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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被困山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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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戏厅的霓虹早已暗在城市变迁里,取而代之的是网吧里昼夜不息的屏幕光。
尤木里收拾好文件走出办公室,指尖还沾着打印机墨粉的淡香,刚拐向楼梯口,就听见楼下传来班主任刻意拔高的叮嘱,带着几分恨铁不成钢的认真:“放学就直接回家!不准去游戏厅,更不准偷偷进网吧!”
她的脚步下意识慢了半拍,唇角忍不住轻轻弯起。声控灯在这时暗下来,楼道里只剩窗外便利店的暖光漫进来,在台阶上铺成细碎的亮片。
这位班主任是否知道?在离学校不远的城中村里,七中的学生们曾经在昏暗的空间里挤到拳皇机前,摇杆的金属凉意、按键的脆响,还有输了游戏时同伴懊恼的抱怨,都是藏在课本缝隙里的秘密。
而现在,网吧卡座里的校服还沾着放学路上的尘土,机箱的嗡鸣混着空调风,把他们的笑声裹在小小的空间里。有人偷偷把作业摊在腿上,游戏加载的间隙飞快写两道题,笔尖划过纸页的沙沙声,很快又被队友的呼喊盖过去。
风从楼梯间的气窗钻进来,带着初夏的潮热。尤木里望着楼道里晃动的光影,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意,心里浮出个轻飘飘却又沉甸甸的问题:自己这算不算是,在不经意间,成了“助纣为虐”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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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廊里的木门被人轻轻叩了三下,力道轻得像晚风拂过树叶。
尤木里趿着拖鞋拉开门,昏黄的夕阳正斜斜地淌过走廊栏杆,把沈十洲的影子拉得老长,身形看着比前些天又舒展了不少。
眼尾弯了起来,她的语气里带着点轻快:“我正想着收拾完,就去网吧找你呢。”
“有事?”他声音里还带着点刚从户外回来的清透。
尤木里往他腿上扫了眼,语气不自觉认真起来,“这次培训我要去两三天,你可别忘了去医院拍片子,复查的时间到了。”
沈十洲满不在意地往后撤了撤脚,小腿轻轻晃了晃,眼底带着点漫不经心:“早好利索了。”
骨头长没长好他自己最清楚,去医院拍片不过是多花冤枉钱,没那必要。
“你别不当回事。”尤木里眉头微蹙,“腿和腰都是撑着身子的地方,万一留了后遗症怎么办?”
沈十洲瞧着小姑娘严肃的模样,认真思考了片刻,“那我给你做几个俯卧撑?”
尤木里一时语塞,半晌才憋出句:“……你真是个人才。”
沈十洲不想再揪着复查的事,便把一直拎在手里的袋子递过去,“给你买了点零食,还有晕车药,明天路上带着。”
尤木里低头看向袋子,里面装着她爱吃的柠檬糖,晕车药的包装还是她常买的牌子。惊喜像小气泡似的在心里冒出来,她眼眶微微发亮,接过袋子时指尖都带着点轻颤,压着心底翻涌的暖意,笑着说了声:“谢谢。”
沈十洲又叮嘱了两句,才转身下楼。
尤木里靠在门框上,望着他下楼的背影,灯光把他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晚风拂过发梢,心里像被浸了温糖水,泛起一阵酥酥麻麻的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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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岭的风裹着草木清香,漫进山庄的会议室。
连续三天的培训里,投影仪上流转着七中的过往岁月。从老旧校舍的黑白照片,到如今窗明几净的教学大楼,新入职的老师们围坐在一起,听校史办的前辈讲那些藏在时光里的育人故事,偶尔低头交流几句教学心得,原本陌生的气息渐渐融成了熟稔的笑语。
