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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净身出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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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晚,客厅的地板上散落着摔碎的瓷杯碎片,像撒了一地冰冷的月光。
尤木里蜷在这片狼藉里,后背抵着冰冷的墙,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砸在手臂上,留下一片湿凉。她哭到后来,眼眶肿得像两颗发胀的核桃,每一次眨眼都带着刺痛,嗓子哑得像被砂纸磨过,连呜咽声都发不真切,只能从喉咙里挤出细碎的气音。
窗外的天从浓黑熬到泛出浅淡的鱼肚白,晨风吹进未关严的窗缝,带着刺骨的寒意钻进衣领。她才在满心的荒芜里,昏昏沉沉地蜷在地板上睡了过去。
接下来的几天,这间屋子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生气,沈十洲再也没有回来过。尤木里攥着手机,无数次按下拨号键,听筒里始终只有机械冰冷的“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她一条接一条发的消息,更是像投入深潭的石子,连一点回音都没有。
她的心一点点往下沉,沉进无边的恐慌里,开始忍不住胡思乱想,是不是公司真要破产了?是不是他遇到了更大的难处?每次刚冒出“他想离婚”的念头,又立刻被自己掐灭,她不愿意相信,那个曾抱着她许诺“一辈子不分开”的人,会真的丢下她。
直到一周后的傍晚,门锁突然传来转动的声响。尤木里猛地从沙发上站起来,心脏狂跳着冲到门口,却在看见沈十洲的瞬间,浑身的力气都像被抽走了。他的手里拉着一个黑色的行李箱,拉链拉得严严实实,像是要把过去的一切都锁在里面。
沈十洲走进屋,目光像扫过陌生人的领地,没有看她一眼,径直走向卧室。尤木里跟在他身后,站在卧室门口,看着他熟练地打开衣柜,将挂着的衬衫一件件取下来,叠得整整齐齐放进行李箱。那双手曾无数次帮她整理皱掉的衣角,曾握着她的手穿过拥挤的人群,可现在,那双手只对着衣服,动作冷静得近乎残忍。
尤木里的心疼得像被刀反复割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钝痛,却还是抱着最后一丝微弱的希望,声音发颤地轻声问:“你……真的要走?”
沈十洲叠衣服的手顿了顿,指尖在衬衫的布料上停留了半秒,却没有回头。他的声音像结了冰的湖面,没有一丝温度:“拆迁分的那套房子留给你,剩的存款也都转到你卡上了,我净身出户,以后不会再回来了。”
“为什么?”尤木里的声音裹着化不开的哽咽,尾音还没落地,眼泪就又砸了下来。她往前挪了两步,指尖发颤着想去抓他的胳膊,可手伸到半空又僵住,终究是没敢再靠近半分。
“是因为公司的事吗?”她吸了吸鼻子,声音里黏着细碎的泪意,“我知道公司现在很难,可是……就算真的破产了也没事啊。我们可以一起扛,有手有脚的,大不了我们重新开始就好,你别这样对我,好不好?”
“不是因为公司。”沈十洲终于转过身,目光落在她身上,没有愤怒,没有不舍,甚至连一丝波澜都没有,像在陈述一件与自己毫无关联的旧事,“是我对你没感情了,也不喜欢你了,这就是事实。”
“我不信!”尤木里用力摇着头,眼泪砸在地板上,晕开一小片发潮的痕迹,“我们在一起五年啊,你前不久还拉着我去看我们未来的新家,指着阳台说要种我喜欢的绣球花,你怎么可能突然就不喜欢我了?”她往前追了半步,声音里满是急切的辩驳,“你在撒谎,你一定有什么事瞒着我!你看着我的眼睛说,你说啊!”
