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徒自伤悲（2）（更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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牡丹亭，长生殿，不过是情深不寿。孟婆汤，奈何桥，从此红尘断去，两两相忘。
早上起来，沉醉跟没事人一样又和遥夜有说有笑，遥夜自然也不愿去追究她昨晚无缘无故发脾气的原因。二人看来倒是其乐融融。
白日里，太阳明晃晃的，沉醉不愿出去走，但躲在客栈里又实在无聊。遥夜在一旁闭着眼。沉醉实在忍不住，问：“遥夜，你就不觉得无聊吗？”“为什么会无聊？”遥夜没有睁开眼，“这两年来，这样好好的休息最是难得了。”沉醉心下黯然，他们不在一起的这段时间，不仅仅是她受苦，遥夜也过得也不轻松。或者因为她是女的，所以才那么肆无忌惮，胡乱发脾气？遥夜不告诉她生病的事情，除了怕她担心以外，还因为自己一个人承担所有习惯了吧。想着，也就释然了。又为自己昨夜的行为赧然，她现在要做的，是要让遥夜明白，她可以和他一起分担所有。
“那个……遥夜啊。”沉醉斟酌着说道，“我一直在你身边的。”
“嗯。”遥夜应道，嘴角弯起。他自然知道她在他身边，而且以后也会在。
“所以呢，你有什么事情都要和我说。”
“好。”
看着依然不打算坦白的遥夜，沉醉气恼的抓了抓头发：“你现在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说什么？”遥夜没明白过来，还兀自闭着眼。
“就是，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儿没和我说啊？”沉醉凑过去，心里有点紧张，他会说吗，会吗？
“没什么啊。”遥夜缓缓的睁开眼，疑惑的看着眼前放大的脸。
“哦。”沉醉垂头丧气的坐回去，还是不肯说啊，怎么办？等吧，总有一天他会愿意的吧。沉醉脸上又露出笑来，反正那么长的一辈子，不怕。
遥夜挑挑眉，沉醉还真是怪怪的，从昨晚到今天都是。
告别上林城是在傍晚。沉醉发现她和傍晚总是很有缘分的，什么分离啊，告别啊之类多半都在这会儿。
出了上林城是一片黄沙，连一棵草都难见到。“怎地过了个上林城，就把草原给过没了？”
遥夜听着好笑，把草原给过没了，“等到了下个城池就好了。”其实也好不到哪里去，他们走得这个方向树和草木都少得很。之所以答应夜里赶路也有部分原因是这个。如果倪瑞派人追来，这黄沙地里也不怕埋伏，只是相对的躲避的地方也少了。有利有弊吧。现下也只能期望倪瑞真的不再计较了。
黄沙滚滚，竟也能让沉醉给瞧出好来。“遥夜，你看，这月亮可真是亮堂，而且格外的大。”沉醉坐在遥夜旁边指着月亮兴奋地说。遥夜挥了挥鞭子：“哪就大了，天下月亮不都一个样儿。”
“才不是呢。青州城里的月亮总也看不清，一眼望出去，映入眼帘的总是秦楼楚馆的红灯笼。”遥夜没有反驳，青州城繁华人人知晓，夜里灯笼遍布也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好可惜，如果是白天，是不是可以看到‘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景象了。”沉醉一脸的向往，“只是这黄沙地白天太热了……”
遥夜失笑，说到底沉醉还只是个孩子性格，一会儿高兴，一会儿耍脾气，喜欢小玩意，喜欢好吃的东西，偶尔撒撒娇。可是她吃的苦又岂是一般小孩所能承受的。遥夜无声的叹息，若这世间真有神灵，那么他是不是可以请求帮助他保护好她。
因为这路都是黄沙，白天也找不到可以好好歇息的地方，只能忍着酷热在车厢里闭闭眼，所以夜里赶路就赶得比较快。遥夜心口疼痛的次数却是越来越多，常常痛得面目惨白，冷汗直下。他心里知道，肯定不只是脾胃没有调理好的原因了。但又不敢让沉醉知晓，所以总是一个人死命的忍着，实在忍不住就咬嘴唇，满口的血腥。沉醉注意到他嘴唇的破裂，询问，他只能装着无事说是天气的原因，水喝少了。从那以后，沉醉就少喝水，然后逼着他喝。看着沉醉被晒伤的脸，干裂的唇，遥夜自责不已，怎么就找了这么个拙劣的借口。所幸，三天三夜过去，到了下一个小镇子。