尤木里坐在人群中,指尖轻轻摩挲着笔记本上“七中”两个字,心里泛起几分特殊的暖意。作为这批新人里唯一的七中校友,当主持人邀请她上台发言时,她站起身,望着台下熟悉的校徽标志,话里不自觉多了几分亲切感:“从前我坐在教室里听老师讲课,如今换我站上讲台,才真正懂了‘传承’这两个字的重量。”
话音落下时,台下的掌声混着窗外的鸟鸣,让她眼眶微微发热。
培训结束那天,阳光格外明朗。大部分老师拎着行李登上返回市区的大巴,车厢里的笑声顺着车窗飘向山间;也有不少人趁着五一假期留在山庄,计划第二天去爬秦岭。
尤木里没跟着凑热闹,和同批入职的英语老师林薇约好,一起去附近的终南山寨转一转。
两人背着轻便的背包,沿着山间小路慢慢走,路边的野花开得正好,风里满是泥土和草木的清新,比起会议室里的严肃,这样的闲行倒多了几分自在惬意。
终南山寨浸在初夏的暖阳里,尤木里和林薇踩着青石板路往上走时,沿途的景致还鲜活得像幅铺开的民俗画。
巷口的老木匠正拿着刨子削木勺,木花在阳光下簌簌飘落,凑近能闻到松木的清香。转角的糖画摊前围满了孩子,熬得金黄的麦芽糖在艺人手里转着圈,转眼间就凝成了展翅的蝴蝶,林薇忍不住买了两支,递一支给尤木里,甜丝丝的糖味在舌尖化开,连风都变得温柔起来。
她们还去了山腰的手作陶艺馆,尤木里笨手笨脚地捏了个歪歪扭扭的杯子,林薇则对着转盘笑个不停,两人的指尖都沾了陶土,却乐此不疲地跟老板讨教烧制技巧。
后来又沿着步道往观景台走,沿途的野菊开得正盛,淡紫色的花瓣沾着晨露,尤木里掏出手机拍了好几张,还特意给沈十洲发了张远山的照片,配文“这里的云好像能摸到”。
青石板的路上,晾晒着村民们收获的玉米串,金黄的颗粒透着饱满的光泽,偶尔有提着竹篮的老奶奶走过,会笑着递来两颗野山楂,酸得两人眯起眼睛,却又忍不住把核攥在手里。
雨是骤然倾落的。方才还明朗的天空突然暗了下来,豆大的雨珠毫无预兆地砸落,晒在路边的玉米串瞬间被打得噼啪作响,原本喧闹的观景台眨眼就被白茫茫的雨幕吞没。
尤木里攥着被风吹得翻卷的碎花伞,和林薇跌跌撞撞躲进一家挂着“山月居”木牌的民宿时,裤脚已经溅满了泥点,发梢还在滴着水,方才沾在指尖的陶土痕迹,也被雨水晕成了淡淡的印子。
“刚问了民宿老板,山下的省道被落石堵了,所有大巴车都停了营运。”林薇擦着眼镜上的水雾,声音带着几分无奈,“看样子,咱们今晚得在这儿过夜了。”
尤木里点点头,走到窗边望着窗外的雨景。
雨势越来越大,山间的雾气与雨水交织在一起,把远处的黛色山峦晕成了模糊的水墨,原本古色古香的山寨屋檐下,水流顺着雕花斗拱汇成了一道道小瀑布,石板路上的积水已经漫过了脚踝,偶尔有村民披着雨衣匆匆走过,身影很快就消失在雨雾里。
她掏出手机,信号格只有微弱的一格,上午发的“在山寨玩得很开心”的消息还停留在已送达状态。想起方才在陶艺馆没来得及拍完的照片,想起糖画在舌尖残留的甜味,再看看此刻被困的窘境,心里莫名泛起一丝委屈。
林薇看出她的低落,递来一杯冒着热气的姜茶:“别担心,这雨看着猛,山里的雨来得快去得也快,说不定明天一早就晴了,到时候咱们再去吃巷口那家据说很地道的野菜饺子。”
尤木里指尖贴着温热的杯壁,暖意顺着指缝慢慢漫到心口,方才紧绷的眉头悄悄舒展开些。
她轻轻点头,声音里带着点山间姑娘特有的从容,“嗯,我家就在山上,夏天的雨都这样,说下就下,急吼吼的却长不了。”
说着,她边抬手拢了拢被雨水打湿的鬓发,眼底的委屈淡了些,多了几分自在,“幸好是放假,就算一时半会儿回不去也不着急,正好看看这雨里的山寨,倒比晴天多了点意思。”
“没错儿。”林薇眼睛一亮,笑着举起自己的姜茶杯,轻轻往尤木里的杯沿上一碰,清脆的“叮”声在暖融融的民宿里散开,驱散了雨雾带来的沉闷。
两人隔着一层朦胧的雨帘对望,眼角眉梢都染着释然的笑意。方才因被困而起的焦虑,此刻都融进了杯中的暖意里,倒觉得这场突如其来的雨,成了旅途里一段意外的小插曲。
夜色渐浓时,民宿窗外的雨还没歇,檐角的水流在暖黄的灯笼光里织成细细的银线。
尤木里靠在窗边,反复摩挲着手机屏幕。信号终于稳定了些,她犹豫了片刻,还是拨通了沈十洲的电话。
“喂。”电话那头传来男人低沉的声音,没什么情绪起伏,背景里能听见键盘敲击的轻响,想起一事儿,他接着说:“下午的照片看见了,挺美。”
尤木里握着手机的指尖紧了紧,原本到嘴边的话顿了顿,只轻声说:“我们……今晚可能回不去了。”
键盘声倏地停了。
沈十洲沉默了两秒,语气依旧平淡,却多了点专注:“怎么回事?”
