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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第五十三章 ...

  •   白茶指向的巷子不长,却相当僻静。待走完,便到了另一条宽巷的岔口。出去一看,才知是一条花巷。

      花巷两旁砌了石头筑成的矮墙,墙边不仅种了爬山虎,还打了不少葡萄架。两旁的屋檐下,书店、咖啡店、鲜花店层出不穷,显得安宁雅致。而偏生,此情此景下,碧蓝苍穹上还有明媚的光线直射下来,分散成细碎的光斑打在那入目既望的绿叶上,让那些叶子绿得发亮,似要耀眼这个夏天。

      大抵是店里传来的悠扬音乐配合着周遭环境让时间变慢了,突然间,之前被压下去的,很多年前的记忆在此刻被全部喷发了出来。

      白茶想起了那年夏天,她和白简一起来磁器口。小孩子爱乱跑,白简一下子就跑得没影,害她追在他身后误入眼前这条花巷,然后和他一起为了找出路,误入了另一条真正寂静的老巷,误入了一个叫童家院子的院落。

      在那里,她看到了两具尸体和一个坐在血泊中的受伤男人。那个男人是杨祁臻。那是他们第一次见面。

      后来她又在青石路上遇见他。那时他刚到他们学校做演讲不久,她还叫他杨老师,他来他们家找他爸雕玉。那是他们第二次见面。

      所以,是她年轻幼稚,才会不明白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无缘无故的好。所以,是她心甘情愿被利用,甘愿被消除记忆也要留在他身边。

      白茶问她后悔吗?

      她现在也不知道答案。

      她曾焦虑、迷茫,压力在肩上剧增,几乎把她压垮。她身处黑暗,是他,作为一道光,把她拉向光明。可是,也是他,把她拉向深渊,至今也爬不出来。

      她站在石阶上,一声叹气,抬头看天,蓝色的天被古巷两旁的屋檐切割成一整块长方形,那唯一的光源在空中散发出耀眼的光芒,太澄亮了,刺眼。

      她抬手遮眼,发觉脸上有些湿润。她一惊,还没来得及擦掉,杨祁臻就已经拿出纸巾,眉间紧锁,替她擦去泪水,声音轻轻的,“是太阳太刺眼了?”

      对,太阳能照耀万物,也能灼伤对它亵渎而直视它的人。她点头,吸了一下鼻子,心里竟莫名酸涩起来。

      这人呐,就是这么奇怪。没有那个特定的人在身边,自己能够所向披靡,操天操地好似无所不能。可一旦被那个特定的人关心,就变得懦弱无依。

      在那些往事里,明明已经习惯被当成白茶来关心,明明已经学会如何伪装,可如今,她还是忍不住奢望:哪怕就一次,一次就好。哪怕她现在是白茶,她也是以自己的身份被他关心。

      可是,前世今生,这巨大的命运却和她开了一个玩笑。她不想再做白茶,她却还是成了白茶……

      如今,以她这身份,谁还能说清楚那些前尘往事里的纠葛呢?

      抛开这些情啊,爱啊,恨啊,她现在唯一能做的事也只是履行当年对白茶的诺言。可那件事情一旦成功……

      她看向杨祁臻,眼里是化不开的悲伤,泪水也无声而下——

      她哭了。

      “好端端的怎么又哭了?越笑越哭。别笑,真难看。”杨祁臻伸手,把她提起的嘴角压下,见她摇头,仍坚持要笑,内心莫名传来一阵刺痛,叹气,蒙住她的眼睛把她抱入怀,拍拍她的肩,“这是怎么了?嗯?”

      “太阳太刺眼了,眼睛疼。”她深深吸口气,虽把泪水止住了,心里却立时生出满腔委屈,满腹酸涩,逼得她面色惨白,因为无处发泄,难受极了。

      “怎么这么娇气?”他听了,又是一声轻叹,带着她到阴凉地方,语气无奈又宠溺,“当着这么多路人的面哭,怎么就这么好意思了?嗯?”