沈十洲的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薄唇抿成一条紧绷的线,似乎有话要出口,可最终只是偏过头,避开了她通红的眼睛,弯腰继续收拾行李。衣物、书籍被他机械地塞进箱子,拉链拉合时发出刺耳的声响,像在割裂什么。
他将行李箱提在手里,走到门口时,又顿住脚步,回头看了她一眼。那一眼里,似乎藏着说不清的复杂情绪,有挣扎,有不忍,可最终都被一层冰冷的外壳裹住,化作了沉默。
房门拉开,深秋的冷风瞬间灌了进来,卷着窗外的落叶碎屑,扑在尤木里脸上。尤木里看着他即将消失在门框里的背影,再也撑不住,后背抵着冰冷的墙壁,眼泪汹涌得几乎要淹没呼吸,声音碎成一片又一片:“沈十洲,你有心吗?这么多年的感情,在你眼里就这么不值一提吗?”
沈十洲的脚步猛地顿住,肩膀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握着行李箱拉杆的手越攥越紧,指节泛出青白的颜色。空气静得可怕,只能听见两人交织的、急促的呼吸声,可他终究没有回头,只是深吸了一口气,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快步走出了门。
“砰”的一声巨响,门被重重关上,像是一道无形的墙,将他们的过去彻底隔绝在两个再也无法触碰的世界里。
这一次,他没有再回来,也没有再给她任何一句解释。尤木里站在原地,像被钉住了一样,很久都没有动。卧室里的空气冷得发僵,衣柜的门还虚掩着,里面只剩她的衣服孤零零地挂着,原本属于沈十洲的那半边,如今空得能看见衣柜内壁的木纹,连一点他的气息都没留下。
地上还留着上次争吵时摔碎的瓷杯碎片,尖尖的瓷碴嵌在地板缝里,她之前总舍不得收拾,总想着等他回来,两人一起蹲在地上捡,说不定还能笑着吐槽当时的冲动。可现在,那点渺茫的期待彻底碎了,再也等不到他弯腰和她一起清理的模样。
她缓缓蹲下身,膝盖抵着冰凉的地板,双臂紧紧抱住自己,像是想抓住最后一点暖意。眼泪无声地砸在深色裤子上,晕开一圈圈更深的印子,连哭都不敢发出太大的声音。整个屋子安静得可怕,只有她压抑的、细碎的抽泣声,在空荡的房间里绕着墙角转,又轻轻撞回她耳边,像一场没人倾听、也没人回应的告别。
不知过了多久,抽泣声渐渐弱成细碎的气音,尤木里才慢慢直起身。指尖无意识地蹭过地板上的碎瓷片,尖锐的瓷棱划破皮肤,细微的刺痛顺着指尖往上爬,却让她混沌的脑子清醒了几分。这里再也不是家了,只是一间塞满过期回忆的空房子。
她扶着墙站起身,没开客厅的灯,借着窗外漏进来的、泛着冷光的月光,一步一步挪到门口。手搭在冰凉的门把手上时,她忽然顿住,回头看了一眼客厅里熟悉的沙发、茶几,还有墙上挂着的两人合照,照片里的沈十洲笑着揽着她的肩,眼神温柔得能溺死人。如今,那些温柔都成了扎在心上的碎刺,每看一眼,胸口就紧一分。
她闭了闭眼,用力拉开门,走了出去,反手带上了门,“咔嗒”一声轻响,像是要把所有翻涌的回忆都关在门后。楼道里的声控灯随着她的脚步亮起,又在她踏出单元门时骤然熄灭。
天已经黑透了,深蓝色的夜空压得很低,连一点星光都看不见,只有路边的路灯投下昏黄的光,把她的影子拉得又细又长,像一截孤零零的墨线。寒风裹着深秋的凉意刮过来,拍在脸上时像小刀子似的割着皮肤,可她却没什么知觉。心里的疼早盖过了身上的冷,密密麻麻地铺在胸口,连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甸甸的重量。
