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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为渊驱鱼(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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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卫知宁伸了个懒腰,让林间的晨光暖洋洋落在她脸上,玩笑道,“这里的果子这样好吃,我还真不舍得出去。”她忽然发觉,自己同黑炭相处了这几天,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也开朗活泼了许多。
黑炭又替她把了回脉,他那仔细的样子倒让卫知宁想起梧桐院落里那个青衣男子来。她唇角微微一翘:从小到大,婼先生每回给自己看病治伤,脸上就是这么副小心在意的样子,那份关切,就算他一张脸冷得像冰,自己还是看得出来。
现在他是不是知道自己正被人追杀呢?
“不错,好啦,再像上回那样冲杀一次也没问题!”黑炭却得出了婼先生永远也不会说出的结论。
记得婼先生总是沉着脸说:“再不可不顾身子胡闹。”“拼命、拼命,一条性命,能让你这样拼上几回?!”
“卫知宁,卫知宁?”
卫知宁回过神来,拨开黑炭那只在自己眼前乱晃的粗大手掌,“哪里可以窥视林子外面的动静?”
黑炭拉了她沿着条小径,反向密林深处走去。卫知宁正暗自疑惑,忽然耳内便传来人语声,环顾四面,居然已到了林子边缘。她立在一株老柏之后,清清楚楚地看见林外柳岑与叶七并肩而立。
黑炭脱口低呼:“这不就是上次追杀你我的那人么?柳家居然和夜已三更的杀手勾结起来了?”
叶七噙着冷笑,向柳岑道:“三公子,为何在这林子外枯守这么许久?任他有什么阵法,一把火烧光了这林子,不就成了?”
柳岑犹疑道:“这林子里有一个诡异门派,唤做‘墨香’,虽然势力单薄,但门中弟子多有奇术,柳家倘若与他们结仇,倒也是麻烦的。”
“三公子,令妹的大仇,还抵不过这日后少许的麻烦么?”叶七骤然提高了声音,拨动柳岑心中最纤细的琴弦。
这边林子里黑炭眨巴着眼睛问:“你怎么害了他妹妹?”他打量着卫知宁沐浴在晨曦里、如神如仙的脸,“始乱终弃?”
卫知宁重重“呸”了一声,刚要开口,外边又传来说话声。
“三公子,若你杀了卫知宁,不但报令妹之仇,”叶七此刻又把语声放缓放柔,娓娓劝导,“更能让颜家那些各有心思的人群龙无首,一片大乱。若柳家势力能延伸到瑶城,三公子你想,这小小墨香,又何足道哉?那时有公子相助,冰宫教义也能在嘉水两岸发扬光大了。”
卫知宁听得连连哂笑:叶七以发展教义为名,实则野心极大,不可预料。若真有那么一天,掌控炎州、瑶城,称霸嘉水两岸的,断然不是柳岑,定是他冰宫叶七了。
“叶宫主说得是!”柳岑打消了顾虑,“来人!放火烧林!”
卫知宁见他真个烧林,身形一动,就要向外掠出,却被黑炭一把拽住:“你哪里去?”
“出林啊!难道在这里等着被火烧死么?”卫知宁反问。
黑炭一脸得意的笑,两手叉腰,努嘴道:“你看他们烧,你看他们怎么烧。”
卫知宁向外望去,只见众人点了火把纷纷向林子投来,那火把明明掷到林木上,却是笔直落到了地下,将地上杂草点燃。令人惊诧的是,那火不向林子中蔓延,反而掉转头,向林外追兵烧去,片刻间林外草地已成了一片火海。众人又惊又怕,愚昧无知的更是连呼有鬼,也不顾各自首领约束,转身便跑。余下的见火势凶猛,脱下衣裳拍打了两下,也不由扔下衣裳逃去。更兼林外还有数十匹马,原是为一会儿追击卫知宁准备的,此刻在混乱人群中四处乱窜,奔腾跳跃。卫知宁闻得一片人喊马嘶,以及烈火在杂草间烧过的毕毕剥剥之声,柳岑的呼喝早在这一片混乱的汪洋大海中被湮没,众人皆不顾号令,眼见追兵十成中倒有九成溃散。
黑炭在林内看得乐不可支,仰天大笑:“这帮笨蛋,以为这林子是随便烧的么,哈哈。”
卫知宁向黑炭说道:“我趁乱出去!”
“我跟你一起去——”黑炭说到一半,忽地一滞——卫知宁运指如风,连点他几处大穴。“你做什么?”他暴怒起来,额上青筋迸出。瞧他神色,若能动弹,定要扑上来,抓住卫知宁的肩狠狠摇晃。
卫知宁全不管他狰狞的神情,自顾自淡淡说道:“我是非得尽快出去不可。你在这里这样安全,不必跟着我出去冒险。”她抬眼一笑,“黑炭兄,后会有期。”说罢身形一晃,趁人不注意,掠出林去,混在人群中。
她一跑出去不久,面孔便被熏黑,众人慌乱之中,更没人认出她来。卫知宁便杂在逃跑的人群中神不知鬼不觉逃离火场。
“冰宫弟子听令!”卫知宁跑出十来丈,蓦地叶七高喝一声,声音清冷如霜雪,居然盖过了震天动地的声浪,“速去嘉水边取水救火!”
卫知宁微吃一惊,回头看去,果然一片混乱中犹有数十人勒马立在火海边缘,井然有序,无一人妄动。这数十骑士听到叶七号令,调转马头向嘉水边奔去。驰过卫知宁身边时,她看得清楚,这数十人个个神色冷定,不见些微惊慌。过了片时,那些骑士一齐驰马赶回,每三匹马后拖了口想必是从村庄夺来的大水缸。叶七一挥手,骑士们跃下马来,将缸打翻,十余缸水浇下,火势渐渐小了,最后终于被扑灭。那数十骑士仍是静静立在马旁,听候调遣。
“这竟像是以兵法部勒属下。好厉害。只怕中原没一个门派能这样号令严明。”卫知宁蹙起了眉,喃喃道。她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神色愈发凝重。
杂在人群中跑出好远,卫知宁趁人不见,悄悄溜入附近村庄,一摸身上,只有腰间承影尚在,钱袋等物俱都失落了。她无奈之下,只得潜入一户人家,偷了套女子衣裳换了,又寻来胭脂水粉,浓浓地化了艳妆,直到自己在镜中看了,也觉面目全非,这才沿着嘉水向帝都行去。
她怕惹人注目,不敢施展轻功,只是慢慢步行。走了半日,天色近午,她走近江岸,想取些水喝,恰有一只小船向她靠来。卫知宁心生警惕,转身要走,背后船上有个清脆的声音唤她:“姐姐,等一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