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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我,我愿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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巷口的梧桐树早已撑开满枝浓绿,风裹着五月份独有的暖,吹过鼻尖时还带着丝槐花的甜香,连空气都变得软乎乎的。
距离网吧那次告白已经过去好几天,沈十洲没急着带尤木里回自己家。
他知道父母还记挂着拆迁分房的事,也清楚尤木里对“突然结婚”这事儿,心里仍揣着几分没散的忐忑。
他想慢些来,给彼此多留点时间,让这份刚确定的心意,能在日常里慢慢扎稳根。
这几天,只要学校一放学,沈十洲便会去家属院看看尤木里。有时手里攥着支刚从冰柜里拿出来的绿豆沙冰棍;有时提着个装着切好西瓜的保鲜盒。
尤木里每次接过东西,总忍不住说“不用这么麻烦”,可指尖触到冰棍冰凉的包装纸,或是碰到装西瓜的凉盒子时,耳尖总会悄悄泛起点红,像被风拂过的晚霞。
两人待在一起,聊的也都是些琐碎的日常。
尤木里会笑着讲学校里的事,课间时学生们围着她问历史题,你一言我一语的,闹得办公室都满是朝气。
沈十洲则会说家里施工队的新鲜事,工人们嫌中午太阳太毒,把活儿改到早晚干,院角新堆的红砖被晒得发烫,手碰一下都得赶紧缩回来,还会顺带提一句“下次去我家,我提前把阴凉地儿占好”。
关于结婚的具体安排,沈十洲一个字没提,可就在这些浸着夏意的细碎对话里,在尤木里偶尔弯起的嘴角、在两人并肩站着时的安静里,慢慢攒着安心。
直到周五傍晚,夕阳把半边天空染成了温柔的淡粉色,连吹过的风都裹着点甜丝丝的暖意。
沈十洲送尤木里走到单元楼门口,脚步忽然停住,他轻轻伸出手,双手稳稳握住尤木里的手腕,目光认真地落在她脸上,声音比晚风还软:“明天周六,跟我回家吧,跟我爸妈说我们的事。”
他见尤木里指尖微紧,怕她紧张,又放柔了语气补充:“不用害怕,想说什么就说,不想说的,我来应对。”
尤木里低头看了看手里快化完的冰棍,指尖沾着黏糊糊的甜水,又慢慢抬眼,望进沈十洲满是认真的眼睛里。
沉默了几秒,她轻轻点了点头,声音软乎乎的,像裹了层糖:“好。”
回到家,尤木里翻遍了衣柜,指尖划过一件件衣服,忽然想起沈十洲上次说“你穿浅颜色好看”,便停在那条浅蓝色连衣裙前,领口绣着朵小小的雏菊,布料轻轻柔柔的,风一吹就会晃。
她对着镜子,把长发细细梳成松松的马尾,发尾还特意用手拨得自然些,梳头时总忍不住想起,那天他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头发,还轻声说了句“你头发挺软的”。
她心里悄悄打着鼓,既怕自己穿得太随意,让沈十洲的父母失望,又怕初夏的热意让自己出汗,显得局促又狼狈,连指尖都忍不住攥紧了裙摆。
衣柜门映着她的影子,尤木里对着影子轻轻吸了口气,心里默念:别慌,他说过会护着我的。
第二天上午,太阳刚爬过院外的树梢,把晨光洒在青砖地上,沈十洲就提前回了家。
仲秀梅正站在院子晾床单,刚洗过的淡蓝色布料被风掀得轻轻晃,像片飘在半空的小云朵。看到他进门,手里的晾衣杆顿了两秒,水珠顺着布料滴在地上:“今天怎么这么早?饭还没做好。”
“有件事跟你们说。”沈十洲走进屋,没直接提结婚,只说“待会儿尤木里来家里吃饭。”
