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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我离婚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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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开“老地方”的木门时,熟悉的烟火气裹着怀旧的装潢扑面而来,墙上还挂着当年他们一起见过的老照片,泛黄的画面里还能看见旧时的街景,角落里的吊扇慢悠悠转着,连空气里都飘着糖醋排骨的甜香,还是记忆里那股子浓得化不开的味道。
夏与秋就坐在靠窗的老位置,背对着门口,发尾垂在肩头,透着股安静的落寞。她面前摆着一杯早已凉透的绿茶,杯壁凝着的水珠顺着杯身往下淌,在米白色的桌布上洇出一小片浅淡的湿痕,像没说出口的心事。听见木门响动的声音,她才慢慢抬起头,目光落在沈十洲身上,里面裹着说不清的复杂。
沈十洲快步走过去坐下,没绕圈子,直接问:“是不是他又对你动手了?”
夏与秋轻轻摇了摇头,指尖在凉茶杯壁上划了圈,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声音轻得像飘在风里:“我离婚了。”
沈十洲愣了一下,有些惊讶地看着她。
他以为她会再忍一段时间,没想到这么快就做了决定。
“我想了很久。”夏与秋垂着眼,眼底浮着淡淡的失落与怅然,可仔细看,又能捕捉到一丝不易察觉的解脱,“其实我从来都没爱过他,当初点头结婚,不过是熬不过家里的催促,也觉得自己到了该成家的年纪,想着凑活过或许也能行。可跟他在一起的日子,我一天都没开心过,尤其是他动手之后......”她顿了顿,指尖捏了捏衣角,“现在离了,虽然不知道以后该怎么办,心里却反而松快了不少,像卸下了块压了很久的石头。”
说着,夏与秋慢慢抬起头,目光落在沈十洲脸上,先前紧绷的眼神渐渐软下来,像被温水浸过似的,裹着点怀念的温:“还记得以前我们总来这儿吗?每次你都抢着先点单,一开口就是我爱吃的糖醋排骨,还总笑我吃起肉来像只护食的小馋猫,明明自己也爱吃,却非得跟我抢最后一块……”
过往谈恋爱时的细碎画面,像蒙着薄尘的老电影般在眼前闪过。他把排骨上的肥油剔掉再夹给她,她假装生气地抢过他碗里的肉,两人闹作一团时,吊扇的风都裹着甜。
夏与秋的眼眶慢慢泛红,声音也轻了几分,带着点被回忆浸软的哑:“那时候总觉得,能一直这样就好。”
沈十洲听着,心里也泛起一阵轻轻的感慨,那些被岁月埋在心底的旧时光,好像真的跟着她的话鲜活起来,连空气里的糖醋香都变得格外清晰。但他很快压下翻涌的情绪,指尖轻轻蹭过杯沿,只轻声安慰:“能下定决心就好,以后不用再受委屈了。慢慢来,都会好起来的,往后好好照顾自己,别再勉强自己了。”
夏与秋的目光落在他无名指的婚戒上,银圈在暖黄的灯光下泛着淡光,她的视线顿了顿,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凉透的杯壁,冰凉的触感顺着指腹漫上来,却没驱散眼底的怔忡。
沉默像杯凉掉的茶,在两人之间漫开好一会儿后,她才轻轻开口,声音轻得像怕惊扰了空气里的尘埃:“那你呢?十洲,你的婚姻,是勉强凑合吗?”
