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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074 ...

  •   是夜,晦朔。
      花林,杀气。
      两人对峙,三方惊错。

      谢指玄讶异不解。为何悦夫子与谢璟皆没有被化去修为,不是说入了寻根路,修为会被封印吗。
      悦子书亦惊讶谢璟之能为。
      谢璟则是感叹悦子书竟敢与自己对阵。

      各自惊讶,各自不语。
      唯见风中叶走,花落无声,气息尚存。

      再苦言花一刻,谢璟挥镰起势,杀气横扫方圆十里,顿时将周围林木夷为平地。
      刹那间山谷震荡,回音好似鬼哭狼嚎,花林中没有修为的孤魂全部被吓得四处窜逃。

      悦子书两指点术法,将谢指玄留在结界之内。转身迎敌,足尖点飞花,身姿轻盈,翩然躲过谢璟的攻势,变化间,两手极快祭阵。

      “你修为比在云梦泽时更为精湛。”谢璟夸赞,双目浮起鲜红的血色。
      悦子书道,“你却不过如此。”

      “缔魂镰专杀寻根路上不听话的孤魂野鬼,就比如说你——悦子书!”语毕,镰刃飞旋而来,如环如索,死亡的弧线一寸一寸逼近,凌厉狠绝,不留一线生机!

      “猖狂。”悦子书足下飞花一朵,挥袖定身,顿时分出无数个身影,十个,二十个,三十个……数不清!

      “真麻烦呀!”一个悦子书就让谢璟厌恶至极,竟分影出这么多个,这不是存心与自己过不去吗。

      谢璟不悦地扭了扭脖子,阴森地咧嘴一笑:“那就都杀了,都杀了好不好啦?!”

      笑音狂放,镰刃再起杀机,树枝间琉璃光火微弱,寒刃如黑夜的梦魇,将夜色划破。

      眨眼间,谢璟便催动自身灵力将幻影斩杀殆尽,唇边刚扬自信的笑意,却见一人已离自己近乎咫尺。
      缔魂镰的长柄比秋若还要长,此刻悦子书凭空近身,谢璟自是一惊。
      未等谢璟出招,悦子书手中寒雪尺朝谢璟眉心砍去。

      谢璟闪避不及,灵台首次首创,头脑一阵发昏。
      悦子书手上招式再现,谢璟警觉后退收镰。镰刃包裹悦子书,只要自己当做够快,这挡路的废物就魂飞魄散啦!

      眼见镰刃拦腰似要将悦子书横刀斩断,悦子书却又招出无数身影,本体化作一朵花,与镰刃相逢,而后凭空消失。

      谢璟眼前一红,摸了摸额头,掌心一行鲜艳的血迹。
      他将血迹涂抹在缔魂镰刃口,功力怒提:“找死!”

      数不清的人影,将紫衣少年团团围绕,又开阵结阵,镰刃挥砍。人影爬起来,又倒下,爬起……倒下。
      渐渐的,这些与悦子书容貌一致的青年,飘逸的白衣蓝袍已经沉重,胸口脖颈都是伤口,鲜血滴答滴答,与谢璟眉心的血迹一样。

      谢璟狂战不休。

      而另一边。
      谢指玄早在悦子书第一次召唤分影迷惑谢璟时,就被悦子书抓住胳膊。

      悦子书带着谢指玄在林中狂奔,周遭是一样逃命的鬼魂,呜呼哀嚎着逃窜,极力避开着手持缔魂镰的修罗恶鬼。

      谢指玄看向身旁的人,再想被术法困住的谢璟,唇角不经有笑意,他道,“先生术法仍是了得。”
      悦子书不说话,脚步轻快,带谢指玄在漆黑的山林中飞速奔走。

      没有月光,没有星光,漆黑,只有一片伸手也拨不开的漆黑。

      谢指玄低声答,“先生,你的术法能困谢璟几时?”
      悦子书没有回答,只是将谢指玄的手抓的更紧。
      “谢璟会追来吗?”
      悦子书拨开丛林杂乱的树枝,看了眼谢指玄,然后摇了摇头。
      谢指玄笑意更深。
      悦子书带着他继续奔走。
      ……

