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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10章 ...

  •   第十章
      经过短暂崩溃式的迷茫之后,理智又重新统治了张大胆的情绪。他飞速跑到太平间的大铁门边想要拉开门闩到院外去捕捉黑雨衣人的踪迹。当张大胆的手刚抓住铁门闩准备拉开的时候突然听到了“哎呀!”一声惨叫。他被吓得打了个激灵,与此同时抓着门闩的手也松开了,扭身朝院中望去。他什么也没有发现,院子里平静如初,可是刚才的那声惨叫明明是从他正身对着院门时的身后方向传过来的。张大胆这一次没有再把宝贵的时间用在思考和犹豫的上面,经过闪念般短暂的回忆之后他判断声音的发源地一定是在藏尸室的北墙和太平间院子的北围墙之间的那个狭窄的胡同里,于是张大胆像短跑运动员似的箭步冲向那个被他确定为惨叫的声源地的位置。
      这一次张大胆总算是判断对了事情发展的实质,迷蒙状态已被他彻底抛弃。当他冲到胡同口的时候,一幕无论如何都超出他的想象极限的场面展现在他的眼前。
      一张像渔网一样的尼龙线的大网把一个活人罩在里面,那人在网内拼命地挣扎想要钻出来。而在紧挨大网的墙角一个穿白色老头背心的人倚墙半坐在地上脑袋向下耷拉着一动不动,白色的老头背心和瘦削的肩头告诉张大胆这人就是陈不怕,看样子他不像睡着而应该是昏迷过去了。
      张大胆看到陈不怕的后脑勺已被殷红的血液覆盖,一个像嘴巴一样的扁圆的创伤口子还在向外冒血,血流顺着头盖向下滴溜把他的裤腿的膝盖部位都染成了红色。
      这一场景使张大胆判断陈不怕一定是后脑撞在墙面上而受的伤,造成他受伤的外力毫无疑问是来自于那个被渔网罩住的人。他还注意到陈不怕即便处于昏迷的状态,双手还是死死抓着已经紧扎了的渔网的收缩头。张大胆已经意识到他刚才懊恼和愤怒都是多余的,他为自己在一分钟前萌生的冤枉甚至敌视陈不怕的情绪感到羞愧。陈不怕才是个真正的英雄。这位太平间的门房用智慧和鲜血做成了一件靠蛮力很难做成的事,而他张大胆自己做不成这样的事却还把能做成这样事的人想象成了可恶的叛徒。此刻他真想蹲身在陈不怕的面前,看一看好友的伤情再向这位被他冤枉的人道个歉,可是不能,因为网子里的那个大活人他必须要尽全力地对付。张大胆想——不能感情用事或是疏忽大意,否则就会把老陈用鲜血换来的劳动成果给葬送掉。假若网里罩着的那个大个子跑了老陈的血就会白流,那样他将更对不住陈不怕,因此,他必须集中注意力先对付网子里的那个人。
      也就是在这个时刻,张大胆的仇恨的目光和渔网里的那个人的胆怯眼神撞在一起,两个人都不由自主地倒吸了一口凉气,不用说,他们都认出了对方。
      “张东魁,是你把老陈打成这样的!”张大胆瞪大眼睛喝道。
      就在和张东魁对眼的那一刻,张大胆也终于搞明白了为什么对手会那么狡猾和难以对付。
      张东魁就是张主任,他的名字和张大胆的名字一样,三个字里面都有一个“东”字。如果算上姓,张东魁和张卫东两个名字的近似度是三分之二弱,而把“东”字放在同一排位——第二或第三,那么它们的近似度就三分之二强了。果真如此,仅从名字的角度说,旁人多会认为张大胆和张主任是兄弟俩了。可惜张大胆并不是张主任的同乡,他也不把张主任的名字相近于自己的名字看作是一种缘分,相反,此刻张大胆倒是认为张东魁所做的事情抹黑了姓张的人。
      张东魁的老家是全国有名的武术之乡,生长在这样的氛围里所造成的大概率的结果就是他从小就练习武术。从医学院毕业到X市肿瘤医院当了医生之后,张东魁依然保持着练武的习惯,而且经常到市里和省里参加医药系统组织的武术比赛。如此说来作为普通的武术爱好者的张大胆面对的是一个在省里都小有名气的武林高手,跟这样的人对抗像张大胆之类焉有不处于下风的道理。看来陈不怕的眼睛还是很客观的,因为重视对手的意识从他窥到张东魁跳进太平间的院子里起就已经成了他思想的主流。
      “没错!”大网里的人不再挣扎,原地站直,头顶着网格线看着张大胆语气平缓地指着地上坐着的陈不怕,“这个人阻碍我从这道墙的墙头跳出去,而任何一个想要逃跑的人遇到这种情况一般都会做出过激的反应。——这个人受伤是因为我右手摁住他的额头,一把猛推使他的后脑勺撞在墙面上造成的。”
      “你到这里干什么?”张大胆往前进了一步以严厉的口吻问道。
      “干事情,——没事谁也不会深更半夜跑到这个鬼地方来!”张东魁用满不在乎的眼神盯着张大胆,不以为然的回答。
      “你为什么不跑了,刚才你的跑劲不是挺大的吗?”。说这话的时候张大胆的右手摸到了自己的腰部。
      “第一跑不了了,第二我也不想跑了!”。张主任不紧不慢地说。
      “为什么?”
