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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6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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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陈不怕是个爱喝酒的人。当然,这是文明的说法,而作为陈不怕的朋友的张大胆更愿意用粗俗的言语称呼他的朋友是一个酒鬼。离开第十三号房间后张大胆很快就来到了太平间的大铁门前,并举拳砸得这道铁皮门咣咣直响。同一时间陈不怕正坐在太平间门房的办公桌边在以水煮花生米为下酒菜,自斟自饮着。
办公桌上放着的一个黄桃玻璃罐头瓶里面装了半瓶的水煮花生米,陈不怕的下酒菜就这么简单,可以看出酒鬼是不同于吃货的。当然对他来说真正的主角是一瓶六十七度的老白干,他每一次上班都要喝上二两这种高度酒。
听到大铁门被人敲得像破锣一样的响,陈不怕不慌不忙地把手里的玻璃酒杯放到桌上。尽管铁门的响声如同雷鸣一般促人心慌,可陈不拍根本没拿这当回事。他似乎一点都不担忧,因为他相信在这样的鬼地方就是胆大包天的贼和强盗也一定害怕光临。陈不怕不相信外面是什么歹人冒雨临门,即便真的如是他也不怕,试想,连鬼都不怕的人怎么会怕人中的恶徒呢!他四平八稳地站起身来走到房门口拿开倚在墙边的牛皮伞,随后他拉开房门撑开雨伞踩着有手掌厚的积水的院中水泥地面,走到了太平间院子门口的大铁门边。
陈不怕站在铁大门中央下侧的小铁门边,扯着嗓子朝外喊道:“谁呀!”
敲了那么长时间的门张大胆终于盼到陈不怕出来,于是接话道:“我,老张。”
“老张——?你是哪个老张”
“保卫科的张大胆!”被雨淋得心慌的张大胆直接把自己的诨名说了出来。他从不忌讳在陈不怕的面前自言自己的外号,两个人的私交一直不错,互相称呼对方的小名或是外号对他们来说早就司空平常了。
“哦——我知道了,有什么事,说吧!”
“老陈!你能不能先打开门让我进去再说,下这么大的雨我们总不能像站在对峙的山顶上的两个人,把两手聚成一个肉喇叭喊破嗓子说话吧!”
“哦——张科长,你说的不对。我们明明离得很近,犹如碰杯对饮一般的近,怎么会是隔山对峙呢!我觉得这样的氛围非常好,两个人挨的如此之近,仅隔着一道薄薄的铁皮大门而共同沐浴在瓢泼的大雨之中。这真是诗情画意一般的景色,抬头是闪电、乌云的召唤,低头有黄汤、涟漪作伴。你不孤单,我不寂寞。——对了,你听这丝丝的雨线奏出的颠覆了弦音的哗哗啦啦的美妙的音乐,既悦耳又赏目,雷神扣响的锣声铿锵有力,皆是在增强这雨乐的硬度。风儿穿梭于屋宇树丛之间,拉出嗖嗖吱吱弦音给我们耳朵之听中参入了靡靡的柔情,还有——”
“还有——你他妈的——放屁!”张大胆站在门外怒骂道:“还有,还有就是赶快给我开门,放我进去比你的那一堆废话更重要。如果你是一头畜生听不懂人话,那就请用你的手说话。把门闩拉开就是你的那双臭手要说的话!”
“我的手怎么会是臭手呀,我只听说过人有一双脚臭。哈哈,不要急吗,——嗝儿!”陈不怕打了个饱嗝,继续说:“还有你在门外,我在门里,再加上几十具不会说话的尸体与我们作伴,雨陪、风拂、闪电照——哈哈,你一辈子也难经历这样的场景吧!”