到的那天正逢镇上赶集，吆喝声，讨价还价声，闹哄哄的，沉醉高兴的手舞足蹈。前几天几乎没见人，现在看到这么热闹的市集，仿佛活过来一般。找了个店住下，然后倒头大睡。
遥夜却没有那么省心，他估摸着沉醉睡着了，才赶紧出了小店找大夫。虽然只是小镇，但是让大夫开店药总还可以支撑一段时间。遥夜前脚出门，沉醉后脚就跟了去。遥夜不肯告诉她到底有什么事情，那她就自己去寻找真相好了。
遥夜和人打听了医馆的下落，慢慢行去。也不知是他运气好还是差，到了医馆门口病痛就发作了，他捂着胸口，脚下拐得更厉害了。沉醉险些叫出来，却拼命的压制住了。要想知道怎么回事，就不能过于冲动。
依然是看了脸色，把了脉象，询问了饮食，然后得出的依然是脾胃不调。沉醉躲躲藏藏的站在抓药的柜台旁，听着大夫和遥夜的声音从里屋传来。
“大夫，你帮我抓一副止痛的药吧。”遥夜的声音。
“也是，你老是痛成这样也不行。”
沉醉有点想哭，她怎么就不知道他的嘴唇破裂是因为疼痛难忍的缘故呢，怎么就不知道多给他点关心呢，从京都出来这么久，他就一直一个人忍受着不说，还要迁就自己的臭脾气。她的手捏的紧紧地，怕一旦放开就控制不住大哭起来。
“姑娘，你这是干什么啊。再捏下去药方就毁了。”伙计的声音拉回了沉醉失控的情绪，她想起进来的时候伙计问她是不是来拿药的，是哪一副，她随便一指，然后就把药方拿在手上装模这样的看。沉醉慌忙把药方放下，“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你别哭啊，我也没说什么啊。”那伙计倒是慌了手脚。
哭了？沉醉抹了把脸，果然湿漉漉的一片，还是没忍住。“我先走了，走了。”沉醉慌张的往屋外走，怕遥夜出来见着。却不想，遥夜已经站到了她跟前。
“你……知道了？”他的声音有些艰涩，“我只是……怕你担心。”
“……我知道。”沉醉想笑，眼泪却流的更多，她又拿手去抹，“我知道。我知道。”
遥夜抬起手，终究没有伸过去。他闭了闭眼：“我们……”
沉醉不知道该说什么，是抱怨遥夜的不够坦白，还是怪罪自己的不够细心。她拉住他半空中的手，说：“我们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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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后的沉醉对遥夜照顾得无微不至，小心翼翼地守在他身边一步也不愿离开。遥夜开始还想着第二天夜里就上路，沉醉却说什么也不准。她认定了遥夜生病是因为大夫说的脾胃没有调理好，所以坚持留下来。遥夜根本无法反驳她，只得留下。
小镇子除了赶集的天儿比较热闹，平常都安静得不像话。沉醉觉得奇怪，这小店在这里做生意能赚到钱吗？店主却告诉她，开这个店不过是顺便，有了那么一座宅子，空着也是空着，这样开个店好歹还是有几分收入的。沉醉就想，这店主还真是知足。
小镇子也没有什么名贵的东西卖，只能将就着买些相对好点的食物给遥夜进补。遥夜又担心沉醉，所以每次都要沉醉吃他才吃，两个人相处起来越发的孩子气。
沉醉还是妥协了，答应遥夜重新上路。只是路上更慢了些。遥夜的心口痛依然没有什么好转，但是为了不让沉醉太过担心，总是装着无所谓的样子，不敢咬嘴唇，所以只有上牙关和下牙关互相使劲儿，经常咬到牙根出血。慢慢地，遥夜就喜欢看着沉醉发呆，如果他的病会要了他的命，那么沉醉该怎么办呢？
沉醉没有想过自己还会见到那个人。长长的疤痕提醒着她一直希望忘记的一切，那曾经鲜活的三条生命，以及杜少卿的一身血衣。她抓着遥夜的手抖个不停，怎么办，为什么她都躲到了这里，他还能找到？
遥夜不着痕迹的将她挡在身后：“这位兄台，可是有事？”那人不说话，眼睛只看着沉醉所在的后方。