这话问得轻,却像片沾了露的羽毛,轻轻落在沈十洲心上,带着点凉丝丝的痒,让他瞬间愣了神,握着水杯的指腹还贴在温热的杯沿上,却没抵过心底渐渐漫上来的郑重。
他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缓缓抬起眼,深褐色的瞳仁里映着窗外斜斜切进来的日光,细碎的光斑落在眼底,却没半分飘忽的晃。
他向来不是会轻易流露情绪的人,连沉默都带着惯有的稳,直到喉间轻轻滚过一下,他才轻轻摇了摇头,语气平淡却字字笃定:“不是。” 指尖无意识地蹭过无名指上婚戒的边缘,银圈被岁月磨出的细痕贴着皮肤,带着点熟悉的糙意,像在无声确认什么。
话尾的余韵还没散,他又补了一句,没带多余的修饰,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认真:“我从不会在感情里凑活。”
话音落时,沈十洲眼底的光轻轻亮了亮,不是怀念旧时光的软,而是落在当下的稳,像根系扎进土里的树,扎实得让人没法怀疑。他的目光轻轻落向窗外,楼下的老槐树还挂着几片残叶,风一吹就慢悠悠晃,像极了和尤木里饭后散步时,她总指着树梢说“你看那片叶子像不像小蝴蝶”的模样。
细碎的日常顺着目光漫进心里,他语气里多了点不易察觉的软,却依旧克制着,没让情绪漫得太满:“感情的事,将就了就是对自己不负责,也对身边的人不负责。我对得起自己,也对得起她。”
夏与秋握着茶杯的手猛地紧了紧,指节泛出浅白,杯壁的凉意顺着指尖往心里渗,连带着刚喝下去的绿茶都变了味。眼底那点刚浮起的、带着点希冀的光,慢慢暗了下去,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悄悄漫上来,像退潮的水洗过沙滩,没留下痕迹,却空得发慌。
她垂下眼,目光落在桌布上的格子纹路里,声音轻得几乎要被头顶吊扇“嗡嗡”的声响盖过,还牵起嘴角扯了个自嘲般的笑:“其实……我当初那么仓促结婚,一部分原因,是知道你结婚了。”
沈十洲的眉峰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握着水杯的手指微微蜷起,指腹蹭过杯壁的温热,却没压下心头的意外。
他没料到会听到这话,深褐色的瞳孔里飞快闪过一丝讶异,像石子投进平静的湖,漾开浅浅的圈,却很快被他压了下去。他没打断,也没追问,只是静静看着她,目光里没带多余的情绪,只留了点安静的耐心,等着她把没说完的话续下去。
“我不敢相信你是真的要结婚了,”夏与秋的目光依旧飘在桌布的格子纹路里,声音轻得像在跟空气对话,连呼吸都放得极缓,“我去找你那天,你亲口承认的时候,我脑子都是懵的。”
自那之后,她心里总空落落的,像被掏走了一块,又怕家里天天催婚的电话,更怕夜里翻来覆去睡不着时,那些和他有关的旧画面总往脑子里钻。
指尖无意识地抠着桌布边角,把棉线都捻得发毛,她声音又轻了几分,带着点破罐破摔的茫然:“就想着,随便找个人嫁了,或许就能把你忘了,把那些没说出口的遗憾,都一起埋了。”
她说完最后一个字,尾音轻轻发颤,像窗外被风拂过的残叶,晃了晃,又很快沉下去,连带着空气里都飘着点散不去的怅然。
沈十洲却只是沉默着,指尖在微凉的杯壁上轻轻划了一圈,指腹沾了层薄薄的水渍,那点凉意却没让心头的沉郁淡去半分。
他没说“对不起”,也没说“可惜”,他知道这些话都太轻,也太苍白,既撑不起过去的遗憾,也安慰不了此刻的怅然。
