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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要搬家了 ...

  •   夏日的午后,阳光透过树叶在夏与秋家的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门铃声响起时,她正对着电脑屏幕上的薪资报表发呆,看见猫眼外沈十洲父母熟悉的身影,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桌角的纸巾,那纸巾包装上印着的卡通图案,还是高中时沈十洲送她的同款,如今倒成了无用的念想。

      “小秋,好久不见,没打扰你吧?”沈母的声音带着刻意的温和,手里提着一篮包装精致的水果,眼神却忍不住在客厅里扫了一圈,从简约的布艺沙发到墙上挂着的平价装饰画,最后落在夏与秋手腕上那只刚换的轻奢手表上,目光顿了顿。

      沈父跟在后面,眉头微蹙,神色比妻子严肃几分,像是还带着去年儿子“被分手”的几分芥蒂。

      夏与秋倒了两杯温水递过去,指尖碰到杯壁时泛起一丝凉意。

      “叔叔阿姨坐,找我是有什么事吗?”她尽量让语气听起来平静,目光却避开了沈母探究的视线,落在窗外渐渐泛黄的银杏树上。

      恍惚间竟想起高中时,沈十洲就是在这样的银杏树下,替她挡开了纠缠不休的校外混混,那时他穿着白衬衫,袖口挽起露出小臂,眼神凌厉得像她当年最痴迷的校霸,让她心跳漏了半拍。可如今再想起那画面,只剩几分遥远的模糊。

      沉默在客厅里蔓延了片刻,还是沈母先开了口,声音放得更柔:“小秋,我们知道,你和十洲之前分开,肯定有不少误会。这孩子自从你们分开后,状态一直不好,有时候半夜还对着你高中时的照片发呆......”

      “阿梅。”沈父轻轻打断妻子,看向夏与秋的目光多了几分郑重,“我们今天来,不是想为难你,就是想问问,你心里......还有没有和十洲复合的可能?”

      这句话像一块石头投入平静的湖面,夏与秋握着水杯的手微微一颤,温热的水顺着指缝沾湿了手背。

      她抬眼看向对面的两位长辈,沈母眼里满是期待,沈父则紧紧盯着她的表情,连呼吸都似乎放轻了些。可她脑子里闪过的,却是上个月交房租时房东催款的嘴脸,是同事背着的限量款包包,是她加班到深夜想打车却舍不得的窘迫。这些,都是沈十洲现在那点工资无法填补的空缺。

      “叔叔阿姨,”她深吸一口气,声音有些发涩,“我和十洲分开,不是因为误会那么简单。”

      她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水杯边缘,“高中时觉得,能有人护着我、替我出头就够了,可现在不一样了。我要交房租,要还信用卡,要应付家里的开销......这些不是靠‘喜欢’就能解决的。”

      “可他心里一直有你啊!”沈母忍不住提高了声音,又赶紧压低,话锋突然一转,语气里多了几分急切的劝说,“而且小秋,有件事我们还没跟你说,家里老房子上周通知要拆迁了,有可能按人头分房补钱,要是你们还有感情,趁这时候抓紧复合结婚,能多拿不少呢!”她往前凑了凑,眼神里带着实打实的诱惑,“到时候分了房,不管是住还是出租,都能添份保障,你也不用再为房租发愁,多好啊!”

      沈父在一旁点点头,补充道:“这事儿是板上钉钉的,就这半年内肯定落实。我和他妈妈也是想着,你们俩从高中就在一起,感情基础摆在那儿,要是因为钱错过,再加上这拆迁的机会,多可惜啊。”

      夏与秋的心脏猛地一跳,手里的水杯晃了晃,差点没拿稳。

      拆迁、分房、按人头算,这些字眼像重锤一样,一下下砸在她心上。

      她瞬间想起父母在电话里催着给弟弟凑首付的语气,想起商场橱窗里那条喜欢了好久的昂贵项链,想起每个月打开信用卡账单时,压得人喘不过气的焦虑。

      如果真能借着结婚多分一套房,或是拿到一笔补偿款,那些悬在眼前的现实难题,似乎都有了迎刃而解的可能。

      夏与秋垂下眼睑,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浅影。高中时沈十洲在操场看台上说“以后我养你”的承诺还在耳边,分开那天他红着眼眶的模样也清晰如昨,可此刻,那些情绪都被“拆迁分房”的诱惑压得有些变形。

      她指尖用力掐了掐掌心,试图保持清醒,自己到底是因为还对沈十洲有感情,还是只是被这突如其来的现实利益打动?

