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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突然求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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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半个月,沈家院子里最后一户租户搬走时,院角那棵老槐树的叶子已经落了大半,叶片在风里打着旋儿,落在施工队堆在墙边的红砖上。
搬家货车的引擎声渐渐远去,巷口扬起的尘土还没散,施工队的电钻就再次“嗡嗡”响起,钻尖凿在斑驳的红砖墙上,溅起的碎渣像细小的火星,落在空荡荡的院心里,衬得原本热闹的院子格外冷清。
仲秀梅站在门口,手里攥着袋刚洗好的苹果,塑料袋被她捏得皱巴巴的。这是她特意给租户准备的临别礼,可刚才忙乱间忘了递出去,只能看着货车消失在巷尾。
转身时,正好撞见刚从网吧回来的沈十洲,望着自家大儿子,仲秀梅先是下意识皱了皱眉,随即目光扫过空荡荡的院子,重重叹了口气:“你看这院子,以前一到傍晚,租户们都在这儿做饭聊天,多热闹。现在倒好,就剩咱家人和施工队的噪音了。”
沈十洲的脚步顿在原地,指尖还夹着没掐灭的烟,被母亲这声叹得瞬间僵住。
他没接话,只顺着仲秀梅的目光扫过空荡荡的院子,以前傍晚满院飘着的菜香、租户们说笑的声音,好像还在耳边绕,如今只剩施工队传来的叮叮当当声,撞在墙上格外冷清。
他沉默着掐了烟,抬头往三楼瞥了一眼,目光精准落在尤木里以前住过的那间房。窗户关着,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再也看不见以前她偶尔趴在窗边晾衣服的身影。
晚饭时,砂锅里的排骨炖得软烂,汤汁浸着米饭,香得勾人。仲秀梅用筷子夹了块最大的排骨,稳稳放进沈十洲碗里,筷子在碗沿“嗒嗒”敲了两下:“十洲啊,你跟妈说实话,心里是不是还装着夏与秋?要是还惦记,就找她好好聊聊,别总躲着。”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要是没那心思,我跟你爸托张阿姨给你介绍了个姑娘,在市中心医院当护士,人勤快又稳重,上礼拜张阿姨还跟我说,那姑娘看了你的照片,愿意跟你见一面。”
沈十洲扒拉着碗里的米饭,米粒粘在筷子上,半天没送进嘴里。
父母的话像细密的针,扎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他强忍着火气,放下筷子,瓷碗与桌面碰撞发出清脆的响,震得桌角的醋瓶都晃了晃:“我吃饱了。”
说完,抓起桌上的手机,转身就往外走,门“哐当”一声关上,把仲秀梅还没说完的“那姑娘周末有空”堵在了屋里。
网吧里永远飘着股混合了烟味、泡面味和汗味的气息,键盘敲击声、游戏角色的嘶吼声、玩家的叫喊声混在一起,却奇异地让沈十洲觉得清净。
他还是坐在自己的“老板位”,屏幕停留在游戏登录界面,鼠标光标在“开始游戏”按钮上晃来晃去,却始终没点下去。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鼠标,想起刚才母亲的话,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着,闷得慌。
没一会儿,程砚就提着两瓶冰镇可乐走了过来,塑料瓶身还挂着水珠。他拉开椅子坐下时,塑料椅腿在地面刮出刺耳的响,引来周围玩家的侧目,他却毫不在意,把一瓶可乐推到沈十洲面前:“又催婚了?”
