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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留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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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丸还沉浸在拂晓的阳光里,三条刀派一向起得很早,如果这是冬景,只怕天还没亮就能看到烤火的三日月和梳毛的小狐丸。至如现在,石切丸刚替审神者取完清晨的邸报就听到侧门吱呀一声,作为神刀,他对于气息的判断准确率远超那可怜的侦查值。白装束还沾染着黎明时分外面带来的露珠,笑面青江只开了门扉的一条缝,异色双瞳有一只被垂下来的墨绿长发,而另一只则是遍布血丝。
“哦呀,正想替彻夜不归的你占卜一下呢,没想到这就回来了。”石切丸笑得不疾不徐,顺带轻扬了一下手中最新的邸报,“听说,今天的头条是前段时间联队战虚拟敌军异常的调查结果。”
青江的五官其实颇为魅惑清丽,当他没摆出那副让女性退避三舍的意味深长的表情的时候,还是相当有吸引力的。尤其是现在,在他心里藏着比较严肃的话题的时候,那种妖娆和禁欲并存的反差就像罂粟一样诱惑,当然这都是情怀如诗一般的少女审神者们的脑内妄想。对于大部分耿直耿直的刀剑同僚们而言,青江是一个照妖镜一样的泥石流,话只说一半然后就静静等着和他聊天的人们自己暴露脑子里的黄色废料,定力稍微差一点的入目的黄瓜菊花牛奶鲍鱼豆蔻蘑菇等等等等从此都被打上了厚厚的马赛克,再也无法直视了。
因此当青江又要习惯性嘴里跑马的时候,石切丸的耳朵里早就播放起了驱秽歌,直到说起正题才恢复自己的听觉神经。
“blablablablabla,我是说,夭夭大人的前瞻性哦。”
这个句式,嗯,可以开始对话了,石切丸这才开口道:“主公的密令,所以这就是你一晚上没回来的原因?唉,这年头,人与刀之间还能不能互相信任了?”
“错了哟,因为一无所知,所以才会恐惧,而因为恐惧,才会先发制于人,这才是世间万物的规则,时之政府也不过是维护者之一,但说白了,还是规则的产物。”青江转头看向扶疏花木后其实肉眼并无法看到的时空传送阵,悠悠道:“规则下产生的灵魂是天地运行最大的变数,既有维护的就会有干扰的,话说回来,若没有干扰的,又哪里来的维护的呢?没有历史的洪流就不会有历史修正主义,她曾经是这么说的,一旦多米诺骨牌的任意一张被推到,后面就会产生永不停歇的连锁反应。”
“历史修正主义创造了时溯军,检非违使就会自行生成消灭溯行军。而为了扳回正轨,不至于双方消耗抹空了历史,时空政府成立,召集审神者和我们刀剑男士去赶在检非违使毁灭一切之前有目标地清除溯行军。”石切丸接上了青江的话,事实上,这段话原本是夭夭上交政府的工作报告总结语。
“除了检非违使,无论是时之政府还是历史修正主义,都在大力增强己方的实力。政府研发出了极化修行项目,时溯军如果在这方面暂时没有可以与之抗衡的突破,就只能另寻渠道了,有什么能比直接截取敌人的胜利果实还要更加快捷的方法呢?”说到这里,青江突然皱眉,左手死死捂住了自己的右肋。他喘了一下,才无奈地对石切丸道:“好在回来见到的第一个人是你,一会儿我去手入室,能拜托给祛除一下污秽吗?”