      残败的战场,颓倒的苦言树,地上落满了沾染鲜血的花朵。
      原来再洁净的纯白,落入血中仍是避免不了一份玷污。

      谢璟抬头一看,哪还有谢指玄的踪迹?
      他方知自己被悦子书的术法愚弄了,怒极反笑,拖着滴血的缔魂镰朝前走去,两手一挥招出明火符引路,一眼望见地上的血迹。

      镰刃拖在地面发出巨大的响声。
      “叮叮当当——”

      谢璟却觉得这声音尤其顺耳,依循血迹不紧不慢地追寻。
      不多时,他就遇到了一个岔口。
      一者是鲜血滴答的小径。一者是毫无鲜血的荒草丛林。

      谢璟在思考。
      比起自作聪明的选择与血迹指引的小径而不同的方向,或许顺着血迹而行,更是一个不错的方法。
      毕竟悦子书这般狡诈之人,狡兔尚有三窟,何况悦子书。

      “虚张声势,瞒天过海,骗不过我哦!”谢璟一笑,踏入残留血迹的小径。

      “叮叮当当——”
      “叮叮当当——”

      他慵懒地拖着缔魂镰前行,就看看悦子书想玩什么把戏吧。
      捉迷藏的游戏小时候没有人陪自己玩过,谢璟由衷的感谢悦夫子与兄长能与自己玩这个游戏,弥补他空缺的童年童趣。

      谢璟嘴角带有笑意,拖着叮当作响的镰刃,拎着一盏琉璃灯,边走边道,“躲好哦,我要来找你们了,可千万不要被我找到,死亡将会让一切变得毫无意义啦~!”

      山谷无风,花香被血腥压抑。
      寒夜如一张开弦的弓,寻根路上的人和鬼魂都在强烈的杀气之下。

      悦子书将谢指玄藏在一处山洞中,谢指玄掏出天心松枝,星光映亮狭窄的山洞。

      谢指玄将沉默的先生一打量,忽然发现不对,“先生,你的寒雪尺呢?”

      悦子书闻声看向洞中的少年,摇了摇头,然后两手结阵,顿时,山峦下限,地基一沉。
      与外界相通的洞口立即陷落,不消一会儿便消失在地平线下,门口被堵得严严实实。

      谢指玄惊讶悦子书的移山能为,心中不安瞬即涌上,他追问:“你是谁?”

      狭窄的山洞,一支天心松枝照亮,两人停止不动,三面墙壁黝黑,好在干燥没有潮湿的水迹。

      悦子书缓缓回过头,灰白的眸子被星光映亮,倒映星光的视线在移动,落在眼前霜衣秀丽的少年身上。

      谢指玄骤感冷寒袭来,他快步上前,一把抓住对方的衣襟,急声追问,“你不是先生,先生在何处?”

      悦子书比谢指玄高出许多,谢指玄仰头,面露焦急!

      青年不答话,眸子安静地看着这个少年。

      谢指玄意识到掌心柔软的布料在变化,渐渐成了透明的颜色,他心惊,再抬起头看去——

      悦子书整个人都开始一点一点的透明了,最终化作萤光消失在洞穴内,而他掌心凭空多出了一朵枯萎的苦言花。

      他方要握紧,那花瓣就片片凋零。
      “先生!”

      谢指玄心有所感,悦子书与谢璟对阵时分影幻术,其中一个分影便带自己离开了战场,为何先生不与自己一同走,是算准了对上谢璟毫无胜算吗?

      如此说来,在分影带走自己后,先生应该有寻机会离开了!
      先生不是会与谢璟缠斗之人。

      谢指玄微冷的面色稍有一丝动容,唇抿了抿,仔细收起苦言花瓣,取出剑袋中的孤照还影。
      洞内,谢指玄借天心松枝上的仙力注入自身,左手提剑一挥,便破了山洞入口。

      他依循少时对灵力的控制,将天心松枝中的仙力缓缓融汇。或真是因为寻根路地气不同,谢指玄竟能将松枝中晏墨留下的部分仙力尽数吸收。

      灵力充沛,气行丹田。两百多年来不曾有过的感觉,似大梦一场醒来,他还是那个天赋异禀的谢指玄!
      便在寻根路上,再做一回云梦泽谢家郎。

      谢指玄眸光坚定,持天心松枝漫山寻人。

      山谷幽幽,鬼魂惊窜。
      今日来了了不得的人,从万恶窟拔出了缔魂镰,这些鬼魂害怕被缔魂镰碰到,只妖碰到了便逃不出魂飞魄散的下场。

      “我找到你了啦!”
      空山一笑,旷野无声。谢璟站在茂密的林中,对着空荡的黑暗一顿细看,而后发出低沉的轻笑。
      “调皮,让我找了两个时辰,悦夫子你真的太令我厌恶了,恶心!”