沈十洲拧开可乐,冰凉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去,压下了几分烦躁,却没驱散心里的闷。他“嗯”了一声,目光落在窗外,夜色渐浓,路灯亮了起来,昏黄的光透过玻璃照进来,在桌面上投下长长的影。
“你也别总躲着啊,”程砚吸了口可乐,气泡在嘴里炸开,发出“滋滋”的响。他捏着可乐罐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了两下,沉默几秒才开口,语气带着点小心翼翼:“有个事儿,我其实憋好几天了没跟你说。前两天我在商场碰到夏与秋了,她在三楼的女装店看裙子,手里还提着袋糖炒栗子,就是你以前最爱吃的那家。”
程砚说着往沈十洲身边侧了侧身,胳膊肘轻轻碰了碰他的胳膊,声音又压低了些,带着点试探:“我跟她聊了两句,她问起你最近怎么样,眼神里那劲儿,不像是完全放下了。你要是真忘不掉,就去找她好好说说话,总比在这儿对着空白屏幕发呆强。”
沈十洲握着可乐瓶的手紧了紧,瓶身被他捏得变了形,冰凉的水珠渗进掌心,冻得他指尖发麻。
沉默许久,程砚听到对方含糊地应了句:“再说吧。”
指尖划过鼠标,沈十洲把游戏界面关掉,换成了空白的文档。屏幕的白光映在他脸上,衬得他眼底的疲惫更明显了。
程砚知道他的脾气,话没多说,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高中时的事,从翻墙去网吧被教导主任抓,两人躲在操场角落的梧桐树下罚站;到高考前的夜晚,一起在学校自习室刷题,夏与秋给沈十洲讲数学题,他在旁边安静地整理笔记。
这些细碎的回忆没让沈十洲轻松半分,心里的闷意反倒像被注了水,越积越沉。他跟程砚打了声招呼,让他帮忙照看会儿店,自己则揣着满心的堵,想出去透透气。
家属院的路灯已经亮了,暖黄的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漏下来,在地上投下星星点点的斑驳影子,像谁随手撒了一把碎金子。
沈十洲站在尤木里新家的单元楼下,手里拎着个薄薄的纸袋,里面是他刚买的韭菜盒子,是村子里那家她念叨过好几次的店做的,刚烙好没多久,纸袋还透着淡淡的温热,连带着他的指尖都沾了点暖意。
他仰头看了眼三楼的窗户,窗帘拉开了一角,能看到里面隐约晃动的身影,犹豫了两秒,才抬手按了门铃。
“叮铃——”
门铃响了没两秒,门就被拉开了。尤木里穿着米白色的针织衫,头发用发绳松松挽在脑后,看到门外的沈十洲,眼睛亮了亮:“你怎么来了?”
“给你送这个。”沈十洲把纸袋递过去,目光不自觉地往屋里扫了眼,客厅不大,却收拾得整整齐齐,靠窗的位置摆着一张书桌,上面堆着几本教案,桌角还放着那盆之前在老院子里养的绿萝,叶子比之前更绿了些。
“快进来坐。”尤木里侧身让他进来,转身去厨房倒水,“我还以为你这段时间要忙着家里盖房的事呢。”
沈十洲在沙发上坐下,指尖碰到沙发扶手上的针织毯,柔软的触感让他紧绷的肩膀放松了些。“那是我爸的事。”他看向正在倒水的尤木里,声音比平时轻了点,“过来看看,你住得习惯不。”
尤木里端着水杯走过来,递给他:“挺习惯的,这里离学校更近,走路三五分钟就到了。”她在他对面的小凳子上坐下,手指轻轻摩挲着杯壁,“就是有时候会想起老院子,早上起来听不到张婶家的鸡叫,还挺不习惯的。”
沈十洲喝了口温水,目光落在书桌上的教案上,上面还夹着几张学生的作业纸,字迹歪歪扭扭的,旁边有红色的批改痕迹。
“上课还顺利吗?”他想起之前帮她搬箱子时,看到的那些写满批注的教案,忍不住多问了句。
“挺顺利的,就是高一的孩子太调皮了,有时候上课会闹点小脾气。”尤木里笑了笑,眼里带着点无奈,却又藏着掩饰不住的喜欢,“不过他们都很可爱,昨天还有个学生送了我一朵纸折的小花,说谢谢我帮他讲题。”
沈十洲看着她笑起来的样子,眼底掠过一丝柔和,月光从窗户照进来,落在她的发梢上,泛着淡淡的金光。
他忽然想起上周搬家时,她站在老院子门口,眼里满是不舍的样子,心里轻轻动了动:“要是想回去看看,我可以陪你。”
尤木里愣了愣,抬头看向他,心跳莫名快了些。她赶紧低下头,掩饰住脸上的微红,轻声说:“好啊,等我这周末没课了,就回去看看沈叔和阿姨。”
两人又聊了会儿天,大多是关于学校的趣事和家里盖房的进度。沈十洲话不多,却听得很认真,偶尔会插一两句,都是说到点子上的话。
不知不觉间,夜色已经漫进窗棂,把客厅裹进了一片温柔的暗里。