她漫无目的地往前走,脚下的路明明是走了千百遍的熟路,此刻却觉得陌生。不知道该去哪里,也不知道能去哪里,双脚像是有了自己的意识,带着她穿过一盏盏路灯,绕过一个个路口。等她终于从恍惚中回神时,抬头才发现,自己竟站在了林薇家的楼下。
她抬头望着三楼亮着的窗户,那扇窗里透出的暖黄灯光,在浓黑的夜里像一点微弱却实在的星火。她在楼下站了很久,望着那扇窗犹豫了几秒,脚步还是不受控制地往楼道里挪。每上一级台阶,心里的茫然就少一分,只剩下本能的、想找个人把满心委屈倒出来的渴望。
楼道里的声控灯随着她的脚步一盏盏亮起,光线在墙壁上投出晃动的影子。还没等她走到三楼门口,屋里突然传来一阵激烈的争吵声,像惊雷似的炸在耳边。一男一女的声音绞缠在一起,男人的语气里满是不耐烦的怒火,女人的声音则裹着哭腔,带着压抑不住的委屈,顺着门缝飘出来,尖锐地刺进耳朵里。
尤木里的脚步猛地顿住,放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地攥紧,连呼吸都跟着停了半拍。
“你到底想怎么样?我说了这事和你没关系!我自己也能把孩子生下来,我有手有脚能养得起他!”林薇的声音撞在门板上,裹着浓重的哽咽,比刚才在楼下听见时更清晰,每一个字都带着委屈的颤音,听得人心尖发紧。
“你休想!”男人的声音低沉又冲,像淬了冰的石子砸过来,带着不容置喙的强硬,“我告诉你林薇,想去父留子,你给老子做梦去!”
这声音莫名耳熟,尤木里皱着眉在心里翻找记忆,却一时想不起是谁。她心里猛地一沉,林薇怀着孕,万一争执起来摔着碰着怎么办?脚步比脑子先动,几乎是踉跄着冲到门前,手指急促地拍在门板上,指节都泛了白:“林薇!开门!你没事吧?”
屋里的争吵声像被按了暂停键,瞬间消弭得无影无踪。空气静得能听见楼道里声控灯熄灭的“咔嗒”声,几秒后,门锁转动,门被拉开。
尤木里抬头的瞬间,到了嘴边的担忧突然卡在喉咙里,整个人像被冻住似的僵在原地。开门的男人,竟然是程砚!
程砚穿着件黑色外套,领口皱巴巴的,头发也有些凌乱,眉宇间还凝着没散的怒气。可当他看见门外的尤木里时,惊讶只在眼底停留了一瞬,很快就被一层平静压下去,仿佛早就料到会被撞见。
他没打算隐瞒,转头对着屋里的林薇,语气比刚才缓和了些,却依旧带着不容拒绝的坚定:“我再说最后一次,这孩子必须生下来,我会娶你。”
“程砚哥……”尤木里脚下一软,赶紧伸手扶住门框才稳住身体,声音里满是难以置信的颤抖,“你们……你们怎么会……”她猛地想起前阵子林薇含糊提过的“酒后乱性”,当时她怕戳中好友的痛处没敢多问,此刻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林薇说的人,竟然是程砚!
林薇从屋里走出来,眼眶红得像浸了水的兔子,脸上堆着委屈与无奈,连眼角的余光都不敢往尤木里身上扫,像是怕撞见朋友失望的眼神。
程砚皱了皱眉,似乎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多纠缠,他侧身避开尤木里的视线,脚步已经迈向楼道口。尤木里心下一紧,几乎是下意识地抢上前,伸手拦住他:“程砚哥,你等等!你知不知道十洲公司的事?”
程砚的脚步骤然停住,他缓缓转过身,目光落在尤木里泛红的眼眶和未干的泪痕上。空气静了几秒,他才轻轻叹了口气,喉结微滚,点头道:“我知道。公司的事,他跟我说过。”
这句话像一道闸门,瞬间冲垮了尤木里积压许久的委屈。眼泪毫无预兆地砸下来,她的声音发颤,带着浓重的哭腔:“他……他要跟我离婚。”
“离婚?!”林薇震惊地抬起头,看着尤木里,语气里满是不敢相信,“怎么会?沈十洲那么疼你,上次你感冒发烧,他半夜跑遍三条街给你买姜茶,怎么可能跟你离婚?”