张大胆被陈不怕的这句话说的浑身的肌肉不自觉地收缩,猛地打了一个寒战,仿佛觉得此刻在自己的身后就站着几十具白脸红眼的尸体,它们个个举着流着黑血的双手赤目圆睁朝自己围过来。更可怕的是在那些可怕的尸体的身后还跟着一个无头的尸身,像赶羊一样赶着它前面的有头尸体向前走。他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看,可是,除了黑暗和眼前可见的雨丝之外什么也没有发现,显然他是在自己吓自己,而点燃他自己吓自己的那个胆怯软弹的引线的人就是陈不怕。他这会儿对陈不怕的恨简直可用入骨来形容,但是又有什么办法,铁大门里站着的那个人天生就是这个样子,说疯非疯说呆非呆,是一个时常摇摆在理智和癫狂之间的怪人。于是他重拾耐心,稍压了压嗓音说:“老陈,我认为把扎在你我之间的这道铁门挪开更好,因为那样会让我们之间的对话显得真实。请不要把心思用在记录和赞颂身边的雨景上面了,——开开门放我进去好吗?”
“开门放你进来,哈哈,我为什么要把你放进来,万一你领着一群抢尸体的人闯进来把冻尸机里的那几十个死人都背跑了,我怎么向它们的家属交代呀!”
“你简直是在开国际玩笑!我就是有抢劫的想法——抢什么不行,偏到太平间里面背走几十具吓人的尸体呀!有哪点力气还不如冒雨爬到宿舍的房顶上面,把漏雨的地方修补修补划算呢。”
“你想修房顶吗?好吧,让我拿着手电把太平间里所有带屋顶的地方都检查检查,发现了漏雨的地方再让你修。”说完,陈不怕就要离开铁门。
“站住!”张大胆扯着嗓子喊道:“老陈,我只是打个比方,并不是真的要修房顶,当然,如果这儿的房顶露了我也会帮着一起修的。你眼下要先把门给我开开,让我进去以后再说其他的事好吗?”
“好吧,你既然想进来,请说出理由。我开门是要动力的,没有动力我的两臂就使不上劲。”
“第一,到这里拜访你老陈,我们两个是老朋友吗;第二,白天那起杀人案的死者的尸体放在你这里,从我的职责上讲应当到这里值夜班,配合着你把那具尸体看护好了。这就是我要说服你的理由,老陈,请快给我开门吧!”
“不开!我想还有第三、第四个理由,请继续说。”
“陈不怕!不要再这样任性下去了,你准备让我像唬小孩一样编造谎言到天亮吗?——请问你是不是还要说出第五、第六、第七直至第一百个理由!”
“不,你说错了,我的原意是想让你说出二百个理由。可是因为你刚才喊我叫‘陈不怕’,——好吧,作为惩罚我要把原来的量扩大五倍,现在请你张大胆说一千个理由吧!”
“你他妈的开玩笑从来不分个场合,等我按照你的要求把一千个理由说完了,恐怕这场雨也都要下完了。别闹了,快给我开门,老陈,你再不开门我可要翻墙了!”
“翻墙?别开玩笑了!张科长,雨大且墙头湿滑,一旦你不小心摔下去——死了,我这里可没有预备的空尸屉,所以就只能劳累你的尸身在雨地里挨浇了!因此我劝你还是老老实实地站在门口回答我的问题,直到把那第一千个理由说出来为止。”
“以我的身手还怕翻不过你这道墙吗?陈不怕,你等着看我怎么从你的头顶跳到你的身前吧!”说完张大胆开始两手交替上绾雨衣的袖口,准备攀爬太平间大铁门右边的门墩。
陈不怕也意识到对张大胆的挑逗到该收敛的时候了,于是抬手拽开了铁小门的门闩并将其慢慢拉开,然而接下来呈现在开门者眼前的并不是那个刚才还跟他对话的人。与院子里的情况没有二样的雨水,和更加黑暗的视觉便是陈不怕开门后看到的一切。他想借着闪电的光睎目门外更远的地方,但这时却没有了闪电光的支援,看来老天不愿意帮他这个忙。正当陈不怕打着伞驻足在小铁门边琢磨着张大胆到底躲藏在哪里的时候,他的肩头不知被什么物体从背后重重地打了一下。出乎意外的是陈不怕并没有回头看,自觉地找出让自己的肩头挨了此重重一击的原因。他不慌不忙地把小铁门推闭,拉上门闩转身便朝值班室走去。