      话音刚落,镰刃挥动,杀气浮游四方,林中树木尽摧折。树顶之上的青年旋身落下,看向面前犹如死神莅临的少年。

      “悦夫子不是甘愿牺牲自己,换取我那无用兄长的狗命吗?”
      不待悦子书开口,谢璟先声夺人。
      “怎么,无用的兄长终于还是抛下了无用的你?”谢璟皮笑肉不笑地勾着唇角,见悦子书依旧尔雅从容。

      谢璟好心好意地承诺:“没关系啦,等我收拾了你,自会替夫子好好教训兄长!”

      悦子书看着他,到底是何人欠收拾、欠教训?
      哦,谢璟不能称之为人。

      “不对,”谢璟朝悦子书伸出手,然后竖起食指摆了摆,他道,“悦夫子被我找到了,那么我只好杀掉你啦。”

      “也不对,”谢璟眸中红光一闪,唇角笑意飞扬:“应该是让你魂飞魄散哦!”
      语毕,镰刃上刀光恰如骤雨奔袭,绵密如鼓点,淅淅沥沥,无处可逃。

      “是吗?”悦子书寒雪尺一立,术法再启新阵局。

      “你以为这会是你杀我最好的机会?”悦子书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淡看对面少年,他道,“其实,我是在等你进入寻根路,创造你落单的时机罢了。”

      “你要杀我?”谢璟镰刃逼近。
      悦子书分影再出。

      “生之事,死之事,凭天定。可你谢璟从来就不该存于世间!”
      一句不该存于世间,彻底激怒了在旁玩镰刃的少年!

      镰刃锁魂,双手握柄,再催元功将困住自身的分影尽数站于刃下,顿时天飘苦言花作雨,奈何地面染血河。

      悦子书口见朱红,他捂住胸口咳嗽了声,甚至还吐了两口血。

      谢璟拖着缔魂镰走近,惊讶于受伤的悦子书竟是一动不动地站在远处,他在等自己靠近?
      再一回想悦子书吐血时毫不做作的动作,不像是唱空城计。

      难道真的是悦子书在设计自己落单?紫衣少年顿足,疑惑地盯向悦子书。

      悦子书瞥了眼他,不屑地轻笑:“你在思考?”
      “你想玩什么把戏。”谢璟单肩扛起缔魂镰。
      悦子书道,“你在想我是分影还是本体,是分影受伤,是我受伤,还是分影未受伤,我也未受伤?”
      谢璟冷脸。
      “这么多种设想,可惜正确的这有一个。”悦子书道,“谢璟,你心思太重是不可能想明白的。”

      被悦子书无情拆穿,谢璟怒地一挥镰刃,在触碰的一刻——
      忽见悦子书腾空一跃,将寒雪尺朝上一抛,顿时,寒雪尺化作一张七弦古琴。

      “哦?”谢璟抬眼嘲笑道,“悦夫子终于肯认真了?”

      悦子书旋身间,衣飞发飘,五指弦上过,疏音漫山岗。
      音过之处,被无情屠戮的花木再吐嫩芽,白花绽开,幽香袭人。

      “这是什么?”谢璟却被琴音击退数丈,吐血数口。
      更可恶的是他心中的恶念被一瞬间压制,不过也没有善念便是,这是他曾体会过的情感。
      谢璟反手吸取缔魂镰中的万恶之气,刹那恶念暴涨。

      “晴空调七式。”悦子书盘腿坐在地上,手抚弦,心如水,对上谢璟戾气双通,他启唇一句:“千秋,开阵!”