      “阿姨,”她抬起头,眼神里满是复杂,有动摇,有纠结,最终还是归于一丝冷静,“谢谢您告诉我这些。可感情不是用来换房子的,我要是因为拆迁和他复合结婚,对十洲太不公平了。”

      她顿了顿,声音里多了几分自嘲,“我想要安稳的生活没错,但我还没到要靠‘结婚分房’来实现的地步。”

      沈母脸上的期待瞬间淡了下去,叹了口气:“小秋,我们不是让你为了房子结婚,是觉得这是个机会,你们俩本来就有感情......”

      “阿姨,我懂您的意思。”夏与秋打断她,眼神坚定了些,“但我和十洲之间的问题,不是一套房子能解决的。以前我想要有人保护,现在我想要经济底气,可这些都不是靠外力能填补的。就算现在因为拆迁在一起,以后该面对的矛盾还是会出现。”

      沈父看着她眼底的清明,轻轻叹了口气,拍了拍妻子的手,示意她别再追问。“小秋,我们明白你的意思了。今天过来,也是怕十洲心里还有念想,耽误了你的时间。你......多保重。”

      送两位长辈出门时,夏与秋看着他们略显落寞的背影消失在楼道拐角,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又空落落的。

      她转身回到客厅,阳光依旧温暖,落在那只轻奢手表上的光,让她想起高中时沈十洲用攒了很久的零花钱买的塑料手链,那时她炫耀的是心意,现在却总在计算价值。

      空气里,除了挥之不去的怅然,还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

      **

      从夏与秋家回来的第二天清晨,老城区的巷子里还飘着豆浆油条的香气,沈家院子就闯进了一群扛着铁锹、提着水泥桶的身影。

      铁锹头蹭过青石板路,发出“哐当哐当”的响,水泥桶沿儿沾着的灰渣掉在地上,转眼就被早起的风卷成细小的漩涡。

      邻居张婶正端着搪瓷盆出来倒废水,瞥见院里的动静,脚步顿在门口,手搭在门框上探头:“老沈,你家这是也要盖啊?”

      她眼神扫过堆在墙角的红砖,语气里带着几分了然,这两天巷子里就没停过施工的声儿,家家户户都在抢着“添砖加瓦”。

      沈父蹲在门槛上抽烟,烟卷烧到了滤嘴也没察觉,指尖在地上摁出个深褐色的浅坑,声音压得低却透着不容置疑的笃定:“是啊,整个村子都在动工,咱总不能落在后头。”

      他吐了口烟圈,烟雾裹着清晨的凉意散开,“多盖一间是一间,谁知道政策啥时候变?”

      风从巷口吹进来,掀动他洗得发白的衬衫衣角。他看着工人在院墙根下用石灰粉画线,粉痕在斑驳的红墙上划出刺眼的直线,眉头皱得更紧。

      昨天夏与秋的话还在耳边打转,那姑娘说“感情不是靠房子换的”时,眼里的坚定像块冷硬的石头,砸得他心里发沉。儿子的婚事没指望了,这老房子总得为他多争点,以后不管是分房还是补钱,也好有个实打实的保障。

      工人挥着铁锹挖地基,铁铲切入泥土的瞬间溅起细碎的泥点,沈十洲正好从巷口拐进来。他穿着洗得发白的牛仔裤,裤脚沾了点灰,头发有些凌乱,看到院里的阵仗,脚步猛地顿在门口,眼神里闪过一丝茫然。

      “回来得正好。”沈然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烟末和尘土,指了指西屋的方向,“过来搭把手,把里头那堆旧家具挪出去,别挡着工人干活。”

