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半世颓朝（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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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陌花了良久才听懂那声音在说什么，心中不再诽腹，迷迷瞪瞪直言出声：“嗯？虽然萧狐狸不是好人，但是我似乎没地方可去了。”
前面的声音一怔，才开口问道：“那你，为何不回家呢？”
忽然听此，苏陌张张嘴，似乎脑子跟不上速度，便渐渐停住步伐。干脆静立在原地，低着头思索，待理解出他问的问题，面上的冷静忽而一层一层破碎剥落开来。饮酒而生的醉红渐渐退为惨白，她睁着双眼，瞳孔漆黑却没有焦距，似乎在疑惑思索，声音微微颤抖：“对啊，我怎么不回家呢？”
前方静默良久，没有人回答她。蒙蒙月下，微凉的风携着几声犬吠，仿佛穿越了千年遥遥袭来。
萧祁不耐凝眉，未闻脚步声便回头看她。却看见身后这人不知何时已蹲在了地上，肩膀颤抖，长发也垂至地面绽开成浓墨色，抽泣声低低飘散，破碎在夜色里。
他们都欺负我……妈妈，我想回家了妈妈...我不想在这儿...
有夜鸦高声哑叫着，扑棱着树枝和着月色和泣声在微风下婉转飘渺。
萧祁顿住，神色有些许松动。
许久，哭声渐歇，他才缓缓抬步上前去扶。
苏陌已经清醒了许多，酒气顺着眼泪蒸发了些许。她双眼怔忪，看浅青云靴越走越近，长袍衣裾在眼前荡开一朵一朵碧莲。
她脑中依旧有些糊涂不知所以，却在他手伸出的刹那如触电般躲开，抬头看了看他又低下头。酒气略散，苏陌红着双眼，一手撑着地缓慢站起身来，飘忽又复杂看了他一眼，垂首默默不语。
萧祁神色平静，收回手站在原地，不喜不怒，看着她脚步凌乱却强装镇定地向前走。
半晌，前面的人似是喃喃了句什么，萧祁凝神细听，大致是在抱怨：这么黑，连个路灯都没有……正想着路灯是什么，却见她低头在袖间翻找物什。
倏而啪嗒一声，一束洒散白光自她身前手中亮起，在夜幕边缘化成朦胧的光圈，仿若锐生的刀剑瞬间割破浓郁的静谧，寡淡的身影踏着光明一步步融入黑暗。
萧祁眯起眼静立原地，周身气流瞬间紊乱，破风声割出锐利的低鸣。他看着身前的人，面无表情。
稍许，缓缓松开紧握着的剑柄，暗下眸色，周遭气息渐渐恢复。
苏陌揉了揉酸涩的双眼，继续漫无目的地往前走。她不知道她该走向哪里，哪里都不是她该去的地方。
恍惚着前行，黑暗一点一点将她浸没吞噬。街上已经无人，白日里的尘土垃圾还无人归扫。苏陌不知道她再走下去会到什么地方……是暗红漆黑的地狱，还是高楼阔立的人间。
头顶忽然传来一个声音，情凉温柔吹开心间灼热：“把它收了罢。”
苏陌没有去想那是谁的声音，却停了步伐低下头，顺从地将手灯关掉。光明瞬灭，眼前再次漆黑一片，她被自己吓得一愣，不觉攥紧衣袖。
一声叹息随风散开，有些恍惚。愣怔间，软凉衣袖被拨离手中，突然传来的温暖触感自手心蔓延。
干燥的，修长的手指一寸一寸将她的手笼起，指节间因常年习剑带有微微的薄茧，苏陌突然呆住。
热意自手心向脸颊扩散，眼前仿佛突然开出鲜红绚丽的花瓣，绚烂之至。苏陌能感觉得到自己在微微颤抖。
她不觉迈开步子跟上，前面是远远的黑暗。而手心的暖意却烫在她的心口，灼开大片大片的火焰。苏陌不由自主地弯起嘴角，惊喜欣悦压抑了浑浑噩噩的醉意。心跳如鼓擂，一声一声敲在耳边，热意烘燃。耳尖如火烧般，不用看也知道必定红似滴血。
幸好是黑夜，她这样想着。
萧祁也不再出声，牵着她，慢慢地，一步一步地带着她往前。有鸦在树梢哑叫出声，扑棱棱飞开。知了在叶间鸣叫，有犬声呜咽，和着夜里微凉的风拂来。
似乎黑暗永无止境，路也永无尽头。
遥遥地看到别苑的朱红大门和高高悬起的灯笼，苏陌心中不知是松气还是失落，条件反射一样急忙松开身侧紧握的手迅速跑进苑内，反身关上门背靠门栓。
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般一气呵成......连看他一眼都没敢，真是太有出息了。门外笑声传来，苏陌烧红了脸。
“我走了。”温润略带笑意的声音随风飘来，苏陌靠着门，心中失落。脚步声渐起，又没入黑暗。叹了口气，她转过脸去。
有声音不知何处飘来：“今夜，是我的错。”