尤木里的眼泪掉得更凶了,她抬手抹了把眼泪,哽咽着说:“他说……他说对我没感情了,不喜欢我了,还说要净身出户,把拆迁分的那套房子留给我……”
“放屁!他能不爱你?”程砚突然提高了声音,语气里满是不赞同,“他要是不爱你,搞那么多事情是吃饱了撑的?”话音刚落,他又猛地闭了嘴,意识到自己情急之下说漏了嘴。
尤木里眼里满是茫然,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声音发颤地追问:“什么意思?你说的……搞那么多事,是指什么?”
程砚看着她眼底藏不住的疑惑,还有那丝小心翼翼的期盼,终是叹了口气,不再隐瞒,声音放得低而沉:“当年你们结婚,你爸妈要三十万彩礼。十洲怕你夹在中间左右为难,没敢跟你说实话,对外只跟他爸妈和你说彩礼谈妥了,就按八万来。后来沈叔心疼你们,多添了两万,明面上凑够十万给了你家。但剩下的二十万,是十洲偷偷找好几个朋友凑的,没让你们知道。”
他往前半步,语气里多了几分郑重:“他还特意跟你爸妈说,只告诉你是八万,就怕你心里过意不去。他连这种事都能为你考虑到,怎么可能不爱你?”
尤木里彻底怔住,像被施了定身咒,僵在原地动弹不得。程砚的话像颗炸雷,在她脑子里轰然炸开,剩下的只有嗡嗡的回响。
她想起当年,自己因为父母坚持要三十万彩礼,跑去镇上找他哭着说不结婚了,沈十洲当时只揉着她的头发说“别担心,我来跟叔叔阿姨谈”。
后来,父母就松了口,笑着说“看十洲实在,按村里规矩收八万就行”。她当时又愧疚又庆幸,愧疚让父母退了步,庆幸沈十洲没因为彩礼被为难。她甚至还抱着沈十洲的腰撒娇,说“幸好我爸妈通情达理”,而沈十洲只是低头看着她,指尖轻轻捏了捏她的脸颊,眼底盛着笑,一句话也没说。
现在想来,那笑意背后藏着多少她没看懂的心思?
原来,不是父母通情达理,是沈十洲悄悄找朋友凑了钱,补了彩礼的差额;原来,父母嘴上说着“按规矩来”,却坦然收下了那笔他偷偷补上的钱!他们竟然真的敢要!
过往的愧疚混着此刻的自责,像潮水般涌上来,堵得尤木里喘不过气。她垂在身侧的双手,控制不住地轻轻发抖,连指尖都泛了白。
“他对你的好,我们这些外人都看在眼里。”程砚看着她震惊得说不出话的模样,语气缓和了些,“他就算不爱他自己,都不可能不爱你。公司出事后,他天天跑东跑西请人吃饭疏通关系,就是怕连累你,怕你跟着他吃苦,倒是从来没提过一句‘没感情’的话。”
林薇也在一旁点头,语气十分肯定:“虽然前阵子沈十洲冲你发脾气的时候,我真想揍他一顿,但程砚这话我认可。以前咱们一起吃饭,沈十洲眼里全是你,你爱吃的糖醋排骨他每次都点双份,你咳嗽一声他都赶紧递水,那种疼爱是刻在骨子里的,是装不出来的,怎么可能说不爱就不爱?”
