒折磨到昏迷,又从昏迷被生生疼醒,周而复始,没有一刻是轻松的。他一个大男人,以前一只胳膊就能把我举起来,现在已经瘦得除了皮就是骨。”她边哭边道,“我的父母和朋友都劝我放弃,一把刀而已,不值得。呵,不值得。”
“但他是我丈夫啊!”奈奈子哭到伤心处,连声音都尖锐得变了调。
里面动静太大,障子门被不露痕迹地拉开一条缝,夭夭微微侧头和外面山姥切国广对视,她眨了两下眼睛示意没事,于是他又悄悄地合上了,并没有引起哭得正肝肠寸断的女子注意。
夭夭端起细嘴小壶给奈奈子续了了点茶,轻缓道:“我明白,其实外人说的你都不在乎,不然也就不会和身为付丧神的刀剑男士结缘了。你现在最痛苦的,不过是不忍蜻蛉切继续这么没日没夜地受苦吧。”
“你知道吗?我现在敲电脑的手都是抖的,每天都盯着屏幕分析重组数据,寻找突破口,一天二十四个小时,钟表上的针走一步我就知道蜻蛉切他又要疼一秒。如果一直没有进展,我真怕我会选择让他早点解脱。”奈奈子颤声道。
“但你不会这么做的,不是吗?”
奈奈子抬头,眼周脸颊是哭得太过激动的潮红,而夭夭慢条斯理道:“你已经错过一次保护他的机会,难道还要错过第二次吗?”
“是啊。”
夭夭见她渐渐平复了气息,端起了茶盏轻轻呷了一口,那双明眸再睁开时,隐约又是当年风姿绰约的绝代佳人。她想,其实奈奈子心里是早有计较的,就像这里见到的大部分东瀛女子,看着纤细柔弱,不堪严霜欺凌,一吹即倒,但她们骨子里却有一种坚韧不屈,风吹雨打后,总能颤颤悠悠地重新挺立。
午饭之前竹内奈奈子就告辞了,冬日阳光洒满了她一身,夭夭站在本丸大门口看她小步走得很慢,但最终还是消失在了视野里。她想,其实奈奈子依然很美,这个女人天生就有一种令人怦然心动的魅力,无论她年龄几何。
“不知道我老了会不会和竹内小姐一样好看。”她抱着怀里奈奈子的回礼,嘟囔道。
站在她身后的山姥切很认真地打量着少女的脸庞,最后摇了摇头,“不会。”
夭夭咧嘴做了个鬼脸,自从过去被意外揭破,她的性子越来越活泼,山姥切已经很少看到她眼中流露出来的哀凉死意了。
她左手抱着包裹,右手推山姥切进门,“你这人啊,说点好听的不行吗?”
“可你这幅身体已经不会有生老病死了吧。”
推着他后背的手僵住了,山姥切觉得自己大概是说错什么了,但他的意思是夭夭不会衰老,所以根本就不用担心老了以后好看不好看的问题。
身后许久没有传来夭夭的声音,山姥切确定自己一定是说错话了,他想补救,可也不知道该从哪里补救。苦思冥想间错过了接话的机会,于是两个人就那么一前一后伫立在门口,最后还是夭夭打破这尴尬的寂静,“那个,竹内小姐送了一套螺钿簪子,我头发短,梳不起来,你说要不要给次郎或者是乱?”
“不用!”福至心灵,山姥切转身,脱口而出,“会长长的,你会在本丸和大家长长久久,所以等你头发长长了,我给你梳。”
默……
不知道为什么,但好像更尴尬了。
夭夭噗嗤一笑,道:“那要等很久吧,其实我觉得给万叶樱也挺好的。”
不是的,山姥切想要说什么,但夭夭已经拉着他的披风往本丸深处走去,絮絮叨叨了起来,“说到万叶樱,你觉得让她和第一部队去e3区会不会太难了?不过联队战都是虚拟伤害,也不用她真的去战斗或者医疗,只是当做演练,应该没问题吧。”
话被堵在嘴边,明知道她在转移话题,但山姥切还是认真回答道:“嗯,队长是一期一振,还有满级的同田贯和极化了的五虎退,再不济,萤丸作为大太刀保底,胜算很大。”
个屁!