沈然正坐在桌边看报纸,听见这话抬了抬头。仲秀梅也停下手里的活,两人对视一眼,没多问,却都悄悄动了起来。
仲秀梅转身往厨房走,从冰箱里翻出早上刚买的排骨和西红柿,把原本准备的两盘菜改成了四盘。
沈然则去洗了个干净的玻璃盘,切了满满一盘冰镇西瓜,端到茶几中央摆好。
临近中午,日头渐渐毒了起来,空气里都透着股热意。沈十洲去家属院接尤木里,远远就看见她站在单元楼下的树荫里,手里拎着个印着碎花的果篮,指尖还轻轻攥着篮绳。
走近了才看清,篮子里装着母亲爱吃的新鲜荔枝,还有父亲爱喝的茉莉花茶,荔枝下面还垫着冰袋,袋身凝着层薄霜,一看就是上午特意去超市挑的。
“不知道叔叔阿姨喜欢什么,随便买了点。”尤木里见他过来,有些局促地把果篮递过去,声音轻轻的:“天太热了,荔枝得赶紧放冰箱,不然容易坏。”
“不用这么客气。”沈十洲接过果篮,顺手牵住她的手,指尖的温度驱散了些许夏意带来的燥热,让她放松了些。
走进沈家院子时,施工队正好收了工。院里的电钻声、敲打声像被掐断了开关似的骤然停住,只剩蝉在老槐树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叫,把午后的闷热衬得更静了些。
仲秀梅早隔着窗棂瞥见了人影,赶紧从屋里迎出来,手里还攥着块刚洗好的凉毛巾,水珠子顺着毛巾角往下滴,在水泥地上晕开小小的湿痕:“可算来了!快进屋坐,屋里开着风扇呢,比外面凉快多了。”
尤木里攥着果篮的手提绳,指尖无意识地蹭过篮子边缘磨得光滑的藤条,见仲秀梅迎出来,立刻弯着眼睛笑,声音软乎乎的还带着点怯意:“阿姨好,前几天听十洲说您爱吃荔枝,特意挑了点新鲜的,您和叔叔尝尝。”
“来就来,还带什么东西呀,跟叔叔阿姨还这么客气!”仲秀梅笑着接过果篮,指尖轻轻碰了碰尤木里的手背,又拍了拍她的胳膊,转身就往厨房走,“这荔枝得赶紧放冰箱,不然下午就该坏了,你跟十洲先坐,我去拿盘子。”
沈然也从里屋走出来,手里端着个印着红牡丹的搪瓷杯,刚沏好的茉莉花茶冒着热气,清甜的茶香混着风扇的风飘得满屋子都是。他对着尤木里点了点头,语气比平时温和了不少:“木木来了?快坐,刚泡的茶,喝杯解解暑。”
四人坐在客厅的藤椅上,风扇“呼呼”地转着,吹得米白色的窗帘一角不停晃,把带着茉莉香的凉风送到每个人身边。
尤木里双手捧着温热的搪瓷杯,指腹反复摩挲着杯壁的花纹,耳朵尖悄悄红了。她能感觉到仲秀梅总往她这边看,目光软和得像晒过太阳的棉花,可越这样,她心里的紧张就越盛,握着杯子的手不自觉攥得更紧。
沈十洲余光扫到她泛白的指节,又瞥见她垂着的眼睫轻轻颤了颤,心里顿时有了数。他先开了口,声音清晰又坚定,像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打破了客厅里的轻缓:“爸,妈,我们俩,想结婚。”
这话一出口,尤木里猛地抬起头,眼睛睁得圆圆的,看向沈十洲的侧脸。
她没想到他会这么直接,嘴唇轻轻动了动,想附和却又有点慌,最后只轻轻“嗯”了一声,脸颊瞬间热得像贴了片暖宝宝,连握着杯子的手都松了些,指尖却还带着点发紧的麻意。
客厅里瞬间静得吓人,连风扇转动的“呼呼”声都像被掐弱了几分。
仲秀梅手里的西瓜勺“顿”地停在半空,红色的瓜汁顺着勺边往下滴,眼看就要落在茶几的蓝布垫上,她才猛地回神,赶紧把勺子往碗里送。
沈然刚端起的搪瓷杯没拿稳,“咚”地轻撞在茶几上,茶水晃出一圈圈涟漪,溅在杯沿上。
夫妻俩又对视一眼,眼里全是掩不住的惊讶。
明明前阵子刚问过沈十洲,他还说跟尤木里只是普通朋友,怎么才没几天,就突然提结婚了?这转变也太快了!