沈十洲看了眼墙上的挂钟,站起身:“不早了,我该回去了,程砚还在网吧盯着。”
尤木里也跟着站起来,送他到门口:“那你路上小心点,替我和程砚哥问好,还有谢谢你的韭菜盒子,我会好好吃的。”
沈十洲“嗯”了一声,转身准备走,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回头看向她:“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随时给我打电话。”
尤木里看着他的眼睛,里面映着楼道的感应灯光,格外亮。她用力点了点头:“好,我知道了。”
沈十洲转身离开,走到单元楼下时,回头看了眼三楼的窗户,正好看到尤木里站在窗边,对着他挥手。
他也挥了挥手,转身走进了夜幕里,心里那点因为盖房和拆迁带来的烦躁,好像被刚才的聊天冲淡了不少,只剩下淡淡的暖意。
尤木里站在窗边,看着沈十洲的背影渐渐消失在视线,才轻轻关上窗户。
她走到书桌前,拿起那盆绿萝,叶子上的水珠在夕阳下闪着光。想起刚才沈十洲说“我可以陪你”时的样子,她的嘴角忍不住又弯了起来。
沈十洲脚步都带着点轻快,一步两级地走下楼,可刚要跨出家属院大门,整个人却像被钉住似的,突然顿住了。
大门外的路灯晕着圈暖光,光里立着的人,是他曾以为往后日子里,再也不会这么轻易撞上的人。
是夏与秋。
分手后整整一年,他刻意避开了所有可能与她重逢的场合,以前常去的那家糖炒栗子店再也没去过,她公司附近的那条路绕着走,连高中同学聚会都找借口推脱。
他以为时间早把关于她的记忆磨得模糊,可此刻人就站在眼前,那些被他压在心底的画面,还是像被按下了播放键,瞬间涌了上来。
沈十洲的呼吸猛地顿住,手指尖硌得掌心发疼,他却浑然不觉。他就站在原地,目光直直地落在夏与秋身上,瞳孔微微收缩,连眉头都忘了皱。
是真的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她。
夏与秋穿着件米白色连衣裙,领口别着枚珍珠胸针,头发比以前长了些,随意地披在肩上。她手里提着个印着奢侈品店logo的购物袋,袋子被她轻轻搭在臂弯里,姿态比以前从容了不少。
大概是察觉到他的目光,她抬起头,视线与他撞上的瞬间,也明显愣了一下,手里的购物袋微微晃了晃,她下意识地攥紧了袋口,眼底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又快速掩了下去,嘴角扯出一抹浅淡得几乎看不见的笑:“十洲?真巧,你怎么在这儿?”
这一声“十洲”,像根细针,轻轻扎在沈十洲心上。
他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发现喉咙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连最简单的回应都发不出来。
他甚至还能清晰地记得,以前夏与秋总是这样叫他,带着点撒娇的语气,尾音微微上扬。可现在,她的声音里只剩下客气的疏离,连眼神都隔着一层看不见的膜。
他的目光不自觉地扫过她手里的购物袋,那是他以前在橱窗里看到过无数次,却一直没能力买给她的牌子。
以前她总说“等以后你有钱了,再给我买”,那时他还傻傻地答应着,以为只要努力,总有一天能满足她的期待。可现在,她自己买了,却已经不是他的身边人了。
时间好像在这一刻变慢了,周围路过的行人、远处的车鸣声,都变成了模糊的背景音。
沈十洲就站在那里,看着眼前既熟悉又陌生的人,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塞得满满当当,可细一琢磨,又空得发慌,连呼吸都带着点虚浮。
他想起分开那天,夏与秋站在咖啡馆的落地窗前,说“我需要能让我安心的生活,是不用为钱发愁的底气”,那时他还觉得委屈,觉得她现实。可现在看到她从容的样子,才突然意识到,他们早就走上了不同的路。
“路过。”过了好一会儿,沈十洲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语气里带着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僵硬,甚至不敢多看她一眼,只能把目光落在她脚边的地面上,那里有片被风吹落的树叶,正孤零零地躺在水泥路上。
