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门正统接班人》琴光

72、072

　　四月廿一，渊沧屿谷地，不辨阴晴。

　　谢指玄身背梨花洒金色的剑袋，淡紫色上襦，一袭霜色衣衫，换下了往日的广袖华袍，挑了件窄袖修身的。

　　他本就身材清瘦，修仙界的衣裳制式要求袖摆如圆，示意天圆地方。谢指玄穿上广袖这样的云袍看起来还有些身形，但凡换了身清爽干练的，一把身骨瘦的淅淅沥沥。

　　临渊皱了皱，与秋若埋怨道，“每日膳食都是小秋若与长霆哥哥偷吃了吗？”

　　“先生可不能错怪我！”长霆立即反驳。

　　秋若一拍胸膛，仰头轻哼，“我亦没有，况且我还监督谢哥哥好好吃饭了呢。”

　　临渊拍了拍秋若的肩膀，笑说：“乖，这才是先生的好秋若。”

　　秋若顺势双臂一张，“先生，秋若要抱抱！”

　　临渊朝小童露出纯粹的笑容，俯身便将秋若抱了起来，“诶呀，许久不抱小秋若了，嗯哼~重了不少？”

　　“哼！出海之后先生就没抱过秋若了，”秋若撇撇嘴，“而且乾坤袋里装了很多东西，能不重吗！”

　　“嗯，有道理。”临渊将小童单手抱在怀里，掂了掂将他举高。

　　秋若趴在他肩上，衣襟上挂着的明珠坠子晃来晃去，怀中的拂尘夹在两人之间，雪白的拂尘与临渊的长发搅合在了一起，光泽而柔顺。
　　秋若拿手将其小心地细分开来。

　　长霆走在临渊身后，瞧着秋若孩子气的动作，开心地扬起唇角。

　　曲廊前面，晏墨与谢指玄走在一起。

　　姬邈带领着众人去了桥对面与姬瀚等人汇合。
　　姬瀚挥手示意姬邈退下。

　　他道，“诸位应已知晓，今日便是与海龙王约定的日子，请随我来。”
　　语毕，姬瀚朝谢璟走近了几步，“谢公子无需担忧。”
　　谢璟微微颔首，眼中难免有些担心，朝晏墨遥遥一瞥。

　　晏墨朝他点了点头。

　　谢璟眉宇间一片温柔的笑意。

　　几人跟随姬瀚的步伐顺着河流上游走去，不多时就到了山前。
　　山脚站了两排手持长戟的鲛人，队伍悠长，鲛人们脸带肃穆的威严。

　　鲛人朝来者行李，声音整齐：“见过大祭司。”

　　姬瀚抬手，指着青石台阶与众人道，“上山吧，海龙王在仙阆台等候，不可让海龙王久等。”

　　晏墨道，“劳烦带路。”

　　“这是自然。”姬瀚轻哼了声，朝上走去。
　　两方之人皆无惊讶，多半都已心知肚明此行要去的是寻根路。

　　仙阆台建在半山腰云雾之中，倚山不靠山，如浮云悬在山檐，四方开阔，挂着七彩流光的鲛绡做软墙。
　　风拂过，海螺奏歌，风情更雅趣。

　　海龙王身着华贵的蓝衣锦服，浪花雪白的曳地长袍，身上挂着珍珠水晶织就的披肩。

　　银发苍苍的老者坐在高处，背后是大片从天而降的雪青色幔帐，隐约落出模糊的海棠花树的影像。

　　海龙王起身双手一抬，华袖如帘帐般垂落，低沉的嗓音威仪更甚：“仙家们终于来了。”

　　与那日白玉坪上一样，一左一右列次入座。

　　先是共饮一杯，姬瀚宣读了一番赞美深海的浮夸文辞，而后便宣布了游戏的规则。

　　谢指玄与谢璟手持缘石，同时入寻根路找找缘石指引的终点。

　　一天之后。妖族的原离与烛山的少主共同入山，寻找谢指玄与谢璟两人，先找到的便是胜利者，可以得到开阳珠。

　　“缘石？”晏墨挑眉。
　　临渊轻笑，“海龙王当日可是未说缘石的。”

　　海龙王抬手示意临渊闭嘴，他意味深长的视线在临渊脸上停了片刻，而后对众人解释道。
　　“当日未说明比试的地方，今日确定地方，根据寻根路的特色，是以补上了规则。”

　　临渊笑了笑，“若是少主赢下比试，取开阳珠时该不会还有其他规则吧？”

