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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07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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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谢指玄起得很晚。
临渊与晏墨在庭院喝茶,聊着两天后的比试。
秋若不知从哪儿寻来了一把木剑,在院中开阔的地方与长霆比划,出招拆招,十几招过后,竟打的有来有回。
谢指玄站在廊道的屋檐下,凝眸望向长霆与秋若,余光却是不由自主地看向了坐在树下的人身上。
临渊眼尖,瞧见了谢指玄。
“谢公子,请过来吧。”临渊朝廊道中的少年说道,并取下一只茶杯,倒上了大公子亲手煮的茶。
谢指玄皱了皱眉,一扫心中犹豫,步履沉稳地朝那边走去。
临渊见他脸色发白,眼下青黑、眼尾有些红肿,便好奇道:“谢公子没睡好吗?”
谢指玄朝晏墨看了眼。
晏墨似知晓他会看自己,挑起好看的唇角,平淡的询问:“是啊,谢公子昨夜没休息好吗?”
雪衣如华的青年眼底没有丝毫青黑,面容俊美之余显得淡漠,没有丝毫疲倦姿态。谢指玄打量着晏墨,到底是不能和这些修仙界的人比,怏怏地移开视线。
临渊见少年方才看向晏墨,此刻又有些郁闷的扭过头去,这两人之间?
他好奇道,“怎么,昨夜大公子在我房里煮茶还不够,夜里还去叨扰谢公子了?”
“没有!”谢指玄下意识反驳。
“先生多虑了。”晏墨同时开口。
临渊笑了。
晏墨道,“不过是有事找谢公子,聊的晚了些,没注意时辰。”
谢指玄握着茶杯的手一晃,他在胡说什么?待回想起昨晚之事,谢指玄脸上克制不住的热血翻涌,越想冷静下来,脸色红云爬满。
晏墨扫了眼他,眨眼有笑意晕染,他移开视线暗想,脸皮儿这般薄的么。
临渊见谢指玄异样,似关心道,“不舒服吗?”
谢指玄摇头,“无事,先生无需在意。”
“诶呀,这如何能不在意?”临渊吃茶不嫌事大,“谢公子是想到什么了吗,脸怎么如此的红呀?”
“前辈。”谢指玄连忙喊了声,转移了话题,“指玄有一事不解。”
“诶?”临渊见他有意岔开话题,眼下更添了几分揶揄。
“天城的白玉坪中那幅雕画,是真的吗?”
临渊毫不惊讶地回复:“确实如此。”
当初出海的是临崖,那临渊身上为何会浮现神龙咒印?谢指玄端起茶杯,饮了一口梅山雪芽,滋味清淡但回味甘甜,初入口淡淡涩苦,余香却是久久未能散去。
临渊见谢指玄不再追问,他亦不多言。
谢指玄心中难免有些疑惑,面前之人是临渊还是临崖。
若是临崖,那临渊去了何处?
若是临渊,神龙咒印怎么解释?
出海的是临崖,身负神龙咒印的也是临崖,所以对面之人是临崖。
而当年出海五人皆已去世,这是不争的事实。
所以,对面之人也不是临崖。
谢指玄心有几番猜测,但是眼下也无关紧要,是临渊还是临崖其实都没关系,名字只是一个称谓,临渊、临崖于自己而言,并没有过分强烈的意义。
意义存在于人的见解。
临渊捏着茶杯,视线拂过茶水看向对面少年,“说来海龙王的游戏,谢公子可是做好准备了?”