深褐色的眼底慢慢覆上一层沉,像秋日阴云,藏着复杂的情绪,却始终没外露半分,只在她停顿时,才轻轻点了点头,声音依旧是他惯有的沉稳:“都过去了。”
这四个字说得轻,却像一道无形的线,清晰划开了过往与现在。
他承认这段回忆的存在,却也明确了此刻的距离,没让情绪越过半分该守的线。
夏与秋看着他眼底的沉,忽然就懂了。眼前的人早已不是当年那个会跟她抢最后一块糖醋排骨、会把她护在身后的少年,他的心稳稳落在了他妻子身上,连提起过往都带着克制的分寸。
她沉默良久,再抬起头时,眼底的失落已经散了,只剩几分坦然的怅然,像风吹过湖面后留下的浅纹:“现在想想,真是傻。用一段错误的婚姻逃避,最后苦的还是自己。不过还好,现在都过去了。”
沈十洲看着她眼底的坦然,心里也泛起一阵复杂的滋味,像喝了杯温凉的茶,说不清是松了口气,还是别的什么。
他没接话,只是继续沉默着,指尖无意识地在桌角轻轻点了点,粗糙的木质触感硌着指腹,令他有点分心。他从没想过,自己安稳的婚姻,竟会成为夏与秋仓促决定人生的推手。这份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影响”,像块轻飘飘的石头,落在心里却沉得发慌,悄无声息地添了几分说不出的滞涩与沉重。
窗外的阳光渐渐斜了,穿过玻璃落在夏与秋的发梢,镀上一层浅淡的金,却没暖透她眼底那点藏着的旧遗憾,反而让那抹失落更清晰了些。桌上的茶杯早已凉透,杯底积着的茶叶沉在碗底,像极了两人之间那些没说透的过往,再也翻涌不起来。
沉默了半晌,夏与秋先起身,轻声说:“时间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沈十洲也跟着站起来,顺势结了账,两人并肩走出餐馆。
秋风吹在身上带着点凉,夏与秋裹了裹外套,随口提了句:“我住的地方离这儿不远,就在你家附近的那个晨光小区,走路也就十分钟。”
沈十洲脚步顿了顿,看了眼天色,西边的云已经染成了橘红,便自然地提议:“那一起走吧,这会儿天快黑了,路上不安全。”
夏与秋没推辞,点了点头,两人便沿着路边的梧桐树荫慢慢往前走,偶尔聊两句无关紧要的话,气氛比在餐馆里轻松了些。
刚走到晨光家属院的铁门口,冷不防一道黑影从门后阴影里猛地冲出来,动作又快又狠,像头失控的野兽,没等夏与秋反应过来,那人就一把揪住她的头发,指腹狠狠嵌进发丝里,猛地往回拽。
夏与秋毫无防备,头皮传来撕裂般的疼,忍不住闷哼一声,身体被拽得踉跄着往后倒。
她还没来得及抬手挣扎,一记响亮的耳光就狠狠扇在她脸上,“啪”的一声脆响,在安静得能听见落叶声的巷口炸开,格外刺耳。
“你这个贱人!居然敢跟我离婚!”男人的声音又粗又凶,像淬了火的砂纸,满是暴戾的戾气。他瞪着夏与秋,眼里的怒火几乎要烧出来,另一只手还死死攥着夏与秋的手腕,指节绷得泛白,青筋都凸了起来。显然是早就在这儿蹲守,等着找她算账。
是夏与秋的前夫!
沈十洲眼尾的沉瞬间凝住,像被冰碴子冻住,几乎是本能地往前冲。
他一把扣住男人攥着夏与秋头发的手腕,指节因用力而泛白,骨节都绷得发响,猛地将男人往后拽开,力道大得让对方踉跄了两步。接着,顺势挡在夏与秋身前,声音里裹着压不住的怒火,每一个字都带着冷硬的戾气:“你干什么!放开她!”
男人被拽得一个趔趄,踉跄着撞在铁门上,“哐当”一声响。他转过身看清沈十洲,眼里的暴戾瞬间燃得更旺,红着眼珠子像头失控的疯牛,破口大骂:“你算什么东西?也敢管老子的事!”