“你吓不着我,因为我专为害怕而生的那根神经早就不存在了。你拍的是肩头而不是搂着我亲上一口我的脸蛋,这一举动明明是在告诉我你是个人,因为——你知道吗:鬼偷袭人都是搂着亲脸蛋,——吸血呀!你用手吻我的肩头就等于告诉我你不是鬼,而是个鬼以外的什么东西。哈哈!连鬼的袭击我都不怕,还会怕你张大胆在我的背后拍这么一下吗!”陈不怕不慌不忙地往值班室走,散发酒气的嘴巴慢吞吞地说出这番话。
陈不怕说的不错,在他背后站着的那个拍他的肩头的人就是张大胆。他的话把正跟着他进屋的这位医院保卫科科长的心悚得两个肩头难以自控地哆嗦,在恶劣的环境中听恶劣的话或许人类中只有陈不怕这样的人会说、听自若。
事实上张大胆仅用了不到半分钟的时间就窜上了两米多高的门墩,两脚踩着墙头沿到门房的房顶并在一个合适的位置轻飘地跳到了院子里。正当陈不怕站在门口打着伞向外睎视的时候,张大胆轻步走到这位太平间看门人的身后举手得意地朝他的肩膀狠拍了一下。而令张大胆没有想到的是陈不怕居然对他的“袭击”表现得那么镇定,简直无动于衷到了绝对零度。事实上张大胆还是第一次于深夜的时点在太平间里和陈不怕见面。如果是在白天的时候听陈不怕说一些阴森可怖的鬼怪话,张大胆还能坦然地将之当作笑话看待。然而到了夜半三更的时点,而且天气又是电闪、雷鸣加暴雨,听同样的话时那种泰然的心境就不再属于张大胆了。
“算你小子精明,猜对了背后的人是谁。你一定是喝酒了,因为在我的鼻孔之中已经钻入了酒气的味道!”张大胆故作镇定地说。此刻他的后背直冒冷汗,身体也不时地哆嗦着,两腿倒是非常利索地跟在陈不怕的身后朝值班室里走。
“酒这东西是世界上最有味道的饮品,一天不吃饭可以忍受,若是让一天不喝酒或许我就要发疯了。”陈不怕站在值班室的门口回答道。他收住伞,推开了值班室的门。紧接着门房外的这两个人像被串在了一起,身子前后相贴、步频一致地走进屋子里。
置身在这间面积只有不到十平方米的小门房里倒能体会到几分的暖心气氛。天花板的正中垂着一根一尺来长的双排电线,在电线的下头系挂着一只十五瓦的小灯泡,虽然它的亮度不比暗淡无光强到哪里去,但它放射出的羸光所制造的小气候总还是大大好于屋外堪称恶劣的大气候。在暴雨疾风中呆久的人一旦进入到了可遮风挡雨房屋里面,其寒光凛冽的内心必能感受到融融的暖意,即便这间屋子是鄙舍的级别。房屋的四壁和屋顶能隔绝风雨的侵扰,而局部的“晴空”制造的温馨会一点一点驱散人内心的凉苦而使之精神缓缓振作。
太平间门房房门的关闭也意味着屋内屋外的空气交流由“大口”的吞吐变为戴上“口罩”的过滤性的呼吸。瓮塞是味道最喜欢的环境,因为这可以有效阻隔味道分子的飘逸或流失。封闭的屋子多会把臭味塑造得更臭,亦能辅佐香气而使之愈加馥郁。从陈不怕的那瓶老白干酒的瓶口散发出的酒精分子已充斥于整间屋子,可这醇香的酒气比起门外潮冷的水汽还是让人闻得润鼻舒心。
酒香勾起了张大胆的馋欲,就如同被焦阳晒得口干舌燥的人对水的渴望一样。他进屋后快速脱掉雨衣而将之挂在门口墙面的一个铁钉上,不用眼瞅单凭鼻子的嗅觉他就跟着酒分子的散发气味的路径走到值班室的办公桌旁,顺手端起陈不怕剩下的那半烧杯的白酒仰脖抽进肚子。随后,张大胆又从那个玻璃罐头瓶里抓了一小撮花生米,扬手填到嘴里开始美滋滋地咀嚼起来。