      “第一,你的手里有枪,所以我有自知之明;第二,你已经认出了我,所以我跑到天涯海角也逃脱不了公安人员的追捕。——没意义的事儿我不会干的。”
      “那就蹲下,两手抱住头不准动!”张大胆从腰间拔出□□指着张主任呵斥道:“你敢再耍滑头,我就敢开枪,至于子弹往哪里飞,哼哼,我可说不准!”
      “放心张科长,我没有非分之想,再说,即使有那样的想法你也不一定能猜到。从现在开始你叫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张主任边说边双手抱头蹲了下来。
      “那就老实点!”张大胆说着蹲下身子,把枪倒到左手继续让枪口对着张东魁,用腾出的右手去抚触坐在地上积水坑里的陈不怕。
      陈不怕脑袋下垂一动不动地倚墙坐着,他后脑勺伤口部位的血液向外喷流的速度也比之前明显放慢,地面上积水也被他滴下的血水染成了殷红的颜色。张大胆的手只是轻拍了一下陈不怕的肩膀,就见他一下子就斜栽到了地面之上,砸拍得积水坑的水面荡起一尺多高的黄水的浪花。
      “不必管他,他肯定是死了,所以管他也没有用。”张东魁抱头蹲着斜眼瞥着张大胆说:“我不是个外科医生,但我毕竟是个医生,凭着医生的眼力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你他已经死了。——你没看到他的伤口向外冒的血的颜色变暗、浓度增大了吗?这说明他血液的流速已经体现不出心脏给其施加的应有的压力啦!——所以,我判断他的心脏已经停止了跳动。诶——,自然的水流状况和用水泵抽水形成的水流状况是不一样的,现在送到他后脑皮层部位的血液全都是肌肉收缩挤压血管产生的结果,属于自然血流的状况,而非凭心泵的运转将之推到创伤部位的断裂血管截面的那种情况。——他死了,再呼唤也没有用啦!嗯——说到这里我不得不评论一下你。张科长,你很敬业,但我不得不鄙视性地告诉你一句话:你的工作方法简单粗暴,你工作的能力拙劣低下。”
      张大胆此刻也已看着陈不怕像是死了。经验告诉他在短短的一两分钟的时间内活人的伤口向外流血的速度一般不会出现明显减缓的迹象,而且血液的颜色一定会越流越鲜红、越流越清稀。这个时候张大胆已顾不上理张东魁,他左手举枪继续指着张东魁,右手抓过陈不怕离他较近的那只手并掐住其手腕内侧的脉搏点。
      “不要用力掐,那样会截断血流,你就感受不到脉搏了。”张东魁尽管已是非常狼狈的样子,可还忘不了指点一下外行张大胆。
      “你给我老老实实地蹲着,”张大胆狠狠地瞪了一眼他的俘虏,愤恨地说:“如果他死了,你就是凶手,杀人犯是要被判死刑的!”