说着,他的目光扫过缩在沈十洲身后、脸色惨白的夏与秋,语气淬着毒,字字像扎人的针:“我看你就是她的奸夫!她就是为了你才敢跟我离婚!”话音未落,攥紧的拳头就带着狠劲,直奔沈十洲脸上挥来,风声都透着凶。
沈十洲本还想克制着讲道理,可听见这话,又瞥见夏与秋捂着脸、眼里满是恐惧的模样,那眼神像根刺,扎得他心里的火气瞬间炸开。他侧身敏捷地躲开拳头,手臂顺势往前一挡,“嘭”的一声架住对方的胳膊,随即攥紧拳头,指骨绷得发响,狠狠一拳打在男人脸上,力道足得让对方脑袋晃了晃。
两个男人瞬间扭打在一起。
男人下手又狠又脏,像头失了智的疯狗,一手死死攥着沈十洲的衣领,把人往旁边斑驳的墙壁上猛撞,“咚”的一声闷响,墙灰都掉了些;另一只手专往沈十洲腰眼上恶狠狠地怼,膝盖更是带着阴劲往他小腹顶,专挑疼得钻心却难留重痕的地方招呼,嘴里还不干不净地骂着污言秽语,满是市井无赖的卑劣。
可沈十洲哪是任人拿捏、吃亏的主?上学时他就是出了名的校霸,胡同里的孩子没一个敢跟他叫板,从小打架就没输过、没怕过,拳头硬得能砸开青皮核桃,骨子里的狠劲早刻进了习惯里。这些年虽结了婚,收敛了戾气,待人接物都透着沉稳,可真被逼到份上,那股子藏着的劲儿一点没减。
他没跟对方缠扯那些阴招,左手猛地扣住对方攥着衣领的手腕,指节发力时泛出青白,疼得那男人“嘶”地抽气,攥着衣领的手松了半分。趁这间隙,他右手攥紧拳头,直奔对方的面门,一拳下去,男人的鼻子瞬间红透,鼻血顺着鼻孔往下淌,滴在皱巴巴的衬衫前襟上,洇出点点腥红,像绽开的脏花。
接下来的动作干脆利落,全是当年打架练出来的本能。避开对方再次顶过来的膝盖,他伸腿一绊,“啪”的一声让对方踉跄着差点栽倒。趁着这瞬间,他又一拳砸在男人的颧骨上,力道足得让对方闷哼出声,脑袋晃了晃,眼神都涣散了些。
沈十洲没像男人那样耍阴招,却每一拳都带着实打实的狠劲,专挑能快速制住对方的地方打,眼底的冷厉像结了冰,让周围刚围过来的人都不敢轻易上前。
周围路过的邻居听见动静,纷纷停下脚步围过来。有人看两人打得凶,怕出人命,赶紧七手八脚上前拉架。有拽沈十洲胳膊的,有从后面抱住男人腰的,还有人在旁边喊“别打了别打了”,费了好大劲才把扭在一起的两人扯开。
男人被打得鼻青脸肿,左边颧骨高高肿起,像塞了个发酵的馒头,嘴角淌着混着血的口水,还在不甘心地蹦着脚骂:“你给老子等着!这事没完!老子饶不了你们!”
他被邻居半拉半劝地推着走远,走两步还回头瞪一眼,那模样既狼狈又可笑,像条输了架还嘴硬的野狗。
沈十洲站在原地没动,脊背依旧挺得笔直,只是胸口微微起伏,气息有些不稳。刚才打架时满脑子都是制住对方,没觉得疼,这会儿缓过来,才觉出腰眼隐隐发疼,像被钝器撞过似的。
他右边脸颊挨了几拳,泛着明显的红肿,嘴角破了道小口子,血丝顺着下巴往下滴了两滴,落在浅色的裤子上,留下淡淡的印子;胳膊上被男人指甲抓出几道红痕,渗着点血珠;纯棉衬衫的衣领被扯得皱巴巴的,最上面那颗扣子也崩掉了,露出一点线条清晰的锁骨,透着几分狼狈。
他抬手用手背随意擦了擦嘴角的血,眼底的冷厉慢慢褪去,只剩下打架后的疲惫。
“你没事吧?”夏与秋赶紧从他身后跑过来,指尖悬在他红肿的脸颊前,想碰又不敢碰,满眼都是焦急,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声音带着浓重的愧疚,像被抽走了力气:“对不起,都是因为我……要不是我找你,你也不会被打成这样……都怪我……”
沈十洲抬手又擦了擦嘴角的血迹,眉头皱了皱,似乎是疼得闷哼了一声,语气却比刚才缓和了些,带着点安抚的意味:“没事,一点皮外伤,过两天就好了。”
他看了眼晨光家属院的门,又叮嘱道:“你赶紧进去,回家锁好门,以后别单独跟他碰面。要是他再来找你麻烦,别跟他硬杠,立刻打电话报警,听见没?”
