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叶枫

19、联手

　　庞统执剑落在院中，暗淡的新月下隐约可见屋顶一角两条纠缠交错的人影，剑光闪烁掌风凌厉，本已塌了大半边又被四飞的砖石砸得千疮百孔的屋面，因这场激烈争斗，仅剩几块瓦片也纷纷坠落于地。此时庞统完全确定，杀手是来取他性命的，虽说原因不明，但只凭敢对他出手这一点，对方必须付出相应的代价。身边有个超级保镖费心尽力，庞统自然心安理得袖手旁观，不过这份闲情却未能维持多久，飞扑而至的数名黑衣人将他团团围住，长剑短刀交织成网，攻势如潮招招夺命。

　　面临突如其来的杀机，庞统应付沉稳，七星剑法配合精妙快捷的身形步法，将对方的招式一一化解，然而这些杀手似乎对他的武功颇为熟悉，眼见偷袭无果，七人配合使出七绝剑阵，正是七星剑法的克星。

　　庞统微觉诧异，七绝剑阵要七名剑手默契配合才能发挥作用，练成殊为不易，且此剑阵只为克制七星剑法，对付其他的功夫，未必能占多少便宜。七星剑法威力强大，但练习者必须精通阴阳五行八卦及一些玄术，能练到至高境界的放眼当今天下，不过两三人而已。从对手运转七绝剑阵的熟练程度来看，已练年余，难道说早有人准备要针对他？不过眼前时日尚短并不完美的剑阵对庞统而言算不上有多少威胁，反抓住几处破绽占了主动。

　　此处虽是牢城西北角相对独立的小院落，事先又关照管事的小吏今晚休叫任何人前来打扰，但如此大的动静及庞统副帅身份，谁敢有所差池？被惊醒的小吏带着牢城中值夜的士兵，络绎向这边赶来。
　　那杀手昨日打听到庞统被羁押在牢城之内，身边只有庞义相随，探明布防状况后今夜带数名手下前来狙杀。为万无一失，连江湖上极为难得、顶尖高手亦备感头痛防不胜防的“风雷弹”也用上了，本以为即使一击不成，至少可伤人不轻，庞统勉强脱身后，也逃不过自己及手下的追杀，不想对方早作准备，毫发无伤，还多了个展昭相助。

　　那人心知不妙，与展昭数度交手，清楚他的实力，久战之下自己必败无疑，又见七绝剑阵虽围住庞统，却抑制不住他的反击而处处受制，牢城中的士兵也纷至沓来。难得有这种机会刺杀孤身离开大营庞统，放弃了虽然可惜，但事出有变，此地不易久留，况且还留有另一番布置取庞统性命，那人当即立断，一声长啸，虚晃一招跳下屋顶。

　　展昭自不会让他轻易脱身，紧随其后，原本围着庞统的杀手中有四人突然转身扑来。瞥见那人落地的瞬间手一扬，又是一枚“风雷弹”直取庞统那边，展昭心里不免嘀咕，到底是什么样的深仇大恨，那人借刀杀了庞昱后还要取庞统的性命，“风雷弹”不同于一般的暗器，不仅难得且价值不菲，出手必伤人。

　　四人一走，七绝剑阵立散，庞统七星剑攻势如虹，正要收拾剩下三人再擒元凶，忽见“风雷弹”扑面而至，欲闪避之际，围着他的三人却同心一致合扑而上，招招皆是同归于尽的打法，宁可一起炸死也决不让他脱身。电光火石间庞统剑法再变，改攻为守封住三人的杀招，左手一掌击出，玄冥功掌力所至，三人皆被震退数步，其中一人正撞上袭来的“风雷弹”。

　　巨响声起，四下灰沙弥漫，待尘埃落定，三名杀手横尸当场，那人已越墙而出，展昭一招连退四人，又见庞统落在丈外安然无恙，方始松了口气，摆脱杀手的纠缠，紧追而去。庞统虽避得及时，身上仍沾着些泥土及被炸死者飞溅出的血和碎肉。
　　四名杀手眼见同伙丧命，又未能截下展昭，转而攻向庞统，庞统心中暗骂，要不是那只白痴猫下手不够狠，哪用得着他亲自动手收拾烂摊子，也不知对方是何来历，竟然不惜代价要至他于死地，将一口怨气全出在四人身上。

　　此时牢城中管事的小吏已率众士兵举着灯笼火把冲进院内，一见地上倒着几人且尸骨不全，庞统又被四名黑衣人围攻，衣衫上鲜血淋漓，顿时吓得心惊胆颤，牢城中出了此等大事，还伤了庞统，有多少颗脑袋也不够赔的。情急之下，正要命士兵上前相助，不料庞统真气一提，身形窜上半空，一招“七夕银河”自上而下横扫众杀手，一人躲闪不及，剑锋过处，身首分家，头颅飞出砸向管事小吏的脑袋，那小吏“嗷”地惊叫一声，被撞个正着，当场吓得晕倒在地。