“山里突然下大雨,省道被落石堵了,大巴车都停了。”尤木里望着窗外模糊的雨幕,声音放轻,“我们躲在一家民宿里,暂时走不了。”
又是几秒沉默,接着传来椅子被轻轻推开的声音。
“没淋到?”沈十洲的问题很简短,听不出太多担心,却带着不容忽略的确认意味。
尤木里连忙说:“没有,跑进来的时候就裤脚沾了点泥,民宿有小煤炉,不冷。”
“嗯。”沈十洲应了一声,背景里隐约传来翻找东西的细碎声响,他的声音隔着电流传来,依旧带着点疏离的冷感:“民宿安全吗?门锁好,晚上别开窗,山里风大。”
“挺安全的,老板人不错,还给我们煮了姜茶。”尤木里补充道,怕他不放心。
“知道了。”沈十洲的语气没什么变化,却又多了句叮嘱:“有事就给我打电话,别硬扛。”
尤木里心里泛起一丝暖意,轻声说:“好。你也别太累了,早点休息。”
沈十洲顿了顿,声音稍微软了点,却依旧克制:“嗯,明天要是能走,出发前说一声。”
“知道了。”挂电话前,尤木里听见他又低声加了句:“别瞎跑。”
电话挂断,屏幕上“通话时长1分15秒”的字样格外清晰。尤木里握着手机,嘴角忍不住轻轻上扬。
他还是老样子,什么关心的话都不会说,却总能用最直接的方式,让人安心。
她重新望向窗外的雨幕,心里悄悄盼着,明天的雨能小一点,也盼着,那份没说出口的牵挂,能有个温暖的着落。
挂了尤木里的电话,沈十洲盯着手机屏幕上“山月居民宿”的定位,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桌沿。窗外的街道还亮着零星灯火,他却没再多等一秒,给沈七榆打了个电话让他来网吧。
“去哪儿啊你?还背着包。”客厅里的仲秀梅抬头看他,语气带着疑惑。
“有事。”沈十洲的声音很轻,却透着不容置疑的笃定,换鞋时指尖还在快速滑动手机,搜索着终南山寨附近的实时路况,红色的拥堵标记从山脚一直蔓延到山腰,还有好几条“前方落石,谨慎通行”的警示弹窗。
母亲还想继续追问,可沈十洲已经拉开了门,消失在夜色里。
他骑着自己那辆二手摩托先到朋友的车行,借了辆二手汽车,加满油一路开往终南山寨。
车子距终南山还有一百公里时就遇到了倾盆大雨,雨势比预想中更大,雨点砸在挡风玻璃上,发出密集的“噼啪”声,雨刮器调到最快档位,也只能勉强扫出一片模糊的视野。沈十洲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目光死死盯着前方的路。
驶离城区后,道路渐渐变窄,路灯也稀疏起来,最后彻底没入黑暗。进山的路蜿蜒曲折,一侧是陡峭的山壁,另一侧就是深不见底的沟壑,车轮碾过积水的路面,偶尔会溅起半米高的水花,车身也跟着轻微晃动。
沈十洲放慢了车速,却没敢停下,每过一个弯道,都要鸣笛示意,生怕对面突然冲来车辆。
路过检查站时,穿着橙黄色雨衣的工作人员立刻上前拦停,雨帽下的脸色严肃得没有一丝商量余地:“不行,太危险了!”男人的声音裹着雨风,带着不容反驳的坚决,“刚接到通知,上游路段有塌方迹象,这会儿进山就是拿命赌,今天晚上肯定走不了。”
沈十洲降下车窗,雨水瞬间灌进来打湿了袖口,他往前倾了倾身,语气里难得带了点急切:“我朋友被困在山上了,我就想上去看看她安不安全,不会添乱。”
“不是添不添乱的事!”另一个工作人员扛着铁锹跑过来,雨衣上沾满了泥点,“我们刚从上面撤下来,石头还在往下滚,你这时候上去,不光救不了人,还得我们来救你!”