      被他这么一说,白茶觉着自己更委屈了。当年他骗她,骗她说喜欢她,骗她说只是帮他一个忙,骗她说不会有事的,骗了她这么多年,如今重新来过,他什么都不知道了,现在还来说她。

      骗子。

      骗子!

      她一口咬在杨祁臻肩上,狠狠地,带着决然的报复与愤怒,把杨祁臻吓了一跳——却不是躲避,而是下意识的慌忙将她搂住,怕她逃跑。直到肩上传来痛楚,他才反应过来这丫头是把自己当成发泄对象了。而他之前的举动……

      他怔愣间,白茶在他肩上咬得更狠,那痛感随神经传递到他四肢,令他不适拧眉,暗道小姑娘这回是真生气了。居然这么狠。

      他叹气,心里却始终生不出一点恼怒。在这种违背正常情绪的,完全听从那缥缈的自我心愿的行为下,他拍着白茶的背给她顺气,“这小脾气怎么这么大?还不让人说了?我们回家?嗯?”

      回家。这两个字极具诱惑力。

      骤然听到这两个字,白茶也想回家了。可是,对她来说,家在哪里?

      这么一怔松间,她松了口,像是身体里的力气都被抽走般,将他推开,颓废的坐在石阶上,撑头看着地面。

      脚下粗砺的石板被踏成一个圆润的弧度,如岁月洗涤,不知承载了多少人的归路。

      别人有家,杨祁臻也有家,他们都能通过这条路回家。可她没有家,白家人也没有家。他们是无根的,身处忘川,始终回不到适合他们扎根的土壤中。

      她要带他们回家。

      她是白茶。

      她很早以前就知道了这个使命。在地牢忏悔的那四十四年,在白马寺悟佛的那十二年。她人生中的那整整一百年都在思考这件事。

      她以为自己的内心足够强大,在经历前世那些艰难顿挫后,一颗玻璃心已经磨炼到了圆润臻滑的境地,不会再因任何意外而产生动摇。可如今,只是遇见一个杨祁臻,她日臻完善的心就开始产生裂痕,渐有崩塌之趋势。

      杨祁臻,你说我该怎么办?

      她惨然一笑,看向身边不知何时与她挨坐在一起的人,见他握住自己的手,眉间紧锁,心里不由得变得柔软。

      而在下一刻,店里的音乐飘到他们这里来,是一首轻音乐,唱着夏天,想念秋天。在缓缓的歌声里,她猛地甩开他的手,捂脸,深深吸口气后开始埋首在腿间。

      现在,还真是莫名其妙。

      她苦笑。

      面对这样的突发状况,杨祁臻愕然,看他被甩开的手看了半晌才反应过来状况——小姑娘生气了,不知缘由。而潜意识里,他从未想过她会甩开他。

      ****

      沉默。

      他沉默的坐在她身边。

      在沉默从他脚底漫延到他心里的那段时间里,音乐从他耳边飘过,他听不见,路人从他身前走过,他看不见。他的世界渐渐空白,只剩一片恍惚与疲惫,因为眼前这个小姑娘对他施以的突然情绪爆发和突然沉默,让他不知该如何应对。

      他把手放在她脑袋上,轻轻顺着,连带着声音都轻轻的,“你这样,我很不知所措。”

      对他而言,这是突然的转变。他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转变。

      “今天发生了很多事。”先是暗影被杀,再是偶遇徐桥一,如今,小姑娘还莫名其妙的在生气,对他缄默不言。“我们回家?嗯?之前你不是说你累了吗?”

      这已是他能做到的极限。

      在周南风和贺我意的成长中,他从未做出过任何妥协。他始终认为,兄长这个角色一旦妥协,便意味着能撑起一片天的支柱产生了裂痕,终有一天会垮掉。

      可现在,他妥协了,只希望这个小姑娘能对他说上一句话。可能是因为他不是小姑娘的兄长,也可能是因为他喜欢这个小姑娘。他有些浑浑噩噩的,有些搞不太清状况,心里就剩一个目标要做——只希望小姑娘别不开心,能笑起来。

      “白茶,是我之前玩笑的话说重了吗?如果是,我道歉。嗯?”他尝试着反思之前的一切言行,尽可能的说出疑似惹她生气的点,“还是因为之前我说你脾气大?”