      他没敢提去找夏与秋的事,只捡着盖房的安排絮叨:“我打算在西屋旁边再拓一间,回头你那屋也能宽敞点……”

      话没说完,就见儿子没应声,只低着头往院里走,父子俩的对话像老房子的墙,隔着一层潮乎乎的沉默,怎么也透不过去。

      沈十洲没应声,纯粹是没兴趣多问。就像程砚前几天说的,拆迁的风一刮过来,整个村子都没了喘气的地方。走到哪都是飞扬的尘土,耳边满是敲砖砸墙的声儿,连空气里都飘着股焦灼的味道。

      他听着父亲在身后絮叨施工的细节,脚步没停,径直进了西屋。

      屋里的旧物件落满了灰,阳光从糊着旧报纸的窗缝里钻进来,在地上投出细长的光带。衣柜门上还贴着他高中时贴的篮球明星海报,海报边角卷得厉害,明星的脸都被岁月磨得模糊。

      他伸手去搬靠窗的书桌,指尖刚碰到抽屉,就触到个硬邦邦的东西,是本旧相册。翻开第一页,正好是高三那年,他和夏与秋在学校银杏树下的合照。

      照片里的姑娘扎着高马尾,额前碎发被风吹得飘起来,笑得眼睛弯成月牙。他穿着洗得干净的白衬衫,手臂搭在她肩上,眼神亮得像当时的阳光,连嘴角的弧度都透着少年人的雀跃。

      心口突然一阵发闷,像被什么东西堵着,他猛地合上相册,指尖攥得发白,随手把它塞进书桌最底层的抽屉,抬手抹了把脸,将书桌往门外推,木轮划过地面的声响,在满院的施工声里显得格外突兀。

      傍晚时分,尤木里背着双肩包从学校回来,帆布包上印着的“七中”校徽还沾着点粉笔灰。

      刚走进沈家院子,就被堆在墙边的水泥袋子绊了下,浅灰色的水泥袋摞得半人高,旁边还码着整齐的红砖,砖缝里还沾着新鲜的泥土。

      她踮着脚往院里望了望,正想敲房东家的门问问情况,就听见楼梯口传来熟悉的声音。

      “木木,你回来了呀?”

      尤木里抬头,就见沈父正擦着额角的汗水,手里还攥着张皱巴巴的施工图纸。她赶紧走上前,笑着打招呼:“沈叔,您这是……咱们院子也要盖房了?”

      “可不是嘛。”沈父指着院子角落的空地,给她比划着:“原先我和你阿姨就打算在这儿搭个棚子放杂物,可现在这拆迁政策没定准,我看巷子里家家户户都在盖,干脆也趁这时候多盖点,能多算一间是一间。”

      尤木里的眉头轻轻蹙了起来,目光扫过院子中央那块种着月季的小花坛,小声问:“那您想盖在哪儿?是给楼上再加盖一层吗?”

      “楼顶得加,这院子我也不打算留了。”沈父侧身让她看图纸,指尖在纸上画了道线:“从这堵墙开始,往里头拓,把院子一半的地方都圈进来,以后这里就是客厅。”

      尤木里惊讶地瞪圆了眼睛,手里的背包带都攥紧了,把院子圈起来当客厅?那以后连点晒阳光的地方都没了。

      “您的意思是,把现在院子一半的面积都改成房间,这样拆迁时就能算使用面积了?”

      “对喽!”沈父点了点头,语气里带着几分盘算,“这样补偿款能多拿点,分房时面积也能算得足些。”

      “可……可这样一来,院子就没了呀。”尤木里的声音轻了些,眼底掠过一丝惋惜。

      以前她总爱在院子里晒教案,傍晚还能坐在月季坛边改作业,要是院子没了,连点透气的地方都没了。没有阳光的屋子,住着能习惯吗?