尤木里听着他们的话,眼泪流得更伤心了。
她心里清楚,程砚和林薇都不会骗她,沈十洲也不是真心想跟她离婚,可他说的那些绝情的话、摔碎的瓷杯、转身时决绝的背影,又真实地刻在她心里,像一根根刺,让她既心疼又委屈。
“你别太伤心了。”程砚看着她哭成这样,心里也不好受,“他肯定是有什么难处,不想让你知道,才故意说狠话逼你放手。我现在就去找他,问问他到底想干什么,让他赶紧回来跟你解释清楚,别再这么折腾了。”
林薇也上前,轻轻拍了拍尤木里的肩膀:“是啊,你别自己扛着。先在我家住一晚,等程砚问清楚情况再说。你现在这个样子回去,肯定也睡不着。”
尤木里点了点头,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她跟着林薇走进屋,看着屋里熟悉的米白色沙发、茶几上摆着的马克杯,还有阳台上挂着的林薇的碎花裙子,心里却像被乱线缠着,乱糟糟的。她不知道沈十洲到底遇到了什么难处,也不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还能不能回到从前,但她知道,她一点也不想离开他。
程砚看了她们一眼,转身快步走了出去,脚步比来时更急,楼道里的声控灯随着他的脚步一路亮到楼下。
屋里,林薇给尤木里倒了杯热水,递到她手里。看着她捧着杯子、眼神茫然的模样,林薇轻轻叹了口气,坐在她身边:“你也别太担心,沈十洲不是那种不负责任的人,他肯定会给你一个说法的。”
尤木里捧着热水杯,温热的触感透过杯壁传到指尖,再顺着手臂蔓延到心里,驱散了些许寒意,让她稍微安定了些。她点了点头,心里默默盼着,程砚能早点带回来好消息,沈十洲能早点回来,跟她好好解释清楚,告诉她,他们还能像以前一样。
程砚从林薇家出来,指尖刚碰到车钥匙就拨通了沈十洲的电话。忙音在耳边转了一圈又一圈,直到他几乎要挂掉时,才终于被接通。
电话那头的背景音有些嘈杂,隐约能听见餐具碰撞的脆响,还有人低声交谈的模糊声响,沈十洲的声音裹着一层化不开的疲惫,像蒙了层砂纸:“喂?”
“你在哪儿?赶紧出来,我有话跟你说!”程砚的声音里还憋着股火,想起尤木里红着眼眶的模样,语气更急了几分。
沈十洲沉默了几秒,声音轻得像要飘走:“我在‘清茗轩’谈点事,你过来吧。”
程砚刚挂了电话,手指就猛地将油门踩得更深,引擎发出一阵低吼,车窗外的街景瞬间化作模糊的光影,飞快向后倒退。
等他急匆匆推开茶馆包厢门的瞬间,脚步却猛地顿住,里面不止沈十洲一个人。对面坐着的女人看着眼熟,再一细看,竟是夏与秋!
桌上摆着两杯冒着热气的龙井,水汽氤氲着飘向天花板,青瓷茶杯旁还放着一碟刚拆封的瓜子。看这情形,两人显然已经聊了一会儿,甚至像是正聊到某个关键处。
夏与秋先认出了他,抬起头露出个浅淡的笑,主动打招呼:“程砚?好多年没见了,你怎么来了?”
“我找十洲有事。”程砚回了句,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了圈,语气里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疑惑,“你们怎么凑到一块儿了?”
沈十洲刚要开口解释,夏与秋已经识趣的站起身,对着沈十洲轻轻点了点头:“那你们先聊,我姑父那边有消息了,再联系你。”又转头对程砚颔首示意,“改天有空再聚,我先撤了。”说完便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包,脚步轻轻地带上门,没有多停留一秒。
包厢里只剩下两人,空气瞬间沉了下来。
程砚走到沈十洲对面坐下,椅子腿在地板上蹭出刺耳的声响,他眉头皱得能拧出水,语气里的火气冒了上来:“别告诉我,你打算红杏出墙?又或者是旧情复燃?”
沈十洲抬眼,只给他一个写满“无语”的眼神,连辩解的欲望都没有。
这反应更点燃了程砚的火,他往前探着身,声音又拔高了几分:“那你跟夏与秋凑在一起干什么?你老婆都快哭成泪人了,你还有心思跟前女友在这儿喝茶聊天?我看是你自己想去学校旗杆上吹风了吧!”
