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各缘所结（一） ...
-
第二日一早，两人出门告别了陶老爷子，陶弘景笑的意味深长道：“苏小公子一路珍重。”然后打个喷嚏。
苏陌自然知道怎么回事，目光复杂看向他们，深深一拱手道：“此一去不知何日再见，多谢二位收留之恩。”
老爷子挥挥手，并未看她，转过身晃晃悠悠回了坐堂。陶弘景无奈笑一声：“我爹他是舍不得你。”
苏陌弯下眉眼，末了扬声道：“待来日苏陌定会前来拜访。”
屋内传来一声不重不清的哼声。
借了一辆毫不起眼的马车，又租了个聋哑的车夫驱车上了大路。
苏陌小心挪开裙角，坐正后，看向身旁面色已经稍稍红润一些的江煜，道：“我是要回雨霖铃的，你呢？”
江煜撇过眼，一手支着下颌到：“我也先去一趟景安陵。”
苏陌似笑非笑：“找林桥源？”
看他一愣，叹一句：“果然是他。”当日那黑衣人纠缠于围攻之间时，趁机撤下半张蒙面，看她一眼。虽不太清楚，苏陌却大约确定了他的身份。
江煜看向别处，镇定道：“出门在外，总要有些依附的。”
她顿了顿，语气踌躇：“你……想当皇帝？”
她言而未尽，江煜却懂得她想的什么，看她一眼，眉眼弯着目光熠熠：“当然不。那个位子，扔给我我都不要。”
苏陌心底悄然吐口气，却不知他早已将她动作收入眼底，暗自好笑。
大路上马车牛车众多，车厢摇晃间，苏陌不由得想起两三个月前独自一人赶往景安陵的时候，便笑了笑。
江煜回头看她，歪头好奇问道：“笑什么？”
苏陌摇摇头看他，目光温暖：“就是想起来第一次见你时。”末了撇他一眼：“那时候你可真是一肚子坏水啊。”
江煜冷哼一声，道：“当然比不得公子祁清风明月。”
苏陌有些哭笑不得，半晌却见他依旧闭着眼装作假寐，只得道：“萧祁确实是好人，”见他不满拧眉睁眼看她，才笑：“不过，对我来说不是。”
“怎么说呢，”苏陌望了望帘外慢慢倒退的田园树木，想了一会儿：“当时我刚刚来到这里，自然而然的把安危寄托给最值得相信的人，”听他冷哼一声又笑：“谁让你来的晚呢。”末了却道：“不过也幸好你来的晚。直到后来我才发现，我对萧祁，应该是信任托付大于喜欢吧。”
江煜眯眯眼，想着：萧祁可不一定这样认为。
不过他才不准备告诉她。
果然城外关卡要查人。
苏陌扶着萧祁下车，随着进郡的人群一起上前排查。
两人自是不怕的。苏陌小心提着裙子温和恬静地跟在江煜身后，微垂着长睫，面容姣好。
没错，自出门之后，她就一直换回了女装。当初带着江煜逃跑的时候，谁都没有怀疑“公子陌”竟是个女子。或许萧鸾知道，但他伤势不清，怕也来不及嘱咐些什么。
江煜扶着她的手慢慢随着人流往前走，眯眼享受着来之不易的阳光。
却听她在耳边笑一声：“今个儿天气倒是好。”这声音介于少年少女间，清澈干净，江煜挑挑眉道：“如今我算是相信你是个女儿身了。”然后手上被拍了一巴掌。
“交出包袱！”守城的士兵杵着剑戟，冷冰冰道。
苏陌将手中的布包交上去，静看他乱翻一通再递回来，道一声有劳，便扶着江煜慢慢地前去了。
“且慢！”忽的不远处传来一声冷斥。
苏陌身子一震，却被旁边的人按抚了一下，这才冷静下来寻声看去。
被拦的却原来是一辆装点的奢华之极的马车，随从数十皆打扮地整齐气派，就列在他们旁边。
有守城士兵将刀刃交叉拦在车前，斥呵的人是一个百夫长，正扬着戟刃指着车帘。可马车上却毫无动静，竟是不准备交代什么便要进去。
车前的一名面容娇美的大侍女轻飘飘看一眼这百夫长，曼声道：“我家主公有言，萧仆射今日之邀可不敢错过了。”
那百夫长一愣，连忙放下剑戟拱手致歉：“恕罪。”而后侧身伸手：“请。”
一行人这才慢慢起行，招招摇摇进了城门。
苏陌同江煜对视一眼：萧道成来了景安陵？！
城内游走着许多手执兵器的士兵，来回查询着是否有行动鬼祟的可疑之人。
道路两边的小贩连叫喝声都不由得放小了许多，行人三三两两凑一起小声探讨着，见巡的士兵望过来又连忙散开。
苏陌放下帘子，收回目光悄声道：“看来城内是来了个大人物。”
江煜一手撑着脑袋啧了一声：“动作很快嘛。”
刚刚向萧道成假明一下靠拢之心，才过了没几天，这位左仆射就连忙找了过来。他竟开始毫不掩饰自己的野心......说不定是帝都里出了什么事。
“小皇帝处境堪忧啊。”苏陌道。
江煜似笑非笑看她：“他的处境何时不堪忧了？不过，”他看向窗外：“他也不是个傻的。”
不多会儿马车就驶到了雨霖铃门前，果然楼内楼外把守着许多士兵，皆规矩严整以待不时之事。
给了驱车的车夫银两遣离，两人慢悠悠下了车。
苏陌微微垂下眼，一手扶着身旁的人，迎着守门的一众士兵进了门。远远便有侍女恭敬来迎，屈身一礼后侧身道：“公子请这边来。”