　　庞统手起剑落不过数招，又有一人丧命剑下，另两名杀手被他生擒后扔给士兵，下令分开看守以备日后问口供。交待完毕，顺展昭离开的方向追去，虽只落后片刻，却已不见人影，幸而沿途留下早先约定的标记，一路追踪来到城西。

　　望着近四丈的城墙，庞统心生好奇，杀手有备而来，自然安排下退路，但展昭又是如何跃上这么高的城墙？仔细一瞧，城墙之上每隔一丈，插着支袖箭，只留一段箭羽，三支袖箭组成箭梯。庞统微微一笑依样画葫，真气一摄跃起半空，脚尖落上箭羽，手按城墙同时借力，再上一层，三起三纵落到墙头，身形一展如大鸟一般又顺势滑落。

　　夜幕下兰州城外的旷野一片寂静，四下搜寻，城墙一角再现一道向西的磷粉标记，庞统对此处地形非常熟悉，向西不到三十里只有一个去处——固阳旧城。再往西，越过天狼山的支脉博格布尔峰，就是一望无际的沙漠。

　　固阳旧城是一座紧临东天狼山建于唐代早已荒废的小土城，近几年西域各国与中原地区商贸来往频繁，由此滋生了一种职业马贼，横行沙漠专劫来往于古丝稠之路上的商贩，同时也让镖局的生意兴隆起来，兰州一带最有名的奉天镖局，老局主高逸青几年前金盘洗手，不找一处山明水秀之地养老，偏选了废弃的固阳旧城大兴土木依山势建成一座山庄。

　　奉天镖局已历三代，与地方上关系良好，其往来西域各国常带回一些消息，提供给官府以作参考，官府在税收及其他方面，也对奉天镖局大开便利之门。
　　庞统初到兰州，对地方上这些势力便有所了解，只是与之并无瓜葛，难道奉天镖局与刺杀自己的凶手有关？那日应下前来兰州受审，事先与狄青一番分析，若如展昭之言是同一伙人所为，对方实力不俗组织严密，在此地必有一处落脚点，固阳旧城当是上佳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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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追至一片松树林，突然失了那人的行踪，展昭在林间兜兜转转了几回找不到出路，才发现这些树木长得有些古怪，似乎是按某种阵势布置。他对于阴阳八卦奇门遁甲术等所知不多，虽则见公孙策闲时在开封府后院内用盆花摆弄一些阵势，也教过他最基础的五行八卦原理,和白玉堂破案时亦遇到过诸如此类的机关布防，不过展昭很清楚，自己只略知皮毛不谙此道。

　　微一沉呤已有主意，兰州干燥缺水，这些松树虽长得挺拔却并不高大，与其在树下绕来绕去找出路，不如从树顶上过。于别人而言，此招行不通，但展昭的轻功“燕双飞”天下无双，提气纵身跃上树枝，再次借力弹起落到树梢之上。

　　此时庞统也已赶至，才行几步，即辨出这座松树林是按阴阳两仪阵法载种的，正欲离去，忽见一条人影站在不远处，瞧身形便知是展昭。一转念得出结论，这只笨猫不懂阴阳五行术，多半转悠了好几次又回到这里。庞统料定凶手既引他们至此，未得手之前绝不会甘休，狄青一早按先前商议的计划令七十二“飞云骑”在兰州城外蹲守，方才自己留了信号，飞云骑赶来此地也需一段时间，他并不招呼展昭，有心看对方笑话，不想展昭地上走不通，干脆上了树，身形起纵间渐行渐远，庞统见状一怔，心道这只御猫果有几分本事和急智，这样走也行。

　　展昭在看似略显陈旧的大门前已站了片刻，松树林虽布成阵势但并无机关埋伏，猜想对方这番布置只为阻止有人意外闯入，而这座背山而建的庄园，在夜幕下却透出隐隐杀气。

　　“怎么，御猫也有害怕的时候，”调侃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固阳旧城内一座小小的‘四象阵’就难到南侠了？”适才在松树林，展昭已察觉庞统就在身后不远处，亦知这人精通某些方面，与白玉堂难分伯仲，不肯露面只为难为他，对庞统这种不厚道的行为展昭早就习以为常，故作不知，利用“燕双飞”绝技过了松树林。但眼前这座山庄自己一无所知，里面的机关埋伏以及阵势必然不少，展昭行事向来沉稳，情况未明前，绝不做无谓之举，如今听庞统一说，知他识得此处。