谢指玄道,“自然。”
“害怕吗?”临渊问。
谢指玄道,“比起害怕,指玄更想厘清这一切。”
谢璟到底在盘算什么,想尽办法让海龙王挑选自己与他作为游戏的宝物,无非就是想创造一个单独共处的机会。
而谢璟与鲛族早就暗中勾结,如此便是想找机会对付自己了。
常言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谢指玄喝了口茶压压惊,虽是贪生怕死之辈,但命不该绝时便绝不了,如若命该如此那就更应顺天命,不可再做谢家那种逆天改命的事。
谢指玄心态好,如高山流水。居高处时候赏星河月朗,跌落千丈亦可嗅两岸青草芳香。
临渊见谢指玄若有所思的模样,他语调轻快道,“你不必担心,昨夜大公子与我煮茶时便提过此事,不会有问题。”
谢指玄道,“嗯。”
“以我对海龙王的了解,这场游戏应会定在寻根路上。”临渊道。
谢指玄问,“怎么说?”
“谢璟是修道之人,而你身无术法,先前大公子提过寻根路后会在短时间内化去自身修为,大概是因为开阳珠的关系,导致地气失衡从而影响修者的根基。”
临渊解释了几句,“谢公子大可以入山之后找一处隐蔽的位置躲起来,待大公子将你寻出来。”
谢指玄道,“那若是妖族先找到谢璟呢?”
“诶呀?谢公子为何会有这样的错觉。”临渊惊讶不已,有些遗憾地看了眼少年。
谢指玄不解。
临渊笑说:“罢了,我早该知晓你在修道的性情上不若大公子明白,想的透彻。”
晏墨可不觉得临渊是在夸赞自己,他挑眸,“是吗。”
“是啦是啦!”临渊语调再度轻快起来,朝谢指玄一眨明眸,“不管身处何时何地,斩妖除魔都是天经地义的事。遑论一场游戏?”
谢指玄吸了口气,顿时了然于心。这果真是正道栋梁行当为之事,理由都想好了。
临渊见他想明白,愉悦的打趣道,“海龙王既然保证不会使暗招,那谢璟会不会,当是谢公子这几日好好思量的。”
谢指玄听出对方暗示,他先嗯了声作思考,“那我现在去找海龙王退出有用吗?”
“诶呀?”临渊故作惊讶,“我教过弟子无数,尚记得名字的不多,但能记下名字的都不是胆小怕事之辈呀,谢指玄?”
“诶~”谢指玄低沉婉转,支手撑着脑袋,朝白发长者叹气。
“前辈就算是如此说,指玄也不能不顾自己安危呀,前辈当年可是教过指玄一句‘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哈。”
临渊清瘦的面容五官异常精致,桃花眸子徜徉着笑意。他两指一并,在谢指玄面前一点,“喏,方才我将命星借给了你,保你无恙。”
谢指玄知临渊只是与自己逗趣,他亦轻笑,“那先生便在庭前静候佳音。”
“诶不对,”临渊摇头,“是等着大公子将你找出来,一取开阳珠。”
晏墨突然想起昨夜临渊说过开阳珠与一脉寄生的关系,若是在自己找到谢指玄之前,谢璟从海龙王手中取得了开阳珠,那谢指玄岂不是会有被谢璟融魂的危险?
两生归元,合二为一。
晏墨心有疑惑,看向临渊。
临渊一双漂亮的眸子明亮亮的似看透了对方心思,他笑眯眯地与晏墨道,“大公子不妨再想想,想不明白再问临渊。”
谢指玄不明这句莫名其妙的话是何意。
晏墨抿唇,将唇边的疑惑收敛住,‘两生归元,合二为一’看来并不单单是指一脉寄生的两个人,开阳珠亦是如此。
晏墨早前就料到渊沧屿的开阳珠必定只有一半,不然寻根路与渊沧屿谷地不会是两副截然不同的地貌,开阳珠更多是影响渊沧屿的地气。
如果开阳珠不先合二为一便达不到融魂的效果,那谢指玄就不会受到伤害,既是如此,海龙王又何必大费周章设一个局,此处才是晏墨未能想明白的地方。
临渊见晏墨久未言语,便转头去看秋若与长霆练剑,拍了拍手叫好,“小秋若这一招三更梅花使得好,漂亮!”