“如果没事，那么可否让让，我们还要赶路。”遥夜好脾气的道。他看得出沉醉对这个人的害怕，是为了什么呢？这个人他见过，在上林的时候，撞了他的那个人。真是奇怪，这么几天了，居然还记得这么清楚。
那个人依然不动，眼神冰冷，声音有些沙哑：“把她交给我。”
遥夜一愣，笑着道：“这恐怕不行，她是我的妻子，我怎能将她交给别人。”那人的眼神似乎更冷了几分：“如果不交，那么我就只有抢了。”
遥夜没想过抢人还如此理直气壮的，哼了哼，道：“兄台这么做，未免太不在意王法了。再说，她既是我的妻，你凭什么抢了去。”
“这可由不得你。”那人话音刚落，就扑了过来。遥夜拉着沉醉跳上马车，一鞭子打在马身上，“快跑。”那人岂是寻常之人，又一次的挡在了马的正前方。既然知道他并非什么好人，也就不必顾忌那么多，遥夜的鞭子噼里啪啦的落在马上，往前直接冲过去。谁知那人真的不闪不避，遥夜还想着是不是得出人命之时，马儿前腿一软，往前扑倒，连带着把遥夜也给摔了出去。沉醉堪堪的扶住车厢，帘子掀开见遥夜摔在地上，也顾不得那人还在不在，跳下来，往遥夜方向跑去。
遥夜这一下摔得极重，又恰逢心口痛，哇的一声吐出口血来，几乎晕过去。沉醉的手也不知往哪里放，最后只得轻轻的给他擦嘴边的血。“遥夜，遥夜。”虽是伤心不已，眼泪却是没掉得下来。遥夜支撑着最后的力气，拉了拉她的手：“快走，快点。以后去找……杜公子。他……一定会照顾你。对不起……我……”
那脸上有疤的人自然不会让他俩把话说完，刚才马扑倒的一刹那他跳得远了些，现在正走回来，一步一步，走得并不快，仿佛认定了这次沉醉是不可能从他手里逃脱的。
“梧桐半死清霜后，头白鸳鸯失伴飞。”沉醉的脑袋里猛然闪过这么一句话，难道到了最后，她和遥夜的结局竟是如此的吗？那么为什么还要有那些过往，为什么？既然一切的悲剧命运都是由她开启，那为什么总是别人来偿还？沉醉抱着遥夜仰天大叫“啊……”
倪瑞和杜少卿听得一怔，竟是如此悲戚的叫声么？
“我们，是不是错了？”倪瑞有些失神，是，他是喜欢遥夜，但是这样的不择手段去得到他，真的可以吗？他是要什么有什么的倪国太子，有必要去破坏别人的幸福而满足自己吗？倪瑞有些犹疑，过往的心狠手辣，伤的都不过是些贪官污吏，或者奸邪小人，而今……说到底，他们并没有错啊。
“表弟，我们……”他转头看杜少卿，哪里还有人。他看着杜少卿离那两人近了，更近了，却只是与他自己派去的人交起手来。没打多一会儿，那人就离开了。倪瑞无奈的摇摇头，表弟啊表弟，你确定以后还敢面对于那个女子？
杜少卿看着无神的沉醉，心里分不清是愧疚还是心疼，种种情绪像是沸腾的粥，让他不得安宁。他闭了闭眼，知道沉醉根本没有注意到他，默默的退了回去，上马离开之前，说了句：“重新找辆马车给他们，把他们送到延州城。”
沉醉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上的马车，怎么到的延州。她只在听到大夫说“虽然有些严重，但是还有一线生机”的时候，才回过了神。
她抓住大夫的衣袖：“大夫，你一定要救救他，一定要救他。”大夫为难的扯开沉醉的手：“姑娘放心，我一定尽力。”沉醉却又抓过去：“救他，求你。”跪在地上，流了一脸的泪。
“小姐，你别哭，大夫会救他的。”沉醉被人抱住，从地上拉起来：“快起来，你已经好些天没睡了，快起来。”
“我都救不了他，每次，我都只能看着身边的人受伤，一点办法也没有。”沉醉仍是跪着，“为什么总是给人带来麻烦呢，或许我就是他们说的‘扫把星’……”
“小姐，你没有，你快起来啊。”语桑心酸得紧，小姐不是和公子一起的吗，为什么公子要让她受这样的苦。
沉醉回头，定定的看着语桑：“语桑，我总是添麻烦，给你，给杜少卿，给遥夜，我……要怎么还，才能还得清。”说到最后，嘴角竟诡异的显出一丝笑来，“还不清……”
“小姐。”语桑害怕的打了打她的脸，这样的沉醉她没有见过，即便是她出卖沉醉的时候，沉醉也没有绝望成这幅模样，“小姐，你醒醒，遥夜公子不会有事的，真的不会有事。”沉醉却只是道“还不清，还不清了……”