      琴音铮然似金戈,乍化作蓝色凝光的箭矢,从地面逆行飞出,直朝谢璟袭去。

      谢璟掐诀护身,却还是被箭矢所伤,他奋力上前,却被箭矢包裹攻击。

      谢指玄听闻熟悉琴音,依循晴空调而行路径。
      这是在学宫时悦子书常弹奏的曲子,悠扬绵长中夹带着淡淡的哀愁,起弦如春日动湖光,温暖闻鸟语花香,中间去转入悲凉,似韶华易逝,末尾仓惶,似离散匆忙——

      谢指玄赶去时,惊见悦子书开阵对抗谢璟。
      而谢璟将缔魂镰中的恶鬼之气尽数吸收,直迎流失,哪怕满身鲜血伤口,也毫不退缩,挥镰朝悦子书劈去。

      悦子书本是平静的眸子,带看见谢璟被流失中伤的伤口时一惊!
      谢璟伤口处流动金色,悦子书脑中刹白——仙骨。

      一瞬失神,再回神时,镰刃已经划过胸膛,溅起大片血红,洒向夜空!

      谢璟一击得手,高傲地仰起头来,任由镰刃洒空的鲜血落在自己脸上。
      他说:“今夜,下雨了。”

      谢璟朝负伤之人笑眯眯地走去,似看追逐已久的猎物,步步紧逼,步步兴奋。
      “该结束捉迷藏的游戏啦!”

      一刀挥下,人首两分之刻,却被临来一剑挡下——
      华丽的金色长剑从天而降,入地三分,剑上流苏一甩一晃,立于悦子书身前,顿时开启了一面结界,挡下了缔魂镰的索命极招。

      磅礴剑气,映亮长夜。

      谢璟诧异回头,如此剑气,好生吓人啊!
      他血眼中笑意之外,更添了几分惊喜的趣味,“兄长不乖哦,捉迷藏为何要自己跑出来送死,等不及被我找了吗?”
      谢指玄两指竖立并于心间,一步一步走来:“谢璟,到此为止了。”

      “不够,远远不够。”谢璟道,“除非兄长与我同在,不然,永远不可能到此为止!”

      “是吗?”谢指玄剑指一挥,孤照还影自地而起飞入他手中。
      “御剑?”谢璟惊讶,“兄长的道骨不是在我身上吗?”

      谢指玄早前有猜想过这件事,只是没想到原来真是如此。好在临渊前辈多有暗示于自己,此时面对谢璟不必慌神。

      “兄长一点都不惊讶吗?”谢指玄的平静反倒是让谢璟意外,眸眼一扫悦子书,而后询问谢指玄,“悦夫子将当年抽骨的事情告知你了?”

      谢指玄不言,面无表情。

      谢璟道,“说起来今日我本不该对悦夫子赶尽杀绝,若不是他肯用你的道骨施展一脉寄生,我便不会自地狱回来。”

      一脉寄生不是谢氏秘术吗谢指玄心中惊讶,他看向悦子书,悦子书眸光一闪,然后垂下了眼帘,灰白的眸子更加了无生气。
      先生在逃避自己?谢指玄心中疑惑。

      “悦夫子怎不说话了,敢做不敢认吗?”谢璟笑问。

      悦子书抬眼,再看那二人,心存懊悔,语气平直,“历历平生,唯此一错。”

      怎么可能?谢指玄嗓眼一涩,他强行镇静下来:“一脉寄生是谢家秘术,先生不可能知晓,谢璟你休要挑拨!”

      “愚昧,蠢极!”谢璟幸灾乐祸的嘲讽,“父亲是轩阳君的小弟子,一生修为都是师承轩阳君,轩阳君的后代又如何不会这招保命的术法?”

      醍醐灌顶!谢指玄瞳孔震然,他望向悦子书,“先生?”
      “是。”悦子书道。

      谢指玄握剑的手微颤,他不信,他不信,不信悦子书会用自己的道骨去复活谢璟,定是谢璟想搅乱自己心神!