秋若剑势一停,回头朝临渊撇了撇嘴,埋怨道,“先生你根本就没用心看,秋若方才明明用的是一更风云。”
“先生当然有好好看,我的意思是小秋若要是在一更风云后面接上三更梅花来破解长霆的萧瑟剑意更完美,一更风云抵不住萧瑟剑的起手势,无形之中压了你三分,若是用三更梅花,以柔克刚不是更好吗。”
秋若想了想,然后和长霆继续比试,依照临渊的指点。
另一边,庭院渐响脚步声。
谢指玄回头,漆椿花开的黑石拱桥上,一个紫衣少年跟随着姬邈缓缓走了过来。
晏墨瞥向庭院那边的人,再看桌旁的少年,再一想起谢璟的由来,他情不自禁地想问谢指玄一句,明明少时在云梦泽见过的,为何要骗自己?还是觉得这样的把戏有趣。
可若是有趣,自己与谢璟相处时,谢指玄的表情并不像是有趣的,说有恨还差不多吧。
“谢公子。”他道。
“指玄在。”
晏墨只喊了他一声,却不再说话,似笑非笑地看着少年,金色的眸子泛着点点光芒。
他确实长得好看。谢指玄亦坦然地将晏墨的容颜仔细端看,脑中忍不住想到昨夜他冷漠的神情,自始至终都是冷清清的。
庭院起风,吹醒漆椿,花瓣落在石桌面上,被一只修长漂亮的手摘去,那只手似有意又无意地敲击着石桌面。
谢指玄顺势看去,恰是晏墨的手,略显病态的白皙,昨日也是这双手——他脸颊再度浮起绯红。
谢指玄当即扭过头去。
晏墨眸底浮起轻微的笑意,手指依旧敲打着桌面,看着谢指玄温顺清丽的侧脸。直到脚步声在身后清晰的响起,晏墨适才停下了手,看向谢璟时候眉目神情淡然。
他道,“璟儿来了。”
谢璟朝晏墨微微一笑。
晏墨抬手指了指一方空座,与他说道,“今日我煮了梅山雪芽,若是不嫌弃可以尝尝。”
谢璟眉间显露喜色,凝字:自然不嫌弃,周流煮的茶当然是最好的。
“诶呀,还是谢璟公子识货。”临渊笑着与他说。
谢璟朝临渊望过去,平日里阴阳怪气的长者,但想到昨晚在白玉坪雕画中所见场景,那个被抽筋扒皮的临崖!
他顿时觉得茶水失去了原本的香气,只余下熟悉的血腥味,甘甜又鲜美。
谢璟禁不住血气的诱惑,他朝谢指玄望去一眼。
谢指玄正垂眼看着杯中的茶水,似有察觉便回看了眼谢璟。
临渊视线一扫,唇角轻勾,“谢璟公子不尝尝茶吗。”
谢璟长睫扫下,品了一口没什么味道的茶水,眉眼温柔地望向晏墨,凝字:涩而不苦,余韵甘甜。
晏墨道,“还是璟儿聪明。”
谢指玄看这二人浓情蜜意,若说心中不疼不恼是不可能的。但一想谢璟要和晏墨争夺开阳珠,此番形势下晏墨对开阳珠是势在必得,谢璟又该如何?
有趣。
据谢指玄所知,晏明修和紫衣少年比起来,这两者根本就没有可比性,更何况谢璟本就是鸠占鹊巢的行径。
有趣。谢指玄真情实感的舒展眉眼,好不做作的开心微笑。
临渊瞥了眼谢指玄脸上这抹愉悦的笑意,他转了转桃花眸子,唇角笑意也渐深。
谢指玄与临渊的视线相接,不约而同的错开,又分外默契地移到庭中舞剑的长霆与秋若身上,而余光尽落在桌旁。
谢指玄拍拍手道,“长霆剑法不错。”
临渊跟着鼓鼓掌,“小秋若更胜一筹!”
“不见得,”谢指玄道,“但指玄不若先生口才好,强行说小秋若更胜一筹,我亦没法辩驳。”
“诶,谢公子你这是自损师门呀!”