倪瑞进得屋来，在沉醉的后颈一点，沉醉就晕了过去：“好了，点墨，把她扶下去，让她好好的休息吧。”语桑抹抹泪，点头，扶着沉醉退下。
倪瑞坐到床边，床上的人现在苍白无比，比在牢里的时候更是瘦了几分。倪瑞微微叹息，杜少卿现在不敢面对沉醉，虽然他找人把这二人送了来，可以后，怎生安排是好？倪瑞伸出手，轻轻的摩挲着遥夜脸上的轮廓：“对不起，不该给你吃那样的药，否则你也不会伤的如此之重。明知道你毫无武功，却还是这样算计你，……你是不是更恨我了？”
沉醉觉得自己又回到了小时候，她的姐姐给她摘了花来，哥哥给她捉了小鲤鱼来，她的小院子里搭了好大的一个葡萄架，夏天的时候一仰头就可以吃到，还可以乘凉。只是突然之间所有的一切都没有了，身边只剩了一盏油灯，微微的光照下，有个面带疤痕的人对她说：“是你欠我的，是你欠我的。”她害怕得直往后退，却撞到了一个满身是血的人身上，她听到他叫她“小醉儿。”她着急的要问他怎么会受伤，但是喉咙里却像是被塞住了，说不出话来。在杜少卿的身后，躺着一个人，那个人一动不动，她不小心被绊倒，摔在那人跟前，那个人的脸好熟悉：“遥夜……”
沉醉从梦里醒过来，满头的大汗。她掀了被子就往外跑，遥夜呢，遥夜去哪里了，她的梦不会是真的。语桑才开门就见沉醉醒过来了，高兴的嚷嚷：“小姐，小姐。”
沉醉疑惑的看着眼前的人：“语……桑？”
“是啊，小姐，你睡糊涂了？”语桑没有注意到沉醉的异常。
“我不是和遥夜离开京都了吗？你怎么在这里？”沉醉笑着问，“你是路过这里吗？杜少卿呢？”
语桑端着的盘子砰的一声落在地上，“小姐，这是怎么了？”
沉醉有些不敢相信，眼前苍白着脸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是遥夜。她的手指划过他的眉眼，鼻梁，下巴，对啊，他们又遇到了那个人，然后遥夜受伤了。自己又一次的逃脱，却又几乎送掉了身边人的性命。
“小姐，遥夜公子没事了，大夫说今天晚间大概就能醒了。”沉醉的手颤动了一下，能醒，就好啊……
沉醉在遥夜房里陪着他。看着站在旁边的语桑，拉过她的手：“语桑，你去休息吧。”
“不了，我不累。”语桑笑着拒绝。
沉醉也微微一笑：“你怎地在这里？”
“公子说让我来办点事儿。”语桑低着头。沉醉了然的点点头。不再说话。
遥夜确实在晚间醒过来，虽然虚弱，但是已无甚大碍。语桑劝说着沉醉吃点东西，这没晕之前只喝了些水，接着又昏睡了三天，这再不吃东西，怕是不行的了。沉醉喂着遥夜喝了半碗白粥，看得语桑直想哭，明明是那么温馨的画面，为什么却让人只想流泪。沉醉自己也喝了半碗粥，然后在遥夜旁边细声细语的述说着自己小时候的趣事。
半夜里，沉醉被遥夜赶回了房，倪瑞进来。二人谈到大清早，然后倪瑞离去。剩下遥夜一人，傻呆呆的坐在那里。
“沉醉，我……要走啦。”遥夜有些开不了口，伸出手想拍拍沉醉的头顶却始终拍不下去。
“我知道。”沉醉浅笑着点点头。
“我要去倪瑞身边了。”遥夜也跟着笑，眼里星星点点，像极了他们初次见面的模样。
“我知道。”沉醉歪着脑袋，“你要说的，我都知道。”她一如既往的可爱，长长的睫毛下水灵灵的杏眼，看得人心里也舒展开来。
“你……不怪我？”遥夜揉了揉沉醉的头，“是不是很生气？”
“不会。”沉醉摇摇头，他做一切都是为了她，她凭什么怪罪，“没有事，我会好好的。”
遥夜忍着泪，将她抱在怀里。
“遥夜，我送你去，送你到京都，可好？”
“……好。”遥夜把她抱得紧紧的，他不知得了什么病，又护不了她周全。既如此，还不如将她带到能够保护她的人身边。倪瑞说了，杜少卿在倪国有很大的权利，为了沉醉，诛杀了延州城守一家，手段虽毒辣，但也足以证明他的心意。只是，这以后，他们两人怕是再也见不着，那些誓言也只能作废了。
眼泪流出来，一个湿了胸襟，一个湿了颈窝。千般怨，万般无奈，只道悲莫悲兮生别离。
作者有话说
第45章 徒自伤悲（2）（更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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