夏与秋似乎没在意他的疏离,又往前走了两步,连衣裙的裙角被晚风轻轻吹起,露出里面白皙纤长的小腿。
她的声音轻了些,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复杂:“我上个月搬到这附近住了,离公司近,不用每天挤公交。”她顿了顿,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两秒,像是在确认什么,“对了,前阵子你爸妈找过我。”
“他们去找你了?”沈十洲猛地抬起头,眼里的怔愣被惊讶取代,连呼吸都急促了些。他怎么也没想到,父母竟然会去找夏与秋。
“嗯。”夏与秋点了点头,叹了口气,声音里带着点无奈,“他们跟我说,你们家老房子要拆迁。还问我,要不要跟你复合,趁这个机会结婚。说这样能多拿一套房,对我们俩都好。”
“他们还跟你说这个了?”沈十洲的眉头瞬间皱了起来,心里的火气像被点燃的鞭炮,瞬间炸开。
他能想象出父母跟夏与秋说话时的样子,一定是带着功利的期待,把“结婚”和“分房”绑在一起,像在做一场交易。这让他觉得难堪,更觉得愤怒。
夏与秋看着他激动的样子,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却没再多说什么,只是轻轻摇了摇头:“我跟他们说,我和你之间的问题,不是一套房子能解决的。可他们好像没听进去,还说只要我愿意,他们可以先把房子过户到我名下。”
沈十洲没再听下去,也没心思再跟她寒暄。他现在满脑子都是父母越界的行为,还有这段被现实裹挟的关系。他匆匆道别,转身就往家走,脚步又快又沉,鞋底踩在水泥路上,发出重重的响,像是在逃离什么。
走了很远,沈十洲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夏与秋还站在原地,路灯的光落在她身上,像罩了层淡淡的光晕。
他收回目光,加快了脚步,心里的烦躁压得他喘不过气。有对父母越界的愤怒,有对这段关系被现实裹挟的无力,还有对自己的失望。
他以为分开后大家都能好好生活,却没想到父母会用这样的方式,把所有人都拉回过去的矛盾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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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时,客厅的灯亮着,暖黄的光透过门缝漏出来,在漆黑的院子里晕开一小片柔和的光斑,却没驱散沈十洲心里的寒意。
沈然坐在沙发上看新闻,手里攥着个掉了瓷的搪瓷杯,杯壁上还印着“劳动模范”的旧字样,杯里的茶水早就凉透了,茶叶沉在杯底,像他此刻沉郁的脸色。
厨房传来“叮叮当当”的碗碟碰撞声,仲秀梅正在收拾晚饭的残局,可那声响没了平时的热闹,反而透着股小心翼翼的沉闷,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沈十洲推开门,压抑了一路的怒火终于忍不住爆发,声音像砸在地板上的石子,又硬又沉:“你们为什么要去找夏与秋?还跟她说拆迁分房的事!你们把我的婚事当什么了?是用来换房子的筹码吗?”
仲秀梅手里的青花瓷碗“哐当”一声撞在水池边,差点掉在地上。她慌忙用另一只手接住,碗沿的水珠溅在蓝布围裙上,晕开一小片湿痕。转过身时,脸上的皱纹里满是心虚,可声音还是硬撑着:“我们不是想帮你挽回一下吗?你要是跟她复合结婚,拆迁能多拿一套房,以后你也有个保障。这有什么错?我们还不是为了你好?”
“为我好?”沈十洲冷笑一声,眼眶微微发红,眼底的怒火像要烧起来,“你们所谓的为我好,就是把我推给一个早就跟我谈不拢的人?就是用房子去换一段没有感情的婚姻?我不需要这样的保障!”
他快步走到客厅中央,目光扫过墙上挂着的全家福,照片里的他还笑着,可现在心里却满是冰冷。
这时,听到动静的沈七榆从房间里跑出来,他穿着件洗得发白的蓝色睡衣,袖口还卷着,快步走到沈十洲身边,伸手拉住他的胳膊,声音软软的:“哥,你别这么大火气。爸妈也是担心你,怕你以后一个人没人照顾。有话好好说,别吵架。”
“担心我?”沈十洲猛地甩开他的手,力道大得让沈七榆踉跄了一下。他眼底翻着压不住的火,声音也拔高了几分:“他们要是真担心我,就不会不管我的想法,自作主张去找夏与秋!更不会把我的婚事,跟拆迁分房绑在一起!”