“吃的挺好,味道不错的话请多吃一些!”陈不怕把伞收住斜支在门口的内墙角边,冷冷一笑,继续说:“它们都是尸体,是五谷杂粮的幼儿的遗骸,跟那间大屋子里的冻尸机里面摆放的尸体属于同一个性质的东西。”
听陈不怕这么比喻正在咀嚼水煮花生米的张大胆差点把嘴里已成稠糊状的花生碎末和唾液的混合物吐出来。在此幻像的引导下,他看着罐头瓶里的那些花生米就如同一颗颗婴儿的头颅,而此刻停留在他口中舌面上的白色的渣泥就好像是头颅里包裹着的脑浆。花生米的咸香口感瞬间消失,张大胆的嘴里生出了难以比喻的腥臭味道,他抬头瞪眼看着那个暗淡的小灯泡很勉强地把嘴里的东西硬咽下肚。利用半分钟的过渡将憋哕的脸色调整为从容之后,他立即拿起酒瓶将那个被他喝空酒的玻璃烧杯重新倒满,仰脖把杯中的酒灌入口中。
“即便是尸体我也把它们干掉了,因为有你的老白干当作消毒液。”张大胆半张着嘴耷拉出半截舌头挑逗性地瞅着陈不怕,“你他妈的真是够残忍的,敢把花生的胚胎当作自己的下酒菜。”
“岂止是花生,”陈不怕坐到床边不以为然地回击道:“你喝进肚子里的那种液体也是同一类的东西,它们是尸体在腐烂的过程中流出的水,就像石油,——我们人类将之称是被压在地下的动物尸体自然发酵的产物。粮食幼种的尸体在地面上人工发酵能流出带着香气的酒水,到了地底下受压和无光的环境中呆久了也会发酵,成为煤炭和沼气。你喝进肚子里的白酒是植物的尸体腐化之后流出的东西,它对植物来说就是毒药,不信你接一盆酒把它浇到一颗树的根部看看会产生什么结果!哈哈,你现在手里端着的那个烧杯里的液体是精品,其意义如同茅坑里的大便发酵之后就变成了世界上最富养分的肥料一样。喝吧,我尊敬的这科长,你的行为足够对得起那些死去的花生、高粱、小麦等物种的幼崽,它们身体的某些组成元素已把你的身体当作其安息的坟墓了。——来,我再为你倒满一杯!”
“倒你X的屁!”张大胆气急败坏地瞪着陈不怕喝道:“你的酒食不是大便就是尸体,我看你X肚子里喷出的一股股的肠道气体,也比现在你我眼皮底下看见的腌尸腐液要干净得多!”
“我妈在□□的时候就已经死了,要不我抽空去她的坟头上看一看,假如能找到屁的话——我提前准备个避孕套把它装进去,然后以最快的速度送到你的办公室让你闻闻鲜怎么样?”陈不怕用极其认真的眼神看着张大胆说,随后,他像是在等待命令似的站在张大胆的身前一脸严肃地等待对方回话。
张大胆真是被眼前的这个怪人弄得哭笑不得,他抬开右臂搦紧拳头朝陈不怕的前胸用力砸了过去,待拳面快冲到后者胸前的时候突然回扥大臂最终他的那只年轻时经常打沙袋的右拳只是象征性地落到受承者的胸表之上。
“你妈活着的时候放的屁都跑哪里去了?要闻我只闻活人的屁,你如果给我把你的‘活妈’的屁弄来,我保证用嘴把它一个分子都不漏地吃了。”张大胆顺着陈不怕的前胸滑落下自己的那只卸掉了力的松弛的拳头,用戏谑的眼神瞅着他继续说:“年轻姑娘的肚气会唱歌,因为她们青春而芬芳的身体制造出的胀气也是香香的;老娘们儿的肚气发出的声音如同闷雷,只因她们的腰身都是肥硕的,而这样腰围在收缩的时候被她们身体驱赶出来的都是混杂了很多肮脏的发酵飞尘的气体。——你妈的那股肚气肯定既不好闻又不好吃,如果你不怕它把你妈的X冲击成一张合不拢的嘴的话,就请快快死把那股气流给我捕捉过来,即便恶心我也要决心坚定地把它吞进自己的食道之中。”
“我妈的屁你真的不介意要吃吗?”陈不怕煞有介事地以好奇的目光瞪着张大胆说:“在我有生之年还是第一次遇见吃屁的人,亲爱的张科长,我想我会找到一个方法满足你的愿望!”