      “无需多言!”谢指玄振剑,身后初显六把蓝色剑芒。

      谢璟眯眼,虽厌恶谢指玄至极,但也不可否认,谢指玄剑术修为是父亲都惊叹的天才,也正是如此,父亲才会毁去始终不能为之所用的谢指玄。
      总比有朝一日,成为旁人的助力好。

      谢璟阴鸷眯眼,刻意露出身上的伤口,几处深可见骨的伤势能见骨头上覆盖着一层淡金色的光芒。

      谢指玄剑尖微抖,这是仙骨……

      谢璟却朝谢指玄挑衅道,“你谢指玄能修得出的,我谢璟一样可以!”
      语毕,镰刃化狠招,破天劈地!

      谢指玄取天心松枝中的仙力,凝聚自身剑道交汇,并指从剑柄一走至剑尖,水月剑出那一瞬——
      浩扬剑气潇洒缥缈,势惊鸿,震苍穹,招式回环繁复间拆掉了谢璟的恶鬼夺命阵,反以水月剑法的诀窍,再设恶鬼绝阵。

      数十招下来,谢璟突感气力不支,他发现自己被困在缔魂镰的恶鬼夺命阵中,这不可能!

      谢指玄淡看他,“你的武器是魔器,你若没有驾驭魔的本事,便只有沦为魔鬼的下场。”

      悦子书抚琴,看了眼谢璟,唇角缓缓舒展出一抹笑意。

      “悦——子——书——!”谢璟咬牙切齿,恨不能撕碎这个心思歹毒的贱/人。
      谢璟不傻,只是狂妄。某种层面上他与晏墨很相似,崇尚绝对的武力,心机是必不可少的趣味。
      他此刻已经想明白,与其说自己与姬瀚等鲛族设计了海龙王这场比试,倒不如说悦子书将计就计——等待他谢璟落单的时机。
      是悦子书故意将缔魂镰丢到万恶窟,因为他算计到自己会抽中姬瀚的缘石,一定会去寻缔魂镰。
      如此一来自己就必须入万恶窟,本该没有修为的寻根路上,谁能料想缔魂镰竟被万恶窟的恶魔之气缠上!

      “悦子书!”事到如今,谢璟气得发抖。

      悦子书晴空调开阵,锁魂:“做一件事之前一定要先了解事物本身。”

      悦子书对上少年血红怨气的双目。
      他道:“你只知道缔魂镰是姬瀚在担任大祭司之前的武器,姬瀚又怎敢告诉一个鲛族外人,缔魂镰原本出自万恶窟。当年姬瀚觊觎缔魂镰的力量,在万恶窟丢了性命。我用一脉寄生赐了他一命,他本就亏欠于我。”

      “原来如此。”谢璟紧紧握拳,身上魔气逼近,无形的恶鬼吞噬着自己的血肉,痛不欲生。
      他不能消失,绝不会屈服于背叛谢氏之人的阴谋之下!

      如若魔气也是力量,为了谢氏大计,沦为魔者又如何?
      天不生我,一脉寄生。两身双魂,终归我谢璟一人所有!

      倏地,谢璟一声暴怒震破恶鬼绝阵的束缚,身上魔气与仙力并流,双手紧握缔魂镰,挥斥间仙力驱使魔气,将山岗草木夷为荒地。

      “悦夫子,如你所愿。”谢璟一声阴沉怒吼。

      黑红血光映亮抚琴开阵的青年。
      青年身影纹丝不动,翻手操琴,任凭腥风掀袍。

      就算悦子书是当年一脉寄生的始作俑者,亦是真心待自己的先生。谢指玄未加思索,持剑挡招。

      此时谢璟已今非昔比,双重力量的逼攻之下,谢指玄仙力耗损极快。

      谢璟有仙骨是悦子书布局之外的变数。

      杀招袭来的刹那,阴冷的死亡气息罩面,谢指玄身后六道剑影飞出,发出剧烈的爆炸!
      白光之下谢指玄眯眼一看,满身是血的谢璟又挥舞镰刃已至。
      谢指玄再启招时,一抹高大的身影挡住死神的镰刃下——

      他面上一热,现实与梦境交叠。
      鲜血溅满了半具身体。

      明明是死魂,为何鲜血如此灼热滚烫?谢指玄似还未明白发生了什么,脑中却在思索着血的温度,刻意想避开——挡下杀招的人为何是悦子书!
      少年双目睁大到了极致,屏住呼吸。他双手握着悦子书的双臂,扶着冒血的人。

      悦子书看着他,面容平静。
      谢指玄撕心裂肺道:“先生——先生啊!”

