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半世颓朝（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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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陌脊背倏然一凉，即使是余生那样沉静的声音，说起来，依旧是一片腥风血雨的嗅觉。她面上血色寸寸褪尽，半晌才张了张口：“那、那昨日……”
杨璟看着她：“幸得昨日所坐之人均为挚友，自是不会外泄。”
苏陌松了口气，暗自悔恼。自由社会呆的太久，她对皇权天子竟全然无所禁忌。
突然想到什么，她心间一凉，面色惨白，喉间发紧：“那，那之前那些乐姬……！”触到余生深幽的眸色，苏陌心口一僵几乎不可呼吸。
杨璟不甚在意道：“无法。不过阿祁已经吩咐了，会尽力照应她们的家眷。你不要太过自责。”
苏陌身体抖了一下迅速又站稳，目光定定。不可置信一寸一寸如针扎般裂开，呼吸都难捱。半晌才道：“嗯，我知道了。”
伯牙因我而死。
杨璟似是想要再开口，余生扫了他一眼，接到到警告的目光，他才不得不道：“阿陌你先休息，我们明日再来看你。”
苏陌点点头，强行微笑着点头告礼。杨璟见状，暗自懊恼，不放心地随余生一同离开了。
是她的错。
卖弄文采，招摇撞世。铺天盖地的悔恨羞惭将她包围，又搅着一股一股离别的失落压得她胸口沉沉。苏陌压着虚浮的步伐，走向藤椅躺下。她不敢闭眼，怕黑暗中会嗅到血腥。
日前的那次桥边杀戮又重新倒回到脑海中，可是这一次，身边却没了那一道清隽身影……或许说，这一次的杀戮大半却是因她二人而起。
清晨温暖的阳光静静铺下，苏陌却浑身冰凉，冷汗将单薄的夏衣浸湿，没来由的一阵冷涩。低声在自己耳边呢喃：
萧祁。
梦境里是一片鲜艳的红，大朵大朵的血花绽放在心口，炙热难耐。突然又是一片冰天雪地的白，冷冷的冰凌敲在她身上。苏陌只觉得自己仿佛在一片冰雪铸就的火海中沉溺，身子是炽热的，心中却沉积着霜雪，生生要将她融化冰冻。
半梦半醒间，似有温凉的触感在额上，异常舒适。她眉头微松，不自觉蹭上。一只微凉的手在她额前发上胡乱揉了揉，懒散的嗓音轻轻“嗯？”了一声，继而自言自语道：“发寒了啊。”
似是犹豫了片刻，那只手松开了她。
舒适的触感消失，苏陌轻哼一声眉头渐又皱紧。
突然冰凉的水整片泼到脸上，苏陌瞬间惊醒，果然眼角发梢都在缓缓滴水。那水洒得很适度，仅仅湿了眼睑。胡乱拿袖子蹭了把脸，苏陌忙从藤椅上爬起来，四下一看却未见一人。又看见袖上水渍，正气恼是谁干的，脚下却一软，浑身透过来的酸沉味让她忍不住轻嘶了一声。
脑中似灌了满满的铅水，沉重着嗡嗡作响。她这才后知后觉的抬手摸上额头，虽是洒了冰凉的湖水，触手却仍然透来滚滚烫意。
看了看身后藤椅，心道，怕是惊吓极悲之下，着了凉引发了风寒。苏陌叹口气，在这个小病足以致死的时代，风寒不可轻视。想清清嗓子却干涩一片，苏陌呆了呆，缓缓看向不远空荡的岸边，低声像是在对自己说开口：“多谢。”果然沙哑之极。
落日昏暖，淡淡风声在耳边清吟，带着竹叶梭梭而下。低头却见碟上不知何时少了几块梅糕，碧绿青翠的竹叶在石桌上摆开，竟未被风吹走：
礼。
苏陌哭笑不得。
仆婢急急忙忙进出端水熬药，一时清冷的别苑有些许热闹。
深暗的一抹红色在湖边依坐一会儿，渐渐不耐。修长的手指抚上手中十六骨折扇，竹叶倏尔飒飒微颤，鱼竿仍静静垂着，人已不见。
苏陌忍了忍喉间麻痒，到底没有忍住，一时又干咳一通，咳得她面色潮红唇色苍白。余生微皱着眉头，看着她虚弱地靠在床角，没有出声。
另一边杨璟却忍不住惊道：“阿陌，你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竟病成这样！”
苏陌笑了笑，神色轻松：“没事没事，昨晚着了凉。应该没什么大碍。”