晏墨余光瞥了眼一唱一和的两人,他与谢璟道,“璟儿今日来平文别院,是关于海龙王之事吗?”
不虚与委蛇,不卖弄口舌,不刻意无话找话拉近关系,方显得这番谈话更开门见山,气度更开阔,心意自然更坦荡诚恳。
临渊赞许了喝了口茶,不愧是自己教过的弟子,这样气度的谈话既然谢璟做不到,那晏墨便教他怎么开口。
谢璟正在思索如何去提此事,好在晏墨头脑简单,说话直白不顾虑。他心中暗自冷笑,用力点了点头,如水纯真的眼中露出为难之色,两只手握在一起仿佛是在思量什么。
遗憾的是这些细节过于明显,反倒有卖弄的意味。谢指玄饮茶不语,瞧着长霆的剑势,渐渐发现长霆剑法凌绝,真的还挺不错的。
晏墨道:“便直言吧,你我之间无需如此。”
可真是亲昵啊。谢指玄一口茶咽在口中,吞也不是不吞也不是,索性咽了下去。
谢璟凝字:开阳珠最后定是属于周流的,璟儿知晓。
晏墨道,“你寻开阳珠是有何用意,我可助你一臂之力。”
谢璟点头,凝字:我之生命来自于兄长,但我先前是妖族,需要彻底根绝掉妖族的兽性,需开阳珠转化。
晏墨仔细看完这些字,声音平平,“你需要开阳珠?”
谢璟抿唇,似在挣扎,最后凝字:是的,但是璟儿绝不会占为己有。
晏墨不答。
谢璟观测对方神色,他继续凝字:璟儿只需借用开阳珠一日,度化兽性即可。
晏墨道:“无妨。”
谢璟终于松开了眉头,目光柔柔地看向他,凝字:你愿意借给璟儿?
晏墨看了眼他,笑道,“璟儿对自己这般没信心吗?”
谢璟被这抹笑意险些勾去了魂魄,一愣一惊。他内心几番斟酌后凝字试探道:我本意不想与周流争夺开阳珠,我对开阳珠亦绝无占有之心,是以谁胜谁败与璟儿都没有关系。
“是吗。”晏墨挑眉,替他满上杯中茶水,“璟儿还真是善解人意。”
谢璟低头似害羞般无声轻笑。
他凝字:我知周流为难,亦不愿与周流因为开阳珠而针锋相对。
晏墨食指敲打桌面,他瞧着对面座位上的谢璟:“既是如此,你们兄弟二人倒是可以好好交流感情了。”
说着,晏墨转头看向右手座上的谢指玄,“谢公子能言善道,若是遇到危险可要记得提醒璟儿。”
谢指玄这一口茶实在是咽不下,苦,太苦了,苦的他心肝儿发麻。
临渊眼带笑意地瞧着谢指玄,挑眉一笑附上一句,“作为兄长自然应该多关心血脉相连的弟弟,谢公子你说是吧。”
谢指玄道,“自然。”
谢璟如一只瑟瑟发抖的兔子进了狼窝,水汪汪的望向谢指玄,小心翼翼的凝字:兄长,有劳了。
谢指玄却出乎谢璟意料之外,他笑得满是温和,“嗯,先前你交待大公子对指玄多有照顾,如今指玄照顾弟弟也是应该的。”
谢璟露出笑容,一副兄友弟恭的做派迎合。内心极快思索——谢指玄如今内心已经强大到可以和自己谈笑风生了,有趣,便看你能笑到几时!
临渊眼中是看好戏的愉悦神采,他随意看了看谢璟。此时故意来平文别院跟晏墨表忠心,无异于离间晏墨与谢指玄的关系,此番本就是谢指玄替烛山而入局,说来是烛山欠了谢指玄的。
谢璟这三言两语,仿佛不管有没有谢指玄,就算自己取得了开阳珠也会交给大公子,最后的赢家只有烛山。
可此等招数,太浅显了呀。临渊与谢璟斟茶一杯,朝他满怀善意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