      意料之中的结果。
      悦子书不疼也不难过,早就卜算到了这一日,只是被恶魔吞噬的谢璟同样必死无疑。
      早先悦子书过于担心谢指玄的安危,所以忽略了太多事情,而今临死一刻才意识到——谢氏相争,得益的是渊沧屿。

      他再想对谢指玄说什么,身体里的镰刃一转,割断了声带。

      “先生啊!”谢指玄双目滚出豆大的泪水,潸潸流淌,清澈水迹划开面上的血红,望着浑身是血的鲛绡白衣的先生。

      悦子书不能言语,灰白死气的眸子生出好似初见时的温暖,勉力一笑。
      他看着谢指玄,将手中的寒雪尺递给了少年。

      谢指玄伸手接过,声音哽咽:“先生放心,谢微一定会——”
      时间从来绝情不退缩,不予生离死别的两人说完话的片刻宽容,只待交接完寒雪尺的传承重任,悦子书的手重重地垂了下去,合上了眼。

      谢指玄握住了寒雪尺,却错过了那只垂下的手。
      喉间干涩,悲怆难止,而怀中的悦子书渐渐化作如海水浮沫的白光消散,不管谢指玄如何作法掐诀,都阻止不了悦子书魂飞魄散。
      “先生啊——”
      掌心徒留一朵染满鲜血的苦言花。
      谢指玄目眦尽裂,苦心崩溃。

      谢璟兴奋地看着刀刃,透过刃上血迹望向痛不欲生的少年,拖着缔魂镰走近。
      “叮叮当当——”

      “兄长啊——兄长!”谢璟似笑似地学着谢指玄伤心欲绝的语气。
      他开心的说道:“兄长啊——可知悦子书是怎么死的吗?”

      谢指玄狠狠地望着谢璟,从未有那一刻这般恨过一个人!
      “兄长啊!为何如此难过?你难道不知道悦子书早就因你死过一次了吗?”
      “兄长啊!你不会以为他就死在了今晚这一次吧?”
      谢璟伤心的笑嘻嘻地喋喋不休。

      谢指玄瞬间上前,抓住谢璟的衣襟,“你说什么?”

      “伐谢之时我曾去过学宫,那时刻意扮做你的模样性格,悦子书果然将我当做了你,我便一刀杀了他。”谢璟笑着说。
      “识人不清是他之过,我想了好久才想出这个能让他印象深刻的办法,你看,悦夫子如今果然不再将你我认错啦!”

      谢指玄手中力量越紧。

      谢璟则是一副无所谓的姿态,谅他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谁又喜欢被另一个人取代呢?”谢璟语气陡转阴冷不悦,道:“悦子书既将我认错,死得可不冤枉。”

      对上谢指玄满是痛恨的眸子。谢璟撇嘴无奈地笑,愤怒最是无能,恨意迷失自我。

      “要恨就恨你自己,和我生就了同一张脸!”谢璟漫不经心的道,“不过他至死都以为是你动的手,问‘谢微,你怎么了’,哈哈哈……”

      “谢璟,我绝不饶你!”谢指玄痛声嘶吼,心如撕裂,懊悔不绝。

      他一直以为先生是在伐谢中被牵连而死,从未想过死得如此无奈,是因为谢璟这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害死了先生!

      先生对自己的信任,谢指玄一直都知道啊!
      若非轻信于一张皮相性格,先生怎会不敌谢璟!
      先生啊——!
      是谢微之过,是谢微之过!!!

      泪如雨,恨难止,满树苦言花落,是送行,是祭奠世间不存的英魂。
      懊悔痛苦——是未能亲口与先生诉说的一句惭愧,是知道真相却如何也弥补不了的遗憾啊。

      明明同根同血,一脉两生,本应是世间最亲昵的兄弟,血脉相连,不分彼此。
      纵过往有旧恨,谢指玄只想一避再避,却仍是避不开的血海仇深!

      “谢微,你怎么了?”谢璟模仿着悦子书当年死前的语气,看着谢指玄痛苦他便觉得浑身血液沸腾,既兴奋又刺-激。
      “谢微你怎么了?”

