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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03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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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7.朝海.周流
卿珞天真地望向晏墨,“有何不可?”
她正抬手摸向脖子里的项链时,临渊突然冷沉一语,“不好,谢指玄!”
临渊玄色衣袍掠过,身影消失不见。不想晏墨比他动作更快,冷眸看了眼轩窗外留下的点点水迹,泛着淡蓝色的荧光,是鲛人的足迹。
晏墨推门进去。
天空翻涌着大海的颜色,船舫如同被包裹在泡沫中,氤氲不清明,视线难以清明。
晏墨翩然入室,临渊未料想他反应之快,亦跟了进去。
荧光脚印从窗口蔓延,一步步指向幔帐的位置,轻纱摇情,厚幔雅致,被莫名的风吹动,逶迤飘摇。
晕黄灯光从帘帐深处映出,应是鲛人的灯悬在了床头。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诡秘的香气,还有新鲜的血味。
晏墨停在外重的幔帐前,侧目看向身后,“鲛族还在外面,先生出去应对如何。”
临渊身形未动,将先前在书房暗中给谢指玄判脉的结果说出,“他身体中有媚骨,鲛人多情,不是好事。”
晏墨道,“秋若与长霆尚在楼下,烦请先生出去。”
临渊若有所思地看了眼摇曳轻浮的幔帐,又看了眼晏墨冷清的俊脸。
临渊还记得,鲛人动情时身上沁出的汗滴有特殊香味,配合另一半的鲜血,能达到世间至臻的催-情媚香,是不可多得的好东西。
又是这种不入流的手段,这么多年过去还是舍不得换招数吗?临渊面上笑意略显几分嘲讽。
他轻笑了声,瞬间敛下阴影中眼底的情绪,与晏墨笑着愉悦道,“谢公子模样秀丽温雅,恐怕不用劳烦大公子给他钓媳妇了,瞧,这不就主动找上门来了?”
晏墨微皱起眉心,“先生不若担心担心秋若吧。”
“也是,我去给小秋若挑几个模样好看的!”临渊见他神情不悦亦不做纠缠,转身出去看小秋若如何了,顺便还合上了门。
晏墨抓着纱幔的手一松,不耐烦地掀开,只片刻就到了床边。
谢指玄抱着手臂,瑟缩在床角,身上挂着的里衣被扯得松松垮垮,整个人被按在墙上。少年的眸子不再如同先前的明亮透彻,此时蒙了层水蓝色的雾汽。
压在他身上的鲛人未着上衣,抱着不见反抗的少年为所欲为,三两下脱了对方的衣裳。“你们修仙界的男人都这般软嫩香甜吗?”
谢指玄不说话。
他便盯着谢指玄的眼睛,捏着对方下巴,仔细端详这张不同鲛族的脸,开心道:“这船上的男人怎么各个都漂亮的很,不过那个白头发的话太多,竖瞳的看着就不好惹,还是喜欢你这样安静的!”
晏墨两指一并,无形之气势如刀光剑影,碎了鲛人挂在床头的琉璃灯,灯中萤火扑腾着飞出,未来得及四散开来,便在青年的眼光中化为余烬。
而晏墨身后,明火符自燃,映亮床上回过神来的男人。
谢指玄眸中的淡蓝色未退散干净,一动不动地靠着墙。
鲛人不悦地回过头,尚未看清是何人扰了自己的好事,身如五鼓衔山月,命似三更油尽灯,地上琉璃碎,飞萤遇死期。
抱歉。
杀了你,他的咒才能解。
下咒的人是你,这样说来,也不算抱歉。
晏墨脸上神情很淡。不过刚和鲛族对上,他就杀了鲛人,这个时候总归不利于破阵寻渊沧屿。所以,晏墨盯着这具尸体看了片刻,指尖灵力一点,将那具尸体直接化作了齑粉,扬袖散出窗外。
他再回床边,蹲下-身看着谢指玄,与少年四目相对,发现谢指玄眼底的蓝色又淡了些。
定是房间还留有鲛人的味道,致幻致请的下流手段。晏墨方要起身去燃香,却被一截胳膊勾住了脖子,温凉的触感异常陌生,他下意识垂眼看向谢指玄。
细长的胳膊圈揽上来,谢指玄身体亦跟随动作在靠近,温暖的热度和呼吸拂在晏墨脖颈间,细细绵绵,分外真切。
他下意识想甩开谢指玄——
“周流。”少年无助地摔在床上,茫然地望着他。
字,只有亲密的人才可以唤。
字,只有亲密的人才可以唤。
字,只有亲密的人才可以唤。
晏墨动作僵住,少年固执地起身又靠了过来,直接将头埋在他颈肩。他下意识别过头,谢指玄的唇擦过他的脸,落在了颈间。
“周流。”他声音轻轻的,像浮动月色的帘帐,温柔了寂寥的夜。
谢指玄身中情术,眼前看到的是白衣年少的晏周流。
他似回到了云梦泽,从城外回来时下了雨,他采了一支荷叶作伞,方入城就看见在楼上的白衣少年。
他心想,晏周流定是看了一宿星辰,有什么好看的,能有自己好看吗?