沈十洲攥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还想再争取:“我开得慢,就走内侧道,看到危险立刻停。”
话没说完就被打断,最先拦车的工作人员指了指不远处的临时帐篷:“那边有我们搭的休息区,能避雨还能喝口热汤,你先去那儿等着。等明天雨小了,我们确认路段安全,再帮你联系民宿那边报平安,现在说什么都不能让你过。”
沈十洲抬眼望去,帐篷外堆着几箱矿泉水和方便面,几个工作人员正蹲在雨里啃着冷馒头,脸上满是疲惫,却还在时不时抬头留意山上的动静。他喉结动了动,知道自己再坚持下去,只会给这群冒雨守着的人添麻烦。
最终,他咬了咬下唇,缓缓点了点头,声音里带着不甘的克制:“知道了。”
发动车子往帐篷方向开时,沈十洲从后视镜里看到工作人员又转身冲进了雨幕,身影很快融进灰蒙蒙的山雾里。
尤木里是被窗外的雨声惊醒的。睁开眼时,天刚蒙蒙亮,雨丝敲打着窗棂,比昨天更急了些,民宿屋檐下的水流又汇成了小瀑布,顺着青石板路蜿蜒而下,把整个山寨都泡在湿漉漉的雾气里。
她起身走到窗边,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信号依旧断断续续,昨晚给他报平安的消息还卡在“发送中”。
楼下传来林薇的声音,带着几分焦虑:“木木,老板说山上又发现新的落石点,清理队暂时上不来,今天可能还是走不了!”
尤木里心里一沉,快步下楼。
林薇正站在民宿门口,手里攥着皱巴巴的纸巾,望着雨幕里模糊的山路叹气:“早知道就不该贪看风景,现在好了,连家都回不去。”
尤木里拍了拍她的肩膀,想安慰几句,可话到嘴边,自己心里也泛起了慌。已经被困两天了,山里的食物和水虽然还够,但不确定的等待最磨人。
两人坐在客厅里,沉默地听着雨声。老板端来两碗热粥,叹着气说:“姑娘们别着急,山里的雨就是这样,等它下透了就停了。我已经让人往山下捎信了,应该很快就有消息。”
尤木里接过粥碗,温热的触感却没驱散心底的凉意,她掏出手机,犹豫了很久,还是没敢给沈十洲打电话。怕他担心,更怕自己忍不住说委屈。
而此刻,山脚下的沈十洲,正对着手机屏幕皱紧了眉。昨晚收到尤木里那句“雨还没停”的消息后,他就没睡踏实,一大早起来就联系了在交通局工作的朋友,得到的答复却让他瞬间绷紧了神经:“终南山寨附近的山路多处出现落石,清理工作至少还得一天,现在不建议任何人进山。”
“不建议进山”五个字像块石头压在沈十洲心头。他想起尤木里昨天在电话里故作轻松的语气,想起她提到民宿很安全时的小心翼翼。
平时冷静自持的校霸,此刻突然没了往日的从容,他抓起椅背上的冲锋衣,随手将应急灯、矿泉水塞进背包,发动车子就往山里赶。
“你疯了?现在进山太危险了!”朋友的电话打过来,语气急促。
沈十洲握着方向盘,目光坚定地盯着前方的路,声音却依旧克制:“她们两个女生困在山里,我不放心。”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最终传来一声无奈的叹息:“我把清理队的联系方式发给你,遇到危险就打电话,千万别硬闯。”
路过昨天的检查站时,工作人员拦住他,语气严肃:“小伙子,前面路段刚发现落石,不能再往前了!”
