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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各缘所结(六)【回忆】 ...


  •   萧鸾挺着肩,面无表情地盯着台子上婉转起舞的乐姬,灯火通明暖意洋洋,茫然间不由得引出些破碎的记忆。

      “阿鸾,你看上面那三个哪个最好看?”
      几个十五六岁的毛头小子按捺住激动,双目放光,强自正襟危坐着,有人嘴唇微动小声问道。
      萧鸾仔细瞅了瞅,半天才犹豫道:“那个穿一身兰花金纹的吧……”他脚动了动,踢一下侧边的人:“你觉得呢阿煜?”

      有几名少年闻言不屑地冷哼一声,毫未掩饰语气中的鄙夷。
      面容精致的白衣少年却好似并未在意,不似旁人坐的那般笔直,他曲起一只脚搭在椅子上,另一只脚搁半空中懒洋洋地晃荡着。听得萧鸾问他,这才往台子上看一眼,无聊地收回目光:“都不好看。”
      旁的少年翻个白眼,心里却不由暗自诽腹:你看着当然都没你好看!

      萧鸾却好似听得出他们想的是什么,居然点点头道:“确实都没你好看。”
      江煜压压眼皮,没作声。十五六的少年身量刚刚拉开,清瘦颀长,面容精致。着一身并不精贵的白锻,风姿却清贵傲人之极。

      “吵什么!”
      身后的总管太监原本在后面推搡收礼,听得几人窃窃私语便走过来斥一句,声色尖利刺痛耳膜,几人顿时闭嘴不敢再言。

      那太监凑过来恶狠狠瞪一眼翘着腿的江煜,正要骂出声,却突然想起先前他院里的那些诡异事,便忍住了。伸手狠狠点了点他的眉心,才冷哼一声离开。
      旁边的少年这才呼口气,在一旁拿目光打量着,不知是幸灾乐祸还是鄙弃不堪。

      江煜歪着头垂下眼,回忆着方才指尖划过他眉心的粘腻触感,忍住胸口翻腾的喷薄欲出的恶心,眼角跳了跳。
      待总管太监走远了,萧鸾才犹豫着看向江煜:“没事吧?”见人依旧笑着,他却皱眉愤恨道:“迟早有一天我要弄死他!”

      有人嗤笑道:“就你们?得了吧!那可是阮贵妃娘娘的人!”
      江煜笑靥如花,眉眼弯弯语气轻快:“且等着吧。”
      众人状似不屑匆匆转过眼去,暗悄悄红了脸。

      新奇有趣的杂耍舞曲吸引着众少年的眼睛,几人竟渐渐忘了他们原也是被逼而来。
      雨霖铃刚刚入得世家眼不过两年而已,却因它极其新颖引人又华丽之极的装扮节目风靡全朝。不过可惜的是,第一家雨霖铃开在景安陵,先前帝都各世家便只能耳闻却难得一见。

      而今日林桥源林大公子终于将雨霖铃开与建康城,各家便急急闻名而来......连那位都不例外。
      本是寒冬腊月里,楼外还飘着大雪,可楼内竟灯火通透暖意逼人。
      已是中年的皇帝端坐于二楼最显眼华丽的厢房,眯眼观赏着楼下歌舞升升。

      既是全朝最尊贵的人来,雨霖铃内自是使出浑身解数来侍奉。
      于是萧鸾几人便得以一见全朝最出名的乐师,昭青公子。惊为天人,余音绕梁三日不息。

      厅下一片嗡然躁动,萧鸾回过神来,皱了皱眉。
      “昭青公子!”苏陌惊呼出声,目光闪闪:“今日有耳福了啊。”
      林桥源悄悄看一眼江煜,咳一声道:“自然,他已经五六年没有再来了。上次还是大比你才得见一次。”
      江煜看一眼台上一身清冷的人,垂眸抚琴,琴声袅袅似歌似泣,而抚琴的人却面无表情。可他的听众却无不面色动容,又哭又笑。