他开心地跑过去,就这样抱住了那个身上永远有着梅花香的少年。
晏周流不悦,单手抱着他:知不知道我等了你三天了,每一颗星星的命数我都能倒背如流了。
云梦泽的雨好大,他好想喊出等了自己一宿的少年的名字……
可是不能。
谢指玄胳膊越抱越紧,衣衫不整地贴着晏墨,他也不说别的,也不做别的,口中只念着周流。
若非周流是自己的字,晏墨当真会以为谢指玄将自己当作旁人了。
可他为何,要这般执着地念自己的字?晏墨心口闷得慌,从进屋看见那个鲛人的时候,那股不受控制的情绪又出现了,克制不住。
“谢指玄,放开我。”他道。
“周流。”
“放开。”
“周流。”
晏墨将他胳膊一扯,将人推到在床褥间,而后起身快步离去。余光却瞥见了床上的鲜血,追根溯源下看见伤口来处,先前一直嗅到的血味竟是从谢指玄手腕散发出的。
床上的少年,连滚带爬地朝晏墨追了过去,跳下床抱住了他。
晏墨皱眉,垂眼看他,又见地上未来得及清理的碎琉璃,扎进了少年脚底。
皙白与鲜红,
迷离与清醒。
晏墨手扣在他腰上,将人往怀中一带。少年因为身体上仰的力,脚抬起再落下,脚尖勉强踩在了晏墨脚上。
青年身影一转,朝床边走去,哪知谢指玄身体不稳,直接朝他压了下去。
“谢指玄?”晏墨微惊。
“周流。”谢指玄一手撑着床,缓缓支撑起上半身,眼神似清明,又不清明,悬在眼睛里的水汽朦朦胧胧,生生的划出两行泪来,迅速地来不及掩藏。
一遍又一遍,声声如泣诉。简单的两个字,说出口却难上加难。
周流,阿爹开始养怪物了,夜里我看见那些怪物在吃人……
周流,阿爹用我的血饲养它们,每次手腕都被咬的好疼……
周流,阿爹是不是不在乎我了……
周流,仙门的人来了。我今日看见你父亲了,等你成年定会与你父亲一样风华绝代。
周流,那我呢,我长大了会不会也意气风发。
周流,客栈起了火,他们都说这火是烛山的人放的……
周流,阿爹死了,我只有阿姐和你了……
周流,我和阿姐被抓了,我认识他们,还好是祝伯伯……
周流,我害怕!我害怕!!我害怕!!!我害怕!!!!我害怕!!!!!
谢指玄突然安静,俯视着身下的晏墨,张了张口却没发出一丝声音。
晏墨平静无波的眸子只望着他,突然脸上一热,一滴,一滴,一滴……
谢指玄哭了,无声无息,悬在眼眶的水滴落下,砸在晏墨脸上。
凉丝丝的,还挺疼的。
晏墨情不知因何起,待幔帐风静,室内香消,他回神时,已将少年带入了怀中,轻轻揽着。
少年不声不响,眸子悬着泪,泪水澹澹,但不想落,深藏的痛苦却再也扛不住。
“莫要再哭了。”
“周流。”
晏墨拍了拍他的后背,发现少年身上冷得很。他单手扯过旁边的衾被,盖在了两人身上,这个动作,让晏墨忍不住想到梦中白衣少年和紫衣公子,也是如此。
梦中两人,点头间可闻呼吸,侧目间相视而笑,床榻之语,温柔缱绻至极,耳鬓厮磨,亲密已至无间。
“周流。”
“你为何一直喊我的名字?”