沈十洲降下车窗,雨水瞬间打湿了他的袖口,他拿出手机里尤木里的照片,声音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急切:“我朋友被困已经两天了,我必须进去看看。”
工作人员看着他眼底的焦灼,又看了看远处被雨雾笼罩的山路,最终叹了口气,递给他一件反光背心:“沿着内侧走,看到红色警示标志就停下来,等我们的人过来帮你。”
沈十洲连忙道谢,穿上背心,重新发动车子。
一路上,他遇到了好几处滚落的碎石,只能下车搬开,雨水顺着冲锋衣的领口往里灌,冻得他指尖发麻,却没敢耽误一秒。
手机里弹出尤木里发来的消息:“你那边天气怎么样?我们今天可能还是走不了。”
他看着消息,嘴角不自觉地抿紧,回复了句“别担心,照顾好自己”,便把手机塞回口袋,继续往前开。
雨势终于小了些,远处的山峦渐渐显露出模糊的轮廓,又开了一段路,前方终于出现了“终南山寨”的木牌。
沈十洲松了口气,加快车速,沿着青石板路往民宿方向开。远远地,他看到民宿门口挂着的红灯笼,在雨雾里格外显眼。
车子停下时,尤木里正好从民宿里出来,手里撑着雨伞,准备去看看山路的情况。
她刚转过糖画摊的拐角,油纸伞的伞骨不小心蹭到挂着玉米串的木架,几颗沾着水珠的玉米粒滚落,“嗒”地砸在青石板上,惊得她下意识抬头。
下一秒,呼吸就顿住了,手里的雨伞“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沈十洲就站在老槐树下,深灰冲锋衣的领口被雾水浸得发暗,裤脚沾着的泥点在雨雾里泛着湿冷的光。他抬眼望过来,视线穿过朦胧的雨雾,精准地落在尤木里身上。
那一刻,古寨里的一切好像都慢了下来。檐角滴落的水珠悬在半空,远处村民的说话声变得模糊,连老槐树的叶子都停止了晃动。
雨水打在她的脸上、身上,凉丝丝的,却没让她移开目光。沈十洲的眼睛在雨雾里格外亮,平日里总带着的冷硬感被雾水揉化了,眼底像是盛着细碎的光,有松了口气的踏实,还有一丝她没看懂的、软乎乎的情绪。
沈十洲快步走向她,雨水打湿了他的头发,却没遮住眼底的关切,身上还带着山间雨后的清冷空气。
“伞不要了?”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显然是赶路时费了不少劲,目光扫过她沾着泥点的裤脚,眉头又轻轻蹙了一下。
眼前的雨水遮挡了尤木里的视线,她觉得自己的心跳好像变快了,脸颊有些发烫,想低头避开他的目光,却又舍不得。
这是她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看沈十洲的眼睛,没有平时的疏离,没有校霸的冷傲,只有满满的、落在她身上的在意。
她看着他湿漉漉的衣领,看着他眼底藏不住的关切,鼻尖突然一酸,原本强忍着的委屈瞬间涌了上来。那些没来得及分享的游玩趣事,那些被困时的不安,在看到他的那一刻,都化作了鼻尖的酸楚。
尤木里做了人生中最大胆的一件事,她不管不顾地红着眼眶朝他跑过去,一头撞进他温暖的怀里。
男人稳稳地接住她,伸出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掌心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衣料传过来,驱散了所有的不安。
“好了,我来了,不怕了。”他低头在她耳边轻声安抚,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手指还轻轻蹭了蹭她发梢的水珠。
昨夜还在电话里克制叮嘱的人,此刻就站在雨雾缭绕的古寨,鼻间似乎萦绕着他身上淡淡的、被雨雾打湿的皂角味。尤木里感觉自己的心像被温水浸过,软了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