沈十洲缓缓端起茶杯,指尖在温热的杯壁上细细摩挲,又垂眸轻吹着水面漂浮的茶叶,每一个动作都慢得像是在刻意拖延。
“说话!”程砚耐不住性子催促。
沈十洲重重叹了口气,眼底的疲惫快要溢出来,连声音都透着股无力:“我也是才知道,她姑父在城建局管园林绿化项目,我公司那个公园绿化的款项,就是卡在他那儿了。”
程砚愣了一下,意识到自己误会了,语气稍微缓和了些,但依旧带着不满:“催款项就催款项,你至于跟木木提离婚吗?你知不知道她今天跑到林薇家,哭着说你要跟她离婚,说你不爱她了?”
提到尤木里,沈十洲端着茶杯的手猛地顿住,滚烫的茶水晃出几滴,溅在他手背上,他却像没知觉似的。眼底飞快地闪过一丝痛苦,快得让人抓不住,下一秒就被他用沉默压了下去:“我跟她离婚,是为了她好。”
程砚猛地一拍桌子,“啪”的声响在屋里炸开,桌上的茶杯被震得晃了晃,水面泛起细碎的涟漪。他往前倾着身,眼神里满是诘问的锐利:“你摸着良心说,跟她提离婚的时候,你心里就不疼?口口声声说为了她好,可你问过她想不想要这种‘好’吗?”
说着,程砚语气更沉,带着恨铁不成钢的急切:“你以为把她推开就是保护,可你哪怕问过她一句意愿吗?也许在她眼里,宁愿跟你一起扛着这烂摊子,也不想被你孤零零丢在原地,连并肩的机会都没有!”
沈十洲始终低着头,目光落在杯底慢慢舒展的茶叶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杯壁。沉默像潮水般漫过屋子,足足半分钟后,他才缓缓开口,声音轻得像被风吹散的叹息:“我给不了她幸福了。”
“公司现在欠着几百万的债,供应商天天堵在门口催款,银行的贷款也快到期了。”沈十洲的声音里裹着化不开的疲惫,“我怕这些债会连累她,怕她跟着我被人追着要债,怕她原本安稳的日子,被我搅得一团糟。”
话顿了顿,他喉结用力滚了滚,苦涩从字句里渗出来:“她嫁给我这几年,没享过几天福。从最早的游戏厅,到后来的网吧,再到我跑大车的那些日子,她一直跟着我颠沛流离。好不容易公司有点起色,我还没来得及让她过上好日子,现在又变成这样……”他抬手按了按眉心,声音低得几乎听不清:“我不想再让她跟着我受委屈了。”
“受委屈?”程砚扯着嘴角冷笑,眼神里满是毫不掩饰的驳斥,“你从始至终就没问过木木愿不愿意!当年拆迁款没发下来,你兜里只剩两百块,她陪着你顿顿吃泡面,连个鸡蛋都舍不得加,说过一句苦吗?去年你妈住院,她连着半个月请假守在医院,端水喂药、擦身接尿,连眉头都没皱过一下。”
程砚往前探了探身,语气更重:“她要是怕吃苦,早在你最穷的时候就走了,还会等到现在,陪着你熬到公司有起色?”
这话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沈十洲心上。他缓缓抬起头,眼眶带着不易察觉的红,声音压得很低,听不出太多起伏,却裹着化不开的沉郁:“谁愿意一直吃苦?你是不是忘了,当年夏与秋就是因为这个跟我分的手。那时候我没车没房没工作没存款,她爸妈一反对,她连犹豫都没犹豫,就跟我提了分手。”
提到过去,沈十洲的声音里裹着难以掩饰的自嘲,那段经历像根生锈的刺,这么多年一直扎在他心里,让他不敢再相信有人会心甘情愿陪自己共渡所有的难关。“我不能让尤木里也走她的老路,不能让她跟着我耗到最后,连一点希望都没有。”
“尤木里不是夏与秋!”程砚打断他的话,语气坚定得不容反驳,“你跟木木在一起五年,你还不了解她吗?她要的从来不是什么大富大贵,是你跟她一起好好过日子!你现在把她推开,才是真的伤她的心!”