      “无所谓,对一个已经失去活着兴趣的人来说死亡无疑算是解脱,所以,我很愿意为他偿命。”张东魁的回答既冷漠又平静,就像他站在检测仪器边为病人做检查时的那个样子。
      “张东魁!你把他杀死了。”张大胆慢慢地站了起来,脸色极其阴沉地说:“他已没有了脉搏,鼻孔也不再呼吸空气。可是我希望他还活着!如果不是要对付你这个杀人犯,我还想扒开他的眼皮看看瞳孔是否放大——”
      “没用!你说的那两个指标足以说明这个太平间的看门人死了,——休克的人瞳孔一样会放大的。”
      “我看你倒是挺平静的,像是什么事情都和你没有关系似的!”
      “张科长,请不要拿枪口一直指着我,擦枪走火了你也要负责任的。”
      “我要负责任!我现在就想枪毙了你为老陈报仇!”
      “枪毙我很简单,手指头抠一下扳机——‘碰’——我完了!可是,没有我在你还能把眼下的这个流血的场面向公安局的人和院领导解释清楚吗?”
      “我能帮助张科长解释清楚!”突然有人从张大胆的身后冒了出来,说了这么一句。
      还没等张大胆回头瞄一眼来者的时候,那人已经走到蹲着的张东魁身边抬脚朝他的肩头猛踹过去。张东魁被这一脚蹬翻在地,仍旧穿在身上的雨衣保证了他不像陈不怕那样使布衣服直接与地面的积水接触,他的臀部隔着雨衣布坐在了地面的积水中,右胳膊肘支地撑住了上半身。即便如此,张东魁的屁股遽速着地溅起的水花还是有不少顺着身体因姿势的突然改变,而拉开的缝隙钻进雨衣里面而浸湿了衣服,刺激的他猛打了一个激灵。稍镇定了一下之后,张东魁的双手本能地摁地支撑起身子想要站起来。可当身子起到一半的时候他似乎是想到了自己此刻的俘虏身份,便又恢复了原来的姿势蹲在了地上。此时,这位医生穿着的雨衣外层沾上来的地面积水,就如同从山脊奔流下来的条条小溪顺着他的臀部向下坠流。
      “住手!”张大胆把枪换到右手,用左手抱住踢张医生的人的后腰吼道:“大平,给我停住!”
      踢张医生的人是王大平。显然张大胆已经认出了自己的这位下级,他拽住王大平的胳膊硬将其拖到自己的身后,不允许王大平再往前靠,又用及为严厉的口吻呵斥道:“你才从军队转业没几天,怎么就忘了军纪中有优待俘虏这一条啦!你再敢动他一下我就处分你——”
      “我不是你的俘虏,你也没有优待我。”张东魁打断了张大胆的话,用蔑视的眼神看了看被挡在张大胆身后的王大平,又把目光移向张大胆,说:“他被我一脚蹬在你的身上,大概是后脑勺磕到了你的前额而昏了过去,这会儿这个笨蛋总算醒来啦!”
      的确,张主任的判断符合事实,在藏尸室里仰面倒在张大胆怀里的那个人正是王大平,他的后脑勺重重地磕在张大胆的额头上便昏迷了过去。其实那次阴差阳错的脑袋对撞把张大胆也碰的近乎昏迷,只是人的额头比后脑壳的硬度更大,再加上他又在躲闪不及的前提下最大限度地摆出有利于自我防护的形体动作,因而卸掉了不小的来自王大平后脑勺的冲击力,结果,本可造成更大损伤的一次人头与人头的硬碰仅以一个被撞昏迷的方式收场了。
      “你这个和死人睡觉的恶鬼,不要脸的流氓,无耻的变态狂!”王大平边骂边向前冲,他还想冲破张大胆左臂的拦截再踹张医生一脚。
      “不要胡闹了!”张大胆伸直左臂用力拦着王大平,厉声喝道:“你是不是真想要我处分你,怎么能这样无组织无纪律呢!”