过了好几秒,仲秀梅才猛地回过神,手里的西瓜勺往碗里一放,快步走到尤木里身边,一把拉住她的手,语气里满是不敢信,连声音都有点颤:“真、真的?木木,你是真愿意跟十洲这小子结婚?可别骗阿姨啊!”
尤木里被这阵仗弄得脸颊泛红,像被太阳晒透的红苹果,她轻轻点了点头,声音软乎乎的,却很清晰:“阿姨,我愿意。”
“好!好啊!”仲秀梅瞬间笑开了花,眼睛都眯成了缝,眼角的皱纹挤在一起,转头就冲沈然嚷嚷:“我就说木木是个好姑娘!踏实、懂事,跟十洲最配了!之前问他,还嘴硬死不承认,这下好了,总算定下来了!”
那欢喜是从心里往外冒的,比以往任何时候都真切。儿子愿意结婚,不光终身大事有了谱,拆迁分房多算一个人头的事也彻底有着落。
仲秀梅心里悬了好久的石头终于落进了底,连头顶风扇转着的风,都像掺了冰碴儿,让人觉得比刚才凉快了不止一点。
沈然也松了口气,原本紧绷的肩膀明显垮下来一截,他点了点头,拿起搪瓷杯喝了口茶,茶水流过喉咙,连语气都软了不少:“既然你们俩都想好了、决定好了,那就尽快把婚事定下来,别拖着,早办早踏实。”
说着,他又抬眼看向尤木里,眼神里多了几分长辈的郑重,话也说得实在:“木木,以后要是十洲敢欺负你,你别跟他客气,也别自己憋着。不管是他耍脾气还是不上心,你直接跟我说,我替你教训他,让他给你道歉,绝不让你受委屈。”
尤木里连忙摆了摆手,脸颊还透着没散的红晕,声音轻轻的却很认真:“叔叔,您放心,他很好的。平时不管是小事还是我随口说的话,他都记着,从来不会欺负我。”
说这话时,她还悄悄瞥了眼身边的沈十洲,眼底藏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笑意。
沈十洲的目光本就一直落在尤木里身上,连她说话时指尖轻轻蹭过衣角的小动作都没漏过。等尤木里那眼悄悄瞥过来,他没躲,反而微微挑了挑眉,嘴角忍不住悄悄往上扬。
那笑意里藏着踏实,像悬了许久的雨终于落进了土里,还有点“确实如此”的纵容。
仲秀梅拉着尤木里的手,问东问西,从她夏天爱穿什么料子的衣服、怕不怕热,到学校办公室里有没有空调、学生听话不听话,聊得不亦乐乎,眼里的喜欢藏都藏不住。
沈然则拉着沈十洲,聊起了婚礼的安排,说夏天办酒席得选个有空调的饭店,不然客人遭罪,还特意提了彩礼要按当地最体面的规矩来,绝不能委屈了尤木里,句句都透着对未来儿媳的重视。
正聊得热闹,院门口忽然传来脚步声,伴着沈七榆清脆的嗓门:“妈,我回来拿点东西!”
他刚推开院门,就见客厅里气氛热络,尤木里坐在沙发上,跟仲秀梅靠得近,手里还捧着杯茶,沈然和沈十洲则在旁边聊得认真。
沈七榆愣了愣,刚要问怎么这么热闹,就听见仲秀梅笑着喊:“七榆回来得正好!你哥要跟木木结婚了!”