夏与秋用力点着头,眼神里还带着未散的后怕,嘴唇动了动想再说些什么,却终究没开口,只是深深看了他一眼,转身快步走进了家属院,脚步都有些发颤。
沈十洲站在原地没动,目光追着她的背影,直到看见她住的那栋楼三楼亮起灯光,才放心地收回目光,抬手按了按发疼的腰眼,转身慢慢往家的方向走。
夜风格外清冽,掠过脸颊时携着几分凉意,却恰好如同一缕清醒剂,驱散了他脑子里的混沌,让纷乱的思绪渐渐沉淀、清明起来。他抬手松了松皱得发紧的衣领,指尖触到粗糙的布料时,心头不由犯了难:回去该怎么跟尤木里解释?
总不能告诉她,自己是为了帮夏与秋,才跟她前夫打了一架吧?
这话要是说出口,以尤木里的性子,指不定要揪着细节问半天,比起追问,他更怕她心里添堵。
沈十洲揣着满肚子的心思走到家门口,钥匙插进锁孔时还在琢磨该怎么编个像样的理由。可门一推开,玄关那盏暖黄色的灯先撞进眼里,瞬间软化了他周身的疲惫。紧接着,就见尤木里系着米白色的围裙从厨房走出来,手里端着个白瓷盘,颗颗饱满的草莓裹着晶莹的水珠,一看就是刚洗好的。
她原本眉眼弯弯,张口就要说 “回来啦,草莓洗好了”,可目光刚扫过他的脸,后半句话便卡在了喉咙里,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手里的瓷盘晃了一下,险些没拿稳。
下一秒,尤木里快步朝沈十洲走过来,一只手猛地捂住了嘴,眼底满是惊色,连声音都带着点发颤:“十洲!你这脸是怎么了?你跟人打架了?”
沈十洲看着她满眼的焦急,心里泛起一阵暖意,也多了点愧疚。暖的是她事事为自己挂心,愧的是自己没处理好事情,还得让她看见这副模样担心。
他伸手接过她手里的草莓盘,放在玄关的柜子上,故意用轻松的语气轻描淡写:“没事,不小心起了点小冲突,都是小伤,不碍事。”
尤木里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片刻,显然没完全信他这套说辞,可也没再追问,只是眉头拧得更紧了些。她拉过他的手,力道不算重却带着不容拒绝的认真,将人往客厅的沙发上按坐:“你在这坐着别动,我去拿医药箱。”话音刚落,她便转身往卧室走,脚步比平日里快了不少,围裙的衣角都随着动作轻轻晃了晃,满是藏不住的急切。
很快,她端着白色的医药箱回来,蹲在沈十洲面前,小心翼翼地打开箱子,里面的碘伏、棉签、纱布和药膏都摆得整整齐齐,是她平时总提前备好的。
她先拿起一根棉签,蘸了点碘伏,抬头时眼神软下来,语气带着点哄劝:“可能会有点疼,你忍忍。”
沈十洲点点头,看着她微微俯身,长长的睫毛垂下来,在眼下投出一小片浅影。
她轻轻捏住他的下巴,让他侧过脸,把沾了碘伏的棉签凑近他嘴角的伤口,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什么,只在破皮的地方轻轻点了点,连呼吸都放得很轻。
“疼不疼?”她一边涂,一边小声问,见他没吭声,又放慢了动作,“我再轻点。”
处理完嘴角,她又拿起新的棉签,去擦他颧骨上的红肿。那里的皮肤已经泛了青,一碰就疼,沈十洲忍不住微微蹙眉,指尖无意识攥了攥沙发的布料。
尤木里立刻停了手,用指腹轻轻碰了碰红肿的边缘,语气里满是心疼:“这里肿得这么厉害,肯定撞得不轻。”
她从医药箱里拿出一支消肿药膏,挤了一点在掌心,先双手搓了搓,待药膏温热些,才轻轻敷在他的颧骨上,用指腹慢慢打圈按摩,力道刚好能让药膏吸收,又不会加重疼痛。接下来是胳膊上的抓痕,虽然没流血,却也红得刺眼。