      “科长,那个家伙是当人面温文尔雅,背地里是龌龊淫媟的坏蛋。——他X的比王八还王八的王八蛋!”王大平停住前冲的脚步原地站着,伸手指着蹲地抱头的张东魁一通狂骂。
      “王大平同志!”张大胆扭头狠狠瞪了王大平一眼说:“革命同志没有张口闭口就骂人的,即便他是阶级敌人我们也要心平气和地开导他,而不能像骂街那样的对待他。”
      王大平被张大胆的气势给震慑住了,他站在原地只是一脸怨气地盯着墙根边的积水里蹲着的张东魁不再说话。
      “别这样看着我!”。张主任看王大平不说话反倒来了劲,他一脸鄙笑地瞅着那位年轻人,语气轻蔑地说:“处分职工的权力都掌握在院领导的手里,所以,我应当负责任地告诉你,以张大胆科长的级别,还真达不到能给你处分的那个层次。”
      “不许你胡说!”张大胆厉声呵斥道:“我的名字叫张卫东而不是张大胆,请你放尊重点,不要用外号称呼别人,那是事情流氓的行为。”
      王大平站在张大胆的身后虽然脸上浮着严肃的表情,可心里却是一阵偷乐,他没想到眼下的这个变态的医生都成了半个阶下囚了,竟然还敢叫出张科长的诨名。看来,人的性情也像天上的白云一样,飘忽不定、千奇百怪呀。也就是在这个时候王大平的专注力开始走神儿,地上斜躺着的陈不怕被他眼睛余光瞥见,他下意识地弯腰抻头仔细看了看,惊讶地问道:“科长,地上躺着的这个人是怎么回事?”
      “他死了!”张大胆头也没回地说:“就是被蹲着的这个医生——张主任给打死的,所以我要说张主任是个杀人犯!——他就是老陈,昨天我给你说的太平间的看门人,和制服生活区东围墙外古怪叫声的那一个人曾经同用一个躯壳,可是现在‘他们’一起都到阎王那里报到去了。”
      “他就是让东围墙外一到深夜就鬼哭狼嚎般响起的古怪叫声消失的那个人?总是听说有这么个人可就是对不上号,今天总算见着了,原来他住的宿舍离我住的宿舍不远——都在一排房子呀!”张主任放下抱着头的手两眼直盯盯地看着陈不怕的尸体神伤目哀地说:“死的太可惜了,他是一个对社会、对他人、对家庭、对工作都有用的人,一个负责人的人,一个纯粹的人和一个抱着坚定的革命理想赴死如归的人!——哎,总之,他的死是我们医院的巨大损失,我代表院领导和全体干部职工对他的死深表默哀,对我院失去一位有着崇高人格的人的离世而痛心疾首。”
      说完张主任低下了头做出静默逝者的架势,但没有站起来,也许是张大胆的那只对着他的枪口使他意识到起身在这个时刻属于危险行为。张主任应该是参加了不少“白事儿”,在丧礼方面很有经验,一套一套的官丧用语说的既冠冕堂皇又礼尽贴切。
      张大胆站在一旁听张主任说这番话是又气又乐,一个犯了重罪的人在被抓到的时刻还能如此的冷静、滑稽、搞笑真是世间难见的活宝。他苦笑道:“老陈死在你的手中,你却在装起了为他的死最为痛心的那个人,我真的看不明白你是在哭泣还是在庆祝!”
      “他既不是哭泣也不是庆祝,而是装疯卖傻!”王大平接话道。
      “你说什么?”张卫东气愤地瞪着王大平问。
      “你是在装疯卖傻!”王大平重复了一下自己刚说的那句话的后半段,而且嗓门较之前提高很多,真确地说应该是在喊。
      “你怎么能这样不负责任地冤枉一个同志!”张东魁伸手指着陈不怕的尸体说:“我必须承认他在临死之前在这个墙头上布了一张大网,当我从这向上攀爬的时候就被罩了进去,结果就像你们现在看到的我的样子——被网罩着出不来了。他很负责任地在临死之前双手用力扎住了网口,所以你们才像现在一样控制住了我,换句话说如果没有他我早就翻墙跑了。——诶!对于这样一个机智勇敢的同志我发自内心地敬佩,虽然他做的这件非凡事的目标受体就是我,但我一点都不怪他,所以我为他的死而做的默哀是出于真心。——对了,他叫什么名字?”
      “你跟他住的那么近还叫不出他的名字吗?”张大胆冷眼瞅着张东魁反问道。
      “以前我只知道他是个看门人,工作岗位低下,所以就没兴趣去认识他。”张主任说的很深情,“现在我改变了对他的印象,他绝对是一个能够赢得我的尊重的人!”