“真的?!”沈七榆手里的帆布包“啪”地砸在地上,拉链没拉好,里面的笔记本电脑露出来都顾不上捡,眼睛瞬间亮得像落了星子,三步并作两步冲进客厅。
他先盯着尤木里笑出的两个小酒涡,又猛地转头看向沈十洲,语气里满是打趣:“哥,你可算不装了啊!前阵子问你跟木木姐啥关系,你还嘴硬说就是朋友,现在怎么不嘴硬了?”
他凑到沈十洲身边,故意撞了下他的胳膊:“我就说你早对木木姐有意思,之前送她回家、给她买吃的,那殷勤劲儿,谁看不出来?现在总算看清自己心意了吧?藏得够深啊!”
沈十洲被他说得耳尖发烫,伸手就推了他一把,力道不轻不重却带着点恼羞成怒:“滚蛋!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少在这儿瞎起哄!”
仲秀梅在旁边笑得直拍腿:“你哥啊就是死要面子活受罪,之前我跟你爸问他,他也不承认,这下好了,总算把这事儿定下来了,我也能放心了。”
沈七榆立马走到尤木里面前,语气比谁都兴奋:“木木姐,以后你就是我嫂子啦!咱们就是一家人了!”
尤木里被他的热情逗笑,脸颊泛红,轻轻点了点头:“好。”
客厅里的笑声更响了,连窗外的蝉鸣都像是变得轻快起来,满屋子都是藏不住的欢喜。
午饭时,仲秀梅做了满满一桌子菜,有尤木里爱吃的糖醋排骨,有沈十洲爱吃的红烧肉,还有道清热解暑的西红柿蛋汤,摆了满满一桌子。
沈七榆偷偷给尤木里夹了块排骨,小声说:“木木姐,我哥以后要是敢欺负你,你不光跟我爸妈说,跟我说也行,我帮你收拾他!还帮你抢他的西瓜吃!”
尤木里被逗笑了,点了点头:“好,那我以后就靠你啦。”
饭后,尤木里帮仲秀梅收拾碗筷,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厨房,很快就传出说笑声。
水龙头“哗哗”地流着水,清水冲过瓷碗上的油污,溅起细碎的水花,尤木里拿着抹布擦碗的动作麻利又轻柔,仲秀梅时不时跟她聊两句家常,说些沈十洲小时候偷摸爬树掏鸟窝、被追着打的糗事。
沈十洲站沈十洲站在厨房门口,没进去打扰,就那么静静看着尤木里的身影。
他忽然觉得,之前那些“慢慢来”的等待都值了。不用急着解释,不用刻意铺垫,尤木里自然能跟他的家人融到一起,像原本就该属于这里一样。
阳光透过厨房的玻璃窗斜斜照进来,落在她身上,给她周身镀了层暖融融的光,连空气里都好像飘着股温软的甜意。
他看着看着,嘴角不自觉地露出一抹浅淡却真切的笑,心里那份踏实感又重了几分。
他知道,这次的决定,没做错。
聊到日头西斜,沈十洲看到尤木里揉了下眼睛,便起身说该回去了。
仲秀梅一听,忙转身往厨房跑,回来时手里多了个鼓囊囊的保鲜袋,袋口还凝着水珠,里面装的正是下午放进冰箱的荔枝,颗颗饱满鲜红。
“木木,这个你拿着,刚冰透了,回去路上吃解解暑。”她不由分说把荔枝袋塞进尤木里手里,又攥着她的手多叮嘱两句,“以后没事就来家里,想吃什么提前跟阿姨说,阿姨给你做。”
尤木里双手攥着冰凉的荔枝袋,指尖沾着点袋身的水汽,凉意顺着指缝漫上来,心里却暖得发烫。
她抬头对着仲秀梅笑,眼睛弯成了月牙:“谢谢阿姨,这荔枝您也留着吃呀。以后我肯定常来,还得跟您好好学学炖排骨呢。”
“家里还有,你拿着就行!”仲秀梅拍了拍她的手背,又拉着她的手叮嘱了两句才放行。
沈十洲牵着尤木里走出院子时,她还忍不住回头望了眼,见沈家父母和沈七榆还站在门口挥手,便又笑着挥了挥手,心里悄悄觉得,这样的日子,比想象中更暖。
走在回家的路上,风裹着初夏特有的暖意,拂过衣角时还带着点槐花的甜香,吹得人心里软乎乎的。
尤木里侧头看着身边的沈十洲,脚步慢了些,轻声开口:“谢谢你啊。”
沈十洲立刻转头看她,眼底盛着夕阳的柔光,像把夏天的碎阳都装了进去,语气带着点笑意:“谢我什么?”