尤木里用碘伏棉签细细擦过每一道痕迹,嘴里还小声念叨:“下次再碰到这种事,别自己硬扛,打电话报警,知道吗?你要是伤得重了,我怎么办?”语气里带着点委屈,也藏着藏不住的担心。
沈十洲看着她专注的模样,心里的愧疚更甚。他抬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声音放得很柔:“知道了,以后不这么莽撞了。让你担心了,对不起。”
尤木里没抬头,只是摇了摇头,把最后一片纱布剪好,轻轻贴在他胳膊最深的一道抓痕上,又用胶布小心固定好:“跟我说什么对不起,我就是怕你出事。”
她收拾好医药箱,又起身去厨房倒了杯温水,递到他手里,“喝点水,一会儿我给你煮点粥,嘴角破了,吃点软的舒服。”
沈十洲接过水杯,温热的温度顺着指尖传到心里,他看着尤木里转身往厨房走的背影,心里又暖又涩。他知道,自己没说出口的那些事,终究是欠了她一句坦诚。可眼下,他只能先把这份愧疚压着,只盼着往后再不让她为自己担惊受怕。
“我先去洗个澡,把身上的汗和灰都冲掉。”沈十洲说着,从衣柜里拿了套干净的棉质睡衣,又顺手捡起沙发上换下的脏衬衫和长裤,转身往浴室走。衣角扫过沙发扶手时,他还不忘回头叮嘱一句:“你不用等我,先把草莓吃了,别放坏了。”
尤木里看着他走进浴室,才起身收拾沙发,刚把脏衣服拎起来,准备拿去阳台的洗衣机旁,一枚银色的项链突然从衬衫口袋里滑出来,“叮”的一声落在瓷砖上,清脆的声响在安静的客厅里格外明显。
她赶紧弯腰捡起来,指尖触到冰凉的金属链时,心里咯噔了一下。这链子的接口处已经磨出了浅淡的痕迹,不是新首饰该有的亮泽,连吊坠上那枚小巧的月亮边缘,都能摸到细微的磨损,显然是戴过很久的旧物。
这款式她太熟悉了。去年秋天他们一起逛商场,她在首饰店柜台前盯着这枚月亮吊坠看了好久,沈十洲当时还笑着说“衬你的气质”,劝她买下来,她嫌价格贵又怕日常磕碰,最后还是拉着他走了。
尤木里捏着项链,指尖轻轻摩挲着磨损的吊坠边缘,心里顿时升起一丝疑惑。她想起他脸上的伤,以及语气里她没读懂的沉,现在又冒出这么一枚旧项链,零碎的念头在心里转了转,却很快被她压了下去。她了解沈十洲的性子,他不是会乱来的人,说不定这项链是帮哪个朋友暂存的,或是收拾旧物时不小心揣进了口袋。
尤木里把项链小心翼翼地放在茶几上,又转身拿起脏衣服往洗衣机走。没有乱猜,也没有追问的念头,这么多年的相处,沈十洲给她的踏实,早让她学会了全然信任。
沈十洲洗完澡出来,发梢还在往下滴水,水珠顺着脖颈滑进浴巾里,他手里攥着毛巾,一边擦着头发一边往卧室走,路过客厅时,却瞥见尤木里坐在沙发上没动,暖灯的光落在她身上,她手里捏着样东西,指尖正轻轻摩挲着什么,神情看着有些安静。
“阿梨,怎么还没睡?”他停下脚步,把毛巾搭在肩上,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目光自然地落在她手里的物件上。是枚银色项链,链身中间断了一截,吊坠是枚小小的月亮,边缘还带着点旧磨损。
他心里莫名一动,觉得有些眼熟,却一时想不起在哪见过,便随口问道:“这是你的项链?什么时候买的我怎么没印象?链身怎么断了?明天我拿去首饰店给你修修,应该能修好。”说着,就伸手想去接过来看看。
尤木里抬起头,嘴角还带着浅浅的笑,眼神却比平时多了点认真,她把项链轻轻递到他手里,声音温温的:“这不是我的。刚才给你收拾脏衣服,从你口袋里掉出来的。”她又补充道,“看这链身的磨损,像是戴了挺久的旧物,你是不是帮哪个朋友暂时收着的?”