　　“哦？临崖是在质疑本王？”海龙王苍老的容颜浮起一抹被触犯的威严，他重重的放下酒杯，“本王对神龙起誓，又怎会不作数？”

　　“诶呀，甚好。”临渊端起酒杯，浅浅饮了口，嗅到空气中的海棠香气，忍不住看向海龙王，却发现对方仍旧是紧盯着自己不放。

　　临渊云淡风轻地笑着。

　　姬瀚按照海龙王的事先的安排，请出族中巫师来进行缘石抽取。

　　谢指玄与谢璟同时去了鲛绡轻拂的广场中央，一身裹在白袍中的女子缓缓走来。
　　雪浪般柔软的白发裹在半透明的头巾之下，女巫手捧着一只朴素的圆形深碗，碗中放着两条红色的鲤鱼。

　　鱼儿游动，她缓缓走到两个容貌相似的少年身前，停下。
　　女巫与谢指玄和谢璟道：“请两位公子将手放入水中。”
　　谢指玄依言，谢璟照做。

　　白纱遮住了容貌，谢指玄并看不清女子的全貌，但那双碧蓝的眸子分外神秘而明亮，可以感觉到对方身上的深厚灵气。

　　“为何如此？”女巫一惊，那双眼瞬间睁大，不可置信的看向了谢指玄与谢璟二人。

　　碗中平静的水起了风波，两条鲤鱼欢快地游来游去，风云色变。女巫皱了皱眉，口中念念咒语，不想波纹愈大！

　　女巫倒吸了口凉气，瞪着谢指玄！
　　四周挂着的鲛绡飞舞，天空乌云飞旋，山谷簌簌响动，好似山雨欲来般的压迫感！
　　谢指玄一愣，下意识要收回手——
　　“放下！”女巫道，“不可离开水。”
　　水是碗底缘石们与这陌生少年产生联系的媒介，贸然离开不仅谢指玄会受到伤害，碗底缘石的魂魄们也会被惊吓。

　　谢指玄动作一顿，略带歉意道，“可是指玄做错了？”

　　女巫不言，面纱下唇迅速地念咒，似两股力量在抗衡，场上狂风大作！
　　砰的一声，碗底溅起数丈高的水花，然后砸入了碗中。
　　女巫紧了紧握碗的力量，低头沉默着看向碗中的两条鲤鱼，不说话。

　　谢璟眯眼看向这装神弄鬼的女人，她是在和碗中的东西斗法？

　　许久，女巫摇了摇头，捧紧已经平息了风浪的碗，目中流露哀怜的叹息，朝谢指玄看了过去。

　　谢指玄不说话，平静地望向她。他却从女巫那双碧蓝色的眼中看见了一双灰白无神的眸子，渐渐化作了一个熟悉人影。
　　谢指玄下意识回过头，望向女巫凝视的方向，只一片蓝色流光的鲛绡被风吹起，显露出山谷的云雾与黑色的漆椿树。

　　夫子，是夫子吗？

　　谢指玄扭头回望女巫，是自己道错觉吗？
　　女巫双目中不见先前的影像，只余下蔚蓝的神秘，如深海的涡旋。

　　女巫朝轻轻点头，启口道，“选择公子觉得最温暖的，深海会庇佑公子。”

　　谢指玄朝女巫颔首，他道：“多谢。”
　　语毕，五指在清澈的水中攒紧，掌心流水似温泉，凝固成一块石头，他轻轻地取出。

　　女巫再看良久未有动作的谢璟，询问：“公子考虑好了吗？”

　　谢璟随意抽出手，掌心呈放一块透明的红色石头，中心是一点暗红色，并没有文字与符号。

　　姬瀚挥手遣退族中女巫，与场上两人道，“二位公子无需担忧，在入寻根路后缘石自会给出正确的指引。”

　　谢璟了然，朝姬瀚凝字道谢。

　　谢指玄若有所思地看了眼掌心的石头，虽是自己厌恶的血色，却莫名的暖和，比自己掌心的温度还要舒服。

　　他回到席上，晏墨余光瞥了眼他掌心的缘石，未觉察到邪气。

　　再一轮酒水饮罢，午时将至时，姬瀚宣布比试即将开始。

　　临渊眉头勾唇，此时阳气最盛，阴气即时消散。
　　先前悦子书曾说过：鲛族死后，会由族人寻一颗缘石放入寻根路后的苦言花林中，寓意落叶归根。
　　这个时辰开启比试，是为了尊重苦言花林中的鬼怪吗？