      这般情形还是与当年一样啊,只不过是他身边的人换成了喜欢的。
      一曲毕,青袍人负起琴转身便走。堂下众人张口欲留,却到底不敢惊扰。
      萧鸾冷哼一声:还是与当年一样高傲不可一世。

      刘彧此人最重排场虚荣一派,新春三日,先是带各大臣皇子及其“侍读”赴往雨霖铃游赏一晚,后两日又在宫内举办起宫宴连庆两日。
      “......江煜?”一身玄黑长衫的少年拧眉盯着面前蹲在地上的两人。

      萧鸾忽的听见有人喊,急慌慌看过去却见是萧祁,长出一口气又怒视骂道:“喊什么!”
      江煜趁他说话的空当伸手把最后一个鸡块往嘴里一扔,笑的狡黠:“没了!快走!”
      “我靠!”萧鸾气的骂一句,又狠狠瞪一眼罪魁祸首,猫着腰随前面的人赶向下一桌。

      “你们在做什么?”萧祁拧眉跟过去。
      他声音不小,幸好周遭人少才没被注意到。萧鸾冲他嘘了声,皱眉说:“吃东西啊!没看见?!”
      “为何不坐下吃。”萧祁迟疑着放低声音。

      萧鸾嗤笑一声,目光冷冷地笑着:“是呀,你们能坐下,可是我们不能啊。”
      萧祁顿了顿,迟疑地看向他身边面容清秀却笑得欢愉的人。暗红的一身新衣,或许是侍女怕上头怪罪,便胡乱裁了个样式上来,袖袍裙裾都有些过长了。
      本该是不伦不类的装扮,可他穿上竟丝毫未有何违和,甚至带一丝飘飘欲去之感。

      见他不再言语,萧鸾才冷哼一声拽起江煜:“别理他,我们走!”
      萧祁没有再拦。

      对于这两人,他是很有印象的。
      明皇帝刘彧先为孝武帝的异母弟,后遣人入宫刺杀前废帝,自立为皇。
      但他先前受了异母弟弟许久的折磨,即便登上帝位却也已经成了惊弓之鸟。无时无刻不在怀疑有人想暗杀他,一度暴虐成性。

      后有阮佃夫上议,何不取各大臣王爷的子女入宫侍读,如此一来既可牵制了重臣不敢轻举妄动,又为众皇子找了些好的“玩伴”。
      萧鸾作为萧氏二房长子,毫无疑问被逼进入宫,阴差阳错成了江煜的侍读。
      至于江煜……不提也罢。

      萧祁本以为,即便非是自愿入宫,可但凡作为大臣之子,待遇应也差不到哪去。
      直到新春第二日宫宴当晚。

      萧祁安静地坐着一边,听着小皇子兴奋地对着下方翩翩起舞的乐姬嬉笑挑剔,一边神游物外。
      忽的听见大堂之外远远传来一声女子尖叫,随后便是一声太监独有的尖利惊呼:“江小公子!你们这是要怎的!”

      端坐于正堂王座的中年皇帝颇为不耐烦地拧眉,歌舞曲声犹犹豫豫着停下,显得门外叫声愈发可悲可怜。
      玉质的酒杯在手中紧紧松松捻了捻,寂静半晌,宽广的袖子狠狠一甩---“啪!”的一声,终于被狠狠掷到地上摔碎,淅淅沥沥的酒液蔓延到地上。

      “陛下息怒!”全殿的人立即动作利落地跪倒在地,伏首呼道。
      “把人带过来。”刘彧面无表情地推开偎在怀里娇娇弱弱的阮贵妃,手指慢慢的一根根敲着桌案。
      全殿死至静寂,唯余下“笃笃笃”的敲案声,催的人心绪愈加紧迫。各人低着眼,神色不明。
      萧祁听见身边的小皇子刘昱,用一种不属于十来岁的语调嗤笑一声:“那个贱种。”