“我的口袋里?”沈十洲接过项链,指尖触到冰凉的金属链,断裂处的毛边蹭过指腹,脑海里突然闪过刚才在家属院门口的画面。
夏与秋前夫把她拽倒在地时,她脖子上的项链被狠狠扯断,银色链子带着月亮吊坠滚落在地上,在路灯下闪了一下光。后来他扶夏与秋起来,见她只顾着揉手腕,便顺手把项链捡了起来,想着等她情绪稳定了再还回去,结果一忙乱,竟把这事忘得一干二净,还稀里糊涂揣进了自己的衬衫口袋。
沈十洲心里骤然一沉,“咯噔” 一声像坠了块石头,脸色瞬间变了。刚才还带着水汽的轻松,瞬间被慌乱取代,他攥着项链的手无意识地收紧,指节用力到泛白,冰凉的金属链甚至嵌进了掌心。
他几乎是立刻抬头看向尤木里,眼神里满是急切的慌乱,连平日里沉稳的语气都快了半拍,带着几分难以掩饰的慌张:“阿梨,你听我解释,这项链不是我的,是……”
话说到一半,又顿住了。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竟还没理清一个能让她完全信服的解释。
尤木里依旧安静地坐在沙发上,指尖轻轻搭在膝盖上,脸上没什么波澜,既没有追问,也没有露出怀疑的神情。她只是淡定地点了点头,声音依旧温和,像怕打断他似的:“嗯,你说,不急,慢慢说就好。我听着呢。”说着,她拿起旁边的水杯,轻轻喝了一口,目光落在他身上,里面没有半点猜忌,只有全然的耐心,仿佛在等他把前因后果慢慢道来。
沈十洲张了张嘴,原本涌到嘴边的话却像被什么堵住,突然卡住了。
夏与秋的事,该怎么跟尤木里说?
他从来没跟她提过自己有这么个前女友,更没说过最近几次偶遇、帮她挡前夫的事。那些事里藏着夏与秋的狼狈与不堪,是她的隐私,他没资格随意讲给别人听。可要是瞒着不说,又怕尤木里心里生疑,更怕辜负她此刻的耐心。
沈十洲皱着眉,手指无意识地捏紧了手里的项链,冰凉的金属硌得指腹发疼,心里却乱糟糟的,像塞进了一团缠在一起的线,半天没说出一句话。客厅里的暖灯亮着,却照不散他眼底的为难。
尤木里看着他这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轻轻放下手里的水杯,杯底碰到茶几发出一声轻响,她的声音也跟着放柔:“很难说吗?”
沈十洲抬起头,对上她清澈的眼神。里面没有一丝怀疑,只有全然的体谅,这让他心里更不是滋味,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揪了一下。
他轻轻点了点头,声音比刚才沙哑了些:“事关别人的隐私,我……我不好随便说。”他知道这个理由有些牵强,可他实在想不出更妥当的说法。
尤木里哦了一声,脸上依旧没露出半点不满,只是轻轻应道:“那算啦,不说就不说吧。”
她说着,起身走到他身边,顺手拿起搭在沙发扶手上的毛巾,帮他擦了擦肩上没擦干的水珠,动作自然又温柔,指尖碰到他皮肤时,还带着点暖意,“只要你没出事,身上的伤不疼,别的都不重要。”
沈十洲愣住了,看着她近在咫尺的侧脸,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以为,她至少会追问两句,哪怕有点疑惑也好,可她却这么轻易就放过了这个话题。
他张了张嘴,语气里带着几分惊讶:“你……你不追问吗?就不怕我瞒着你什么?”