      沈然却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光线是不如以前,但也无所谓。家里都有灯,白天拉着灯,也不至于黑得看不见。”他顿了顿,又补充道:“现在这时候,谁还顾得上光线?能多算点面积才是正经事。”

      尤木里抿了抿嘴,把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她知道自己没资格插手别人家的事,这巷子里家家户户都在这么干,为了多拿点拆迁补偿,有人把阳台拓出去,有人把院子封起来,连窗台底下的小角落都要改成储物间,大家都在挖空心思“抢面积”,沈父也不是第一个。

      “那……什么时候开始施工呀?”她最关心的还是搬家的事,毕竟施工的动静大,住在这里难免受影响。

      “明天一早就动工。”沈父说着,语气软了些,解释道:“不过你放心,晚上肯定不干活,不耽误你们休息。我刚才还去楼上给没搬走的租户说了,这个月的房租就不收了,不管是拆迁还是盖房,都搅得大家不得安宁,也算是我的一点心意。”

      “沈叔,您别这么说。”尤木里赶紧摆手,脸上露出体谅的笑,“政府的决定谁也改变不了,拆迁也是早晚的事,我们能理解的。”

      虽然找房子、搬家麻烦了点,但拆迁是板上钉钉的事,抱怨也没用,不如早点做打算。

      她顿了顿,轻声说:“对了沈叔,我已经找好新住处了,这周末就搬,正好跟您说一声。”

      沈父叹了口气,眼神里带着几分不舍:“哎,其实叔叔也习惯了和你们这些年轻人住一个院子,热热闹闹的。不止你们舍不得搬,我也舍不得让你们走啊。”

      尤木里看着他鬓角的白发,心里也泛起一丝暖意,她笑着宽慰:“没事的沈叔,我还在七中教书呢,离这儿也不远,以后我有空就过来看您和阿姨。”

      沈然看着小姑娘眼里的笑,心里暗暗叹气。

      多好的姑娘啊,懂事又体贴,他那个儿子怎么就这么不争气,放着身边的好姑娘看不见,偏偏揪着过去不放?

      反正他是打心底里觉得,尤木里比夏与秋强多了。

      风从巷口吹进来,带着傍晚的凉意,院子里的水泥袋在暮色里渐渐成了模糊的影子,只有墙上的石灰线,还透着刺眼的白。

      **

      搬家前一晚的风,比白日里凉了些。

      尤木里收拾完最后一箱教案,看着房间里空荡荡的墙面,原先贴着的学生们送的贺卡,早就被她小心收进了纸箱,只留下几道浅淡的印痕。

      她犹豫了片刻,还是拿起外套,轻手轻脚地走上了楼顶。

      楼顶的栏杆上还沾着白日施工扬起的灰,尤木里用袖子擦了擦,才敢扶着站定。

      夜色像一块柔软的黑布,把整个村子裹了进去,只有零星几户人家的窗户还亮着灯,暖黄的光透过玻璃,在地上映出小小的光斑。远处的大明宫轮廓模糊,飞檐在夜色里勾出淡淡的弧线,像沉睡了千年的剪影。

      她在这里住了大半年,无数个傍晚都来楼顶吹风,工作累了就抬头看看远处的大明宫。有时会想起刚入职时,抱着厚厚的教案在楼顶哭,觉得当老师太难;有时又会看着学生们发来的“老师晚安”消息,在心里偷偷笑。如今要走了,连风里都带着点舍不得的味道。

      “怎么一个人在这儿?”

      身后突然传来的声音让尤木里愣了一下,她回头,就见沈十洲站在楼梯口。月光落在他身上,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洗得发白的牛仔裤在夜色里泛着浅淡的光。

      “你怎么来了?”尤木里有些惊讶,他怎么知道她在这里?

      沈十洲走上前,没回答她的问题。他顺着尤木里的目光看向远处的宫墙,声音轻了些,“以前高中时,我也常来这楼顶。”

      “是吗?”尤木里眼里有了些好奇。

      沈十洲沉默了片刻,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栏杆上的纹路,“那时候觉得这村子又小又旧,总想早点离开。可现在要拆了,又觉得有点可惜。”

      风从两人之间吹过,带着老槐树的清香。

      尤木里看着楼下的院子,施工用的红砖还堆在墙角,白天热闹的施工声早已消失,只剩下夜色里的安静。

      “我也觉得可惜,”她轻声说,“这里的每一条巷子我都熟,哪家的早餐好吃,哪家的文具店便宜,我都知道。以后拆了,就都没了。”