“很好,可是我只吃你‘活妈’的肚气,——能弄来吗?我想你的‘死妈’是放不出肚气的吧!”
“我认可你的观点,可是我还真有一个‘活妈’。哈哈,在太平间的西边有一个猪圈,它里面有一头老母猪,那就是我的干妈。要不这会儿我把那头老母猪赶过来,你吃上几口它的活着的肚气屁行吗?”
“哈哈,老母猪是你妈呀!”张大胆脸上带着惊讶的表情,笑道:“以你的年龄作那头老母猪的曾祖父都绰绰有余,可你偏偏要当它的儿子,我还是第一回听说这样的咄咄怪事。好吧,只要儿子能孝敬‘妈’,把它接到你的家里好好养着我便去你的家里吃母猪的屁。”
“尊敬的张科长,我妈不舍得离开自己的女儿单独到儿子的家里过日子,我看还是让它在一个它愿意呆的地方安度晚年吧!要吃屁的地点不重要,把屁吃进嘴里才是重要的。——要不我这会儿领着你去见老母猪,赶快满足了你吃屁的愿望!”
“你妈在深更半夜一定像对面那座房子里的尸体一样睡的不不省猪事,我怕这会儿跟着儿子去拜访它老人家要屁吃太不礼貌了。再者,倘若我们去的时候你妈正在和它的情猪‘谈恋爱’就更不合适了吧!老陈,做什么事情都要选择合适的场所,到你家里吃你妈的屁我认为是最恰当的。”
“不——不,哈哈,即使老母猪在被公猪……,我们也无妨打扰一下它。待你吃完屁以后让它们再……就行了。”
“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简单,——你和你老婆正在干那种事的时候突然被人看到——你们还有心思继续做么?——诶,老陈,你的兄弟姊妹够多了,任你妈发情跟公猪们干那种事,倘若再怀了孕生孩子很不符合国家的计划生育政策的规定,所以我建议你尽早领着你妈去做结扎手术。”
“我的心里倒有这个想法,可是也不能耽误了你吃猪屁这件关乎大局的正事。既要满足你吃屁的愿望,又为了防止它违反国家的计划生育政策,我认为还是请你先吃了它的屁之后再带它去做结扎手术更为稳妥。”说到这里陈不怕抻手从桌上的那个玻璃罐头瓶里抓了一撮花生米,走到床边坐下,慢慢地把手里的东西一个一个地往嘴里塞,有滋有味地咀嚼起来。
“你才喝了半杯酒,”张大胆乜斜视着陈不怕,说:“剩下的半杯被我喝了,依你的习惯还需要另加半杯酒使之进肚才会使你的肠胃满足。喝吧老陈,再往你的杯子里倒进那五谷杂粮的幼儿尸体腐化之后流出的腐水,把你今天的饮酒目标完成了。嗯——至于吃你妈的屁的事,我希望你跟你妈商量商量再给我回话。”
“不用商量,我妈的事情我能做主。虽然今天下着雨,可我很愿意冒雨陪你去找它,以便满足了你吃屁的强烈渴求。——剩下的那一两酒对我肚子的诱惑远不及让你的肚子里装进那股美味的气流的诱惑更大,我要向伟大的雷锋同志一样做一个先人后己的社会主义公民。待你解了馋后再回来把我剩下的一两酒喝了——哼哼!”
“行了,我受够了!我没精力在这深更半夜和你继续把你所偏爱的这种无聊的玩笑再开下去了。”张大胆显然失去了耐心,他弯身抬手拍了拍陈不怕的肩头,随后便坐到床上仰身躺了下去,在闭眼之前又补充说:“我要睡一会儿了,你若是谑意未尽,请到对面的藏尸室里跟那些尸体开玩笑去吧!”