红云蔓延，嘴角不受控制的弯起，淡蓝的身影转身跑向竹林，长发跳跃飞扬在空中，像极了她此时心情。
躺在藤椅上不安地翻身又突然坐起，苏陌直愣愣等着林间竹叶心中既慌且喜。看着左手，上面依稀残留着干燥温润的热度，灼的她心口躁动。小心地抬起右手慢慢握住，一寸一寸地收紧又泄气地松开。
重重躺回藤椅，抬起宽大衣袖覆脸于上，夜间湖上飘飘的水汽吹来，灼烫的气息渐渐平歇。苏陌闭上双眼，悄悄思索，她今日没说什么吧？要不然萧祁……萧祁。
萧祁萧祁。
思绪又断开，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口又灼灼绽开火焰。苏陌诚实地摒弃了思考的本能，反正现在也睡不着，她随手捻起石桌上的点心，却触到一片薄薄的锦绢。收回覆眼的衣袖，侧首一看，装点心的盘子此时只置了一张折叠起来的----应当是信。
苏陌一撑手，利索地爬起身，拿起那锦绢摊开，就着微弱的月光，清隽风雅的字迹现于眼前：梅糕甚好。
不觉一乐，喟叹一声拎在手上甩了甩又将其覆于面上躺下，竹叶清香萦绕鼻尖，眼前墨迹渐渐模糊。
揉了揉宿醉发痛的额角，没一会儿又猛地起身，无语的看着面前的碧绿湖泊葱翠修竹，她竟然在苑内睡了一整晚。
心中无语，只好起身松了松酸疼的身体，拂下一身夜中水汽，回了竹楼梳洗一番。
再下楼时，却见仆从引了人过来。她连忙下去，却是杨璟和余生。
苏陌松了口气又难掩心中失落，不死心的小心向后方探看。余生看着她笑，杨璟回头，奇怪地问：“阿陌在等人什么人吗？”
苏陌这才忙不迭收回目光打着哈哈：“没有，我在想远之和阿涵怎么没来。”
杨璟“唔”了一声，随意找了石椅坐下，才道：“昨日他俩饮酒多了些，送别阿祁后就回了远之的府邸。”
苏陌忽然抬头，目光一紧：“送别……阿祁？”最后两字落声，心中一动。
“嗯，昨日就是送别阿祁上军的小聚啊。你不知道么？”是余生，目光温和清润。
苏陌的脸色渐渐泛白，十指在袖下握紧又松开，勉强开口笑道：“嗯？我不知道啊。他……什么时候走啊？”
杨璟不疑有他，捻起仆人新置的糕点边吃边道：“哦，此时应当已经远出城门了罢。”
余生看了她一眼，轻声道：“此次阿祁远走秣陵，怕是不到年关难以归来。不过，他已嘱托别苑的人让你安心住下，无需多虑。”
头脑不甚清明，苏陌忘记掩饰表情，只竭力镇静着自己。
“阿陌你怎么了？脸色这样难看？”杨璟察觉有些不对，忙问道。
苏陌回过神来连忙道歉，道：“无碍。只是昨日多饮了两杯，有些头晕。”
余生道：“既然如此，今日便好好休息罢。”
杨璟浑不在意的拍拍她的肩头：“对，好好休息。”转头又想到什么向她道：“那，明日谢氏公子恒的邀约你可还去了？”
苏陌思绪不甚集中，无意识问道：“公子恒？他约我干什么？”
余生淡淡斜了眼杨璟，才道：“明日是谢家小公子的满岁生辰，昨日也趁时特邀了所识之人前往谢府。”
“哦，”苏陌漫不经心地应着，满心满眼都只有那浅青玄色，随口道：“看来公子恒对他弟弟甚是爱护。”
雀虫在叶间低鸣，一时无人出声。
苏陌抬头一看，余生笑而不语，杨璟面色古怪的看着她。
苏陌一怔，又听余生温和的声音响起：“谢家小公子是谢太傅的继室所出。”
不消再多说，苏陌明白了他的意思。回头却听杨璟疑惑暗叹道：“阿陌，有时我们真看不懂你，明明......”
苏陌笑了笑，她又没切身经历过世族间的嫡庶之争。神思晃了一下……萧祁似乎是嫡长子。回过神时，转念却有些疑惑：可是，为何他如此惊艳绝伦，史实上却竟无甚记载呢？
不知道她此时思绪已远行，杨璟好奇道：“对了阿陌，昨日你说的……”他突然顿住，四下探看一番，才压低声音道：“那个金鳞什么的那句话......是谁说的？”
苏陌不明所以看着他，抬眼问道：“怎么了么？那是我……师尊书上曾记载的。”本想说胡诌的，怕引起麻烦，话到嘴边打了个转。
余生少有的不见笑意，洒一眼杨璟，目光冷淡：“此事不可再提。”杨璟一愣，立即点头。
苏陌心中微愣，转头看着他，目带疑惑。余生静静看着她，半晌移开目光，微微拧起眉，沉下声音：“阿陌忘了么，龙所代指的……可是天子啊。”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半世颓朝（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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