　　展昭恭恭敬敬地回道：“有庞元帅在此，展某怎能逾越，更不敢自作主张，自然以庞元帅马首是瞻，先请。”
　　庞统气结，展昭竟在此时和他论起身份尊卑来，明明心里没半分敬意，还说得煞有其事，庞统再次得出结论，眼前这只看似温顺的猫实则非常狡猾，只这样收拾起来才更有趣味，“呵呵，那你可得跟紧一些，万一不幸送掉猫命还是小事一桩，本帅难免落个挟怨报复的恶名。”庞统“语重心长”地嘱咐道。

　　“多谢关照，展某自当小心自己的性命，为庞元帅效力。”
　　整座山庄依照东方青龙、西方白虎、南方朱雀、北方玄武四象之说改建而成，阵眼居中，内置诸多机关埋伏，人一旦进入阵势即起动，不懂相生相辅的原理很难全身而退。
　　两人潜入庄内，会则不难，庞统找准东青龙之地入阵，展昭和他可谓形影不离，两人正要自西白虎出，破居中阵眼，蓦地四处地驽射出，足有上百枝之多。两人各起手中剑抵挡，庞统心中疑惑，按说不该触动机关埋伏，难道是哪里算错了？

　　展昭见一阵地驽射尽，第二批又至，也不知还有多少，再不离开便成箭靶了，至少也该找个可隐蔽之处，以免四面遭袭，而庞统此时站在原地并无所动，展昭瞧见左侧几块巨大的山石正可暂避，招呼一声向那处掠去。
　　骤然遇袭，庞统便知不对劲，细观四周状况心中已有计较，正要脱离阵势，听展昭叫他同往山石处躲避，脸色微变急阻道：“不可。”展昭闻言在即将落下之际，生生顿住身形，斜飞而起，庞统也已赶至，暗运玄功，伸手一拽，将展昭再拉出两三丈远，只听“嘭隆”一声巨响，两块山石应声而裂，碎石四散飞溅，周遭地面也被炸出一个深坑。

　　“哈哈哈哈……”狂妄的笑声响起，“庞统，此处已布下重重机关阵局，四周皆是陷阱和老夫的手下，任你有一身绝世武功，也难逃此劫，自我了断尚能留下全尸。展昭，我与你无怨无仇，庞家却处处和你作对欲至于死地，若替我杀了庞统，交出那幅图，便放你一条生路，不然定叫你们粉身碎骨，死无全尸。”

　　庞统嘴角露出一个不屑的笑容，冷冷地回道：“不过是加入八卦的‘正反四象阵’而已，想取本帅性命，痴人说梦。”方才明明入的是西白虎，结果却一头撞进南朱雀引动机关，庞统微一思索便知是自己大意了，这不是一个简单的“四象阵”，而是根据八卦的坎、离、兑、震、巽、乾、坤、艮等八个方位，设了一正一反相套的“正反四象阵”。

　　“庞统你少嚣张，今夜送你去见庞昱，让尔等兄弟团聚。”那人的声音中充满了切齿的怨恨，展昭听了也不禁有些心寒，对方究竟有怎样的深仇大恨，而庞统竟会一无所知。
　　庞统无暇理会那人，摆在面前最重要的问题是如何才能破阵脱身，其实“正反四象阵”也不难，只须精通此道的两人相互配合，各走相应的方位，而后同时毁去两边阵眼即可。眼下的状况是展昭根本不懂阵法，可能连八卦的方位和四象所属都不一定清楚，能不碍手碍脚就不错了，要他配合破阵简直是妄想，但自己一人又分身乏术。

　　见庞统沉默不语，展昭低声道：“庞元帅，展某曾听公孙先生讲解五行八卦之理，略知一二，若有可用之处，尽可效力。”
　　“哦？”庞统一笑，展昭既然被公孙策调教过，或许现教现卖也可行，“那好，‘正反四象阵’顾名思义，本帅就不作解释了，八卦的方位与四象相合，坎、离、兑、震分别与正四象的东青龙、西白虎、南朱雀、北玄武对应，而反四象以北玄武为首，东青龙垫尾暗合巽、乾、坤、艮四个方位。你即识八卦，那就负责正四象，按序破阵，本帅自会配合。”

　　展昭将庞统的话过滤一遍，自觉已无问题，遂点头应道：“如此，你我各行其是。”
　　正欲离去，庞统又道：“展昭，破此阵一定要两人配合，缺一不可，若有变化，切莫胡乱行事，本帅自有解决之道。”两边机关相连，展昭这里若出问题，庞统那边也一样好不到哪里，这两人虽然一个视另一个为仇敌，而另一个也不得不处处提防，但此时此刻，必须相互信任合作默契，才可对付共同的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