江煜颔首，面容清秀，可有可无地嗯了一声，便由得苏陌扶着随侍女一同进了靠近内侧的厢房。
房外竟也固守着几个士兵，江煜拧眉，领路的侍女先一步开口向守门的士兵笑道：“几位小将军，这位是我们楼主的人。”
两人对视一眼，打量一下身旁这位，稍作思衬，才犹豫着错开身。
侍女欠身道：“公子稍等。”
不多时，便有人推门进来。见到时两人一愣，却马上冷静下来，目光闪闪连忙上前又犹豫着停下，看向懒散闲坐着的人，低声询道：“公子可还安好？”
苏陌抬眼望去，却原来是方月，见到她竟也没如何惊异。江煜却并不答话，只漠声道：“一会儿让如成过来。”
如成是林桥源的表字。
方月眼睫颤了颤，轻声道了是，便又退了出去。
苏陌见门关上才看向他，似笑非笑揶揄道：“真是美色误人啊。”
江煜横她一眼，没理她。想着，若是换了别人说一定划了他的眼。
半晌门又开，方月垂眼进来，只字未言欠身一礼，便静立一旁。林桥源看了一眼门外，合上门进来。
苏陌识趣地错开身，为三人各斟一杯茶水。
林桥源坐下，神色复杂地看她一眼，末了道了声：“多谢。”
“林大公子骗的我好苦。”苏陌笑着看他。
林桥源尴尬笑一声：“咳，这不是不方便说嘛。”
江煜不等二人再叙旧，突然插话道：“萧道成何日来的？”
“昨日夜里，”林桥源答一声，顿了顿，上下打量一眼苏陌，不知道要做出怎么个表情，只得道：“你竟然真的救了他出来。”
江煜冷哼了一声，道：“难不成还要靠你？等你来人我们早死在济源镇了。”
“说到这儿，”苏陌看向身边的人：“陶氏医馆的人现在可还安好？”
林桥源看着她，笑：“自然。”
江煜眯着眼收回目光，问道：“老狐狸找上门来做什么？”
“自然是招揽一事，”林桥源勾着嘴角，拎起只茶杯酌一口，咂咂嘴啧一声：“不知道建康城里出了些什么事。”
“出了什么事？”江煜冷笑一声：“前几日我到帝都的时候，不是满大街都在传，小皇帝煮了个人，”他的目光淡漠着泛出些红：“当着全朝大臣的面。”
林桥源复杂地看他一眼，转开目光：“这个我也听说了，如今全帝都的人都人心惶惶。”
“萧道成终于忍不住要出手了？”江煜笑一声，眉眼冷冷：“好歹小皇帝也把他煮了多好。”
林桥源白他一眼：“别想。你又不是不知道，迟早有一天这小祖宗得栽他手里。”又奇道：“怎么刘昱最近竟忍不了了？”
“出事了吧。”江煜毫不在意地转了转杯子，嗡嗡声在实木的桌子上震得人耳朵发疼。
林桥源伸手按住极速转动的杯口，拧眉，待刺耳的杂声渐止，才慢慢收回手道：“不去看看？”
“呵，”江煜冷笑一声，垂眼向后一倚：“看什么？看他们怎么把我也煮了？”
林桥源斜他一眼：“他可不敢。”
却听他嗤笑一声：“他有什么不敢的，他父皇教的多好啊，什么不敢干。”
“你可是他哥哥啊。”林桥源看着他，眼中带一种似怜悯似嘲笑的针尖，甫一亮出，便毫无防备地狠狠刺的人浑身伤痛。
苏陌猛地一愣，转眼看向江煜。果然他眉梢眼角渐渐漫上一层红意，仿佛又是面具下那张狠劣到惊艳的脸，嘴角却勾着：“你真是厉害了啊。”
甜甜蜜蜜的笑意中竟似淬了毒针。
“啊，”林桥源竟像是没有看到他可怖的神色，依然靠近他，言笑晏晏：“或者说，他该喊你小叔？”
最后一个字方落，锐利的破风声划至耳边，眼角余光捕过一道银光，林桥源极速侧脸避过，啧了一声，放下手中茶杯。
面上似痛似痒，竟被含雪余刃划开一道口子，慢慢渗出血色。
苏陌懵怔着，还未完全理解出什么意思，却见两人已动起手来，连忙侧身按住江煜又要分指的手，却被他转过脸来眼中泛着杀意的血色暴戾狠狠惊住。
林桥源趁机躲的远远的，笑了声：“玩笑话都开不起了啊。”
江煜虚虚握了握五指看他，面无表情：“适可而止。”
“好吧。”他看了眼苏陌，又转开目光向江煜：“既如此，我还是走远一些的好。”转身到门外的时候，又回头看一眼两人：“夜里子时，相沉间。”言罢，慢悠悠地晃了出去。
方月担忧之极地看一眼江煜，末了还是跟在林桥源身后出了门，缓缓合上。
门外，似有人叹一声，负手离开。
“没什么想问的？”江煜嗤笑一声，眯着眼盯着身后未语一词之人。
苏陌已经冷静了下来，松开按着他的手，半晌才看他道：“有什么好问的？”
“比如，我的身世什么的。”他凑近了，笑眯眯地盯着她的眼，又几乎是恶狠狠的。像是自暴自弃、要将暴露在外的半根针一口气全部扎进去般，疼个彻底。
苏陌看着他：“刚刚不是说的很清楚了，用不着再来一遍。”
江煜闻言倏而弯下眉眼，笑容里竟带着天真一样的残忍：“恶心吧。”没等她回答，自己却哈哈笑了两声。
又懵懂着蓦然止住。
嘴唇上温温软软的触感慢慢散开，四肢通向脑袋的血液像是忽然停住，又像是极速奔腾了起来---让人不知所措。
作者有话说
第34章 各缘所结（一）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