同田贯正国要是听到山姥切这话绝对会气得骂娘!
他老早就觉得这战场是大老爷们儿的地盘,此君之直男程度连一期一振在他眼里都是奶油小生级别,身上披的挂的丁零当啷一大堆你认真来打仗的?所以当夭夭宣布第一部队额外编入万叶樱的时候,同田贯内心是拒绝的,但人一期一振队长都没说什么于是他也就觉得自己没有发言的必要。
可当这红衣美人儿在对方第一轮远程攻击就吓得花容失色,哭天抹泪嘤嘤嘤时,同田贯是真想先清理了这个花瓶猪队友再跟敌人痛快干一架。
“喂!别吐了!赶紧跑!”一刀捅进敌太刀胸腔,转动手腕确定把对方内脏也一并搅碎,回头看见这死女人居然吐得昏天黑地,同田贯那气得哟!肝疼!
泪眼朦胧地刚直起腰,就被同田贯拔刀带出来的血糊了个一脸懵逼,万叶樱抬袖抹脸,居然还沾着支离破碎的内脏器官,在她绯色的振袖上黏答答地要掉不掉。从胃到食道一抽搐,她弯腰,檀口张开又是稀里哗啦地吐得飞起。
“靠!你他妈还吐!”同田贯原本就小的瞳孔直接翻得直接没了影儿,怒火中烧,索性把万叶樱往肩上一扛,甩开步子向大部队狂奔。
那厢,萤丸刚爆了个真剑,完成敌大太刀三连杀,战斗也差不多进入了尾声。
小乌丸看到同田贯一身血污,征尘仆仆,肩上的女人已经半死不活,眼看就要魂归离恨天了。他莞尔笑道:“吾儿,好男人是要怜香惜玉的。”
“谁是你儿子?!大家都是武器,好用就成,整这些没用的称谓干嘛?”同田贯很不耐烦,放下了万叶樱,但后者蚊香眼转得正酣,整个人软绵绵的站都站不住,只得继续扶着了。不过这也不妨碍他继续吐槽:“真搞不懂百里是怎么想的,这女人从刚才起除了哭就是吐,一点用都没有还碍手碍脚。”
“呵呵呵,五虎退也哭,你怎么没意见呢?”
同田贯抓了抓头发,然后一指十几米外。早就哭得泪流满面的五虎退极化修行完还是软软糯糯的性子,握着小小的短刀,以前是在五只小老虎们的簇拥下哆哆嗦嗦,现在是在大老虎旁边哆哆嗦嗦,然后在战场上最后一振大太刀逼来时,“疼的话你说一声,我尽量轻一点”地把对方干脆利落地劈成了两截!
“做得很好。”一期一振清点完战场上的敌军残骸,赞许地对五虎退道。
头发又软又卷的小孩子有点害羞地低着头,小声道:“谢……谢谢一期哥夸奖,那个,我每天都有努力的。能摸摸我的头吗?”
一期一振微笑着轻抚自己弟弟的脑袋,顺手也要一视同仁地摸摸非常努力了的萤丸,不过被他抗议道不行会变矮的,顺便以完全不符合一个中伤了的大太刀的机动值躲开了。
“差不多该回本丸了吧。”宗三左文字幽幽道:“笼中的鸟要是飞出去太久,说不定就要被野猫捕食了。”
“奇怪,往常时空阵不该早就自动开启了吗?明明十次伏击战都打完了。”
“不会又是演练场虚拟区域出bug了吧?”
万叶樱这时候才悠悠醒转,虽然很不适应这种血肉横飞的修罗场,但她好歹是被审神者指点过的。几朵柔软的花瓣自袖口悄然而出,于半空蹁跹飞舞,倏忽消失不见。她闭目凝神,然后开口道:“没有bug,应该是时之政府的运维部门在我们这个区域做例行修护,大概要卡几个小时吧。”
不是吧!众人内牛满面,唯独小乌丸笑眯眯地飞了个眼神给同田贯,儿砸你看,不要以貌取人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