      “但总会有新的东西冒出来。”沈十洲转头看向她,眼神在月光下格外清晰,“就像你搬去新家,离学校近,以后不用早起;就像这村子拆了,以后会盖新的房子,住在这里的人,也会有新的生活。”

      尤木里看着他,心里突然觉得安定了些。她知道沈十洲说的是对的,可还是忍不住舍不得:“道理我都懂,就是有点放不下。毕竟在这里住了很久,有太多回忆了。”

      “回忆又不会被拆了。”沈十洲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

      尤木里点了点头,眼眶有些发热。她抬头看向远处的大明宫,夜色里的飞檐似乎比刚才清晰了些。

      “谢谢你。”她轻声说,“如果不是你帮我找新住处,我现在还不知道该怎么办呢。”

      “客气什么。”沈十洲摆了摆手,“都是朋友,互相帮忙是应该的。”

      朋友……

      尤木里下意识攥紧了手心,指甲掐进柔软的掌心,带来一点细微的痛感。

      那些藏在细节里的温柔,她总忍不住多想,可到头来,只是“朋友”。这两个字像道清晰的界限,把她心里那些没说出口的念想,都框在了该有的分寸里。

      两人又站了一会儿,风渐渐大了些。沈十洲看了看表:“不早了,你明天还要搬家,早点回去休息吧。”

      尤木里轻轻点头,没多说什么,跟着他往楼梯口走。楼道里没灯,只有月光从楼顶的缝隙漏下来,在台阶上洒下细碎的银斑。

      她看着沈十洲走在前面的背影,宽肩挺得笔直,忽然想起在钟楼跨年的那晚,人潮汹涌得几乎要将她挤散,是他默默走在前面,肩膀像道坚实的屏障,替她挡开身后推搡的人群。

      那一刻的安全感,直到现在想起,心底还会泛起一阵被羽毛轻扫的痒意,连嘴角都悄悄弯了弯。可这笑意刚浮到脸上,就被楼顶吹来的夜风卷走了温度,剩下的凉,比夜色还要沉。

      那些偷偷藏着的期待,好像连风都知道不该存在。

      走到三楼楼梯口,尤木里停下脚步,对着沈十洲扯出一抹温软的笑:“晚安。明天麻烦你了。”

      “晚安。”沈十洲淡淡颔首,看着她推开木门,直到房门轻轻合上,他才转身下楼。脚步比上来时慢了些,楼道里的寂静,好像放大了心里那点说不清楚的空。

      夜色依旧安静,远处的大明宫在墨色里只剩模糊的飞檐轮廓,而楼顶的风,似乎还带着两人对话的余温和空气里那点若有似无的怅然,轻轻拂过这个即将迎来改变的村子。

      **

      第二天天刚亮,天还蒙着层浅灰,沈家院子里就炸开了“叮叮当当”的声响。

      施工队的工人踩着晨露赶来,铁锹撞在青石板上的脆响、电钻启动的轰鸣声,瞬间划破了老巷的宁静,连院子里趴在墙角打盹的老猫,都被惊得蹿上了墙头。

      沈然早早起了床,穿着旧外套在院子里来回踱步,一会儿叮嘱工人“这里的墙要砌得结实点”,一会儿又蹲在地基旁查看泥土的湿度,额角的皱纹里都透着紧张。

      院子中央的月季坛早被铲平了,原先开得艳艳的粉色月季,被随意堆在墙角,花瓣蔫头耷脑地垂着,沾了层厚厚的尘土,看着格外可惜。

      工人们搬砖的搬砖、和水泥的和水泥,灰扑扑的身影在院子里来回穿梭,灰色的水泥浆溅在青石板路上,留下一道道不规则的印子,像给这老院子添了道突兀的疤。

      沈十洲被院子里的动静吵醒,揉着眼睛从房间里出来,头发还有点乱。看到眼前乱糟糟的景象,他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眼底带着刚睡醒的惺忪,还有几分对这嘈杂的不耐。