      。。。

      “之前我……”

      在他还在思索时,白茶抬起头来,勉强一笑道:“我累了,我们回去吧。”

      杨祁臻看着她,带着思索与小心翼翼的观察。面对这样的目光,她选择僵硬的把头撇过,将目之所及的除他之外的一切事物容纳在眼中。

      这是很幼稚的逃避,完全不符合她的风格。但他却很无奈,只感觉受到了完全的挫折,思考了半天,才摸摸她头,下了几阶背对她,“上来,我背你。”

      白茶一愣。他却解释道:“不是累了吗?我背你。”

      白茶还是在怔愣,怔愣的看向他,见他一直维持着这个姿势,又兀地把头埋进腿间,几秒后,她起身拍拍衣服,跳上去。

      杨祁臻稳稳接住她,侧头看了她一眼,鼻子红红的,眼睛红红的,活脱脱一被欺负得惨了的小孩儿。之前也没听见哭声,怎么这么委屈?他心里泛起针织一样的疼,面上却好笑,“像个小孩儿似的。”

      她默然片刻,只像个猴子一样趴在他背上,不说话。

      他背的好像不是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而是一块冰,捂不热的冰。当白茶趴在他背上时,他是这样的认知。

      对于这样的认知,他心里惊讶,那微妙的驻步间,他目光闪了一下,随即又是一阵好笑,“还不准我说了?嗯?”

      白茶把头抵在他背上,呼吸间的气息喷薄在他背上都带着微凉,驱散了这个夏天带来的燥意,让他心里莫名开始平静下来,“不准说,回去了。”

      “好。我们回去。”他应答着,在穿过花巷时问她,声音轻轻的,“之前怎么哭了?”

      “想起了以前的一些事。想不通透一些事。”

      “然后呢?”

      没有然后,白茶不答反问:“你说爱一个人的方式是什么?”

      “爱她所爱。”

      “可如果是一厢情愿呢?”她换了个姿势,改为把头放在他肩上,仿佛这样就能倾听他的心声,与他离得更近些。

      “一样的,尽可能给她最好。”

      “那付出的那个人该怎么办?她一直在付出,从未得到过回报。”

      “所以那样的爱是错爱,是不完整的。”

      “可是,还是甘之如饴该怎么办?”

      “那是个人选择不同。”

      “那你呢?你会怎么选?”

      “如果我是被爱的那个,在我没有爱上其他人的前提下,我会接受对方,如果我是一厢情愿的那方,我会选择一直对她好,好到我找到了另一半的时候。”

      “可如果两个人终会相爱,但在他们相爱前,一方将死,另一方却能长命百岁,那又该如何?”

      “怎么会有这么多的问题?”杨祁臻好笑,转头见她仍趴在自己肩上,眼里露出茫然,又不玩笑了,下意识答道:“那样的话,无论我是将死的那方还是长命百岁的那方,我都会选择和对方在一起。”

      “为什么?”

      “因为要幸福,哪怕彼此在一起的时间会很短。”

      “所爱隔山海,山海不可平,海有舟可渡,山有路可行,此爱翻山海,山海皆可平?”

      杨·历史渣·文言盲·祁臻叹气,“不要说得这么深奥。”

      “哦~”白茶把头靠在他肩上,余光看到他肩膀上的牙印,那里已经渗出淡淡血迹,可他却像无所察觉。

      之前试过放弃的,可惜做不到。

      既然这是你想要的,我就如你所愿,好不好?

      她闭上眼,含着不甘。

      杨祁臻,是她唯一的弱点。因为这个弱点,她差点打破了原有计划。以后,再也不会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5章 第五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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