晏墨内心有疑惑,对他的垂帘,是否应该如此。
谢指玄似听不见他的声音,口中只念着周流二字,一动不动地靠在他怀里,沉沉的昏睡了过去。
晏墨皱眉,垂眸看着面无血色的少年,眼角还挂着湿润的珠泪。
他情不自禁地伸手,食指从少年纤长细密的睫毛划过,带走了眼下的悲伤。而自己心中,又沉了几分,不得片刻安宁。
这一生至此刻,晏墨未曾对谁动过心,生过情,最强烈的情绪也不过是梦中所体会的,或玄或虚,终不真切。
对谢指玄的垂怜或许有私心,但与情爱无关。可是谢指玄总会让他情绪变得难过。
又或者,二十年后谢指玄一抔黄土,等世上再无云梦谢氏,这些情仇才会真的了断。
晏墨轻声一笑,不予赞同。
他食指扣在床上,一个封阵开启,隔绝了外面的纷扰。
这一夜,没有燃天心松枝,他睡得也还算安稳。
待到谢指玄醒来,是被手腕的伤口疼醒的。
“谢公子你醒了?”长霆蹲在床前,小心给他处理伤口。
谢指玄头有些晕,望向手腕那道狰狞的伤口时,心中一骇。
长霆见他面露恐慌,连忙解释道,“大公子嘱咐了,谢公子最近不能碰水,有什么事可以交给我来做。”
谢指玄收回胳膊,“大公子呢?”
长霆眉间显露神气,见过世面后的惊喜口吻,“谢公子应是不知道,昨夜船上来了许多鲛人,其中一个还是鲛族的公主,大公子在楼下呢。”
鲛人?谢指玄没印象。
他只记得昨晚晏墨离开了房间,不许自己跟着,他睡得有些早,梦却不安稳,房间似闯入了什么人,又像是回到了云梦泽尚在时,晏周流在屋顶等了他一夜……
那手腕的伤口?谢指玄不解地看着被长霆包扎好的地方,怎么那么巧,和少时在云梦以血饲养那群怪物时一样,伤口在同一个地方。
长霆见谢指玄温润的脸上有些沉重,“谢公子?”
谢指玄垂眼,再抬眼时收敛好情绪,问道,“昨夜可有怪事发生?”
“谢公子是还没睡醒吗?”长霆挠了挠头,昨晚遇到鲛人还不算奇怪吗?
长霆朝他笑道,“你与我去外面看一眼,就知道昨夜发生了什么。”
谢指玄点头,洗漱完就随长霆出去。
门推开,不见朝阳,不辨晨昏,再看辽阔海域,掣羽失去了声音,船舫失去了方向,水蓝色的鲛绡将天地环绕,莹润的华光流转,如置身于深海千里。
谢指玄不难看出这艘船被困在阵法中,而船上站了十几个鲛人,有坐在美人靠上嬉戏的,也有将鱼腿放在海中歌唱的……
“谢哥哥!”
谢指玄收回视线,随着长霆下楼,不理会鲛人们打量探寻的视线,身正温雅地朝前走,“小秋若。”
秋若将桌上的热粥推了过去,“喏,先生特地让秋若给谢哥哥准备的!”
“多谢小秋若,”谢指玄朝他莞尔道,“前辈和大公子呢?”
“先生和大公子去书阁了。”秋若道,然后凑近谢指玄,小声道,“还有那个鲛人公主,先生好像很喜欢她,但是公主不喜欢他,对先生爱理不理的!”
“诶呀,”熟悉的轻快笑意,临渊笑着从书阁方向走来,“我才离开一个时辰,小秋若就开始背着我说我坏话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