石切丸闻言,这才注意到青江的军服下有一道小小的伤口,只因外套面料的颜色太深,所以不显眼。
“这是?”他关切地问道。
青江长叹,“和联队战混进去的时溯军是一个路数,虽然一会儿就自己痊愈了,但如果真的因此放着不管,只怕过几天我就要和今剑一样暗堕了。”
那可真是大事件了,石切丸一点也不敢耽误连忙带着他往手入室走去,但是路上听着青江嘟囔“啊如果我暗堕了大概就是囚禁夭夭让她屈服于我的淫威日日夜夜这样这样那样那样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我是说搓金蛋蛋哟金重步金投石那样的金蛋蛋哟”,石切丸有点想突破自己的机动限制小跑起来了,笑面青江这把胁差其实从显形开始就自带暗堕属性吧。
如果夭夭在场,她真的是宁可十二个时辰连轴给青江搓刀装也不想再跟眼前开挂的今剑互殴。看着比起之前连后背也有灰白的骨质尖刺突出来的今剑,估计连他亲妈都认不出来了,哦不,是连岩融都认不出来了,夭夭甚至怀疑他是否还保存理智了。
今剑原本就诡谲无常的进攻路线比之前更难以招架,之前夭夭处于下风最大的原因是她本人放水,现在则是纯粹被实力悬殊压制得一点还手之力都没有。这种时候就是五花枪爹四花苦无再加lv99的检非违使来了然后被秒杀全灭那死得也并不冤枉,除了造成她就职时之政府审神者的那一役,夭夭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这种被全方位力压的痛苦了。
每一次挥剑都只是让致命攻击减弱成非要害受伤,即便如此,被凌迟的滋味也绝对不好受。至于山姥切如何,是生是死,她是一点也无法分神关注了。
眼前只有凌乱刺眼的白光,她机械地延迟死亡到来的那一刻,但坐以待毙也绝非她的性格,便是当年那最后一场战役,也不过同归而尽罢了。
恨我吗?今剑。如果你真的那么恨我,那来吧,我不反抗,来发泄你的愤怒吧。
她张开了双臂,迎接今剑下一轮的攻击。
久违了的异物生生捅进身体的感觉,但还没有结束!夭夭一把抱住了今剑令其不能抽刀也不能转身逃走,在肺部漏风的极度痛苦下,手臂被他背上的骨刺所压迫所划伤的疼痛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了。她在战场上经常见到丢了胳膊腿儿还奔出好几米才发觉身上少了零件儿的人,比起被割裂或者炸裂的刹那所产生的疼痛,人类的感知神经总是会慢半拍才反应过来,然后捂着鲜血淋漓的部位打滚哭嚎。
现在夭夭只求刚才软剑给今剑剖开的豁口还没有完全愈合,至少让她把手中的朱砂血送进去。但怀里的短刀力气大得惊人,光是按住今剑不让他继续挣扎就已经耗尽全力,至于摸到之前的豁口什么的,她都不能保证自己的胳膊和手是否还连在自己身上了。
被今剑带着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扬起的沙尘混着血汗让夭夭事后回忆起来,印象最深的就是标志着暗堕的红得发黑的瞳孔,紧贴着她的眼睛,连吸入肺里的空气都仿佛被这样的红给染透了。
也许就要被这么折磨死了,她迷迷糊糊地想着,手上的力气越来越小。就在她即将松手的时候,又是刺骨的冰寒钻入肺腑,就着今剑嵌进去的短刀一路送到了尽头。
“连刀柄也贯穿进去!”
她努力抬眼,只能勉强看到身后有堪比太阳的金色一闪而过,历史上刺穿药研的短刀透胸而过,携带着自己体内的大量鲜血一并钉进了怀里今剑的身子。就是现在!
拼尽力气将所剩无几的灵力凝聚,顺着自己的鲜血一路淌进被暗堕邪气所侵染的今剑。
“疾请无上太和君,收奸诛邪,不令惑我爱将,贻害人间,急急如百里律令!”