      “你的尊重不值钱!”张大胆鄙夷道:“像你这样的人居然还把自己看成是地位高贵的人。呸!地上躺着的这个人,即便是个看门人也比你高贵的多!”
      “他叫陈不怕,”王大平两眼直盯盯地瞅着张东魁讥讽道:“比你善良和有道德的多吧!”
      “啊!陈不怕,一个多么有力度的名字呀!不怕天,不怕地,不怕我和所有的人——”
      “陈不怕是他的诨名。”张大胆打断又在感叹的张东魁,纠正道:“他的正式名字叫陈向阳,——你杀死了他,杀死了陈向阳!”
      “唉,向阳同志!我很悲痛地告诉你的躯壳,向阳从此不能再面向太阳了。”张东魁的脸色被哀伤情绪所浸染,继而张开双手使劲拍打自己脑袋两侧扼腕痛惜道:“两个人死在我的手里,他们都是好人,而我也不是坏人。啊!杀死好人的不是坏人,该死的人也不是坏人,这是为什么——为什么!不该活着的人还在浪费着世间的粮食和空气,该活的人却嘴巴不能吞咽,鼻孔也不能呼吸了。你们看,向阳的血液仍在流淌,但没有来自心脏的丝毫推力。他不该死正如我不该活着一样,——请别拦着我,我要憋住呼吸让自己在哀毁骨立中死去!”
      说完张主任开始闭口不言,两眼直盯盯地瞪着狭窄胡同的南墙(藏尸室的北墙的外侧),此刻他的鼻孔到底是在憋气还是继续呼吸着外人根本看不出来,正如,鞋子合不合脚只有穿鞋的人最清楚,鼻子喘不喘气只有长鼻子的人了知内情。
      “这家伙简直就是个神经病!”王大平似乎又失去了耐性,想要冲开张大胆的阻拦靠近张东魁好好教训一下这个已被他看成是神经病的人。
      “大平,我们现在唯一要做的是把他控制住而不是进一步的行动,——你懂吗!”张大胆提高嗓门说完这句话后并没有再伸直手臂硬拦着王大平,而是曲臂扒住他的肩膀将其搂在自己的肩下轻声说:“你听见了没有,他说他杀死了两个人。”
      “对此我坚信不疑,”王大平也压低声音将嘴巴靠近张大胆的耳朵说:“在藏尸室里他一直匿身于装那具无头女尸的尸屉之中,所以我坚信第十三号房间的案子和他有着直接的联系,换句话说,他应该就是那起凶杀案的制造者。”
      “你猜对了他的藏身点。”张大胆的情绪激动拍着王大平的肩头说:“大平,没有你的留守,这家伙可能早就逃跑了。你为科里立了一次大功啊!”
      “这都是你英明领导的结果。科长我们接下来怎么办,把他铐起来?——我身上带着铐子呢!”
      “我怕动硬的会使他产生逆反心理,从而不配合我们的问询工作。大平,你先去找一块儿布单把老陈的尸体盖上,同时再找一把方凳子和纸笔过来,我们要在公安局的人赶到之前对他做一个讯问笔录。”
      “科长,有那个必要吗?”王大平脸上浮现出疑惑的表情斜眼瞅着张大胆说:“我们把现场看好就行了,讯问笔录还是让公安局的人去做吧!”
      “大平,你想的太单纯了。听我的不会错,去吧,就照我的意思办。”
      “好吧,我服从命令。”王大平点了点头转身朝太平间的门房跑了过去。
      王大平临去拿纸笔的时候张大胆还脱下自己的雨衣让他顺便搁到门房里。在这个时候张大胆才注意到王大平没有穿雨衣,他想自己的这位下属一定也觉得不下雨的时候穿着雨衣碍事,而把它脱掉扔到了藏尸室或是门房里了。
      当张大胆的目光再次投向张东魁的时候才突然发现他的脸胀的通红,两个眼珠子直往上翻,不用说,这个古怪的医生真的是在用憋气的方法完成自己杀死自己的计划。张大胆赶紧弯身一把抓过陈不怕尸体的手中还在握着的尼龙线网的扎口猛地一扥,蹲在网里张主任一下子就被网线给拖拽倒地,这一次冷不防的“意外事件”使他在倒地的同时因惊吓而不自觉地呼吸了一个回合的空气。从窒息的状态中缓过劲来的他,一只手撑着地的同时抬起另一只手指着张大胆,喘着粗气喝道:“你——,你,你要干什么!”