“谢谢你没让我一个人面对叔叔阿姨,还让他们这么喜欢我。”尤木里弯了弯嘴角,阳光落在她脸上,把脸颊的红晕衬得格外明显,连声音都裹着暖意,“本来我还挺紧张的,怕自己做得不好。”
沈十洲握紧她的手,轻声说:“以后,我们都一起面对,不管是好事还是难事,都一起扛。”
风又吹过来,带着更浓的槐花香,两人并肩往前走,身影被夕阳拉得长长的,落在巷子里。
身后还能隐约听见沈家院子里传来的笑声,身前则是铺展开的、满是夏意与期待的未来,每一步都走得踏实又温暖。
两人一路并肩走到家属院楼下,夕阳斜斜地穿过梧桐叶的缝隙,碎成点点金斑落在尤木里的浅蓝色连衣裙上。风一吹,裙角轻轻晃,那些暖斑也跟着移,像撒在她身上的星子,细碎又温柔。
沈十洲停下脚步,指尖轻轻勾住她的手,指腹慢腾腾地摩挲着她指节处的薄茧,那是常年握粉笔磨出来的。他声音放得很轻:“上去休息吧,刚刚都困得揉眼睛了。”
尤木里愣了愣,抬眼望他,睫毛还带着点困意的轻颤:“你怎么知道?”
她确实有午休的习惯,往常这个点早歇过了,今天磨蹭到太阳西斜,倦意早堆在脸上。刚刚在院子外跟仲秀梅道别时,她都偷偷掐了把掌心提神,没想到还是没逃过他的眼睛。
沈十洲唇角勾着淡笑,拇指轻轻蹭了蹭她的手背,没说破自己其实一直在注意她,“猜的。”
尤木里望着他眼底藏不住的笑意,心里忽然泛起股软乎乎的不舍。她攥了攥他的手,声音放得温软:“你不上去坐坐吗?我上周买了新的茉莉花茶,泡给你尝尝?”
“不了,还得去网吧盯着。”沈十洲摇摇头,指腹还在她的指节上轻轻蹭着。
她“哦”了一声,声音低了些,指尖下意识攥了攥他的手。
忽然,她眼睛亮了亮,像想起什么好主意似的,语气都轻快起来:“那我可以跟你一起去网吧吗?我带备课笔记,在旁边坐着也不打扰你,还能陪你。”
沈十洲几乎没犹豫,轻轻抽回手揉了揉她的头发:“不行。”
“为什么呀?”尤木里撅起嘴,脸颊微微鼓着,明显不太高兴,故意带着点撒娇的语气逗他:“难道你网吧里也藏了金银珠宝,怕我看见?”
沈十洲被她逗笑,眼角弯起个浅淡的弧度,伸手捏了捏她鼓着的脸颊,语气软下来:“哪有什么金银珠宝,骗你的。之前不让你去游戏厅,是怕影响你。现在网吧也一样,你毕竟是学校的老师,总泡在这种人多嘴杂的场所,传出去对你名声不好。”
尤木里心里的小情绪一下子冒了上来,什么影响不好呀?
他靠自己开店挣钱,每天守到深夜,不偷不抢的,明明是最踏实的过日子,凭什么要被人说三道四?