      一念禁神——
      谢指玄双目一清,谢璟伤口一凉。

      孤照还影洞穿了谢璟脆弱的心脏。
      谢璟甚至都没看见相隔甚远的少年,是如何近身出剑的!

      “既得我道骨,弱点我心知。”漠然一语,再将金剑捅进,用力横剑一转。
      剑刃刮过骨肉,鲜血碾转而出。

      这副躯体的弱点,谢指玄早洞悉于心。
      他吸取天心松枝的仙力,将孤照还影自谢璟心口转动。

      谢璟面露痛苦,“啊——”

      谢指玄单手结阵,天外一剑顺召而降,捅入谢璟后背,消散在他体内。
      谢璟筋脉融入无形剑气,张狂凌厉的剑气凌迟骨肉,与缔魂镰的魔气相抗衡,几乎要炸裂开来!

      谢指玄招式紧跟在其胸口落下一印。
      谢璟身体洞穿,迸发无数血光,鲜血丝毫不比悦子书流的少。

      更诡异的是胸口竟无法愈合,纵有仙骨加身护命,但血液将尽亦等同于死!谢璟不可置信地盯着谢指玄,“你!”

      谢指玄猛地抽出孤照还影,振袖抖剑,甩干净刃上血迹。
      他冷声无情:“去向先生忏罪吧!”

      杀招诛魂之刻,谢指玄突感仙力不支,但也无妨,杀谢璟足够了。
      乍闻林中响起飞鸟展翅声。谢指玄一回头,惊见浓黑的天边有白光刺目。

      “常棣之华,鄂不韡韡。凡今之人,莫如兄弟。”
      “死丧之威,兄弟孔怀。原隰裒矣,兄弟求矣。”

      这是《鹿鸣之什》的两段,少时悦夫子曾教习过的篇章。谢指玄抿唇,淡看来者。
      白光尽头,一来者身如白鹤翩翩飞起,手持明珠,光华照耀整片花林!

      华光耀眼,林间静谧。极力刺目的白之下,谢指玄看见了一张金色的面孔和琥珀色的眸子,隔着数丈之远,那眸子朝谢指玄一望。

      谢指玄避之不及,顿时昏倒了过去。

      谢璟紧捂住胸口伤处,咳了一口血。他气急败坏地踢向谢指玄,却被孤照还影的剑气震退。

      谢璟皱眉,扬起缔魂镰朝谢指玄身体挥去。

      巨大的镰刃袭来,孤照还影自地而立,剑穗飞舞!
      金色剑芒辟如霞光漫天,迎上缔魂镰一击,两方斗法,一人一剑,竟引山风呼啸,花叶被杀气凋零。
      孤照还影的剑鞘突然腾飞于长剑之上,剑鞘飞旋,剑上玉带符咒凝地气,似有开阵之姿。

      “浮夸!”谢璟唾骂,这胡里花哨的东西竟还能开阵?那就试试看!

      交手之刻,一片花叶自白光出飞出,二两拨千斤的手法化开谢璟的攻势,压制住孤照还影上的剑气。

      原来是神机山庄的人留了暗手。白光中的来者扫了一眼地上的金剑,难怪谢指玄身无道骨仙骨,却能在寻根路中使用仙力,不过是以这把剑为媒介,窃取了天心松枝的仙力罢了。

      谢璟被他止住动作,不解气地踹开谢指玄,再看向白光盈盈处,“你就是海龙王派来与我接应的人?”

      来者一袭茶金色的华丽衣袍,层层叠叠处绣有飞鹤暗纹。他双手自然地打开,待走近时,掌心明珠消失不见,一手玉扇一手花。

      他身后耀眼的白光也渐渐消淡,雪青色的一层,如清晨透薄明亮的朝雾。

      谢璟隐约觉得此人不凡,面上戴着一张金色面具,将整张脸都藏在了面具之下,耳畔挂着金色流苏。
      谢璟不可探其修为之高下,心存戒备:“你是谁?”
      “助你融魂之人。”

      谢璟一抬眼,对上来者双目的那一刻,昏死了过去。
      他眼前最后景象是一只白玉雕刻般的漂亮手指,拈了朵沾染露水的海棠花。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4章 07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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