“公子。”一名婢子低垂着眉眼，小心捧了药上前，杨璟连忙接过递来。苏陌愁眉苦脸地看着一整碗漆黑泛着苦味的药，不知如何下口，索性先放了一边。那婢子见状，犹豫着小声开口：“公子，大夫嘱咐过，这药应趁热喝了，引汗。”
苏陌只得应一声，声音沙哑涩滞。她端起碗舔舔唇小心抿了一口，手一僵脸色古怪顿时又将碗放下，尴尬的咳了两声：“...太烫了。”
余生笑了笑，杨璟倒是干脆哈哈哈嘲笑道：“怕苦？”苏陌没好气瞥了他们俩一眼。
那婢子见此，似乎有些手足无措，想了想才低头道：“公子，可要阿辛拿些蜜饯？”
苏陌双眼一亮，不好意思地轻声道：“好。”那婢子一礼应诺之后连忙退去。
吃了一小碟的蜜饯才堪堪压住苦味。苏陌白了一眼杵在床前看戏的两人道：“你们赶紧回去吧，伤寒虽小，却也要注意别在这儿过了病气。”
余生同杨璟对视一眼，笑道：“那好，阿陌好好休息。”
杨璟看了看她侧在帘后的身影，走时才犹豫着开口：“阿陌，那明日谢家的宴礼，可还去了？”
苏陌静了一瞬，双眼沉沉：“去，当然去。”
“可是，”杨璟不放心还要开口，袖间一动，抬眼对上余生的目光，顿了顿不再开口。
半晌，苏陌才听见余生安静道：“那好，明日我们来同你一起。”
苏陌知道，还未到解谜之时。
谢家不愧为名门世家。虽是只为嫡次子祝一次生，排场依旧做的很足。百尺红毯自中堂直直铺到街边门栏，早早备好的水酒鲜花瓜果随处可见，更无须提宾客之喧祝词之盛。
早早到了席间，苏陌同王远之余生几人挑了个僻静地儿坐好，端看着这一室的虚辞华礼。风寒未彻底痊愈，苏陌脸色依旧有些苍白，显得睫如鸦羽唇色淡淡。
王远之倚在郑涵身边，皆是有些不忍，他们早已听杨璟说了个大致。
“今日，你其实不必……”话说到一半，转脸触到苏陌了然的笑意，杨璟拧起眉立即摒言。
“无碍。”她笑着抿了口清酒，热意渐渐从心口蔓延开来，一阵舒适。只是，又突然想起之前醉酒时，不由一怔。
看着她耳尖不正常的红，郑涵有些担心：“阿陌，若是受不住就先回去吧。”王远之少有不见嬉笑，附和着点头。
苏陌从怔忪中回过神来，似笑非笑：“别担心，我已经好得多了。再说你们也清楚，今日，我是不能走的。”萧祁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保她安豫。
今日的邀约，邀的实不是她。
都明白其中利害，郑涵也不再说话。苏陌不时咳着，看满苑渐渐喧嚷。
王远之几人平日结交的世家子弟依次上前见礼，他们自然一一回过。
来人目光触及最偏处的一袭陌生浅白衣衫时，皆好奇询问了一句。本以为又要经几批的还词问讳，苏陌心中无语却还得谨然着一一答礼。谁知道这些人听到她的名字后，只是微微一凝便恢复常礼笑颜，竟不加多问。
苏陌同余生几人对视一眼，心中大致了然：这些名门世家之间早有自己的信息圈，莫说是建康城多了个出挑一些的公子，便是远些的五郡陵县怕也摸得一清二楚的。这倒也好，省的她再编。
同她坐在一处的除王远之余生几人，还有一个上次在酒楼见的琅琊王氏，公子少衾。琅琊王氏，苏陌心中微动，悄悄瞥了眼王远之，见他依旧闲散地倚在郑涵身旁，并不怎么理会这个族弟。
苏陌默然不语，建康城内的水深火热她还是不要掺和的好。再四下看了一眼，顿时啧啧不已。
不愧是各家名门，攒了几辈子的基因大多十分优良，一个一个皆携着张贵气的或明艳端庄或倜傥俊秀的脸。不出所料，所有世族公子、公女也在借着这个机会深入“交流”。苏陌看着戏，摇了摇手中酒杯，看清透水酒沿杯壁爬出一圈一圈细纹。
谢恒早早就见苏陌一行人在角落里静坐，他明白王远之几个的欢脱性子，此时便有些奇怪几人为何都老老实实坐着。
他的好奇一会儿就被打断了。耳边一声接一声的讨好亲近之词听得他烦不胜烦，却也只能强打起精神笑着应付。
他正准备转头，却不其然间撞上角落里一道复杂又透彻的目光，他心中一顿，深深埋藏的不耐愤恨仿佛无以遁形，逃无可逃。他仓促转过脸去，及其烦躁。耳边的讨巧声、笑容面貌模糊一片，谢恒依旧下意识地还以温和的笑，即使这人他根本不识得。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半世颓朝（九）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