程砚的话落进耳里,像颗石子砸进平静的湖面,在沈十洲心里漾开层层涟漪。
他想起每次晚归时,玄关总为他亮着的那盏暖灯;想起醉酒后,她默默递来的那杯温蜂蜜水;想起去年冬天出差,她凌晨三点冒雪去车站接他,冻得鼻尖通红,还笑着说“我想早点见到你”。
那些画面一幕幕在眼前浮现,像细密的线缠在心上,越收越紧。他攥了攥手心,胸口一阵发紧,疼得几乎喘不过气。
“我……”沈十洲张了张嘴,话到舌尖又硬生生咽了回去,喉结滚了滚,带着说不出的滞涩。他死死攥着茶杯,指节都泛了白,眼底的挣扎越来越明显,可很快又被一层坚定覆盖。
他深吸一口气,胸腔微微起伏,缓缓抬起头时,眼神里已经没了犹豫,只剩沉甸甸的决绝:“不行。”
程砚愣了,眼睛瞪得圆圆的,显然没料到在自己劝了这么久后,沈十洲还是无动于衷。他的语气瞬间拔高,带着暴躁的火气:“不行什么不行,你有毛病啊!木木还在等你回去解释,你倒是在这儿跟我较什么劲!”
“解释了又能怎么样?”沈十洲抬眼,语气平静得近乎冷漠,没有丝毫波澜。
程砚看着他这副油盐不进的模样,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眼神像在看个智障:“你是喝傻了?还是故意装傻?解释清楚了,你们就不用离婚了啊!”
沈十洲闻言,嘴角牵起一抹极淡的自嘲,那笑意里裹着化不开的无奈,还有几分刻意装出来的冷漠:“解释了,我就能拿出钱还账吗?解释了,公司就能立刻好起来吗?”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带着自我否定的沉郁:“都不能。既然给不了她安稳的日子,不如早点让她死心,让她找个能真正给她幸福的人。”
程砚攥紧了拳头,刚想开口反驳,想说“钱可以慢慢赚,日子总能扛过去”,想说“木木宁愿跟你一起吃苦,也不想跟你分开”,可话到舌尖,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他看着沈十洲眼底藏不住的红血丝,还有那强撑着坚强的模样下,掩不住的脆弱,终究只是重重叹了口气,挤出一句带着无奈的吐槽:“也不知道你这黑心肠,是什么时候突然长出良心的。”
沈十洲扯了扯嘴角,没接话。他拿起桌上的烟盒,抽出一根烟夹在指尖转了转,却没点燃,烟草的纸味在空气里飘着,带着几分沉闷:“你别劝我了,我已经想好了。”
他抬眼,语气里没了波澜,只剩一种近乎麻木的笃定:“我会尽快跟她把离婚手续办清楚,之前拆迁的那套房子留给她,后续我再想办法凑点钱,能多补偿她一点,就多补偿一点。”
程砚看着他眼底的坚定,心里像堵了团棉花。他知道自己再说什么都没用,此刻所有的“相劝”,在沈十洲认定的“现实”面前,都显得格外苍白。他张了张嘴,半天没挤出一个字,最终只能又重重叹了口气。
那口气里裹着说不清的无奈,心里又气又急,却半点辙都没有。他们俩从小穿同一条开裆裤长大,沈十洲的脾气他最清楚不过,这小子一旦认死理、钻了牛角尖,就算是真拉来十头牛,也别想把他从那条路上拽回来。
包厢里的空气再次沉了下来,只有墙上的时钟在“滴答、滴答”地走着,每一声都像敲在两人心上,沉甸甸的,压得人喘不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