火气像被添了柴,越说越旺。沈十洲一把抓过搭在沙发扶手上的黑色外套,转身就往门外走。“砰”的一声巨响,门被狠狠甩上,震得墙上挂着的全家福相框都晃了晃,玻璃边缘映着的光影也跟着颤了颤。
客厅里只剩下沈然的叹气声,还有仲秀梅压抑的抽泣声。沈七榆站在原地,看着紧闭的门,无力地叹了口气,伸手把刚才被碰歪的抱枕扶好,心里满是无奈。
网吧里依旧吵闹,键盘敲击声、玩家的叫喊声混在一起,像团乱麻。沈十洲在“老板位”坐下,掏出烟盒,抽出一根烟夹在指间,刚想点燃,打火机“咔嗒”响了两下,却没打出火。他烦躁地把打火机扔在桌上,眼角的余光里,突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尤木里正站在网吧门口,四处张望。她还穿着刚才那件白色针织衫,头发被风吹得有些乱,额前的碎发贴在白皙的脸颊上。
看到沈十洲,她松了口气,快步走过来:“你刚才洗手,把手表忘在我家了。”
沈十洲接过手表,冰凉的金属表带贴在掌心,却奇异地泛起一丝暖意。他刚想说“谢谢”,尤木里的手机突然响了,刺耳的铃声在嘈杂的网吧里格外突兀。
她看了眼来电显示,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像被抽走了所有血色。脚步下意识往后退了退,快步走出网吧,躲进旁边的黑巷子里,才接起电话,声音带着点讨好:“妈……我知道了,你别催了行不行?我现在真的不想谈婚事……”
沈十洲不放心,跟着她走出了网吧。巷子很窄,只有头顶的路灯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几点零星的光。
电话那头的声音很大,即使隔着两三米远,沈十洲也能清晰地听到:“你都二十四了,再挑就没人要了!”“张阿姨介绍的那个男生,家里开公司的,条件那么好,你为什么不见?”“我跟你爸脸都被你丢尽了,街坊邻居都问我们,你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尤木里的声音越来越小,从一开始的辩解“我不是挑,我只是想找个合得来的”,到后来的沉默,最后只剩下浓浓的委屈,像被霜打了的花。
她的肩膀轻轻颤抖着,握着手机的手紧了紧,指节都泛了白,连手背的青筋都隐隐可见。眼泪无声地掉下来,砸在手机屏幕上,晕开一片水渍,她却浑然不觉。
“妈,我真的有自己的想法,我想找个能懂我的人,不是只看条件……你别逼我了,好不好?”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像只受了伤的小猫,在寂静的巷子里格外让人心疼。
可电话那头的指责还在继续,难听的话一句接一句,像刀子一样扎在尤木里心上。她再也忍不住,猛地按断通话,双手紧紧攥着手机,指甲几乎要嵌进屏幕里,指腹都泛了红。
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流,滴在白色针织衫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她抬起手,用袖子胡乱擦了擦眼泪,可越擦越多,肩膀抖得更厉害了,连呼吸都带着哽咽。
沈十洲站在几米远外,看着她单薄的背影,心里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密密麻麻的疼。
他想起自己被父母催婚时的烦躁,想起尤木里一直以来的懂事。
上次搬家时,她明明舍不得老院子,却还笑着宽慰他爸妈“以后常回来看看”;刚才他去家属院看她时,她明明批改作业到很晚,却还忙前忙后给他沏茶、切水果。
她总是把委屈藏在心里,笑着对别人说“我没事”,可谁又知道她心里有多难。
一股冲动突然涌上心头,压过了所有理智。沈十洲迈开脚步,一步步朝着尤木里走去,鞋底踩在石子路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巷子里的光线昏暗,月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他脸上,衬得他眼底的情绪格外复杂。有对尤木里的心疼,有对催婚压力的厌烦,还有一丝连自己都没察觉的在意。
沈十洲走到尤木里身边,看着她还在微微颤抖的肩膀,声音有些沙哑,却异常坚定:“尤木里,你愿不愿意……和我结婚?”
尤木里猛地转过身,眼泪还挂在睫毛上,像沾了露水的蒲公英,轻轻颤动着。她的眼睛瞪得大大的,瞳孔里映着沈十洲的身影,满是不敢置信,连呼吸都停了半秒。
手里的手机“啪嗒”一声掉在地上,屏幕亮了一下,可她已经顾不上了,只是怔怔地看着面前的人,声音带着哭腔:“你……你说什么?你是不是在开玩笑?”