　　临渊看向谢指玄，谢指玄面色如常地与秋若有说有笑。

　　秋若将乾坤袋给了谢指玄，小声叮嘱：“里面有许多吃，还有机关屋与帐篷，谢哥哥别怕！”

　　“我怕什么？”谢指玄轻哼了声，身体一转便将剑袋的流苏甩到身前，他笑说：“我可是带上了孤照还影。”

　　秋若望见少年身后背负的梨花洒金色剑袋，适才放心地点了点头。
　　他走到谢指玄身后，抬手摸向那串金色的穗子，稚嫩短小的两只手在谢指玄看不见的地方——不动声色地结阵。

　　以神机山庄第三十九代家主之命，铸魂孤照还影，上启仙河神乡，下至冥狱无常，护主得令！

　　一抹无形之气注入孤照还影，瞬时淡金色的光点萦绕在剑袋的梨花上，星星点点如花朵。

　　秋若铸魂之后，抬头看向席座对面的谢璟，谢璟则是眉眼温柔地瞧着晏墨。
　　他走上前，从谢指玄手中接过肥胖的白猫儿，秋若道：“我帮谢哥哥照顾灵雪吧。”

　　谢指玄正有此意，“小秋若真乖！”

　　不多时，姬瀚便带着谢指玄与谢璟离开。

　　临渊望了眼远去的人影，他叹了口气，“大公子对谢公子就没什么交待吗？”

　　“璟儿会好好保护自己，我无须担心。”

　　临渊轻笑，“诶呀，那临渊倒是该替谢指玄感到伤心咯？”

　　海龙王余光瞥向临渊，然后看向晏墨道，“少主胸有成竹？”

　　晏墨道，“倒也不必如此自负，但璟儿我还是信得过的。”

　　“哦？”海龙王低沉思虑。

　　晏墨但笑不语。

　　海龙王皮笑肉不笑，这可怜的烛山少主，怕是不知道谢璟早就与鲛族有了约定。至于渊沧屿的开阳珠，最后只会是谢璟的，但是真正的开阳珠从来都只属于深海！

　　寻根路
　　穿过高深茂密的森林，姬瀚带领谢璟与谢指玄到达高耸漆黑的巨石前。
　　姬瀚道，“两位公子进入山林后便会知晓该如何做。”
　　谢指玄点头。

　　姬瀚见他站在一旁不动，厌恶地皱眉，“指玄公子还不入山，是要本祭司请了？”

　　谢指玄以为他是话未说完还有交待，想来余下的话只是说给谢璟听的，他一声轻笑，坦然大度：“大祭司见谅，指玄走神了，便就此别过。”

　　说完，一身轻袍的少年背着剑袋入了寻根路。

　　姬瀚挥手斥退随行的数十人，见此地无人后，低声与谢璟交待，“他抽到的是缘石是轩阳君的后代，悦子书。”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谢璟内心感叹，居然是他？

　　姬瀚道，“先前我扮做姬澜去平文别院，谢指玄数次入了悦子书的梦境，你可知悦子书与谢指玄是何关系？”
　　谢璟道，“不清楚。”
　　姬瀚道，“谢璟。”
　　谢璟挑眉，“你不信我？”

　　姬瀚盯着笑容毫无破绽的少年，并没着急回答这句话。他再次叮嘱，“谢指玄远比你想的要聪明，公主说海图迷阵便是他破解的，你该懂我的意思。”

　　谢璟笑意一敛，抿了抿唇，没听明白对方话中的意思。

　　眼前面容清美的少年身世坎坷，姬瀚对他难免有几分心疼。
　　他抬手落在谢璟身上，语重心长道，“保护好手中的缘石，便是在保护你自己。”

　　谢璟掌心石块冰冷，隐约一股寒意侵入，他挑眉询问，“我手中的缘石是谁的？”

　　姬瀚脸色有些沉重，摇了摇头。

　　谢璟道，“你既不愿说也没关系，记住我们的约定。”

　　姬瀚唇边掠起一抹笑意，“无须担心，我自会替你周全好一切。”

　　“最好是如此。”谢璟语气骄傲，“你知开阳珠于我无用，最后依旧会归还深海。”

　　姬瀚朝他笑着点了点头，心中另有思量。
　　悦子书是公主口中悦轩阳的传人，是云梦泽谢氏学宫的夫子，是谢指玄破解海图迷阵的关键，更是在渊沧屿谷地多次入谢指玄梦境的孤魂。
　　那谢璟如何会不清楚悦子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