      “不干什么,”张大胆冷冷一笑说:“我只是不想让你这么难受地死,最起码你在死之前要给人民一个交代吧!”
      “交,交代什么?”张东魁恢复了蹲姿抬头乜斜着张大胆迷茫地说:“我为被我杀死的两个人偿命还要给与这件事无关的人民做一个交代?——哼!你不要动不动就把人民搬出来以修饰自己的高尚!‘人民’是不负责任的代名词,‘人’才是真实的存在。”
      “我负责人地告诉你,你这话说的极端反动,要是把时间向前推个六七年你是要被改造的!”张大胆狠劲晃了晃指着张东魁的枪口厉声训斥道。
      张东魁扑哧一笑,瞥着张大胆说:“我说的是实话,你听不懂是因为你的脑子被他们‘洗’成了红色。唉,在这个圈子里长着‘皇帝的新装’的眼睛的人太多,而我是少数派的‘儿童’之一。”。
      正在这时王大平左手抓着个花格子的床单右手拎着一个方凳子赶了回来,他把凳子放在墙边,随后两手捏着床单角向两边展臂将之摊开慢慢往陈不怕的尸体上盖,同时又找来一把小笤帚欲将尸体身下的积水扫干。而张大胆没让王大平这么做,他认为清净地上的积水也会破坏案发现场的原始痕迹。王大平把扫帚撂倒墙边,站到了张大胆的身旁用嘲讽的眼神看着张东魁,说:“姓张的,你刚才不张口闭口都是革命革命的吗,为什么此刻又把革命的主体——人民推向了虚无?”。
      “没错,我是说过革命,但是我所指的革命是为每个人能够得到合理利益而奋斗的行动,并不是空喊为人民的口号。在我的理解中‘人民’代表所有的人,操作上与任何一个具体的人无关。所以,我认为人民就是虚无,它不代表权力和利益,真正能给予人实惠的是公民这个称呼,而非人民。”张主任看都不看问他话的人做了这番另大多生活在那个年代的人难以理解的解释。
      “不要跟他废话,——拿纸和笔了吗?”张大胆不耐烦地看着王大平,“这家伙既是个杀人犯,又是个□□分子。放在(一九)七六年前,或许早就被关起来接受改造啦!”
      “纸和笔在我兜里!”王大平说着走到方凳边把一沓卷着的稿纸从兜里抽出并平摊在凳面上,又从上衣兜里掏出太平间门房交接班用的那只蓝色的圆珠笔。完成做讯问笔录的准备工作之后,王大平蹲在了凳子边,此时,这个被人的臀部磨得油光锃亮的凳子面便是他做这次特殊记录的‘桌面’。
      张大胆看王大平已经做好了书写的准备,就将一直指着张东魁的枪口下压,摆出了右手自然下垂的握枪姿势,肃然地看着他的审讯对象,发问道:“张东魁,从现在开始我问什么你都要实事求是地回答,不准隐瞒,不能编瞎话,记住我党的政策向来就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希望你配合我的工作。”
      张东魁一脸怨气地瞄着张大胆,说:“我的身份到目前为止仍然还是肿瘤医院放射科的主任,你叫我的名字是很没礼貌的行为。好吧张大胆,我原谅你的失言,下次记住叫我‘张主任’。——问吧,你问什么我回答什么,保证实事求是。——如果你足够礼貌,还管我叫‘张主任’的话。”
      张大胆和王大平都被沦落到如此地步,还死要面子的这位大概是患上了精神抑郁症的杀人魔王医生给逗乐了。然而,两位医院保卫科的人无暇把更多的时间浪费在哈哈大笑之上,他们人接下来的工作并不轻松,须再接再厉将废了一整夜用血汗换来的劳动成果巩固下去。
      就此,一次在太平间的院子里,由两位医院保卫科的人讯问犯罪嫌疑人并做笔录的审讯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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