沈十洲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手机,小心翼翼地擦去屏幕上的灰尘,把手机轻轻递还给她。他的指尖碰到她的手,能感觉到她的手在冰凉的手机壳下微微发抖,像在害怕什么。
他没有收回手,而是轻轻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皮肤传过去,试图给她一点安定:“我没有开玩笑。”他的声音放得更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认真,“如果你不想被家里催婚,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结婚。”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她泛红的眼眶上,心里的冲动渐渐沉淀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恳切:“我知道这很突然,甚至有点荒唐,可能对你也不公平。你不用马上回答我,我可以等。但是……”
沈十洲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我会对你好,会慢慢学着懂你,不会让你再像现在这样受委屈。以后你不想见的人,不用见;不想听的催婚话,我来帮你挡着。”
巷子里的风声变的模糊,只剩下两人之间的沉默,还有尤木里越来越重的呼吸声。
她看着沈十洲认真的眼神,眼泪掉得更凶了,却不是因为委屈,而是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告白,让她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连胸口都觉得胀胀的。有惊喜,有不安,还有一丝不敢相信的期待。
她张了张嘴,想问“你是不是因为可怜我才这么说”,想问“你不是说我们只是朋友吗”,想问“我们这样的婚姻,能长久吗”。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哽咽的抽气。
尤木里用力咬着下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手指却下意识地抓紧了沈十洲的手,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生怕一松手,这短暂的温暖就会消失。
沈十洲没有催她,只是静静地看着她,任由她的眼泪落在自己的手背上,冰凉的触感让他心里更疼。
他想起高中时,尤木里用报刊亭的公用电话给家里打电话,被母亲指责“不懂事”时,也是这样委屈地红着眼眶;想起她被校外混混堵在巷口,紧紧抓着他的衣角,眼里满是害怕时的模样;想起前不久在终南山寨,她看到他时,兴奋地朝着他跑来,眼里闪着光的样子;想起她搬新家时,站在老院子门口,看着满院施工痕迹,眼里满是不舍的神情……
那些细碎的画面,以前只觉得是普通的回忆,可现在想来,却都成了让他心动的瞬间。
过了好一会儿,尤木里才渐渐平复下来。她吸了吸鼻子,用另一只手擦了擦眼泪,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你……你不是说我们只是朋友吗?”
沈十洲心里猛地一震,没想到上次和父母说的话,竟被她听到了。
他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像盛着星星,却满是不安与期待。他缓缓开口,声音比平时低了些,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温柔:“之前是……但现在,我想知道,你愿不愿意,让我们的关系,再近一点?”
他的目光紧紧锁在她的脸上,像是怕错过她的任何一个表情:“这段时间跟你相处,我觉得很舒服。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我不用假装,也不用掩饰,能做最真实的自己。我想……我是想跟你好好走下去的。”
尤木里的心跳突然快了起来,像擂鼓一样敲在胸口,连耳根都红了。
她看着沈十洲眼底的真诚,想起他帮自己找家属院房源时的细心,想起他在楼顶陪自己看大明宫时的安静。心里那点犹豫渐渐消失了,只剩下满满的暖意。
她轻轻点了点头,眼泪又一次掉了下来,可嘴角却忍不住向上弯起,像雨后的彩虹,格外耀眼:“我……我愿意。”
声音很小,却足够让沈十洲听到。
沈十洲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被点亮的星星,握着尤木里的手紧了紧,像是怕她反悔一样。
他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发现喉咙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只能笨拙地重复着:“好。那……那我们慢慢来,不着急。”
尤木里看着他难得有些慌乱的样子,忍不住破涕为笑,眼泪还挂在脸上,却笑得格外灿烂。
她轻轻点了点头:“嗯,慢慢来。”
巷子里的光线依旧昏暗,可两人之间的空气,却像是被什么东西暖化了,连带着夜风都变得温柔起来。直到有个晚归的路人经过巷子,咳嗽了一声,才打破了这短暂的宁静。
沈十洲回过神,看了眼漆黑的巷子,对尤木里说:“这里太黑了,走吧。”
尤木里点点头,跟着他往巷子外走,手里还紧紧牵着沈十洲的手,像是怕一松手,这突如其来的约定就会消失。
走到街上,路灯亮了起来,暖黄的光落在两人身上,把影子拉得很长。
沈十洲看着身边的尤木里,她的发梢上还沾着点夜色的凉意,却笑得格外温柔。他突然觉得,或许这场因为催婚而起的冲动告白,并不是荒唐的意外,而是命运给两人的一次机会。
一次走出过去的困扰,拥抱新的可能的机会。
他握紧了尤木里的手,轻声说:“走吧,我送你回家。”
尤木里抬头看了他一眼,眼里满是笑意,点了点头:“好。”
两人的身影在路灯下渐渐拉长,并肩走在安静的街道上,身后是网吧依旧热闹的声响,身前是属于他们的、刚刚开始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