      他愣了愣,眼角余光洒向被强行拖过来推倒在地的人:暗红色的衣袍逶迤在地,长发玉冠有些凌乱,低眉垂眼看不清面容。
      就这样直接被总管太监拖着扔到地上。

      他身边一身靛蓝劲装的萧鸾恨恨瞪了眼趾高气昂的大总管,被江煜一个眼神飞过来又忍忍压了下去。
      萧祁先前总认为,无论身世如何,他总归是个皇子,再如何也不至到这种地步。可现在,呈现在他眼前的,却是怎样一种情形?
      “说。”刘彧面无表情地盯着底下跪坐的四人,眼中的厌恶复杂毫不掩饰。

      萧鸾刚要开口就被江煜不动声色地按住,他愕然看过去,却见他依旧低着眼看不清神色,只露在袖口的手指微微蜷曲着。
      两人身侧跪坐着的是那个受了“欺侮”的阮姓偏房公女,此时正掩面泣着,肩膀抽动欲倒未倒。而江煜的一边身体明显侧开,避开她时不时斜过来的身子。

      果然张大总管刚刚跪下便立即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开,伏地抢呼:“陛下!还请为我家娘娘的表妹做主啊!”
      他尖利的声音刚落,那边阮贵妃已盈盈倒在刘彧怀中柔声泣道:“莹儿她生性胆小,小公子却竟行出如此逼迫之事来,日后莹儿可该怎么办才好啊!”

      阮莹衣衫凌乱,却并不收整。只一个劲哭的颤颤巍巍,好似下一秒就要昏倒过去,闻言更是抑制不住一般抽泣声愈大。
      “闭嘴!”刘彧烦躁之极,冷冷斥道。

      高亢的泣声吓得立即刹住,可是她哭得太动情,一时竟响亮地嗝了口气,抽抽噎噎停不下来了。

      萧祁听见身边的小皇子冷哼一声:“就这么大出息。”
      恍恍惚惚间,他看向面容清秀的公女,又看向垂着眼睫长发逶迤的江煜,突然明白了什么。

      此时此刻连他都看的出来,更何况旁人?然而,周遭的命妇妃子们皆是一脸怜惜愤恨,怜惜是对阮莹,愤恨是对江煜。
      萧祁有些懵怔,倒是别的公女们,却不知为何,紧张气急地狠狠绞着手中的帕子。

      “拉出去。”刘彧手指一节一节地敲着沉木桌案,嘴上胡须动了动:“去朝晖殿。”
      “陛、陛下?”他怀里的女子僵了僵,抬起的精致美艳的脸上震惊之极。

      萧鸾原是愤怒气恨到了极点,听他们一唱一和本以为又要安上个什么罪名。没想到,却是阮莹被拉了下去。
      朝晖殿,行刑的大堂。

      “娘娘!娘娘救我!!”阮莹似乎刚反应过来,哭叫着爆发出惊人的力量,身后有人拖着她的两条腿往后拽,此时竟被她挣脱了去。
      刘彧怒视着往案前奔过来的娇小玲珑的身影,抬脚狠狠踹了上去。

      “啊!!!”养在深闺里的姑娘怎受得住这样重的踢法,当下便从台阶上痛呼尖叫着滚了下去。
      擦肩而过的时候,江煜侧过身半分灰尘都未沾染上。

      “陛下息怒,”阮贵妃颤抖着跪下,低着脖颈楚楚可怜:“陛下不必为这样的人生气,气坏了身子就不好了。”
      阮莹似不可置信一般,本还蜷曲着的身体一僵,面容痛到扭曲,却瞪大了眼喃喃:“娘娘,不是你让我……啊!!!”

      她话未说完,一侧的张总管急急奔过来一脚狠狠踩在她的手上死命捻着,语气颤抖:“陛下,娘娘,把这样御前失仪的人带进来是奴婢之错!老奴有罪!”
      言罢,他一分衣袍咚地一声跪下伏地颤颤。
      满堂死寂。只余下阮莹抱着血肉模糊的右手撕心裂肺地喊叫着,痛苦地满地打滚。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9章 各缘所结(六)【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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