她也不怕别人说,教书是正经工作,跟他待在一起也是真心高兴,这两件事一点都不冲突。哪里用得着他替她担这种心,好像他们在一起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似的。
她张了张嘴,想把这些话都讲出来,可抬眼对上了沈十洲认真的眼神,那眼神里藏着怕她受委屈的小心翼翼,还有不想让她沾半点非议的执拗。
尤木里悄悄咽回去了到嘴边的话,指尖轻轻蹭了蹭他的袖口,心里那点不服气,慢慢被他的心意捂得软了下来。
沈十洲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轻轻拍了拍她的头顶,语气软下来,带着点哄劝:“听话,嗯?”
尤木里瘪了瘪嘴,最终还是乖乖点头,指尖蹭了蹭他的手背:“好吧,那你也别太累了。”
她转身上楼,刚走了两步,身后忽然传来他的声音:“阿梨。”
尤木里的脚步猛地顿住,像是没听清似的,慢慢转过身,眼里满是诧异:“你叫我什么?”
沈十洲站在梧桐树下,阳光落在他肩上,他望着她,眼神认真得像藏着整片星空,又轻轻叫了一遍:“阿梨。”
这两个字落在耳边,尤木里的脸颊瞬间红了,从耳尖一直蔓延到脖颈,连呼吸都慢了半拍。
他往前走了两步,声音放得更柔:“我想,我一直没跟大家一样叫你‘木木’,也许就是在等这样一个机会,能光明正大叫你小名的机会。”
尤木里低下头,指尖攥着裙摆,眼眶忽然有点酸涩,可嘴角的笑意却怎么也压不住,连声音都带着点发颤:“我也是,十洲。”
她以前叫程砚“程砚哥”,叫沈七榆“七榆”,却从没叫过他“十洲哥”,偶尔开口,也总是连名带姓地叫“沈十洲”。
原来她也在等,等一个能悄悄藏着心意的、只属于他们的称呼。
沈十洲看着她红着脸笑的样子,也跟着笑了,阳光落在他眼底,温柔得能淌出蜜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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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十洲和尤木里在楼下分开后,转身回了网吧。刚走到吧台前,就听见门口传来“哐当”一声巨响,那力道重到震得吧台后的风铃都“叮铃哐啷”乱响。
网吧的玻璃门被生生踹开,程砚拎着个黑色公文包冲了进来,西装外套皱巴巴的,领带歪在脖子上,头发也乱得像鸡窝,一看就是刚从公司火急火燎赶来,连整理的时间都没有。
他几步就冲到沈十洲面前,一把抓住他的衣领,声音大得能掀翻屋顶:“沈狗贼!你他妈还是人吗!”
网吧里的玩家都被这动静吸引,纷纷停下手里的游戏,探头探脑地往这边看,还有人吹了声口哨,起哄道:“哟,这是兄弟反目了?要不要帮忙拉架啊!”
沈十洲无奈地推开程砚的手,指了指周围看热闹的人,压低声音:“小声点,别在这儿丢人现眼,跟我来角落说。”
“我丢人?”程砚甩开他的手,一脸不可置信地跟过去,公文包“咚”地砸在旁边的椅子上,“你跟尤木里要结婚了?这么大的事你居然瞒着我?不声不响就干这么大的事,你是不把我当兄弟了?还是说你觉得我不配知道你的事?”
沈十洲在角落的沙发上坐下,抬眼偏头看了他一眼,眉梢意外地挑了挑,语气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调侃:“消息还挺灵通。沈七榆平时没少给你通风报信吧?”
程砚被戳穿,耳根瞬间红了,却依旧梗着脖子,低骂了一句:“少他妈给老子转移话题!谁要听你说沈七榆那小兔崽子!”他拉过旁边的椅子坐下,身体往前倾,死死盯着沈十洲,“今天你必须给我说清楚!”