      他没说话,默默走进厨房,倒了杯冰水,指尖碰着冰凉的杯壁,才勉强压下心里的烦躁。洗漱完,他推开磨砂门往三楼走。

      那扇看过无数次的史努比门帘不见了,木门光秃秃地敞开着,能看到里面堆得整整齐齐的行李,还有蹲在地上封纸箱的尤木里。

      尤木里的眼角余光扫到走廊上的身影,赶紧站起身,手里还攥着半截胶带,脸上露出不好意思的笑:“早呀。”

      沈十洲“嗯”了一声,没多话,默默走过去,拿起地上的胶带,帮她把没封好的纸箱封严实。

      他的动作很轻,指尖捏着胶带时,特意避开了纸箱上“高一(3)班试卷”的便签,生怕用力过猛压坏了里面的课本。偶尔抬头,看到她额前的碎发沾在脸上,鼻尖还沾了点灰尘,像只认真囤粮的小松鼠,他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柔和。

      沈十洲忽然想起高中时那次混班考试,她也是这样,低头答题时格外专注,他无意间扫过她的卷子,字迹工工整整,连标点都写得格外认真。

      程砚开着家里长辈的车过来接他们,就停在沈家门口。他上楼后,尤木里和沈十洲已经把东西整理得差不多了。

      尤木里锁门时,手指在门把手上顿了顿,回头又看了眼这间小出租屋,墙面上还留着她贴过海报的浅印,窗边的角落,是她之前放绿萝的地方,连空气里,好像还留着这几个月的烟火气。

      这里承载了她刚当老师时的慌张与成长,有过深夜备课的疲惫,也有过收到学生贺卡的开心。可这份不舍里,藏着点更隐秘的情绪,她说不清是舍不得这屋子,还是舍不得离他这么近的日子。

      沈十洲看出了她的怔忡,沉默了几秒,才轻声说:“拆迁日子还没定,你想回来看看,随时欢迎。”

      尤木里转过头,看着他平静的侧脸,心里的苦涩像潮水似的往上涌。她勉强扯出个笑,点了点头:“好。”

      三人下楼时,院子里的施工还在继续。沈母正站在门口张望,看到尤木里,赶紧迎上去,手里提着个布袋子,里面装着刚煮好的鸡蛋:“木木啊,这鸡蛋你拿着路上吃,搬家多累啊,垫垫肚子。”

      尤木里接过袋子,暖意从指尖传到心里,她连忙说:“谢谢阿姨,您太客气了,不用这么麻烦的。”

      沈然也从院子里走了出来,手里还沾着点水泥灰,裤脚也蹭了不少土。他看着尤木里,叹了口气:“以后常回来看看,虽说这院子要拆了,但我和你阿姨还得在这儿住到拆迁呢。”

      “会的沈叔,”尤木里点了点头,眼睛有点泛红,“等我忙完这阵,就来看您和阿姨。”

      程砚在一旁打趣道:“沈叔、梅姨,你们放心,以后我来看你们的时候,肯定把木木也拽上,保证不让你们想她。”

      沈母被逗笑了,拍了拍程砚的肩膀:“还是你这孩子会说话,比十洲这闷葫芦强多了。”

      尤木里要上车了,她回头对着沈然夫妻挥了挥手:“沈叔、阿姨,再见啦!”

      沈然夫妻也挥着手,看着小轿车渐渐远去,直到消失在巷口。沈母叹了口气,“多好的姑娘啊,搬走了还真有点舍不得。”

      “是啊。”沈然也觉得惋惜,刚想说点什么,他抬头看见院子里正在施工的工人,眉头又皱了起来。不知道这房子盖好后,拆迁能多拿多少补偿,儿子的婚事,又该怎么办呢?

      沈十洲坐在副驾驶,低头盯着自己的手心。刚才帮尤木里搬东西时,不小心蹭到的粉笔灰还粘在指缝里,细细的,有点痒。

      他盯着那点灰,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泛起一阵陌生的异样感,像投入湖面的石子,漾开一圈又一圈的涟漪,久久没散。

      车窗外的老巷渐渐往后退,可那点粉笔灰带来的触感,还有刚才她笑起来的模样,却好像留在了心里,挥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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