“不要睡,我尊敬的张科长,花生米的尸体和五谷杂粮腐水的味道很好,坐起来再吃点喝点吧——”说到此陈不怕收住了嘴巴的发声,他听到张大胆可与雷声共鸣的鼾声响了起来,毫无疑问这位精疲力竭的医院保卫科科长进入了梦乡。
陈不怕与张大胆的交情很不错,两个人也隔三差五地在一起喝酒,他们都是有酒瘾的人,但这一回在太平间的门房里对饮还是头一遭。以前,张大胆每轮着值夜班的时候总是把陈不怕拉到自己的办公室里,一盘猪头肉拌黄瓜和一瓶绵竹大曲酒就是张大胆作为酒场东道主接待他的这位在太平间工作的朋友的标配。当然尸体、腐水之类的话陈不怕过去也没少说,而在那种平和温馨的氛围里作为唯一听者的张大胆往往都是闻之坦然,该吃就吃该喝就喝一点都不影响其舌头味蕾对酒食味道的判断。今天,还是同一个人在太平间这个足够特殊的酒场,说出以前重复了无数次的那番能把张大胆的耳膜都磨出了茧子的老一套的话,他仍然是唯一的听众,可这回他的的确确地感到反胃了。
陈不怕的老套路的话之所以在这一次会引起张大胆非同平常的反应,则是因为来太平间之前张大胆与第十三号房间的那具被割了头的尸体近距离接触了大半天。期间女人细腻的表皮里面包裹着的散发着腥气的血肉、断骨张大胆看到了,尸体内脏里面味怪色异的液体由断脰口处流出的情景他也无可回避地目睹鼻嗅了。说到这里不得不承认一个真理,就是听觉、视觉、触觉、味觉要比所谓的政治思想教育更能摸到人灵魂的最深处。尽管当时立身王大平的身边张大胆表现出了漠然的镇定,但在他的两眼之后的那个大脑的空间里却在同步地做着呕吐。事实上离开第十三号房间去办公室取雨衣的那一次,他就跑到了厕所把堵在胸口许久的因恶心而像泉水一样涌到嗓子眼儿液体狂泻进了大便池里。很幸运,张大胆表现出的这种窘态没有被人看到,因为当时只有他一个人蹲在在厕所里面。当然,凭他一贯示强的个性,也绝不会在事后主动把自己虚弱的一面向人谈起。刚才陈不怕将花生米和酒液比作尸体和腐汁,其后果就是使张大胆立刻就想到了第十三号房间的那具尸体。尽管表面上勉强装着不以为然的样子,可他的心里还是在做默默的呕吐,而他躺到陈不怕床上的主要目的就是通过睡眠缓解和释放吞噬器官里憋着的强劲的反胃能量。
人其实是地球上最娇气的动物,即便自认为是纯粹的男子汉也会怕冷、怕热、怕脏、怕苦、怕累、怕危险和怕来自敌手的欺凌。人的强悍只能体现在弱者的眼睛里,而当他们面对更强者的时候往往就变成了任之宰割的绵弱羔羊了。
相比较,非人类的动物都显得是那么的坚强,在它们的世界里似乎没有“娇气”这个词。即便是它们之中的另一半——雌性也普遍是坚强和硬朗的。母狮子是自然界里最懂得配合的技艺高超的猎手,雌性螳螂为了生育后代能凶残地将刚刚还在与之亲密□□的雄性螳螂吃得残剩无几,由雌性鬣狗统御的猎手团队永远都是非洲草原上最最坚韧的掠夺者,而与它们相比人类的男子汉们在散播野性上的作为就要相形见绌的多。可以盖棺定论地总结,社会越是发展男子汉们的“娇柔”病得的就越重。在一个伪娘、人妖、奴才、性变态佬……越来越多的世界,野性就像恶化的环境一样循着不可逆的方向正在加速着它的退化。
张大胆没有想到已经在自己的内心生了根的那些令之作呕的印象,在太平间的门房里被陈不怕的玩笑话裹挟着又一次投掷到他的耳窦之中。结果就是酒意和食欲尽失。那些话调出了他的反胃内气,继而这股粗糙的气流堵住了喉咙使他的大脑因为缺氧而意识逐渐变得模糊起来。毫无疑问,此种原因能够制造出的结果,或者说促人产生的反应就是昏昏欲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