沈十洲看着他炸毛的样子,嘴角勾了勾,又很快压下去,张开双手摊了摊,一副“你问吧”的坦然模样:“行,你问,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程砚也不跟他客气,往前凑了凑,语气里的怒火还没消:“那就说说,你什么时候对尤木里有感情的?之前还跟我装深情,搞什么‘忘不掉夏与秋,心里难受’,现在倒好,直接跳过恋爱要结婚了?你这心变得比翻书还快,是不是早就憋着坏,跟我这儿演苦情戏呢?”
沈十洲在角落的椅子上坐下,拿起桌上没喝完的可乐,他拧开瓶盖喝了一口,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压下了几分烦躁,才缓缓开口:“不是突然变的,是早就有苗头了,只是以前没在意,没往那方面想。”
他顿了顿,目光飘向窗外的夜色。路灯的光透过蒙着薄尘的玻璃照进来,在他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光斑,映得他眼底有些模糊,像是透过这喧闹的夜色,穿透了多年的时光,看到了高中时那个冷冽的冬天。
“高三那年冬天,学校门口的报刊亭还没拆,尤木里就在我前面打电话,她穿着件洗得发白的棉袄,攥着电话卡的手指冻得通红,指尖都有些发紫了,她拨了好几次号码,都没人接。”
“她走后,我刚准备拿起电话拨号,那台旧电话突然响了,我顺手接了,原本想跟对方说人已经走了,结果听筒里直接传来她妈的声音,特别凶,跟吵架似的:‘尤木里你是不是又乱花钱了?这个月给你的零花钱比你弟多五十,你还不够花?女孩子家别总想着跟弟弟争,以后都是要嫁人的,争来争去有什么用?’”
“我当时没敢说她刚走,只能对着听筒说了句‘打错了’,就把电话挂了。”沈十洲的指尖无意识地收紧,可乐瓶被捏得发出轻微的声响,“那时候就觉得,这姑娘挺可怜的,家里好像不怎么疼她。”
程砚听得愣住了,双手撑在旁边的桌子上,嘴巴张得能塞进个鸡蛋:“还有这回事?我怎么从来不知道?那时候咱们不总一起去报刊亭打电话吗?我怎么没见过她?”
“那会儿你忙着跟隔壁班李萌萌约会,每次去报刊亭都躲在角落跟人煲电话粥,说些肉麻话。”沈十洲白了他一眼,眼里的嫌弃藏都藏不住:“你哪有空注意我这边的事?”
程砚立刻皱着眉反驳,语气却没多少底气:“什么叫肉麻?那是正常聊天!而且我什么时候没空了?你那时候能有什么大事,还需要我专门盯着?”
话越说越没撑住气势,到最后连自己都觉得牵强,程砚撇了撇嘴角,飞快别过脸,对着墙根小声嘟囔:“再说了,也就那么几次……哎呀,别扯这个了,继续说你的事!”
沈十洲没跟他计较,语气沉了沉,回忆里的画面清晰起来:“从那以后,我就隐约觉得她的生活环境没那么好。后来高考前,我去咱们常去的那家网吧,路过旁边那条窄巷子时,正好看见三个混混堵着她。”
沈十洲的声音慢了些,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手里的可乐瓶,像是又看到了那天的画面:“他们把她的书包抢过去扔在地上,有个黄毛还伸手拽她的头发,嘴里说着些不干不净的话。她吓得脸都白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没哭出声,只是紧紧咬着嘴唇,看到我路过,突然喊了声‘学长,救我’。”
他顿了顿,喉结轻轻滚了滚。那时候他还是学校里出了名的校霸,头发留得比现在长,额前的碎发挡着眼,平时不爱说话,浑身带着生人勿近的劲儿,没人敢轻易惹他。
当时没多想,只觉得欺负女生的人恶心,冲上去三两下就把混混打跑了,直到混混的脚步声远了,他才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皱巴巴的纸巾递给她,是之前买水时顺手揣的,还带着点口袋的温度。
“我把混混赶走后,她蹲在地上捡课本,作业本都被踩脏了,边角也卷了,她也没抱怨,只是轻轻拍了拍上面的灰,把书一本本塞进书包里。”
“后来她非要请我喝冰红茶,我们坐在小卖部门口的台阶上,她跟我说,她家在陕南的山里,爸妈重男轻女,觉得女孩子读书没用,是她奶奶偷偷攒了钱,才让她来城里读高中的。”
“她说以后想考师范大学,当老师,因为老师稳定,赚了钱就能给奶奶花。”沈十洲的声音软了些,眼底的冷意散了大半,“那时候就觉得,这姑娘虽然看着软,心里却挺韧的,有点佩服她。”
程砚听得目瞪口呆,半天没回过神来,过了好一会儿才喃喃道:“我靠!你们还有这么多渊源?我一直以为你们就是普通校友,顶多就是高中时说过几句话!没想到你早就知道她的事,还帮过她!你小子也太能藏了吧!”