尤木里被他这副一脸茫然的模样逗笑了,眼睛弯成了月牙,连语气都带着点笑意:“你都说了是别人的隐私,而且我看你刚才那副为难的样子,肯定是有自己的顾虑。既然你不想说,那我追问也没意义啊。”她放下毛巾,伸手轻轻握住他的手,眼神突然变得认真又坚定,“再说了,我相信你啊。我知道你不是那种会乱来的人,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信你。”
沈十洲握着尤木里温暖的手,那温度暖得像揣了团小太阳,再抬眼望进她眼底,没有半分猜忌,只有全然的、不掺杂质的信任,像澄澈的月光落在心上。一股暖流突然从胸口涌上来,顺着血管漫到眼眶,竟让他有些发热发酸。他先前一直悬着心,怕这件事搅得两人之间生了隔阂,却没料到尤木里会这般体贴,这般懂他。
沈十洲用力回握住妻子的手,指腹轻轻蹭过她的手背,声音里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哽咽:“阿梨,谢谢你……谢谢你愿意这么信我。”
“跟我还说什么谢谢啊。”尤木里笑着拍了拍他的手,“快把头发擦干,别着凉了。这项链你记得明天还给人家,别再忘了。”
“嗯,我知道了。”沈十洲点点头,心里的慌乱和愧疚渐渐被感动取代。
他将项链轻轻放进抽屉里,指尖触到冰凉的金属时,心里也下了个笃定的决定:等找个合适的机会,一定要把夏与秋的事原原本本地跟尤木里说清楚,不能让她一直蒙在鼓里,更不能因为这点隐瞒,辜负了她毫无保留的信任。这份由信任生出来的踏实暖意,他半点都不想辜负。
尤木里从浴室抽屉里翻出吹风机,插上电后递到沈十洲手里:“赶紧把头发吹干,不然容易头疼。”
见他拿着吹风机随意拨弄头发,她又忍不住接过手,站在他身后帮他梳理。暖风顺着发梢吹过,她的指尖轻轻穿过他的发丝,动作轻柔得像在呵护什么易碎的宝贝。
沈十洲靠在椅背上,舒服地闭上眼。暖风吹过发间,带着恰到好处的温度,鼻尖萦绕着妻子身上淡淡的沐浴露香气,是她常用的栀子味,清清淡淡的,却格外让人安心。白天奔波的累、晚上打架的疲惫,还有面对误会时的慌乱,像被这股暖意与香气轻轻包裹住,在此刻尽数消散,只余下满心的松弛。
吹风机的嗡鸣声渐渐停了,尤木里把机器收好,两人先后躺进被窝。
房间里静下来,只有窗外偶尔掠过的风声。黑暗中,沈十洲轻轻侧过身,手臂绕过尤木里的腰,小心地把她往自己怀里带了带,让她的后背稳稳贴着自己的胸膛。他下巴抵在她柔软的发顶,鼻尖蹭过发丝,又闻到了那股熟悉的清香,心里瞬间被填得满满当当的。是踏实,是庆幸,是说不出的满足。
这辈子能遇到尤木里,能有这样一个温柔、通透,还愿意毫无保留信任自己的妻子,大概是他沈十洲最幸运的事了。
似是察觉到他的心思,尤木里也顺势往他怀里缩了缩,小手轻轻覆在他环着自己腰的手背上,指尖还轻轻蹭了蹭他的指节。两人没再多说一句话,却在彼此传递的体温里,在这份无需言说的默契里,安心地沉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