人的极限有时候是真的深不可测,在伤痕累累,体力透支的情况下还能完成一次强行净化没有直接晕厥,而是坚持给山姥切交代完后续命令才双眼一黑。这是夭夭上任审神者以来受伤最严重的一次,没有之一,以至于她必须嘱咐山姥切从传送阵回本丸的时候一定确保她是被包裹得密不透光的,不然清晨的阳光一照指不定就魂飞魄散了。
一队重伤中伤不等的审神者和付丧神回到本丸的时候惊起呼声一片,手入室里棉球与纱布齐飞,砥石粉共丁子油一色。紧急抢救的状态持续了一天一夜,好在夭夭松鼠过冬的性格使得本丸的加速符和资源永远是满额状态,最后等二刀一人脱离了危险,哪怕是被抓来临时顶药研主刀大夫位置的刀匠也累趴了。
这期间夭夭也迷迷糊糊醒来了一回,被烛台切捏着下巴喂了两口参汤以后就又晕过去了,反复几次,等她真正恢复神智的时候大脑还处于不知今夕是何夕的状态。
浑身上下酸疼得像被十八轮大卡来回碾了好几遍,脑袋也浑浑噩噩,眼睛终于聚焦了才看到眼前两眼泪汪汪的长谷部。他穿着平日的内番服,手里还端着一个不知道装着什么不明液体的碗,夭夭就一脸呆滞地看他嘴唇抖啊抖的,突然“哇”地一声扑过来一把把夭夭抱怀里,眼泪哗啦啦地就把中衣浸湿了。
“主上!您终于醒了啊!!!”一米七八的大男人哭得像个六十五公斤的孩子一样,动作虽猛,手臂却是真的把力量放得极轻,确保不会压到夭夭的伤口,甚至在他扑过来之前还记得把碗放好在床头柜上才开始忠犬与主人久别重逢后的激情熊抱。
“您不知道您昏迷的时候,我长谷部是有多着急,饭也吃不下,觉也睡不着,生怕一转眼主上您就不在了。现在醒了真是太好了!这座本丸不能没有您啊!”
长谷部的声音对于刚刚清醒的夭夭而言很是聒噪,但她并不讨厌,只是凭着本能摸了摸打刀男人的脑袋。
“没事了。”一开口才发现嗓子也是嘶哑的,如同破了的风箱,三个字而已,刚说完她就咳了起来,本来有些木木的喉咙尝到了一丝血腥。
长谷部也注意到了,连忙放开夭夭端起了之前手里的碗,“主上,您肺部的伤口比较严重,虽然药研手入完毕以后有给您进行过更为深入的治疗,但毕竟是被连着捅了两刀,必须静心将养一段时间。这是刚刚煎好的,请主上用药。”
夭夭拒绝了长谷部要一勺一勺喂的请求,接过碗来没有丝毫犹豫就一饮而尽,她在吃药上面从来都是配合的。况且中药这种东西,别看古代偶像剧里一小口一小口地好像很浪漫很温馨,事实上那种辛酸苦涩的口感刚沾舌尖就会刺激得病人恨不得把隔夜饭都吐出来,所以一口闷才是正解。
试着运了口气,借着药劲儿行了一周天这才觉得精神了一些。转动脑袋打量四周,感觉颈椎每块骨头都在咔咔作响。寝室里除了长谷部还有山姥切正坐在床边,不小心对上了夭夭的视线,他拉下了兜帽,“你没事,就好。”
夭夭原是想问他点什么的,但山姥切背后的障子门鼓鼓的像是随时要爆开一样,实在不是说话的时候。夭夭能感觉到门外迫切的心情,她笑了起来,虽然被绷带包得严严实实的,但她就是很开心,很久没有这样开心了。
“我没事了,想进来就进来吧。”
“嘭!”“夭夭酱!”“大将!”“主人大人!”
十来个小短刀蜂拥而入,圆润可爱的小脸蛋上泪花都没来得及擦就都围了上来。
五虎退……信浓……秋田,夭夭一一摸过他们的脑袋,小夜……乱……萤丸……鲶尾……唉?好像又哪里不对,但是又不知道哪里不对,唔,继续摸吧……清光……狮子王……三日月……
结果差点把全刀帐都摸了个遍,连大俱利伽罗都摸到了,夭夭回想着摸那个深棕色脑袋的手感,有那么点受宠若惊。
但当下最在意的那个孩子却没来,夭夭看了眼被拉开的障子门,那里原本有个小小的身影,在所有人争先恐后地进来的时候却倏忽不见,她轻叹道:“今剑还是不愿意见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