“那时候没多想,就是觉得她挺不容易的,心里挺佩服她的韧劲。”沈十洲的指尖松开可乐瓶,瓶身上留下几道浅浅的指痕,他的眼神依旧沉稳,没有太多情绪波动,却藏着不易察觉的温柔。
“后来跟夏与秋分开,再遇到她,发现她真的考上了师范,成了七中的老师。一个人在城里打拼,租房子、备课、管学生,什么事都自己扛,从来没跟人抱怨过。”
“再往后,就是她搬到我家,后面的事,你就都知道了。”
程砚沉默了一会儿,在他身边的椅子上坐下,从口袋里掏出烟盒,抽出两根烟,递给他一根,自己也点了一根:“行啊你,总算走出夏与秋那档子破事了。”
沈十洲接过烟夹在指间,唇角勾了抹淡笑,眼底有了点真实的暖意:“我就当你是在夸我了。”
程砚吸了口烟,吐出来的烟圈在两人中间慢慢散了,话里多了几分认真,“尤木里是比夏与秋适合你,踏实、心细,知道疼人,哪像夏与秋,眼里总盯着那些虚的。”
说着他又忍不住笑,抬手拍了拍沈十洲的肩膀,力道不轻不重:“不过你小子也够能藏的!这么多年的心思,居然一点都没露出来。以后可得对人家好点儿,别让人家受委屈。要是让我知道你欺负她——”
他故意顿了顿,语气里带了点“威胁”,眼底却满是调侃:“咱们这么多年兄弟,我可不会帮着你,第一个饶不了你!”
沈十洲点上烟,烟雾缭绕中,他的嘴角露出一抹浅淡却真实的笑。不是平时应付人的客套,而是从心里透出来的舒展。
这笑容很轻,却比平时任何时候都要真诚:“会的。”
网吧里的键盘敲击声、玩家的叫喊声依旧热闹,泡面的香气、烟味混在一起,是市井里最鲜活的气息。可两人之间的空气却格外轻松,没有了往日的插科打诨,多了点岁月沉淀后的踏实。
程砚拍了拍他的肩膀,站起身:“走,出去抽完这根烟,好好跟我说说你们俩的婚事打算怎么办?彩礼给多少?酒席办在哪里?婚房怎么办?都得好好规划规划!我还得当伴郎呢,可得给我安排个好位置,不能让别人抢了我的风头!”
沈十洲点点头,站起身,把没喝完的可乐随手放在桌上,跟着程砚往网吧外走。
傍晚的霞光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并肩落在铺满梧桐叶的人行道上,连成一道松松垮垮的影子线。
风卷着街边小店的面包香吹过,他们步子迈得很轻,像高中时无数次一起逃课去网吧、一起在操场看球、一起在巷口的小摊上吃泡面那样,亲密又自在。
只是这一次,沈十洲的心里不再是空落落的烦躁,也没有了过去的阴霾。
他的胸腔里揣着满满的、对未来的期待。
期待着和尤木里一起,在满是烟火气的小屋里,把日子过成踏实又温暖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